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你也累了,回去吧。”夏洰站起来伸手去拉梅胜云,梅胜云迟疑了一下,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梅胜云一站稳,夏洰便自觉地主动松开手叮嘱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小心点。”
回到藏身处,夏洰吩咐人打来水让梅胜云梳洗一番,自己则在旁边静静看着。梅胜云鬓角滑落了几缕长发,洗脸的时候碍
事,他不断地将发丝别在耳后。
“秋,这些日子的头发是你自己束的?”
“是,反正是阶下囚,胡乱挽一下便可。”
“我帮你束吧,乱了。”
“不用了,都快晚上了。”
夏洰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梅胜云突然问:“你是否明天又要出去好几日?”
“是。”
“去北胡?小心卡丹。”梅胜云再次提醒。
“我知道,谢谢你。”
“你经常密行于两国之间,难道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从来没有露出踪迹?”梅胜云心中暗忖,这段时间边境附近的核查应
该非常严,但夏洰似乎仍然是来去自如。
“也遇见过比较危急的情况,不过我这人运气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你这是关心我,还是抱怨你的云大人总也抓不住我?”
看到梅胜云眉头蹙起,夏洰自嘲地说:“我就权当是你关心我好了。秋,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自然会送你回去,我
已经安排过了,你放心。但如果我好好的,我便要拉着你一直陪我。如何?是否心里更巴不得我赶紧死?”
“当然。”梅胜云恨恨地说。
夏洰大笑起来。
沉默许久之后,梅胜云问:“最近战局如何?”
“老样子。”
“我认为最迟在夏季结束之前会有一个结论。”
“是吗?那不知多少人要跟我秋后算账了。我希望能熬到冬季。”
“熬到冬季你又能做什么?”
“打一年的仗,南正从皇上到每一个小百姓都会很疲惫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指望一年的战争能对南正有多大影响。”
“总会有影响。打一年仗,得三年恢复。”
“你为什么不现在发动?南北夹击,我们就头大了。”
“我没有军队,拿什么夹击?这场战争来得太意外,我还没准备好,时机不到。”
“你为什么不能等到下次战争?”
“下次还不知何时,或许三年五载,或许三五十年。你的皇上将国家治理得不错,再等下去,只怕真成蝼蚁撼巨石了。这
次很突然,他是临时起意,我也顺势而为。我尽力去做,就看老天如何待我了!”
没错,他没有军队,他靠什么来光复他的东周?总不会向北胡借军吧,那么他必然有所指望。放眼南正周遭各国,谁最有
可能呢?西易!应该是西易!梅胜云突然有所领悟。据说当年西易王的部族突然强大,而这个西易王获得了大多数长老的
支持,或许便是东周余党所为。他们虽然没有军队,但有钱、有能控制人心的秘术、还有一群死忠之士。
192 思念
晚饭后夏洰跟属下商讨一些事项,等安排交代完毕夜已经很深。他蹑手蹑脚推开梅胜云的房门,刚踏进来梅胜云便醒了。
“你做什么?”梅胜云坐起来恼怒地问。一向嗜睡的他自从被夏洰劫至此处便夜夜不能安睡,近日来的消瘦以及头疼跟没
有休息好也有很大关系。
“我来陪陪你,我要出去好几日呢。”夏洰嬉笑着凑过来。
“你白天怎么向我保证的向我发誓的?”
“白天?我好像说了保证发誓,但是没说保证发誓什么啊。”
“你!”梅胜云被气得无语。
夏洰在床边坐下,好整以暇地脱鞋脱袜脱衣。“逗你呢,别气!就是想看着你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拉起被子钻进去
。“往里一点,给我让点地方。”
梅胜云气呼呼地往墙根挪了挪,给夏洰一个硬邦邦的脊背。夏洰伸手想去抚摸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手。
屋子里异常安静,两人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各自保持着身体僵硬的姿态。夏洰毫无睡意,明知梅胜云也未曾入睡,几次想
开口,想动动身体都硬忍住了。正在煎熬中,听到梅胜云深深吁了口气,这声气息在静夜中显得非常厚重,夏洰心里的火
陡然升起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扳过梅胜云的身体,不待他反抗便以秘术控制住他。
第二日梅胜云醒来,夏洰早已经离开。他坐起来,觉得腰背四肢有些酸痛,心想大概是昨晚为了保持跟夏洰的距离所采取
的姿势不太舒服所致。他觉得口很渴,便去桌上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便猛然醒悟,他恨恨地将茶杯掷于地上,大骂到:
“夏洰你这个混蛋!”
屋外的人急忙进来,不动声色地收拾了茶杯碎片,低头退下。
身体的感觉并不明显。他或许是不想自己发觉,特意控制了动作轻重,他不但将床铺整理整洁,还为自己清洁了身体,甚
至还在走之前将屋子通风,散了污浊之气,但是自己身体里细微的感受他又如何能掩饰?如此的掩耳盗铃!梅胜云真是哭
笑不得,亏自己还打算改变对他的策略,不与他对立得太激烈,结果他立刻就着杆子上树又对自己~~倒不如前些日子自
己姿态强硬,他反倒示弱。这个人真是不能给他好脸!
已经第二十六日了,小光啊,你怎么这么笨,怎能让夏洰那么多次从你们鼻子底下溜走啊!梅胜云重重地一拳击在桌上。
云之光忙得焦头烂额。
他本来就不擅长统筹安排,以往都是梅胜云制定计划,他照章实施。战事持续越久,军备的调配方面便容易出现问题。他
要不断地跟户部兵部沟通协调,将武器粮草等物资按轻重缓急保质保量且及时地送到边境各条战线。他想跟皇上请命另派
人来承担此职,好让他一心一意去找胜云,但又怕胜云回来后生气他不分轻重不名大义。
他完全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胜云,只能不断地加强盘查,希望能抓到尚云行的党羽从而找到线索。他猜测尚云行最有可能通
过赤盟出入南正北胡,于是他将老五派到翏州。
除了大山大河之类的自然界限无法限制,其他能够进出翏州的区域全部被封,只留了一个关口,老五每日便守在这里。为
了不引起尚云行的警惕,老五收敛自身气息装扮成普通军士模样。十几日过去了,他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开始怀疑尚云行
根本就不从关口出境,而是穿越大庆山到翁吉山或者苍山之间的山道。
他向当地人了解,得知从大庆山到翁吉山要么攀越绝壁,非常危险,即使最大胆的采药人也很少去冒险;要么从山沟里绕
,得绕好几天才能绕出去,而沟底多为山涧急流,多处断崖,也十分难走。但是象尚云行这般武功修为,这些常人所认为
的天堑险境却也难不倒他。
难怪总是找不出他的痕迹,老五自信只要尚云行出现,不论他如何改颜换貌他都能识别出来,但他若压根不走关口,他便
无计可施。搜索绵延数百里的大庆山根本就不可能!然而别无良策,老五依然每日在翏州边卡守株待兔,总比回丹州要好
受得多,他实在没脸面对云之光。
安远听着房内传来的琴声。是云大人在抚琴,他会的曲子不多,翻来覆去总是那么一只,只要有些闲暇,他便会用公子的
琴演奏那只曲子。
第一次听到房内传来琴声,安远以为公子回来,不顾礼仪地奔了进去。云大人抬起头问他:“我弹得象他吗?”他的眼泪
哗得便流了下来。
云之光微闭双眼,手指熟练地拨动着琴弦。每当他思念胜云到无法抑制时,便弹奏这只曲子。他能够完整弹奏的只有这一
只曲子,是胜云专门为他们所写的曲子。
他请求停战议和的奏折已经送至京都多日,未见皇上批示。奏折中指出战事的僵持使整个国家背上沉重的负担,徒劳无功
,提议由东盟三大盟主居中斡旋,只要北胡交出梅胜云和尚云行,南正便从边境退兵。这折子私心很重,他也顾不得许多
,以东周余孽作为交换,南正退兵也算保得一些颜面。
他从来没有如此厌倦战争!刚开始的满腔激情早已化作乌有,如今只求快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消耗与僵持。战争结束,他
的云便可以回来了。
他曾经想再次潜入北胡王宫抓住卡丹,但贺澜起送来确切的消息说胜云不在北胡而在尚云行手中,于是他便打消了这个念
头。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劫持卡丹或许正好遂了北胡某些人之意,他们会立刻另立新王放弃卡丹。
如今只能徒然地等待和思念,无论心怎样痛,只能忍受。
卡丹进入寝房,今日是约好与夏洰相见的日子,这家伙却没出现。该不会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吧?卡丹不由得替他担心起
来。他现在处境应该比较难,南正盘查得非常严格,他的手下都不敢轻举妄动,最近从赤盟传来的有用的情报都少了许多
。
卡丹伸手去抓桌上的酒壶,觉得入手很轻,晃了一晃,只剩下壶底。他正要发怒,突然听到有人笑着说:“等大王等得无
聊,不知觉将大王的酒喝完了。”
卡丹眉头微蹙了一下立刻展颜笑道:“你怎么总喜欢翻墙入室,明明我给了你可以通行无阻的腰牌。”
夏洰答到:“躲在黑暗的虫子躲了一辈子,习惯了。”
卡丹大笑,向屋外喊到:“上酒。”
两人相对而坐连碰几杯,却各自缄言。
卡丹先打破了沉默说:“夏洰,我能理解你为何深夜潜入。最近有一些流言想来你也听到了,那些只是流言罢了,你不必
介意。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对你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背信弃义?那要看何谓你的信、你的义。为大义而弃小信,也并非不可,我能理解。”
卡丹默然,只是不断给两人斟酒。
片刻之后夏洰说:“你既说是流言让我不要介意,我看你比我还介意。好了,长话短说,我还急着回去抱美人呢。”
“你连夜便走?
夏洰点点头,开始与卡丹商讨一些军国之事,不觉便过了三更。
卡丹望着夏洰,他的眸子依然清亮有神,丝毫没有熬夜的疲惫。真是佩服这个人,他一人周旋于北胡南正西易,运筹帷幄
于千里之外,若是他肯投于自己,封他做个异姓王,与自己一起为北胡开疆辟地多好,可惜他却拒绝了自己的言语试探。
“夏洰,不如你在留下休息等天亮后再走?”
夏洰哈哈一笑:“怎么大王想要在下侍寝?”
卡丹亦笑。这个人啊,让人既不想疏远他,又无法亲近他。
夏洰笑过之后正色说:“多谢大王关心,洰心领了。洰还有其他要事,告辞。”
“等一下。”卡丹喊住他。“本王送你出去,别老翻墙。”
夏洰笑道:“翻墙快,墙外既是大路,走宫里三曲五折的,麻烦。不劳大王相送,大王也早些安歇吧。”话音未落,人已
消失。
卡丹将酒壶中余酒饮尽,躺到床上依然思绪万千,毫无睡意。
这些日子不断有人提出议和之事,建议将梅胜云送还南正以表诚意。他斥责了这个愚蠢的建议。此时送回,何必当初用假
的欺骗,然而他立刻想到用假的交换是夏洰出的主意。这家伙这一招够阴啊!既将梅胜云继续控制在自己手心,又换回了
桑蒲对北胡有所交待,还进一步增加北胡与南正的敌意,夏洰是恨不得他们两国能拼得你死我活,他才好渔翁得利。虽然
夏洰第一次就明言会利用这场战争,但卡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何而战?还有继续战下去的意义吗?
193 天谴
正如老五猜测,夏洰并不经过翏州关口进入南正境内,而是翻越大庆山。
那的确是一段非常惊险的山路,他需要翻越一大段几乎笔直的岩壁。岩壁虽然是巨大的整块石头,但也有一些凸起或者凹
陷,他可以凭借过人的敏捷、力量以及一些辅助工具顺利攀越,但是他的手下们不行,总是绕道赤盟太浪费时间了,因此
他每次只能单身赴胡境。
夏洰在一块较大的凸起处略作喘息,此时天空乌云压顶,大概是马上要下一场大的山雨。下雨会影响对落脚处的判断,若
是雷雨则更可怕,雷电会直接劈在山石上,他一定要在下雨前通过这段绝壁。夏洰前后望了望,已经走了快一半了,此时
前进和后退都是一样,因此他选择继续前进。
夏洰不敢休息太久继续谨慎攀爬,突然觉得耳边似乎清净了,那几只一直在他头顶盘旋聒噪,等着他掉下去好抢食他的身
体的秃鹫不见了。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心中大叫不好!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一道亮光向他砸下,继而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夏洰立刻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晕,身体晃了一晃。豆
大的雨点密集地落下来,天空黑的如同即将入夜,一道道闪电张着狰狞的大口在他眼前裂开。娘的还真遇见雷雨了!曾听
人说这个季节山里雷雨较多,这还是第一次遇上。
老天爷,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尽管来劈我吧!夏洰在心里恨恨地咒骂了几句,深吸了一口气,任凭雷电在身边爆裂继续攀
爬。
突然一道电光击在距离夏洰极近的石头上,他的半边身体立刻便麻了,本来紧抠着岩缝的右手失去控制,整个人直坠下去
。夏洰提息稳住身形,奋力甩出腰间飞爪,飞爪在岩壁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继续下坠了一段之后卡在岩缝中。
夏洰的身体被飞爪挂着在半空中悬荡,他奋力荡向岩壁,伸手抠住岩缝,此处无有落脚之处,他便只能靠双手的力量支撑
着身体。
浓浓的雨雾使得视野很差,夏洰看不清楚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雷电依然在身边肆虐。这样靠双臂坚持不了多久
,夏洰咬咬牙将全身重量悬于右臂,腾出左手继续将飞爪扔出去。试了几次飞爪都没有挂住,右手中有鲜血流出,右臂已
经开始发麻,夏洰再次将飞爪扔出,与此同时右臂已经支持不住,人再次坠落下去。
夏洰几次提息略略减缓了下落速度,但仍然毫无办法地下坠着。这次真的要完了?
突然一团乌黑的影子出现在眼前,夏洰想也没想伸手便去抓。他听到劈里啪啦折断的声音,原来是生于崖壁的一棵树。树
枝折断了,夏洰继续下落,但飞爪却牢牢卡在树枝伸出崖壁的根部,终于将他拉住了。
夏洰略略调息,借助绳索爬到粗壮的树干上,惊魂略定,开始检查自己和周围的情况。
这里离开了雷电区,相对比较安全。既然生有一棵树,那么就应该还有第二、第三棵树,等待会雨小些,视野好些,他可
以借助这些树离开。
自己的情形看起来很凄惨,衣服都挂得破破烂烂,很多地方在流血。夏洰检查了一番,右臂不知何时骨折了,整个右臂失
去知觉,除此之外大多数是皮外伤。
真惨!但夏洰不知为何想笑,他想起梅胜云说自己自寻烦恼。这一切可不都是自己自寻的嘛!自作孽不可活,老天在警告
自己呢!笑到一半夏洰突然想哭,接着又为自己竟然会想哭而觉得好笑,又大笑不已,如此又哭又笑好似疯癫了一般。
雨渐渐小了,而夏洰经过调息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便开始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