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头低笑,月琼抱紧被子。桦灼还说他是钱眼子,那人才是钱眼子。四个包子一碗粥最多不过五个铜钱,那人竟狮子大开
口地要一两银子,而他竟也当真了。为了这一两银子,他要做事来偿还。可他会做什么呀,被子不会叠、饭也不会做,就
是碗都洗不好。给严刹洗衣服还把他的衣服砸烂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熊纪汪、李休、周公升还有严管事他们每次看他都
皱着眉,怕是他们都想不通严刹怎会带回来这么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吃的人吧。他也想不通,他什么都不会,严刹为何不放
他走?
「唔……」又翻个身,月琼咬咬唇,视线停在了右手腕的那个摘不下来的银镯子上。严刹送他的第一个东西是耳饰,第二
个是这个镯子。和他相比那人才是名副其实的钱眼子,当了王爷的他那么有钱,却从不送他贵重的礼物,还克扣他的月银
。大眼微亮,想到突然会武的洪喜洪泰,月琼的呼吸不稳。那人总说家规家规,可那人也瞒了他不少事吧。「啊……」叹
息一声,月琼再翻个身,睡不着,睡不着,被窝里不够暖和,他睡不着。
一早看到公子的两个黑眼圈,洪喜洪泰心里有了数。两人服侍公子用过饭后,就跪在了地上。月琼很不高兴,拿出公子的
威严命两人起来坐下说话。
「公子,我和洪喜瞒了您,请公子责罚。」说着,洪泰和洪喜又要跪了。
「好好坐着!」月琼当皇帝那会可能都没这么威严,在洪喜洪泰乖乖坐好后,他问:「你们两个何时会武的?」
洪喜洪泰咬咬嘴,洪泰道:「我和洪喜……十岁起开始习武,王爷让我们照顾公子,保护公子的安危。」两人脸上闪过逃
避,洪泰低头说:「公子,王爷不是故意瞒着您,王爷心里只有公子!」
洪喜急忙说:「公子,王爷不是故意瞒着您,王爷心里只有公子。」
洪泰接下:「王爷头一天就跟我们说公子是王府的主子,我们对待公子要如对待王爷,要对公子忠心不二。府里人多,王
爷是担心有人瞧出端倪才那样对公子,王爷是怕再有人伤害公子。」他不敢说一旦王爷察觉到他们有了二心,王爷会毫不
手软地杀了他们。
月琼深吸了几口气,摸上自己的右臂,想到了那人把他救回来的那晚痛苦的低吼。他眨眨热辣的眼睛:「那既然我是府里
的主子,他为何克扣我的月银?」
洪喜洪泰一脸不安,洪泰诺诺地说:「王爷说公子喜欢存私房钱,所以王爷……」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存私房钱?」月琼惊问,克扣他银子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洪喜洪泰更不安了,两人又低下头:「对不起,公子……」他们不仅要照顾公子,还要把公子每日做的事如实禀报给王爷
。若他们敢有所隐瞒,他们就会被王爷赶出府。他们喜欢公子,所以,他们就出卖了公子。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都觉得可
笑,他们辜负了把他们当作家人的公子。
声音如蚊子叫,洪喜又道出:「公子让我们卖的补品……其实都没有卖而是给公子吃了,卖的那些银子……是严管家给的
……」
大眼瞪大,月琼气息不稳地问:「还有呢?」
「王爷定了公子每日必须吃多少补品,只能多不能少。」
「还有呢?」
「王爷让我们学做菜,说公子喜欢吃清淡的。公子想吃什么我们就找行公公或严管家要,但是不能给公子银子。」
「行公公?!他也是严刹的人?!」月琼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洪喜洪泰的脑袋都快埋起来了,两人点点头:「魏公公和行公公,还有严管家和严管事他们都知道公子是府里的主子。」
大眼瞪到不能再大。「还,还有呢?!」
「公子每次侍寝之后是王爷给公子净的身,上的药。王爷不许我们看公子的身子。公子的羊肠……也是王爷换的。府里只
有公子用羊肠,王爷说那对公子的身子有好处,我们必须看着公子每日都换上干净的羊肠。」
「还有呢……」月琼握紧拳。
「公子住的林苑后头有一条小道通到王爷住的松苑。王爷常常在公子睡下后过来,天快亮才走。公子若身子不适,王爷每
天都会来。公子受了风寒发热的那几日,是王爷服侍公子用药用饭,给公子擦身。公子稍稍好点子,王爷才交给我们来做
。」
洪喜抬起头,快要哭了:「公子,王爷心里只有公子,王爷瞒着公子只是怕再出纰漏。府里人多眼杂,好多别人送来的探
子,为了确保公子的安全王爷只能忍着。」
月琼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眶泛红。「还有呢?」怪不得他总觉得皮疼,身上都是红点点。
「还有……」洪喜语带哭腔地说,「王爷不是把公子当成解气的公子,王爷只有用那个借口才能和公子在一起而不引来别
人的怀疑,也有借口让公子一直留在府里。每回公子被送回来,王爷虽然会召别的公子侍寝,但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公
子侍寝之后,王爷都会过来,等公子快醒的时后才走。」
「还,有呢。」月琼的声音不稳。
「公主进府之前,公子害怕不已。王爷给我们下了死令,不能让公子受到半点惊吓。那天公主召见四院的公子夫人,严管
家马上派人去通知王爷。若那时候王爷没有赶回来,行公公、严管家和严管事他们也会和公主拼命。公子晕过去的时候若
不是李大人拉着王爷,王爷当时就会杀了公主。」
月琼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吸吸鼻子:「还有呢?」那人居然瞒了他这么多!
「去年过年那会王爷把公子带走我们也知道,是我和洪泰把公子接回来的。王爷不放心公子一人在府里。」
「还……」月琼的声音哑了。
「公子回来后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们不敢瞒着,告诉了王爷。若不是李大人和周大人拦着,王爷险些不顾公主就赶了回
来。王爷派人给我们送了急信,让我们给公子补身子,想办法让公子睡下。公子在外头练剑的时候,我和洪喜都在屋里看
着。王爷着急,我们也着急,可这些事都不能让公子知道。」
「王爷没有给我们用迷烟,王爷来公子房里我们都知道。公子睡了后是我和洪泰换的床单被褥,王爷说公子脸皮薄,我们
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公子。」洪喜洪泰跪了下来,两人哭着跪走到月琼面前,一人握住月琼的一只手,「公子,对不起……您的剑是我们藏
起来的,您喜欢喝的桂花酿和米酒也是我们收起来的……」
「为,为何?」月琼呆呆愣愣的,直觉探到了会让他紧张的事。
「公子……」洪喜哭出声,「殿下不是跑到公子肚子里的小妖怪,殿下是……殿下是您和王爷的孩子!」
「喝!」月琼抽出了手。
洪泰哭道:「王爷只想要公子的孩子。听说有一种叫『凤丹』的神果吃了能让男子怀孕,王爷就派严牟管事去找。在王爷
迎娶公主回府的前两天,找了半年多的严牟管事带回了『凤丹』。公子那阵子睡不好,严管家让我和洪喜说那是让人好睡
的东西,骗公子吃下。」
洪喜泣不成声:「公子晕倒那次……其实是,有了身孕……王爷不让说,怕公子受不了……徐大夫这才说,公子是,脾胃
受损,这样公子也就不能吃辣了……王爷送公子出府……是怕公子的身孕明显之后……会害怕。」
「公子……」洪泰又拉住月琼的手,泪流不止,「王爷是想等瞒不下去了再告诉公子。公子那天早上出去,我和洪喜还有
严铁将军都跟着公子。王爷派了严铁将军和死士一路保护公子。那位大夫诊出公子有了身孕,公子那么惊慌,我和洪喜很
害怕,害怕公子不要孩子……后来,后来公子说,殿下是投错胎的小妖怪……我和洪喜就更不敢说了……公子,对不起,
您打我们吧,我们瞒了您……」
两人拉着月琼的手扇自己耳光,月琼大力抽出左手,再按住右手,声音发颤地吼:「你们起来!坐下!」
见公子动怒了,洪喜洪泰站起来坐回去,哭得不能自抑。月琼也哭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擦擦眼睛:「
那桦灼和安宝呢?」
洪喜洪泰一阵瑟缩,月琼心里明白了。「桦灼和安宝也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两人很紧张,洪泰的哭声变大:「公子,桦灼公子是真心对公子。他,他被家人送进府给王爷做公子。后来公子在王爷面
前提了桦灼公子,王爷就不让他做公子了,让他陪公子解闷。桦灼公子和安宝好几次躲在屋里哭,觉得自己对不住公子,
辜负了公子的信任。」
「公子,桦灼公子是真的把您当成兄长,但王爷有命他不能不从。他每天在府里探听消息,就是想逗公子高兴。公子被公
主打,桦灼公子是出自真心为公子挡了那一巴掌。公子,桦灼公子只有您一位亲人了,您若不要他,桦灼公子会死的。」
月琼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那我若不要你们呢?」
「公子!」洪喜洪泰瞬间不哭了,脸上是绝望。月琼抬手在两人的头顶狠狠敲了一下:「你们居然瞒了我这么多事。还让
我那么丢脸,一直以为小妖是投错胎的妖怪,还为此沾沾自喜,结果他根本就没有法术,不是妖怪。」
「公子……」捂着额头,洪喜洪泰不敢出声,怕惹恼了公子公子真就不要他们了。
大力擦干自己的脸,再拿袖子把洪喜洪泰的脸擦干,月琼恨恨道:「严刹太可恶了!不仅克扣我的月银,还欺负我的家人
,他太可恶了!」
「公子……」洪喜洪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月琼笑了,很温柔地笑了,弯身抱住洪喜洪泰:「你们和桦灼安宝都是我一早就订下的家人。家人怎能想不要就不要,说
不要就不要?洪喜洪泰,这些年来委屈你们了。」
「公子!」两人呆呆地任公子抱着自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紧紧抱住公子嚎啕大哭起来,那些隐瞒压在他们心里快
压死了他们。
安抚了半天,在洪喜洪泰平静下来后,月琼说:「以后我做了什么违约的事,你们得帮我瞒着。」
洪喜洪泰愣了下,然后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咧!公子。」
「有我给你们做靠山,你们不要怕他。」
「嗯,公子。」
「就算他做了皇上,你们也不要怕他。」
「嗯,公子。」
「你们学会做辣鸭头了没?」
洪喜洪泰笑弯了眼:「学会了。」
「洪喜洪泰,没有你们我可怎么活呀。」
「公子……」洪喜洪泰抱紧公子,他们何德何能。
月琼压下喉部的不适,他要把洪喜洪泰没得到的疼爱全部补给他们。
第二十八章
雾岛早晚比较凉,可白日太阳一出来就非常暖和。严小妖脱了厚都都的棉袍,穿了两件翠衣外加一件棉坎肩在铺了厚厚皮
褥的地上滚来滚去。古必之对这个孙子简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连带着他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看得徐离沧浪也是开怀不已
。这下,月琼又成了无事可做的爹。且不说有洪喜洪泰护着,还有爹和徐叔叔宠着,月琼想抱下孩子都得不到空。不过他
也没有什么不满,若小妖的陪伴能让爹的身子越来越康健,他就是抱不到孩子也没什么。
很快就到了四月中,月琼没有等来严刹,却等来了让他惊喜不已的人──娘和太师李章前,还有他的两个兄弟小叶子和小
洲子。最让他吃惊的是还有小妖的奶妈──那只被他们留在京城的母老虎!而最后一个下来的人不必太惊喜,雾岛的另一
个主子,太子徐离骁骞。这几人一下谷,徐离骁骞就几个飞身落到他面前,抱着他就开始叫「琼琼」,好不容易挣脱了徐
离骁骞,月琼忐忑地走到太师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叫了声「太师」。
李章前已经知道古幽改了容貌,现在叫月琼,可见到时他还是吃了一惊。愣了一会,他伸手拍拍月琼,只说了句:「以后
不要听你娘的胡来,有事找我商量。」张嬛玉站在一旁不敢回嘴,这件事她都快被章前怪死了。
见娘老老实实地站在太师身边,月琼心下震惊,太师居然让娘不敢说话!厉害!厉害!他马上说:「太师教训的是,学生
记下了,娘也是为了我。」
李章前不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月琼身后的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男子。上前几步,他掀起衣摆就要下跪,对方立刻伸手扶住
了他:「这里不是中原,我也不再是古瑟。」
李章前握紧「先帝」的手,眼里是激动:「您……身子可还好?」
古必之眼里也是同样激动:「太师就叫我必之吧。」
李章前却摇摇头:「先帝虽已不在人世,但您还是雾岛的君侯。李章前拜见君侯。」说着,他放开手行了一个大礼。
古必之扶起他,然后看向已经哭起来的人,张开双臂,对方立刻扑了过来:「大哥……」
双手抱住张嬛玉,古必之哑声道:「嬛玉,大哥让你受委屈了。」
张嬛玉立刻摇头:「我没有受委屈,章前他们一直很照顾我。是我对不起大哥,弄丢了幽儿。」抬头,任大哥给她擦泪,
她哭着说:「大哥,我好担心你,骁骞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我就担心得睡不着。大哥,你身子好些了吗?」
古必之温柔地看着这个他半道上认回来,却对他死心塌地的妹妹,说:「大哥的身子好很多了。嬛玉还是那么漂亮,这么
多年没见似乎更漂亮了。」
「大哥……」张嬛玉的脸很红,然后又埋进大哥的怀里,大哥的身上有药味,让她心疼。「大哥,古年欺负我和幽儿,还
想杀章前,他太坏了!」
古必之似笑非笑地轻拍张嬛玉的背:「大哥会替你教训他。路上累了吧。」
「嗯,坐船很晕。」张嬛玉从大哥怀里退出来,美丽的眼眸中是古必之从不会忘的尊敬和依赖。古必之拉着她,带着李章
前回寝宫,月琼跟着爹娘,不时瞅徐叔叔。爹和娘这么亲近,徐叔叔居然不会生气。他想到了那双绿眼,那人可没少因为
这种事「折磨」他。
徐离骁骞在他耳边小声问:「琼琼,你瞧什么呢?」
月琼下意识地躲开,徐离骁骞不高兴了。「琼琼,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月琼继续瞅徐叔叔,忽略徐离骁骞的不满,小声问:「你知道我爹和你爹的关系吗?」
徐离骁骞瞪大双眼,一副「你难道不知道?!」的表情。月琼马上说:「我自然知道,我是说,你知道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知道。」徐离骁骞马上大嘴巴地说,「我爹总在我面前亲叔叔,我又不是琼琼,那么迟钝。」
月琼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是迟钝但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呀。低头走了几步,他才又问:「你,不反对吗?」
「为何要反对?」徐离骁骞抓抓脑袋,「我爹喜欢叔叔,叔叔也喜欢我爹,这不是好事吗?又不像琼琼是被严刹抢去的。
」
月琼的脸轰得着了:「我不是被严刹抢去的!」是被扛去的!
徐离骁骞嘿嘿一笑:「琼琼也喜欢严刹吧。」
月琼的嘴动动,低下头:「那,你娘呢?」
「琼琼,你怎么可以逃避呐。」徐离骁骞坏心地说,在月琼的脸已经明显发红时,他才好心地说,「我娘把我丢给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