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俜儿……”韩钦安微微颤抖着右手俯身碰触师俜脸颊,轻轻划过触感美好的肌肤,却不见人儿抬脸。
怎么回事?韩钦安疑惑的皱眉,急急将师俜翻过身一瞧究竟,却隐约听见了微鼾声,睡着了?
莫非他这是……在梦行?韩钦安哭笑不得,看着睡得一脸无辜的师俜无可奈何着摇头,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抱进床里,掀开被褥欲帮着盖上,目光落到了他双手抱着的牌位上,心口似被捶了一下般揪紧,俜儿……你对他,果真如此难以割舍?
颓废的跌坐回床沿,韩钦安一阵难以疏解的苦涩,俜儿……我该如何让你明白,你所记挂之人,你所动情之人,其实近在咫尺,并非远在天涯……
第11章:
和衣轻轻斜躺在床边,韩钦安静静的望着一尺开外愈发熟睡的师俜出神,烛火渐熄,眼周皆是漆黑,微鼾声均匀的传入耳中,安抚着自己焦躁的心重归平静。细细想来二人相识才不过一月有余,为何心中却感觉有如纠缠过数世?又是一声叹息,生怕些微的动作惊扰到眼前人,韩钦安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僵硬着一动不动,长夜漫漫,即便这般静静的守候在俜儿身旁,心亦足矣!
趁着天色开明,韩钦安温柔的抱起师俜回房,不愿见俜儿睁眼间的惊慌失措,就让昨夜之事悄无声息的淌过吧!小心的为睡容安详的师俜掖好被褥,拾起掉落一旁的牌位重新摆上供桌,韩钦安退出房间轻轻的带上了门。
也不知昨夜之事是否再次重演,心下担忧俜儿安康,韩钦安勤力的奔走拜访城中有名望的大夫问诊,不声不响为师俜配回几贴安神药,吩咐家奴细细煎过,伺候着师俜小心服下,几日未见异样,这才放心着手母亲交办之事,七七已过,是时候出门寻回那任性的大哥了!
此番离家时日难定,不论是官府还是城中交好的商贾,都需一一道别辞行,家里家外大小事宜打点妥当,方可安心上路。
连日周旋于关系甚密的生意往来户,欢场应酬在所难免,觥筹交错中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这日便下帖邀约知府公子一聚,由他帮着多在父亲跟前美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平素二人本就交情匪浅,心中深知对方喜恶,风花雪月淫词艳曲,唯有沁竹阁的小倌方才对味。
轻呷美酒耐心的等候知府公子李序,韩钦安浅笑着消受美人恩。
“二公子,数月未见,似略显清癯,多保重身子才是!”冉频得体的在一旁添酒好言关心,本朝男风兴盛,风月之地多以戏楼形式经营,虽不若妓院般大张旗鼓开门做生意,却也未遭官府查禁,只需按时交纳利税,官府自然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不输女子般妩媚,沁竹阁因小倌多明艳而颇得声名,冉频更是个中翘楚。
“频儿,你倒是明艳依旧,神采照人!”韩钦安轻语调笑,风流从不输人。自古男子多贪色,与眼前这姿色卓然的尤物,亦早已有过几段露水情分。
“日前听闻大公子噩耗,频儿也是饮食难安,想来二公子心中之痛更是难忍,还请节哀顺便,莫让众人担忧!”冉频句句暖言熨贴人心,起身更为凑近韩钦安举杯敬酒,“此酒便由频儿喂食二公子可好?”
韩钦安含笑由冉频喂食杯中美酒,伸手欲拦过眼前纤腰,脑中闪过师俜落寞身影,心下一痛,终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动静虽小却仍躲不过那双巧言观色的眼睛,暗暗叹了口气,冉频识相得坐回原位,安静的伺候韩钦安酒食。
楼下喧闹声惊扰一座人,此等架势!韩钦安勾唇一笑,起身往外迎去,只见李序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的上楼,一干人等前呼后拥着追随在旁殷勤不已。
“韩兄!小弟姗姗来迟,先自罚一杯!”李序掀起华衣下摆大喇喇入座,端起眼前酒杯仰头灌了下去,不知顾忌为何物般扯着嗓门紧接着说话,“数月未见,家中诸事操办如何?”
“多谢李兄关心!”韩钦安起身为其添酒,坐回位子不紧不慢着接话,“家兄丧事操办顺利,七七已过,无需闭足不出闹居守灵,隔了数月才拜会李兄,还望多多海涵才是!”
“韩兄言重了!小弟自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怎会将此等小事计较于心。”官商自古一家亲,李序当然深谙此理,眉眼略微不满的示意近身伺候的小倌添酒,又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瞧着贴上所写韩兄似将远行?不知做何安排?”
“算不得何等大事,只是出门一段时日巡视我韩家散落在各地的零碎生意而已,归期难定,故先行与李兄把酒拜别。”拿捏妥帖的说完客套话,韩钦安起身恭敬却又不显谦卑过度的敬酒。
“好!今日你我定要淋漓畅饮,这顿酒席权当小弟送行,待韩兄归家之日再好宴招待于你!”
豪迈的频频碰杯,二人尽兴着畅饮。冉频轻轻拜退,去往后台收拾妆容行头,为众人献一出新编的折子戏助兴。
酒兴半酣,楼梯上嘈杂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李序拍桌刚欲呵斥,却见来人边点头哈腰着赔不是边匆匆往韩钦安跟前走去。
“二、二少爷,俜少爷在外已游荡一日到、到现在还不肯回府……”家奴结巴着向韩钦安禀告师俜行踪,奉二少爷之命暗地里跟随俜少爷左右,一遇异常便需立即禀报,这才神色匆匆的前来。
“游荡一日?”一听是俜儿之事,韩钦安顿时慌了分寸,重重的放下酒杯急色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回、回二少爷,俜少爷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小的悄悄跟在他身后到了贡院……”
“贡院?”韩钦安皱眉,“去了贡院?下文呢?”
“回、回二少爷,我看那贡院前尽是些书生打扮的人,昂着脑袋垫着脚不知道在争看什么,俜少爷也挤上前了……”
书生?贡院前争看?韩钦安抚杯思量,对了!今日为秋闱放榜日!
“看完之后呢?俜少爷去哪了?”韩钦安接着问话,心下隐约猜到了七八分,俜儿怕是遭遇落第,否则定不会在外游荡一日不回府。
“接着、接着俜少爷便魂不守舍的四处乱闯,小的跟着他一天寸步不敢离,适才见他往城外X河边闯,心下担心,故急急赶来禀报二少爷你知晓……”
“混帐!”韩钦安心下一个咯噔,失态的拍桌起身,“你为何不好生看着他!若是俜儿有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二、二少爷!”家奴吓得面如死灰,急急上前磕头讨饶,“小的、小的已请人看着俜少爷了,是二少爷你吩咐过一有异常需即刻禀报你知晓……”
“还不赶紧带路!”韩钦安恼怒不已,踢开凳子这才想起正一桌同饮的李序,面露愧色的抱拳行礼,“李兄,让你见笑了,小弟遇上些紧急之事,不得不提早告辞,改日定……”
“韩兄,你二人口中的俜少爷又是何人?”李序打断韩钦安请辞的话语,颇为好奇的询问。
“俜儿……俜儿他即是我亡兄的结亲之人。”
“原来便是他!”李序咧嘴笑开,“城中皆在谈论韩家娶了个男人过门为媳,不知今日可否让小弟一睹真容?”
“这……”韩钦安为难的推脱,“俜儿似在城外遇上点难事,小弟本打算前去接他回府……”
“这有何难!”李序笑呵呵的拉着韩钦安重新入座,转身对门外一干随从交待了几句,端起酒杯又敬起酒来,“我已吩咐下人跟着你那家奴前去接人来此一聚,你我二人放心等候便是!来,喝酒喝酒!”
推脱不得,只能无奈的牵着嘴角苦笑,韩钦安端起酒杯回敬,苦涩的酒水淌过喉咙发不出一言,戏台上鼓乐声骤起,生旦净丑一一登场,梳妆完整更显艳丽的冉频款款上前,百转千回愁人肠的唱腔娓娓道来:“山水淼淼,夜雾茫茫……”
闷酒不知喝过几巡,焦急忧虑中终于等到了所念之人,只见俜儿哭丧着脸踉跄着往楼上挪,百般不情愿的被李序请上了座。
“俜少爷,在下李序,久仰大名……”李序殷勤的为师俜添酒,想不到韩家“鬼媳妇”生得这般俊俏,心下不免蠢蠢欲动,举起酒杯敬向师俜,半晌却等不到对方回应。
只见师俜仍旧一副蹙额颦眉的模样,愈发惹人怜爱!
李序倒也不恼怒,呵呵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装作不在意般挨着师俜坐下,满目皆是关切之情,凑过身子好言安慰道:“不知俜少爷为何事烦忧?雨水离天无回云之日,凡花落地无返枝之时,无需为过眼之事太过烦恼,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喝酒喝酒……”
落第?师俜心上似被人狠狠捶了一下,痛得水气即刻上眼,颤抖着下唇忍不住的委屈,不做多想端起眼前的酒杯就往嘴里灌,辛辣的烈酒入喉呛得他连声咳嗽,脸颊布满瑰丽的绯红。李序顺势抚上师俜的后背轻拍,咧笑着嘴一脸色意。
王八蛋!韩钦安心里暗暗骂上了嘴,却也不好撕破脸,只得讪笑着上前作势劝酒,不动声色的分开纠缠着的二人。
一杯烈酒下肚,师俜愈发显得沉默,不理会身旁拼命灌酒的二人,目光呆滞的望向戏台。
一出戏正演得如歌如泣,郎君为了来生得以与今生最爱之人重逢,毅然不喝孟婆汤,跳入忘川河等待千年不投生。千年之中,看着桥上走过今生最爱之人,他看得见那人,那人却看不见他。千年之中,看着那人一遍又一遍走过奈何桥,一碗又一碗喝下孟婆汤,盼那人不喝孟婆汤,却又怕对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只能苦情遥望等候千年,千年之后心念不灭,这才重入人间苦苦找寻起前生最爱之人……
泪水不知不觉淌满一脸,戏罢人散师俜仍不得知,呆呆的望着戏台无声哭泣。
冉频不急卸妆,款款上楼向韩钦安与李序二人敬酒,双目含情,仪态大方不揉捏。
韩钦安满是惊艳之色,勾起嘴角接过冉频敬献的酒杯温柔出声:“频儿,你的绝艳当真无人可匹敌……”
师俜缓缓侧过脸,对上那似燕莺成对般和谐的二人,神情一阵恍惚,为何……似曾相识……
“二公子,能得你夸赞,频儿当心满意足……”冉频垂眼浅笑,轻轻又奉上美酒第二杯。
“你、你走开!……”半醉的师俜踉踉跄跄的上前推开冉频,揪住韩钦安的衣襟哽咽吼出声,“相、相公的元神是我的!……相、相公附过的元身也是我的!”
“呃”的一声,师俜埋进韩钦安怀中狂风卷落叶般酒吐,眼前一黑腿一软瘫了下去。
“俜儿!俜儿!”韩钦安赶紧托住怀中人,焦急地轻拍他脸颊。
醉死过去了?唉!
第12章:
席上众人交互着面面相觑,践行酒已无法继续,简单的道完客套辞,韩钦安在好奇猜测的目光中抱起师俜下楼,坐进马车温柔的将他的脸轻靠上自己肩窝,低声便吩咐家奴驾车回府。一路上酒鼾震天,韩钦安哭笑不得,平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斯文书生样,醉酒后的鼾声打得倒颇具男子气概!回想起俜儿方才那句含泪的醉言,韩钦安心下又是一阵涩涩的酸楚。
抱着师俜踢开门一路疾步穿过宅子进到内院,丫鬟们识趣的紧跟伺候,韩钦安头也不回连声吩咐,小心翼翼的将怀里人放置床榻之中,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满身的狼狈。不多时丫鬟们便利索的打来了热水,手中干净的换洗衣服摆放到一边,轻轻移步上前欲为醉酒的师俜擦洗身子。
“我来吧。”韩钦安面无表情着说话,顺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巾,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温柔的将师俜沾染呕吐物的嘴角来回擦拭,韩钦安俯下身子小心地解开他身上同样沾染脏污的衣物,冬日已然厚衣加身,耽搁了些许时辰湿意却早已浸湿到里层,迟疑片刻,韩钦安接着解起了里衣。
轻轻的托起师俜从身下抽走解下的脏衣,韩钦安手下的动作愈发缓慢迟疑。住手……该住手了……心底挣扎着告诫自己,手指却不由自主的触碰上那修长的脖颈,鬼使神差的一路往下探,细腻的触感引导着指尖抚摸上那微微的突起,来回揉捏着感受越来越明显的硬挺……
“……恩……”师俜扭过头来似呓语般轻泄呻吟,脸颊两抹酒醉的潮红在蜡烛跳动的火苗下更显娇艳欲滴。
韩钦安背着光斜坐在床沿,直直盯着师俜潮红脸庞的眼睛一分深沉过一分,竭力的屏住失了节奏的急促呼吸,缓缓的压下了自己的脸,闭上双目轻轻移动着感受肌肤若有似无般相触,探出舌头小心翼翼描绘师俜小巧的耳朵轮廓,舌尖的温柔片刻化为了炙热……
“……恩……”师俜微皱着眉头下意识躲避那奇异的不适感,颤抖着睫毛缓缓睁眼。
“……俜儿……”韩钦安紧张的屏住呼吸,撑在师俜脸侧近距离俯视那张眼神迷离的脸。
“……我好想你……”师俜半是妩媚半是乖巧的嘴角翘起。
“……俜儿……”韩钦安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液,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
“……我好想你……相公……”师俜幽幽叹息,缓缓闭上眼别过头去。
微启着嘴唇茫然的停滞住激动,韩钦安凝望着那张清秀的侧脸,和缓的呼吸声徐徐传来,身下人竟似又昏昏睡去。
百般滋味郁结于胸不得解,韩钦安失落的为师俜掖好被子轻轻起身,望着伫立在供桌上的牌位幽怨叹气,吹熄烛火带上门出屋,数日后出门的行程或许该早早提前才是……
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醒转,师俜轻拍着脑袋努力回忆昨日之事。似乎……梦到了相公?……似乎……喝了烈酒?……似乎……心绪低落?……似乎……似乎……落第!落第了!
“噌”的一下坐起身,师俜扶着额头叹气,三年啊三年!不知这功名路还得求上几个春秋……
烦躁的在房内来回踱步,师俜心下慌乱不已,总不能日日这般龟缩着不出门!挣扎了半晌,咬咬牙拉开门出了屋。
低着头闷声不吭冲到前厅独自用膳,师俜不时用余光偷瞄旁人。韩家母子三人早已用完早膳各忙各事,厅里只剩些丫鬟家丁近身伺候,轻手轻脚斯文喝粥,竖起耳朵细听动静,应该……还不知晓吧?
心下仍在暗自揣度众人反应,院墙外传来一阵锣鼓爆竹喧嚣震天的声音,家奴们窃窃私语着嬉笑跑开,涌到大门口好奇的一探究竟。
“中了中了!刘家秀才中了举人,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
“真是为刘家长脸啊!光耀门楣了!”
“此话不假,今日知府要大肆宴请新科举人,这鹿鸣宴啊……啧啧……”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挤满了围看热闹的乡亲,唢呐欢声吹奏,鞭炮连天齐响,喜庆的红绸缚在轿顶,新科举人微笑着坐在轿内,掩不住的满面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