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 中——嗟然

莫颖浩一直没言语，跟着陈阳离开时，他看到刚才对他十分热情的女人跟石化了似的杵门口上。

坐上了公交车陈阳还气呼呼的，对着莫颖浩就骂，“你说你怎么这么二啊，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呐！”见被骂的人聋搭着脑袋一副反省的姿态，又顿时没了教训的心情，软了声音说，“以后长点记性。”

车正好停在二里庄那站，陈阳坐在靠窗又正好看到醒目的港湾门庭旁贴的招聘广告，陈阳眼珠子一转，拉着莫颖浩就下了车。

27

莫颖浩顺利进入港湾，陈阳简单的跟黄侃说了经过，但其中有些内情被他略去未提。黄侃虽然还是很不放心，可看着一份没什么问题的合同都利索的签好摆在面前，陈阳又一副全在掌控之中的姿态，只好默认了。

黄侃见到莫颖浩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洗浴城的工作是从下午5点半开始到晚上1点半，所以前一晚上莫颖浩回来时两人都睡下。

“工作怎么样啊？”吃早饭的时候黄侃问。

“很好啊，师傅对我很好，也不累。”

“客人对你好不好？”

“第一天主要是学，给师傅打下手，过两天才正式自己来。”

“哦，”黄侃嚼着包子，“晚上回来没公交就打车，别走路了，大晚上的不安全，早上就多睡会，别起来做饭了，我们公司楼下有卖早点的。”

“没事，都习惯了，要是困我就上午睡会。”

黄侃中午下班后跑到李燕学校陪她吃了个饭，李燕听说了此事后意料之中的反应激烈，黄侃只好拿“职业不分贵贱”的说词安慰她，只是这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给别人洗脚也太恶心了吧！浩子太委屈了！”

“打工啊，你以为钱那么好挣？我看浩子自己挺满意的。”

李燕很不安，“他懂什么？那种地方那么乱，你说陈阳安的什么心啊，把浩子送到那里去，被抓了怎么办？”

黄侃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那是正规地方！而且浩子也跟我保证了，一旦做的不开心，或者出了什么事，都立即告诉我的，工作不好找，就先这么着吧。”

黄侃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作为当事人的莫颖浩，不但没有做的不开心，相反地，在工作了两天后越发地珍惜这次工作的机会了。因为有耐心，能吃苦，做事又积极认真，带他的师傅很满意，很快就跟经理推荐独立作业。第一次独立服务客人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客人跟他聊了两句就睡着了，莫颖浩按照师傅教的，把客人在散发着药草香的木桶里泡好的脚放在腿上的白毛巾里，用沾了精油的手指揉捏按摩，再沿着脚踝按到小腿肚子，等整套耗时一个多小时的工序全部完成，客人舒舒服服的买单离开，莫颖浩才舒了一口气，心里对未来，也多了点信心。

忙起来，人就真的不容易胡思乱想。晚上工作到很晚回来躺下就能睡到天亮，白天里也没闲着，做模型，打扫卫生，还有就是看陈阳书架上的书。

黄侃赞同一种理论，即从一个人的书架藏书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与爱好（当然那些附庸风雅的装饰型书架除外）。但对于陈阳，他的结论是：此人实在太跳跃。他能一排的书从左到右依次是鲁迅、萨特、亦舒、郭敬明、金庸！而除了小说杂文，影集杂志漫画菜谱还有类似《大师教你钓鱼》这样技术含量较高的书也在书架之上，所以说陈阳的书架这对于莫颖浩，是挑选不过来的，而陈阳也很乐意分享，只要你保证不在他的书上随意折角和沾上口水。

那本陈阳推荐的《水的姿态》已经看完了，但莫颖浩更喜欢另一本《追风筝的人》，一下午的时间都坐在桌子前读得放不下，连陈阳下课回到家都没发现。

夜里莫颖浩下班回到家，陈阳居然还没有睡觉，空调大开只穿着工字背心坐在电脑前和人语音聊天，公放音量很大，对方说的话莫颖浩听的一清二楚，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喝醉了有点激动。

“……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种？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放不下……一看到他就，就激动……烦死了烦死了……”

“那你就别见。”陈阳一边应，一边在键盘上飞快的打字，边聊天边做着别的事。

“能不见吗，我觉得吧，老天就玩我呢，以前老想找机会见见不到，现在我越躲越碰的着！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他我居然说什么了么……哎哟我真想撞墙我……怎么办哪……马上，马上要吃散伙饭，肯定还要见……”

莫颖浩从浴室出来时，陈阳电脑已经关了，莫颖浩躺到床上的时候感觉房间哪里不对劲，看了一圈才留意到，原先醒目的摆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的那幢房子模型，不见了。眼前一暗，陈阳已经站到了身前，看着莫颖浩床头小凳上的书问道，“《追风筝的人》好看吗？”

莫颖浩点点头。

“哪好看？”

莫颖浩想了想，“很感人，不过我还没有看完……”

“感人在哪？哈桑对他少爷的感情？可你不觉得哈桑很傻么，叫吃泥巴就吃泥巴，都炮灰了还当自己是爱的奉献呢。”

莫颖浩不明白陈阳想说什么，只好啥也不回应的看着他，陈阳叹口气，嘟囔了句“睡觉！”就关了灯爬上了床。

第二天快9点时陈阳还没有起床，莫颖浩记得这一天上午有课，决定进屋叫他后发现人早醒了，瞪着天花板发呆呢。

莫颖浩喊了他几遍他也没理，陈阳倒突然就爬起来把莫颖浩推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一脸懵懂的人说：“你来来回回就这么两件衣服，也不买点新的啊！”陈阳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浅V领的黑色T恤扔给他，瞅了瞅他身上的裤子又翻出了自己的一件迷彩马裤，“穿上。”陈阳命令道。

莫颖浩有些勉强的看着手里的衣服，还没开口就被陈阳不容拒绝的往身上套。马裤穿上身比陈阳穿着嫌短，露出莫颖浩的小腿。有的男生个子高也不胖，小腿肚子却集结了一坨肉突在那里，有的腿毛过重黑杂杂一片，用陈阳的话说就很像“穿毛裤的蛤蟆腿”，而莫颖浩小腿毛发很浅肌理匀称线条柔和，细细直直的，倒让没见过他穿短裤的陈阳很意外。

“人靠衣装”不是不无道理的。经过一身从头到脚的换装，莫颖浩俨然变身成了一都市少年，陈阳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心里琢磨着哪天怂恿莫颖浩去剪个头去，嘴上说道，“走，陪我逛街去。”

莫颖浩很不习惯的跟在陈阳身后，露出小腿的裤子他从没穿过，总有一种穿错了衣服的感觉，而陈阳丝毫不以为意，带着莫颖浩东逛西逛，还没到中午就已经买了一堆的东西。

临近中午的时候陈阳肚子饿了，看前面不远就是中南商场，也不问莫颖浩意见就冲了进去，到商场5楼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区域，是一家品牌叫“疯果”的商品店。莫颖浩随手拿起一个咖啡色带暗扣的钱包，翻到商标看见价格标着78元，有点吃惊，他打开来看了看，就是布块做成的一个有分层的钱包，除了暗扣上的花纹之外也并无其他特别的地方，可这样一只简单的钱包却要78元这么贵？莫颖浩又看了看其他的笔袋和卡包，无一例外的50元起，环顾了一下区域不大的店面，挑拣的客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莫颖浩还在琢磨，就听到陈阳喊他，走过去一看，呵，陈阳已经买了1只手摇音乐盒，一个黄色的长方形小包还有一个装手机用的布袋，莫颖浩看着陈阳接过收银员找零的钱，忍不住开口问，“这些东西为什么都这么贵？”

陈阳把刚到手的东西放进纸袋，“因为都是手工的。”

“手工的就很值钱么？”

陈阳终于在花花绿绿的招牌里找到了目标，边走边解释，“手工的物件儿，做一个得花费时长，价钱自然就得抵消成本啊，走快些，没位儿了！”说着就拎着大包小包冲禾绿寿司的店门快步走了过去。

另一边，在5楼通向4楼的手扶电梯口，女孩扯了一下男生的衣服，拉回了他的视线，“怎么了？”男生扭过头，笑笑说，“没什么，看错了。”这个男生，正是丁瑒。

港湾的员工施行的是轮休制度，所以莫颖浩每个星期都有一天的休息，只是这个休息的时间不定，依照轮流的顺序而定。利用这一整天的时间，莫颖浩除了粘好了手头的最后一个模型，还做了一件事。

陈阳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东西，翻里翻外看了好一通问，“你拿什么东西做的？”

莫颖浩有些不好意思，“你堆在鞋柜里说是要扔的旧衣服，我剪了点布料下来。”

原来这个小木匠还是个布艺高手啊！虽然这个用棉布做出来的钱包外表没什么特色，但是合盖和里头的夹层应有尽有，连钱包一打开的左侧位置，也依照很多钱包的样子做出了一个放照片暗层。

莫颖浩鼓了鼓勇气才继续开口道，“你说，我做些这样的东西能卖钱么？”

陈阳挑起眉毛，嘴角也慢慢弯了起来，对啊，既然这小子手这么巧，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把手里的钱包又看了一会才说，“试试就试试，不过，这布是不能用了。”

莫颖浩刚有这个想法时自己也很意外，这对于他来说可不就是突发奇想么，而在还没有认真思考的情况下，手上的这件东西已经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成型了，而陈阳的反应，无疑让他多了一分信心。

黄侃连续两天回到家时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有一次撞见陈阳跟莫颖浩提着一大包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回来，还没问几句两人就又出门了。第二次再看到这样诡异的行动时只有莫颖浩一个人了，黄侃抓住吹着空调边吃冷饮边看电影的陈阳问，“浩子在做啥呢？”

陈阳言简意赅的答，“创业。”

不久后黄侃就得知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同时他还收到了一个礼物——一只用牛仔布料制作的样式简单内容丰富的长方形钱包，李燕也收到了一个，配合女孩子的喜好，用的是染色棉布，上面还有装饰的小草莓和樱桃，莫颖浩也送了陈阳一个，可陈阳拒收。

前些天陈阳听取了莫颖浩的想法就真心血来潮的帮他在网上购买了些材料，又美名其曰的跑出去做了一次市场调查，莫颖浩不懂这些，只听由陈阳的安排，可陈阳哪里是个行动派，嘴上厉害罢了，大夏天的往外跑了一次就坚决放弃了，只许诺给莫颖浩资金支持就当时投资，假如莫颖浩真的做起来了，再把投的钱还他。另外陈阳还捐献了自己在疯果刚买不久的钱包，莫颖浩把钱包拆散了把构造研究了个遍，又仔细看了陈阳在网上给他找到的样式花纹设计资料，才在工作的闲暇时间里做出了第一批成品。至于陈阳为什么拒收，他的理由是，天天对着一堆布料，他已经有些见之反胃了。

李燕对收到的钱包喜欢的不得了，女孩子对这种样式可爱的小东西最是不能抗拒，立马提出要预定莫颖浩的产品，说是带回去送给朋友做毕业礼物。黄侃虽然在支教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莫颖浩某方面的才能，可看到这些出自他之手的精美的物品，黄侃还是大感意外，立即就表示要精神和资金双支持，另外还就成品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莫颖浩很开心，大家的认可和支持已经是对他最大的鼓励了，他自己也在心里有了个计划，虽然离实现还很遥远，但他想试试。

有了产品还需要使之成为商品，对此陈阳觉得有必要教莫颖浩一些东西了。租个店面专门卖东西太脱离实际，可在网上开个店相比而言就是非常容易实现的事。陈阳在淘宝上就有个小店，不过那是他想卖掉PSP和没怎么用过的一瓶香水时偶然开通的，现在却正好派上用场了。

李燕学校里的事已经忙完，所以也就多了往黄侃这里跑的时间，这天下午来到黄侃的住处，一推开门就看见莫颖浩跟陈阳坐在电脑前，陈阳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莫颖浩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不时的点点头。

阳台本来就小，两人挤在一张软凳坐着，陈阳大半的肩膀都靠在莫颖浩背上，李燕把头扭到一边咳嗽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莫颖浩回头看到李燕，连忙跟她打招呼，陈阳随性惯了也不局限于这些个礼数，倒是十分不满自己教别人的时候被打断，于是手里玩着的笔直接敲到莫颖浩头上，“认真点！”

莫颖浩对李燕歉笑笑，又扭回去认真听课，李燕看见两个人紧挨在一起的身体都没有了缝隙，说到解释不清的地方，陈阳直接握住了莫颖浩的手背手把手教他操作，李燕皱皱眉头，转身进了黄侃的房间。

“你说他们俩是不是太近了点？陈阳不是不喜欢人接近他么，怎么浩子还搬进他屋去了？”

李燕关上黄侃房间的门抱怨，黄侃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你又想哪去了，陈阳是在帮浩子创业啊。”

“创业创到手拉在一起的地步？”

“什么拉手啊，你也知道浩子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肯定是需要教一下啊。”

“我就是看着不舒服，”李燕撅起嘴，“反正我觉得陈阳有问题，你不说他没女朋友么，他长的又可以又有钱，怎么会没有女朋友？而且你看啊，他还喜欢穿亮色的衣服，我都还没有粉色的衣服哎，而且啊，你看他的包比我还多……”

话还没说完，门“唰”的一声被拉开了，李燕一抬头，陈阳端着个杯子出现在在门口，黄侃心想，完了。

“陈阳啊，李燕不是那个意思……”真俗套的解释，黄侃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陈阳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去了，黄侃心想，这回不是完了是死了，他那张绝对不会吃亏的嘴居然啥也没说，那不是比完了更惨？

莫颖浩自己琢磨着支付宝，还等着陈阳继续教他上传宝贝照片，就听到身后嗵嗵两声，陈阳把鞋一踢，坐到床上看电视去了，莫颖浩一转身，就看到李燕一脸尴尬的也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脸色好不到哪去的黄侃。

“陈阳，我刚才……你别生气啊。”李燕瞅了眼黄侃，硬着头皮说。

陈阳眼睛瞅着电视机，换了俩台才开口，语气像往常一样平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李燕脸红一阵白一阵，“我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嘴欠，”转脸看向不明所以的莫颖浩，“那玩意儿你自个琢磨去啊，我没功夫陪你玩了。”

李燕自知理亏，看到浩子还站着急着说，“别呀，你不帮浩子谁教他啊，他都不懂的……”

“我还敢教？只怕我再多教会儿，你就不止觉得我不安好心，搞不好都够犯罪行为了吧，”李燕有些下不来台，莫颖浩两边看看，想插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陈阳啪的关上电视坐起来，这回是看着李燕说话，“我不明白哎，是不是你们学校gay多了，你就瞅谁谁都gay啊！”

黄侃听了这话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朝莫颖浩看了一眼，他看见僵在这本与他无关的氛围中的莫颖浩，顿时白了脸。

28

白鹭酒楼二层的包厢里，着意打扮过的女生们拉着身边的同学留念合影，过去四年里闹过不愉快的男生，也勾搭着肩膀亲亲热热的喝酒，就连平时和学生并不十分亲近的老师在这样的氛围和酒精刺激下，和同学们称兄道弟起来。坐在最里一桌的丁瑒不时被同学招呼着合影，肩膀被搭着，头挨着头勾起嘴角，四年的交情到最后或许也只剩下这么一张照片而已了。

隔壁桌里爆出一声叫喊，班里平时最少言，也最为内向的一个男生站在人群当中，丁瑒从间隔中看到那个男人红通通一张脸，明显是喝多了，他舞动着手臂叫喊着什么，丁瑒只听到几个断断续续词，然后班长走过去抱着男生，那男生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有女生递去卫生纸，自己却也捂着嘴转身伏在身旁人的肩上哭泣，一瞬间，原本吵闹喧嚣的包厢里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