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联系上他的?!”
“信呗,你不理人家写的信,人家可把你的信当宝,一封一封回的可勤了……”
丁瑒敛着的眉毛忽地松动了一下,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你偷看我信?你他么有病吧!”
啪的一声,伴随着着丁瑒突然而起的吼声,桌子上一只不知谁留下的半瓶饮料被丁瑒拿起朝彭非砸去,彭非本能的抬起胳膊抵挡,瓶子砸在身后的墙上,又反弹到地上。
丁瑒回到寝室时,看到莫颖浩蹲在扑克的凳子前鼓捣些什么,大饼跟扑克蹲在他旁边,都是一脸专注。莫颖浩把凳子扶起来放正,又挪了挪才说,“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声音了。”
大饼起身时看到丁瑒,跟捡了宝一样乐呵呵的说,“嘿,你这弟弟好厉害啊,三两下就把扑克的凳子修好了。”扑克也十分欣喜,坐到凳子上使劲挪了挪,“真的哎,没声儿了!你怎么会这一招的浩子?”
丁瑒听到这个称呼,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听莫颖浩说,“ 我们班的凳子好些都是这样,凳腿的下面的东西掉了,就拿汽水瓶盖给跋住,就不响了。”
丁瑒看过去,扑克凳子的一个腿底,扣着个白色的帽儿,似乎是他们阳台积攒了一大纸箱子的某一个饮料瓶的瓶盖。
大饼和扑克还低着头嘟哝着,丁瑒从抽屉里拿出包湿纸巾,撕开了拽过浩子给他擦手,阳台积攒的瓶子摞了几层的灰,浩子的指头上都黑黑的。莫颖浩乖乖的伸着手,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没有留意到这里,才抬起眼睛小声的喊了声,“丁瑒……”他只是想喊喊,就只喊喊而已。
“嗯?”丁瑒歪着头应了声,见浩子微微摇摇头,就对他笑了一下。他把一罐从楼下自动贩卖亭买的可乐塞到莫颖浩手里,转身对另外两人说,“大饼等会你不急着走吧?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23
学校南门对面新开了一家川菜馆,丁瑒吃过那里的麻婆豆腐和水煮鱼,虽然这边为了迎合当地的口味辣度已经减了不少,但麻香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前往途中丁瑒在莫颖浩左边,行走间肩膀避免不了的挨擦还是让他有几分的走神,过了这样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竟还是那样令他熟悉和安然的气息。过马路时丁瑒下意识的就想去拉住莫颖浩,可手抬起,又硬生生的收回了。莫颖浩紧紧的跟着丁瑒,从靠后的位置能看到丁瑒紧抿的嘴角和微皱的眉。他好像很不高兴,莫颖浩想。没有预期的见到自己的喜悦,相反地,他不高兴。
丁瑒选了一个角落靠窗的座位,把莫颖浩让进了最里面,自己坐到他的旁边。服务员递来菜单时他示意莫颖浩点菜,自己到一旁打了通电话。
丁瑒回到座位时,菜单已经到了大饼和扑克的手里正研究着呢,莫颖浩捧着没喝完的可乐一个人坐着。丁瑒把菜单一扯,扭头问莫颖浩,“都点了什么菜?”
“我不会点的,我吃什么都可以。”莫颖浩说话时额前的碎发搭落在了眉毛上,丁瑒看着那并不陌生的微笑,恨不得像两年前一样揉揉他的头发,他逼自己转过脸,冲大饼喊,“你们俩个研究了这么半天,倒是点了没点啊?”
“啧还不是扑克!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他不能吃我们吃啊,点俩他能吃的不就得了!”
扑克抗议,“丁瑒啊,我们可不像你天生丽质,把辣椒当饭吃连个火都不上,我跟大饼现在可是要靠脸吃饭的哪!明儿我还要面试呢!”
“去!谁跟你一样靠脸,爷凭的是真才实学!”
俩人闹着,菜倒是在丁瑒的手里点完了,麻辣鱼,干锅排骨,辣子鸡丁,麻婆豆腐,肉末茄子,素烩,手撕包菜,还有一个酸辣汤。丁瑒合上菜谱叮嘱服务员快点上菜,见大饼接了一个电话,嗯啊了两句说“我们在对面那个川菜馆,你赶紧来啊!”丁瑒等他挂了电话才问,“谁啊?老四?”大饼给自己杯里倒满茶水说,“不是,彭非。”
丁瑒皱起眉,“你叫他来干什么?”
“啊?你没叫他么?”大饼莫名其妙,“他直接问我们定在哪了,我以为……”
“算了。”丁瑒打断他,转头对莫颖浩说,“等会李燕也来。”
莫颖浩显得很高兴,“李老师?好久都没见到她了……”
丁瑒忍不住笑笑,“是啊,她听说你来,电话里都叫起来了,马上就到。”
彭非很快就到了,丁瑒喊服务员加两个凳子,彭非瞄了眼坐在丁瑒旁边的莫颖浩,径自往丁瑒另一边的长椅上一坐,“不用加凳子了,挤挤坐的下。”
丁瑒选的座位是一只长方桌,一面挨着玻璃窗,相对的两面是两条长椅,四个人各坐两个的话正好,坐三个就有些磨不开手,丁瑒坚持喊服务员,彭非一时有点下不了台,僵着脸也不动,大饼感觉出气氛不太对,本来刚才丁瑒不满他把彭非叫来他就已经觉出问题了,不知道这小两口又闹个什么别扭。大饼想着,推了一把扑克说 “彭非,不然你坐过来吧,扑克的那二两肉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彭非看了一眼大饼,没说话,倒是莫颖浩开口了。他往窗户那边又挪了挪对丁瑒说,“凳子挺长的,我这边还有好大空,你坐过来一点吧。”
彭非用余光观察着丁瑒的举动,现下他又希望丁瑒能坚持加座,总好过看着一向不服软的丁瑒会听从他的话。可是丁瑒顿了一会,对前来询问的服务员说,“加两套餐具,一个凳子。”就往莫颖浩那边挪了挪。
彭非心里冒着火,对大饼没话找话的问题毫不搭理,好在大饼已经习惯了彭非的反复无常,也就随了他,转而对对莫颖浩问东问西。莫颖浩很喜欢丁瑒的朋友们,觉得他们都很友好也很热情,重要的是他们每天都跟丁瑒生活在一起,这让他没来由的觉得亲切。
没一会李燕也到了,拽着莫颖浩一阵“高了帅了”的乱叫,叫的大饼直叫他注意淑女形象。李燕把还没来得及放回寝室的一大包东西往地上一扔,又喝下一大杯酸梅汤,说 “什么时候来北京的?那么喜欢丁老师啊就知道跟他说也不跟我说,怎么啦丁老师有我对你好么?”
莫颖浩有些窘,倒是丁瑒给他解了围,“你别理她,你李老师谈对象了,所以整个人智商出了点问题……”
“死丁瑒!你说什么哪!”
莫颖浩看刚才还一副气哼哼样子的李燕此刻红了脸,想必丁瑒说的是真的,心里顿时替李燕高兴起来,李燕看莫颖浩那副表情更窘了,连忙转移话题,“丁瑒,你这一顿不会是连着出国那一顿一起请了吧,那我可不干……”
丁瑒心里咯噔一声,他感觉到身旁的人看向了他,他却没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这件事他并没有打算过告诉莫颖浩,如果不是莫颖浩不在计划内的突然出现,他恐怕永远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件事情。
莫颖浩听到李燕的话时,其实还并不清楚什么意思,他看到丁瑒又换回了刚才路上那个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像是心里郁结着什么烦心事。然后他听到坐在那一边的彭非说,“肯定不是了,他去加拿大一去就是一年,说不好毕业了回不回来,肯定不能这么简简单单一顿饭就打发了,怎么也得请个三回吧?”
“是啊老三,你什么时候走?下个月底是吧,我马上实习期到了就要谈留公司的事儿了,你可不许趁我不在学校的时候把客请完喽!”
莫颖浩在大家的交谈中慢慢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丁瑒收到外国大学的通知书,要继续去念研究生了。莫颖浩心里有些骄傲,他一直都认为丁瑒很棒,可是马上心里又酸酸的,在信里他一点也没听丁瑒提起过这件事,这么突然的得知他就要走了,还是去很远很远的外国,很久都不能再见到他,难受是肯定的。他深呼吸了一口,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那样自私,丁瑒那么棒,当然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他那么厉害能去外国读书,自己当然应该替他高兴才对!莫颖浩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这样等丁瑒看向自己的时候,就能让他知道他为他感到高兴,为他骄傲,可是他笑了很久,丁瑒也没有扭头看过他。
因为下午有课男生们就只克制了喝了一点啤酒,丁瑒本来想让莫颖浩到自己寝室休息休息,毕竟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可莫颖浩听说了他们下午是两个老师最后的一堂课,就流露出了也想去听听的意思,丁瑒想,倒也是可以让莫颖浩见见“猥琐杨”是什么样,就答应带他一起去听课。大饼懒得去听,叫丁瑒把他请假,说晚上也不回来了,丁瑒对大饼说,“你的床借我睡一下,我想让浩子晚上睡我床上。”大饼推他一把,“这还用的着请示我啊,你直接让浩子睡我床不得了,没关系的!”
李燕跟丁瑒不同系,吃完饭就直接告了别,让浩子等她电话明天请他吃饭,丁瑒问,“你对象来不来?”李燕啐了他一口,转而摸摸浩子的头,“行啊,明儿我叫他来,他还不知道你来了呢。”丁瑒对一脸疑惑的莫颖浩说,“你黄侃老师刚从大岗村回来,就把你李燕老师拿下了。”莫颖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燕的手锤就已经朝丁瑒落下了,丁瑒躲避着,转身正看到浩子眼里的笑意,那么柔和清亮,心里竟又砰的跳开了,逼迫着自己赶忙背过身去。
虽然是最后一节课了,可留恋猥琐杨的人显然并不多,能容纳两百人的阶梯教室有些空落落的,猥琐杨也没讲新东西,一味的在讲台上遥想当年,借景抒情,丁瑒见莫颖浩听的十分认真,在猥琐杨吹到自己留学时校园多美多美,回国教书多牛多牛时,居然还面露崇敬之情,不禁有些好笑。
彭非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把丁瑒看着莫颖浩时的神情都看在眼底,听到胖子问他话时,才感觉到牙根被自己咬得阵阵发痛,“丁瑒旁边那谁啊?”
“没谁,支教时农村的一小孩,跑来北京看丁瑒来了。”
“丁瑒教的学生啊?你吃醋啦?”胖子贼嘻嘻的问。
“切,”彭非收回眼神,“我吃哪门子的醋啊,他也配?”
胖子搞不清这个“他”指的是那农村小孩呢,还是丁瑒。对于他和丁瑒又走到一起的事他早已经安之若素了,可当他问起时,彭非却说他俩不是那种关系,让胖子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彭彭,这马上就要毕业了,丁瑒也要出国了,哎,你说你们要折腾也折腾快四年了,往后想折腾也没机会了,你到底什么想法?我天天看着你们俩折腾,你对丁瑒的感情我也看得出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啊?”
彭非死咬着牙不答话,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又看了过去,那两人都是支着下巴看向讲台的动作,竟然惊人的和谐一致。胖子看着此刻的彭非,只觉得他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戾气与疯狂,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但面对好友的拒绝交谈,他也只能呆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堂课是广播剧创作,任课老师是一位拥有超长长秀发声音悦耳的女教师。莫颖浩跟着丁瑒走进教室时就看到讲台上放着一束玫瑰花。这堂课丁瑒他们班上的人几乎到齐了,老师今天穿了件很修身的旗袍,看到玫瑰花时并没有掩饰惊喜之情,捧着花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走到讲台一旁跟大家鞠了一躬。许多同学鼓起掌来,老师把花放到一旁,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堂课的题目。
莫颖浩不能体会得到,可丁瑒知道,这堂课同学们异常的认真,没有一个人睡觉或看小说,讨论时也都很积极的发言,丁瑒也被叫起来回答了问题,莫颖浩听着沉稳好听的声音从自己身边传出,而所有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他身边,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又有些得意。好在丁瑒的回答老师很满意,莫颖浩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丁瑒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敬佩,这些问题他都不懂呢。下课的时候老师说了几句并不煽情的话,大意是给大家代课很高兴,相处的日子她也收获不少,祝愿同学们毕业后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可有几个女生还是哭了,老师就在学生们的掌声中抱着玫瑰花走了。
回寝室的路上丁瑒听到莫颖浩说,“大学,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
“喜欢么?”
“喜欢,”莫颖浩肯定的答道,“特别喜欢。”
丁瑒顿住,转身又往回走,“先别回去了,我带你逛逛学校吧。”
穿过操场,走过食堂和图书馆,C大其实很小,风景也没有多好看,可莫颖浩眼里的喜欢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丁瑒买了两罐饮料,带他坐到了操场草坪上打趣的问,“很失望吧,跟你想象中差很远吧?”
“没有啊,你的学校好漂亮,树也很漂亮,”摸摸手下的青草,“操场也漂亮。”
莫颖浩仰着头,太阳光里他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份他口中的漂亮。丁瑒扭过头看着他,粉红的耳朵在阳光里几乎透明,晒得红扑扑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到,眼皮上内双的褶痕因为眼睛眯着的缘故清晰起来,有着柔和乖巧的弧度,丁瑒几乎挪不开视线,心里也像被大太阳猛晒了一样,火热热地,有不成文理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被什么牵制着不能说出,愈发清晰的,却是一直都不曾忘记的舅舅的话。丁瑒努力将目光从莫颖浩的眼睛上移开,落在额头上时,脱口而出的问道, “头上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丁瑒似乎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那是一道约有1厘米长的伤痕,虽然愈合已久,却依然清晰。莫颖浩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说“没什么,不小心撞的,早就好了。”
丁瑒心里发酸,被沉淀的往事再次浮现。当初以自己的妥协换母亲帮忙告那个人,可却得知伤者家属已经主动放弃上诉,不愿意再谈那些事情。于是就连最后想帮浩子做的事也没有做成。丁瑒捏紧的拳头掐碎了青草,他站起身把莫颖浩拉起来,“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寝室时,大大方方坐在自己座位上玩电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彭非,没来由的丁瑒忽然就异常烦躁起来,他上前把笔记本啪的一扣,“你怎么阴魂魂散的啊!”
寝室里还有别人,扑克和老四,以及显然陪彭非串寝的,此刻正看扑克玩游戏叫喊不止的胖子。丁瑒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彭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丁瑒说出的最严重的话了,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看着站在丁瑒身后的莫颖浩,感觉那目光充满的嘲笑与不齿,是啊,他彭非何时这样被人嫌弃过,而自己居然在这么一个不配作为对手的人面前出丑?!彭非又看向丁瑒,眼睛里忍不住有了示弱的希望,可是丁瑒只冷冷的看着他,那张闭合的嘴,似乎马上又能说出更恶毒的话。
彭非的心,像是被跳楼机瞬间从高空给扔到了地上,他愤恨的看向丁瑒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他!在他没出现之前,丁瑒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过自己,他明白自己的骄傲,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
胖子看到彭非身子微微发抖,赶忙跑过来架住丁瑒脖子,“哎我说你们俩,天天见了就吵,不见就想的,累不累啊,这都快毕业了,就不能都温柔点?”
胖子说话一向直白,丁瑒与彭非之间的纠缠除了莫颖浩在场的人都了解一二,所以对于胖子这样露骨的劝架话,大家也早就习惯不觉稀奇了。可这听在莫颖浩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从彭非出现在车站,代替了原本该接他的丁瑒,到一天下来这个人的的言行举止,莫颖浩心里一直有种可怕的设想,只是他强迫了自己不去深想,而现在,这种感觉却猛然的强烈了,那看向自己的眼神绝非普通的憎恨,他下意识的往丁瑒身后靠了靠,那眼神却因为自己的动作变得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