又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拿我的手谕去养蜂夹道接胤祥出来吧。”
胤禛大喜过望,望着康熙的眼睛里带着湿意,又深深的拜下去,无比虔诚的道:“谢皇阿玛恩典。”
等胤禛迫不及待的出了暖阁,康熙才慢慢睁开眼,叹道:“朕这几个儿子,小的时候宠着惯着,盼着他们有出息。到大了
,却一个个让朕失望的很。”
张廷玉瞅瞅康熙的脸色,并不提胤祀,只字斟句酌的说道:“万岁爷指十三爷?”
康熙喝了口热茶,才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老十三,也不是老十四,这俩个人虽然鲁莽,做事不过脑子,却是朕这些儿
子中难得光明磊落的,眼里心里还有些兄弟之情。”说到这里,康熙的眉头又皱了皱,声音有些沉重起来:“大阿哥胤禔
自不用说了,这次让朕失望的其实是九阿哥胤禟。”
“临阵倒戈,出尔反尔,朕却从不知道他这般圆滑,这比有勇无谋的老十还要让朕失望。对胤祀他尚且如此,何况对别人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也要让朕心里舒服些。”
“小九,实在是让朕失望的很呐。”康熙颇不赞同的说道,“你看看,朕关了老十三,申斥了老十四,却没有一点责怪他
。可见这明哲保身的法子,他用的倒是熟练。”
张廷玉摇了摇头,道:“九阿哥虽然性子凉薄些,但是听说待人倒是实诚的,兴许这里面,另有隐情。”其实,张廷玉早
看出来,九阿哥胤禟其实更懂得察言观色,看出胤祀绝对不可能被康熙立为太子,边临时倒向太子河四阿哥那边。
虽然确实失了人心和名望,但是,事情真的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康熙因为他那几句话而没有过分申斥胤祀等人,朝
中的矛头也都隐隐指向了胤禟。或者说,他才是真正影响了康熙决断的那个,而不自知。但是这些话,张廷玉却没有法子
对康熙说。因着胤祀才早朝上,联结那些手握重权的王公大臣,来影响康熙的立太子的决策。现在若说了胤禟的目的,难
保康熙不更厌恶胤祀和胤禟等人。
当然,现在康熙为几个阿哥焦头烂额,时间长了,自然也会明白胤禟的用意。
……
胤禟见胤祀带着另外两人走了,在原地站了良久,原本白皙的脸色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只觉得从心里冷到外面。
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胤禟想苦笑一下,却发现嘴角都弯不起来。恍惚中,他走到宫外,接过何玉柱递过来的狐裘,便准备上马车。
忽然胳膊被一人拉住,回身一看,却是胤祺。胤祺脸色严肃的看了他许久,见胤禟精神恍惚,也不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
一抱,在胤禟耳边说道:“小九,五哥还是那句话,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用意,但是有事你可以来和五哥商量。五哥还能
不知道你,你既然重视老八,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胤禟摇了摇头,胤祺将他扶上马车,又交代了何玉柱几句。
到了府上,佳惠正巧在院子里交代什么事,见胤禟回来,笑着迎了上来,“爷,今儿苏先生派人从广州那边送了许多年货
回来。年货是小秋跟车送回来的,小秋还说,苏先生要过些日子,争取在年前赶回来。”
胤禟稍微回过神,抬眼看着佳惠,勉强笑了笑,“是吗,那让小秋先下去歇歇,一会叫他来书房,我正好问问广州的情况
。”
胤禟往书房走了两步,后面佳惠喊了一声:“爷,饭都摆好了,就等你回来了。不如先用了再去书房吧,就算再有急事,
还是身体重要,刚好弘嘉也回来了。”
胤禟不愿意佳惠担心,先到了桂香院用饭。弘嘉得意的讲着今天堂舅父给送过来的小马如何神骏,惹得一帮小阿哥们羡慕
。见自家阿玛似乎没有以往关注,弘嘉转了转眼珠,扯着胤禟的袖子说道:“阿玛,过几天,您带额娘和我去庄子上吧,
到时候带着小虎和高锦一起去。等我骑术了得了,我要让阿木尔、宝音和托娅看看去。”弘嘉还惦记着在草原上见到的两
位姨母的子女。
“去塞外?也好。”胤禟提起些精气神,笑着拍了拍兴致勃勃的弘嘉,道:“等开春了再说,你早点歇着去,明天还早起
。”
等弘嘉不情不愿的被带走了,胤禟才轻叹口气,转身对佳惠道:“佳惠,你也早点歇着罢。”
佳惠却忽然抱住了胤禟一只胳膊,低声说道:“爷,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难受,但是无论如何,我和弘嘉
都会陪着你的。”
胤禟苦笑出来,到底还是让佳惠看出来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佳惠又是个细致入微的女子,想要瞒她才不容易。
低低叹了口气,胤禟终于说道:“佳惠,别想太多,就是朝堂上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你这些日子,除了宫里和你额
娘那边,就别走动了。还有,最好在弘嘉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也让他少出门,多让小虎和高锦陪着他吧。”
佳惠楞了楞,她平日走动的不过四福晋,五福晋,八福晋,十福晋和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弘嘉去的地方也差不多是这几
家。想到这里,佳惠担忧的看了看胤禟,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应道:“好,若真空下来,我们倒是可以陪着弘嘉去城外
的庄子上转转。”
九贝勒府,书房。
小秋将账册呈给胤禟,恭敬的说道:“九爷,苏先生说今年比往年要好的多,那些货都出手了。只是又囤起来不少货物,
手里倒没有什么余钱。”
胤禟点点头,递了封信给他:“那没有什么关系,让苏杨那边和京城分隔开来,正是我的用意。这信你让人给江苏的瓷器
作坊的胡德生送去,那里的瓷器今年起不仅要送到京城,还有广州那边,让他们提早准备些。银子不够使的话,跟关麟说
。”
小秋点点,接了信下去了。
胤禟又将尤一凡和关麟叫到书房,委婉的提到了现在和几家王府的情形,让两人打理的时候注意变通。最后,胤禟揉了揉
额头,缓缓的对尤一凡说道:“每个月送到老十府上的银子,直接交给十福晋就好,别让老十看到了。”
……
想了一晚上,胤禟每每想到胤祀说的那番话,甚至他的眼神,表情,声音,都让他心脏那个地方痛的难以忍受。
最后胤禟狠了狠心,一捶桌子,决定明天便去跟胤祀解释清楚,这样两个人都好过一些。
别人的看法他根本就不在意,他胤禟在外的恶名还少了。他只是,不愿意让老八和老十误会他罢了。
第二天下了衙门,胤禟便打发人去了胤祀府上,不大功夫,下人回来说那边府上说了,八爷往小汤山的庄子上去了。
何玉柱一直跟在胤禟身边,对这几天的事最明白不过,忙问道:“九爷,那咱们是改日再去还是——”
胤禟皱了皱眉,说道:“备车,现在去八哥的庄子上。”越是在为难的事,他越不愿意拖着。
胤禟在车里想着见面的情形,或是该怎样和那几个人解释的功夫,已经到了小汤山,胤祀的庄子外。
冬天天短,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附近的山上只有枯黄的草和暗色的松柏,越发衬的天气严寒,不过此时却是来小汤山
庄子泡温泉的好时机。
想了想,胤禟吩咐赶车的王福在外面候着,用不了多大功夫他可能就回府了。带着何玉柱往庄子大门过来,门房正窝在一
旁的小凳子上打盹,等胤禟两人走进了才睁开眼。见是胤禟,似乎吃了一惊,脸上堆起来的笑有了丝牵强。
“小的给九爷请安,您里面请。”门房并没有去通报,胤禟过来一向是不用通报的,又想到外面正传着八爷一伙和九爷闹
僵了,不知九爷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
胤禟往里面走去,直奔西边的院子,胤祀每次来都是住这边。
刚到院门口,就见里面正房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中还隐约有丝竹之声。胤禟心情复杂的看着正屋,这个当口,难得胤祀看
的开,还有这个心情。想到胤祀胤誐和胤祯就在不远处的屋里,他却站在门口准备道歉和解释,心里越发觉得别扭。
何玉柱见胤禟站到院子门口帮天不动,也不敢催。
这会功夫,一个丫头端了盘子从屋里出来,往侧门去了,并没有看到阴影里的主仆二人。
胤禟却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身着白衣的胤祀淡淡笑着坐在上座,胤誐胤祯两人陪着。前些日子在胤祀府上见过那个栾廷芳也一身锦衣陪在下首,目光
晶亮的看向胤祀。
正屋的前面,正有一女子抱着琵琶,玉手轻划,温软缠绵的曲子就流泻而出。那女子一头乌发,水红的夹袄,玉色撒花裙
,脸上带着笑,也正瞧着上座的胤祀。胤禟只觉得那女子的背影,异样的眼熟。
胤祯这时说了句:“八哥,你也别太难过,皇阿玛虽然免了佟国维的差事,却没有免马奇的,还将他交给八哥发落。说到
底,我们这边的实力还在,皇阿玛对您与别人还是不同的。大阿哥可是当时就免了爵位的,皇阿玛也没有免八哥的爵位,
也许皇阿玛觉得现在还不适合换太子。可气的是九哥出尔反尔——”
胤誐不耐烦的抬了抬眼,说道:“小十四,你有完没完,九哥他虽然不对,但是他本来就不愿意参与这事,你又不是不知
道。”
胤祀这时淡淡的张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他那一挂居然算的对了,小十四,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胤禟的话
。”
胤誐和胤祯对视了一眼,胤祯愤愤的瞥了瞥嘴,“八哥,这可不像你,难道你以后就能不见九哥?”
“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胤禟的脚步迈不出去了,就在何玉柱觉得外面越来越冷的时候,胤禟忽然转身往外面走去。
屋里,听了胤禟的话,栾廷芳的嘴角弯起来,张明德虽然没有帮到他,但是胤禟自作孽,就没的可说了。
这时胤祀又说了句,“见不到他,我心里也就不用那么难受。他总是跟我说不要强出头,可是都是皇阿玛的儿子,有谁愿
意在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下面,看着他颐指气使?”
栾廷芳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强笑着说道:“八爷若是没有能力,怎么会那么多大臣都支持您,
您在朝野内外的实力和声望其实也没有失去多少。皇上既然可以废掉太子一回,就有可能废掉太子两回。属下相信,最后
得到那个位子的人非八爷莫属。”
胤祯听了这话高兴了,“那是,除了八哥,谁我老十四也不服。”
等屋里的人散去,胤祀看着外面渐渐阴霾,已经开始飘着雪花的天空,喃喃说道:“当真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吗?”
……
胤禟回去后病了一场,正好寻了借口,开始称病不上朝。太子派过来的那些臣子,也都被他拒之门外。偶尔内务府那边的
事务堆积的太多了,会过去处理一次。康熙对此没有过多过问,只派了两个太医过来。
胤禛带着胤祥来看望胤禟,胤禛一向冰冷的脸上有了担忧之色,皱眉说道:“九弟,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看看你现在
,难道要把自己孤立起来?”
胤禟看了看胤祥,他自从被放回来以后,也和胤禟一样,平日没有差事,便不去上朝。康熙不召见,绝不进宫。
“这样又何尝不好,我一直想和五哥一样,现在有个好机会,正可以不用再掺和进浑水里面去。以后放歌纵酒,西山跑马
,再也没人拘束着,不是更好。”
“九哥这话说的好,以前弟弟没有看出九哥是个心胸开阔的,我老十三也不日日窝在家里烦闷了,以后来陪你过着悠闲日
子。”胤祥敛了愁容,一拍胤禟肩头,笑了起来。
“我算看透了,什么君臣父子兄弟。到了权利面前,什么都不是。”胤祥愤愤说道。
胤禛一瞪胤祥,厉声说道:“老十三,你说什么呢,住口。”
胤祥摸了摸鼻子,讪讪的住了口。
这事就算是事实,也得防着隔墙有耳,那些人成天等着揪他们小辫子呢。
转过年,到了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果然昭告天下,复立太子胤礽。胤礽对曾经弹劾过他的官员如常,并不为难,众官
员才放下心来。
五月,康熙传召低调半年多的胤祀进宫,父子两人遣了服侍的人出去,长谈一番。等胤祀再出宫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些
喜色,随即康熙谕旨,当日胤祀的事再不多提。
四十八年七月,康熙巡幸塞外,胤礽,胤祉,胤祀,胤誐,胤祯随扈;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共同管理政
务。
至于胤禟和胤祥,康熙却并没有提到,仿佛忘记这两个儿子一般。
胤祥来寻胤禟喝酒时,偶尔不禁带出一两句埋怨,胤禟只是微微一笑。
最重视的儿子做错了事,斥责了改过了还继续重视;最宠爱的儿子办了不合心意的事,说开了仍然继续宠爱;最贴心的儿
子,若是不贴心了,当真没有再亲近的理由。
151.对弈
对于胤禟的冷处理和低调行事,胤祀从来没有表示过,他似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胤誐和胤祯却有诸多不满。
胤祯平日少不了和两位兄长唠叨几句,胤誐虽然不说,偶尔遇到胤禟总是没个好脸色。原来见面总要和胤禟寒暄巴结一番
的八爷党官员也开始观望起来,但是没人敢跟胤誐一样摆脸色。这群狐狸一般的官员也都精明的很,胤祀不表态,九爷到
底是他亲兄弟,什么时候和好了,倒霉的还不是手底下人。
而胤禟自推举太子时帮过胤礽之后,太子党人一度试探着上门求见或是送礼,胤禟待人却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久而久
之,和胤禟走动的官员几乎没有了。除了李希敬因为公务,偶尔还来九贝勒府上一回。
更让人不解的是,胤禟和胤祀疏远,跟胤禛也没有再像以往般密切走动。
只有一次,胤禟来胤祥府上吃酒,在胤禟毫无形象的下手拈起一块金丝烧麦时。
胤祥忍不住问胤禟:“九哥,你既然不帮八哥了,怎么不去帮四哥?四哥虽然是二哥那边的,但是因为他看不过眼的,即
便是二哥的吩咐,也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了。所以,太子现在多重视以往的旧臣。”
“而四哥,却因为性子太严苛,为了百姓办的实事不少,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帮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你我再不帮
他……”
胤禟沉默了一会,抬起眼看着胤祥,嘴边略带着些奇特的笑意,“十三弟,你真觉得没有人站在四哥身边吗?”
见到胤祥不解的看着他,胤禟自顾自的吃完手里的烧卖,又轻轻舔了舔手上的油,舌尖滑过细细长长的极漂亮的骨节,看
的一众屋里伺候的人都脸红耳赤。连平素不关注这些的胤祥也觉察到了,忙忍了笑,吩咐屋里的人都下去。
胤禟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继续说道:“在你们看来,八哥现在炙手可热,风头无两,我却觉得四哥的优势怕是不比八哥
少多少。八哥的人都在朝堂上,而四哥的门人都在下面,虽然大多数还无名,但都是手握实权的,比如四川的年羹尧,或
者傅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