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正如十三弟所说,四哥为了百姓办事,得罪了不少人。可四哥没有得到什么吗?十三弟,如果让你来选,你
希望谁来当这个太子?”胤禟微笑的看着对面的胤祥。
胤祥低下头,良久方说道:“虽然我从来对太子都没有过贰心,但是上次热河行宫,我已经帮过二哥,再不欠他什么了。
若真让我说,我觉得谁都不如四哥合适。”
胤禟叹了一声,点头道:“这不就是吗,这天下人都有自己的眼睛,他们会看的。更为关键的是,四哥这样做,皇阿玛想
必喜欢的很。上至亲王阿哥,下至官吏百姓,我们怎么看都不重要。这京城,荣辱都只在皇阿玛一个人手上。”
胤祥听到最后这几句,虽然心里叹服,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自小跟康熙感情极深,这会只觉得心里万分难受。
胤禟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又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四哥不是孤单一个人,至少他还有你。但是我已经很
累了,只想着过简单的日子。”
看胤禟出门以后,胤祥才低声说道:“四哥。”
胤禛从屏风后的门里走了出来,看着胤禟走的方向沉吟不语。眼里有隐约的阴霾和心疼。
“想不到,小九居然这样高看我。”胤禛想到胤禟评论他的那几句话,心里又舒畅多了,比那些谋士的赞美还要舒服。
“罢了,九弟这样做,也是最好的选择,他退出去也好。就算以后小九没有什么倚仗,我也绝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
转眼到了康熙四十八年,十月。
这天李希敬又抱了文书送过来,胤禟正在松院和老十三吃茶,见都不算外人,便让何玉柱请了过来。
李希敬进屋,见胤禟一身常服,慵懒的歪在炕上,正挑眉笑着看向胤祥。他眉眼艳丽无双,这会偏偏嘴角边带着不怀好意
的笑,异样的惑人。李希敬本来性情淡然,又看多了胤禟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会也觉得心跳的快了些。
他定了定心神,面色如常的走过来,见过两位阿哥,才坐在炕边的椅子上,这屋里的小厮已经送了茶上来。
胤禟扫加李希敬手里的文书,挑眉笑道:“辛苦希敬了,我和十三弟正约了去百味堂,希敬有没有兴致,同我和十三弟一
起去?”
李希敬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难得九爷要出门走动走动,下官自当奉陪。只是既去酒楼,为何不去全聚德?”
胤禟朝对面的胤祥一抬下巴,“他选的地方。”
胤祥听到全聚德,做出回味的模样,口水快流出来的时候方回过神,见两人都笑看他,解释道:“再好吃也不能成天去,
况且,九哥是个守财奴,我去了又不会少收钱。今儿还是去百味居,听说那里的川菜师傅做的极是地道。”
胤禟点点头,便吩咐何玉柱准备马车。
虽然离着不远,但是被圈的那几个月,胤祥的腿在养蜂夹道受了寒气和潮气,偶尔会觉得腿疼。胤禟担心他会得了历史上
的风湿,或者已经得了,将以前为胤祀寻过的良药拿了不少出来。
胤祥自己却混不在意,这会要出门,见胤禟让底下人备车,忙说道:“九哥,我们走着去吧,成日在府里待着,无趣的很
,正好也能活动活动筋骨。”
胤禟扫了他的腿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被关的时间不长,只希望现在并不严重。
街上行人来往,街道旁小贩的吆喝声,什么苏造肉、芸豆糕、豌豆黄、炸白薯等小吃,甚至还有测字相面的,热闹异常。
三人走到国子监附近的时候,前面的百姓忽然纷纷往路两旁躲去,接着有官兵开道,中间过来一辆马车,华贵异常。
由于是常服,胤禟和胤祥身边带的人不多,侍卫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在四周保护。对于这样的场面,在京城是惯见的,
胤禟直接往路边退去。
胤祥忽然惊讶的咦了声,同时伸手一扯胤禟的袖子:“九哥,你看,看这随从打扮分明是步军衙门的,这仪仗怎么是亲王
仪仗?”
胤禟见胤祥站在路边不肯走,便停了下来,李希敬也微微皱了眉头。
胤祥背着手往那一站,不动如山,气势巍然,在马车到了近前时才伸手一拦道:“车上是哪位王爷啊?”
马车的帘子猛的一掀,里面的人探身往外看,脸上带着怒色,小眼睛,八字胡,稍胖的圆脸。这人见到胤祥,怔了怔,已
经笑了起来,“原来是十三爷,下官托合齐见过十三爷。”
胤祥自从热河行宫被圈禁的事后,现在虽然被放出来,朝野上下也都晓得这位十三爷已经失宠了。又有官员怕和十三爷走
的近了,影响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往日十三阿哥府门前热闹的景象一去不复返,现在已是门可罗雀,正是验证了人情冷
暖,世态炎凉。
胤祥见是托合齐,背着手走了几步,脸上露出好奇的模样:“原来是你啊,这好大的排场,爷还当是哪位亲王到了呢。”
托合齐老脸一红,但是他一向为胤礽看重,这两年又得康熙赏识,虽然胤祥也算是胤礽一党,这会被讽刺的也有些心里不
舒坦。也不下车行礼,打起了官腔道:“十三爷,太子召下官还有急事,现在差事忙啊,下官先告辞了。有失礼之处,望
十三爷原谅。”又转脸对车夫说道:“快,不知道爷今儿有急事吗!”
胤祥楞了一下,胤禟这会也站了出来,漆黑的眼冷冷的看了一眼托合齐,带着明显的不屑。
托合齐被胤禟惊到了,他实在没有发现胤禟也在。虽然传言胤禟也失了圣宠,跟八爷胤祀那边闹翻了,但是至今没有人敢
为难,一是以前胤祀处处维护,二是郭洛罗家的势力可也不是好相与的。今天,他可是把两位阿哥给得罪了。
无奈刚车夫得了他的话,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已经过了胤祥和胤禟所站之处。
“太不像话了!二哥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不行,我得找四哥好好说说去。”胤祥缓过神来,缓缓说道。他虽然脾气暴躁
,经过这次圈禁,也成长了不少,知道现在不是和太子的人闹翻的时候。尤其是他,否则四哥那边就更难做了。
胤禟则是冷冷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太子党,到底还能得意到几时?
托合齐的马车没走几步,却又被迫停了下来。
“瞎了眼的狗奴才,往爷身上撞呢?”那边一人骂道。
正在车里暗暗骂娘的托合齐伸头往外面一看,立刻变了脸色,笑眯眯的下了马车,上前施礼:“下官托合齐见过八爷,十
爷,十四爷。”
离得不远,胤禟听的清清楚楚,刚才骂人的是老十的声音。他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既想过去看一看,又想立刻离开这个地
方。
一年没有见过几次面,心里的喜欢和恨意,埋怨都渐渐的淡了,剩下的只有不习惯。但是便是见了,又有什么意思?亦或
是让他们嘲笑自己现在混得连个官员都能当面无礼?反正,当初的选择,胤禟是没有半分后悔的。
胤禟低头苦笑,一拉胤祥,低声说道:“十三弟,我们走。”
“不,我倒要看看这奴才怎么对八哥他们。”
大冬天的,托合齐那边胖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胤祀和九爷十三爷可不一样,康熙虽然上次没有立他为太子,但是朝中
支持胤祀的人并不见减少。至少揆叙、阿灵阿等重臣依然站在八爷那一边。
站在朝堂上胤祀是连太子都要头疼的人物,他这个步军统领如何敢怠慢。
胤祯见了他这样子,扯起嘴角,咯咯笑了笑:“我当是谁,敢情是托合齐大人啊,二哥的人就是不一样,就是他身边的狗
也比平常人金贵些,连我们这些主子也不放在眼里。”
托合齐僵了僵,努力陪着笑脸,忙不迭的解释道:“哪能呢,要知道几位爷在这边,下官早过来请安了——”
胤祀面露微笑,只是眼里冷意森然;胤祯说完了,便和胤祀说话去了,理都不带理他。胤誐则跟本不听他解释,撸袖子就
动手了,口里还骂道:“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你主子来了,你十爷我也不惧,你居然还跟爷摆起谱来了!”
在胤誐给了托合齐一拳两脚之后,方被胤祀和胤祯劝开,一路骂骂咧咧的走了。
托合齐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街上的人都低着头,也不敢笑,远远的退了开去。
胤祥大笑了一回,又冷下脸来,到底,托合齐也是太子的人。两人回过神,却见胤祀,胤誐,胤祯等人往这边来了。胤禟
和胤祥避无可避,只能上前和三人见过。
胤禟面上平静的跟三人打了招呼,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并不多话。胤禟多日不出门,虽然没胖,却白了不少。再加上黑色
的狐裘,衬的他脸色苍白的有些透明。
胤祀倒是自从过来,便一直看着他,见到他的样子,皱起了眉。
胤祥刚客气两句,胤誐便皱眉说道:“老十三,你别怪十哥说话直,你那拼命十三郎的气势哪去了,让个奴才在你眼跟前
放肆!”愤愤说着,又扫了胤禟一眼。
胤祥只能胡乱应了几句,两拨人才分开。
胤祀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沉思道:“小十四,你派人往百味居看看,怕是揆叙在那边呢,让他收敛着些。”
胤祯看了看胤祥,点点头。
……
八贝勒府,书房。
胤誐气呼呼的走了几圈,还在骂着托合齐不知礼数。
胤祀抬手示意他住口,沉静的说道:“既然我们早晚要布局,不如就先从这个托合齐开始。过几天,将托合齐的事透露给
……给事中王懿吧,以他的脾气,他定然会参托合齐的。”
胤祯一拍手,道:“这法子好,到时候让二哥和那狗奴才头疼去,还不能动他。”想到胤祀刚刚让他办的事,又忍不住笑
道:“这揆叙和阿灵阿最近也越发会办事了,这些天,两人没少去看四哥的冰山脸。明面上同四哥走的近,让那些人猜不
透。再假装是四哥指使,四处宣扬太子的不是。”
胤祀点了点头,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揆叙和阿灵阿官职再高,也不敢轻言储君是非,既借了四
哥雍亲王的名头造声势,又可以报复去年另立太子时四哥的投机取巧。他得了皇阿玛的赞,面上自是好看,却让这许多官
员跟着挨骂和提心吊胆。太子若说心里没有缔结,是不可能的。”
胤誐的舅舅正是阿灵阿,胤誐也说道,“而且,现在皇阿玛看着,八哥这边到底不方便跟二哥过不去。四哥可就不同了,
他最近可是很得圣心。”
三人有商议了些细节,掌灯时分,胤誐和胤祯两人方回复。胤祀又看了会折子,才慢慢站起身,往窗口踱去。脸上,已经
敛去笑意。
胤禟都这么对他了,他都舍不得动,别人敢动胤禟,就得死。
在胤禟和胤祥遇到托合齐不几天后,便有性子耿直的王懿上折子说步军统领托合齐全不顾国家体制,外出擅用亲王仪仗。
康熙将折子扣下,并未表态。
随后几个月,京城里越发人心浮动。
揆叙花用不少银子,买了戏子名伶等,常在购置的宅子里大宴宾朋,宣扬什么太子无德,现虽复位,但圣心未定。阿灵阿
也不时在百官里宣扬胤礽的劣迹,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甚至上一次被罢了官的王鸿绪,也在江南官场散步这些不利于太
子的舆论。
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多罗安郡王马尔浑去世。这位安郡王正是八福晋玉华的舅舅,其兄弟众多,又与胤祀同是正蓝旗,
自然荣辱相关,休戚与共。
不久之后,多罗安郡王马尔浑的弟弟镇国公景熙上折子,告步军统领托合齐父子于马尔浑丧期内在府上聚众宴饮,折子末
尾,还附了托合齐许多贪婪不法的事例。
康熙依旧没有表态,只是看向胤礽的眼里又多了些深沉。
胤禛听胤祥说了托合齐的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咬牙冷笑道:“由着他闹去吧,自作自受,到头来谁也救不了他。至于
揆叙,阿灵阿,那天你在百味居虽然没有查到什么,但是这满城的风雨不正是他们搅和的。敢利用我,我何尝不能利用他
们。”
在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和康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到了四十九年七月,康熙巡幸塞外。
胤祺,胤佑,胤祀,胤誐,胤祯随扈,胤礽总理朝政,胤祉,胤禛,从旁辅助。
胤禟和胤祥依旧被留在京里,不闻不问。
七月,天气热,胤禟也懒得动弹,每日在府上昏昏欲睡。佳惠却觉得这两年比以往都好,至少胤禟是时刻留在府上的,偶
尔,还能全家在京城郊外庄子上走走。弘嘉也越发不让人操心,不论是骑射和拳脚,都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
这日傍晚,何玉柱忽然忧心忡忡的进了屋里。
“九爷,弘嘉阿哥没有回来,您看是不是让人往宫里去一趟?”
胤禟身边坐着的佳惠也唬的站了起来,着急的看着胤禟。胤禟正要发话,外面又进来一人,正是王顺:“九爷,太子爷派
人过来,说是请您进宫。”
胤禟一愣,现在能留在宫里的,只有处理朝政的胤礽,他找自己什么事?
152.进宫
进宫后,胤禟打发王顺拿着自己府上的腰牌去寻弘嘉,这臭小子居然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府。
胤禟带着何玉柱同传话的太监前往毓庆宫,刚到门前,里面已经迎出来位执事太监,给胤禟见了礼,头前领路。那执事太
监打量了几眼胤禟身后的何玉柱,并没有说什么,陪着笑将胤禟领进了第二进院子的正殿。
“九爷屋里请。”领路太监为胤禟开了门,又一转身对何玉柱说道:“这位公公,还请随杂家去偏殿值房候着。”
胤禟皱了皱眉,到底在胤礽的一亩三分地上,便冲何玉柱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猜疑太子找他来做什么,神神叨叨的。
胤礽却不在大殿里,只有两个宫女低头站着,一人给胤禟捧了茶上来。
这毓庆宫依然处处精美,摆设铺陈华丽异常,瑞兽青铜炉里还燃着略带些甜味的百合香。这屋里摆的玩意儿可比胤禟府上
金贵了不知道多少,虽然现在胤禟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胤禟端了手中的茶盏,划开盖子,便看到碧莹莹的茶汤,正是今年进贡的新茶碧螺春。
茶香中,胤禟不禁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胤礽的情景。身着黄袍的少年,俊美而华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头到脚都
是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后来又在书房里见识到太子文采斐然,进退得宜,是那么多阿哥仰望着羡慕着或者嫉妒着
的焦点,是离康熙最近的人。
那时候,即便知道这个人的人生和自己与八爷党一样悲剧,胤禟心里还是有一丝叹服。
如今,物是人非。不是太子无能,只是底下的兄弟们太过优秀而狡猾。
正想着,门被推开,当先进来一人。黄缂丝袍子,罩着黑狐毛褂子,腰中明黄丝绦,正是胤礽。见到正在殿里等候的胤禟
,胤礽笑着道:“哟,九弟已经到了。”
胤礽心情似乎很不错,冲两个宫女吩咐道:“去,快让摆膳。”
又冲胤禟笑着:“九弟,可好些日子没来二哥这里了,让哥哥想念的紧。二哥前阵子公务太忙,今日刚好得了空,来请九
弟过来说说话。凌普又从东北那边弄了两只狍子送进宫来。二哥一早吩咐炖上了,这会估计正到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