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上——河汉

作者:河汉  录入:12-21

但是他没有想要放弃,一秒钟都没想过要放弃。他要找到姐姐,要澄清一切,要让杀害他父母的人得到法律的制裁!

所以即使被枪口抵着脑袋,他也仍然在反抗,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都想要争取。

真没见过这么倔的。要杀他的人这么说,扣动扳机的声音近在耳边。

宋先生,你看他的脖子!旁边一个人惊讶地插嘴,打断了处刑。

那位宋先生看了看他的脖子,那只玉佛被一根红绳悬在他脖子上,跟另一只观音相碰在一起。宋先生眼神骤变:“原来你不是池鱼,

是共犯。男戴观音女戴佛,这玉是一对吧。”

这句莫名其妙的“共犯”,保住了苏远的命,随后却让他真正地绝望了。

苏欣死了。她是自杀的。

尸体摆在苏远的面前,心口处插着一柄利刃,流出的血凝在身体上,艳丽而狰狞。

他们丢给苏远一个古怪魔方的照片,让他说出破解方法,苏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什么也说不出,玉佛被抢走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

眼睁睁看着姐姐被焚烧殆尽,仅剩尘土,无以为念。

他原本的世界在短短几天内分崩离析,如同经历了一场大灭绝,顷刻间变得荒芜。

苏远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何必留下来见证这场大灭绝,他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更不知道怎么面对,在那种绝对的强势面前,他

的挣扎根本是蚍蜉撼树。

对于苏远这样一个被彻底监禁,并且随时可能处以死刑的囚犯来说,什么反抗什么求生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有真相。可能在别

人看来很傻逼,但对他来说,那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

而这意义,郁辰能给他。

手中的玉佛还带着郁辰的体温,苏远将它收进自己怀里,抬头说:“谢了。”

灯光下他倔强的脸,在郁辰的眼瞳中泛着温润的光。

第5章:玉佛

郁辰对他说:“苏欣确实厉害,我真希望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她而不是你,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苏远哼了一声:“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还好,至少你让我觉得,你姐姐费尽心思保住你,或许是值得的。”

“我自己都觉得不值得,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乱发表什么意见。”

郁辰挑了挑眉,忽然笑起来,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慢条斯理地说:“准备好了吗?我要跟你说说正事了。”

……

每次,每次苏远看见郁辰笑,心律都会有一瞬间不正常,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后来李逸清玩笑般一句话倒是让他起了共鸣,

他说:大概是没人能笑得像他那样薄情。

说实话,郁辰是挺薄情的,对别人这样,对他自己也是这样。他给苏远的那句悄悄话,一半赐死了自己,一半赐死了苏远,疯子才会

下这种承诺,也只有疯子才会信这种承诺。

此刻他提起这件事,像是在玩他和苏远的一局对弈。只不过他占尽了先手优势,而苏远直到后来才进入状态,看明白郁辰在操纵的是

盘怎样的棋局。

……

郁辰说:这里是座非法监狱,在这里面的人都是外界消失了、不存在的人。你们这些人只属于这里,也就是只属于我,与外界再没有

瓜葛。

其实这样单方面的关系挺好,但是很不幸,我从属于一个叫谛的公司,所以,这虽然是我独立掌管的地方,但和谛有很多的利益关系

。比如,你姐姐和你的事。

苏欣所在的软件团队是被谛雇佣工作的,他们负责为谛开发一个软件项目,不过这个团队里的人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项目有

怎样的意义,苏欣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发现之后就明白,一旦完成这个项目,恐怕他们一个团队二十六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国家的成长就像一棵巨树,地面上有多么繁荣昌盛,地底下就有多么错综复杂。这样复杂的关系需要强有力的牵系,谛就是给这

些牵系提供养料的根源,它不是一个单独的公司,它是一张关系网。而你姐姐的团队,就是在给这个关系网所有见不得光的裙带关系

做加密。

苏欣她预料得很准确,谛给我的指令就是把他们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用这么瞪我,老板给我工资,我替老板工作,天经地义不是吗?

没用的杀,有用的囚,你不会以为我开设这个监狱是为了当后宫吧。不过可惜了,这次还没轮到我出手,苏欣就把事情做绝了。

为了保命,她把所有的资料都做了备份,把谛与外界抗衡的筹码也作为自己的筹码。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公司,她是个让谛措手不及

的疯子。可是她被过早发现了,在她没有安排好后路的时候被发现了。

她把备份的资料存储在一个黑匣子里,设置了她自己的加密,某种程度上,你姐姐的思维是妖怪级别的。那是个非常古怪的加密方式

,外表像一个魔方,只有一级密码,看上去很简单,然而越简单的东西越难解。没有密码就无从销毁,而且只要错一步,那个黑匣子

就会把资料上传到公开网络上。

谛得到黑匣子后,苏欣就一直被我们追捕。不得不说,她太聪明,她知道我们会拿她的家人威胁她,一早就安排了寄给你的快递,并

且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她留给我们唯一的线索是玉佛,但我们始终不明白她说的“玉佛“是什么意思,直到我们找到你。

从你手中得到玉佛之后,我们尝试了各种可能性,包括生日、年代、甚至玉质成分表的数据,但是仍然没有头绪。说实话我现在都在

怀疑,你姐姐留下的玉佛根本是个幌子,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保你的命。

******

听完郁辰的叙述,苏远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些讯息。最后他疲倦地用手肘盖住眼睛,问郁辰:“这么说来,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出玉佛

的秘密?那对不住了,我比你们还无能。”

郁辰无奈摇头:“你这张嘴真是刻薄,句句都带着讽刺。”

“过奖了。”苏远很累,额头上的温度快要能煎鸡蛋了,说话间就昏昏沉沉地要睡去。

忽然有一个冰凉的物体碰了碰他的额头,他不甘不愿地睁眼,就看见郁辰拿一个玻璃杯靠着他脑袋,手里还放了几粒药片。

郁辰说:“吃药。跟我说话还能睡着,你是真想死么。”

苏远轻叹一声,接过水杯和药片,一股脑地喝了,倒回枕头里,还不忘丢一句:“关你什么事。”

郁辰没有介意他的语气,听他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接着说:“我是真没指望能从你嘴里套出什么秘密来,苏欣既然把玉佛给你,还光

明正大地引我们过去,就是料定你不可能立刻给出答案,她用这一点来吊着我们的胃口,也悬着你的命……”

听到这里苏远不免心惊,他有种感觉,似乎他姐姐和郁辰是一类人,他们这类人能够互相理解,互相捉弄,甚至互相玩命,而旁人是

看不明白的。不知道为什么,苏远突然有些不甘心。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来问我?”他的声音被枕头挡着,听起来瓮声瓮气。

郁辰被那种瓮声瓮气逗乐了,想不到这个苏远有时候挺可爱,先前锁在中柱上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革命烈士样,现在却有着那么重的

孩子气。

“我说了,我是刚洗过澡,心血来潮,突然想来看看你。”

苏远回头瞪着他,挑起的眉梢显示出他的不满:“你这么说不觉得奇怪吗!你心血来潮来看我干什么,去看女人才对吧!”

郁辰瞅着那微微上扬的眼角,没有忍住,呵呵笑出了声:“所以说,你还太嫩了。”他的轮廓本是偏冷硬的,然而他一笑开来,眉眼

处的锋利和缓下来,就像融了雪,亮润的色彩让苏远不由愣神。

迅速回魂后苏远扭过脸,仍是语气刻薄:“狱长大人,你说要等我能杀你的时候再告诉我真相的,现在你全说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赌气还是高热的缘故,苏远的脸颊有些红,郁辰走上前去掰过他的脸,相贴的皮肤给指尖传来滚烫的热度……黑色睡袍半遮掩

的身体靠拢过来,近得可以看见锁骨处的凹陷,可以闻到浅淡的沐浴馨香,不过苏远完全没心思品味,郁辰的那份强势让他觉得周围

气压都低了几分。

有一刹那他以为郁辰要吻他的眼角,就像之前在内审室里那样。然而郁辰没有,他居高临下,用他最理所当然的姿态回答他:“因为

这些不是我要给你的真相,最重要的是,我还不想让你死。”

******

郁辰走后,苏远放任高烧的大脑胡思乱想,他骤然想起刚进这座监狱时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郁辰,那个毫不遮掩对他们这些新人的不耐烦和轻蔑的人。一身黑色的皮装,带着隐隐的肃杀气味。

他在他们面前说着监狱的规矩,大概是觉得烦,他说得很快:

任何人,绝对服从狱长。

不准私藏物品,不准违逆管教。

没有言论自由。

保持各处卫生、干净。

按规定时间吃饭、睡觉、放风。

不严格禁烟,可以用正当手法挣取奖励,可以交易。

不准大声喧哗、不准私斗、不准吸毒、不准鸡奸。

大概是烧糊涂了,想到这些他居然有些想笑……额头的温度退去,苏远终于抵不住困倦入睡。

在之后的岁月里苏远慢慢明白,这些所谓的戒律,其实都只是按照郁辰的意愿来执行,同样的罪行,他可以直接让你死,也可以丝毫

不追究。

这就是郁辰的独裁统治。

而他本人,当之无愧是这里最有权势的罪犯:杀人无数,在逃,却仍旧优雅,嚣张。

第6章:卖身立牌坊

托莱斯特那种野蛮治疗的福,苏远在三天后回到了M区监狱。监狱里没有别的什么乐子,所以他在内审室的境遇仍然被那些囚犯,尤

其是M区的新囚津津乐道。

他们所说的无非是:那小子暴揍薛管教,激怒三白眼,还挑衅狱长,数罪并罚,定不会好过,轻则禁闭,重则死刑。反正他们这里与

外界隔绝,只要狱长首肯,任何刑罚都能立即执行。他们没想到的是,苏远仅仅在医疗室呆了三天,就安然回来了。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这座监狱里的囚犯之所以畏惧郁辰,就是因为所有让他不快的事情都可能招致灾祸。不久前,新进的这拨囚犯

中有人磨锐了牙刷柄,试图对抗管教,被发现后直接被送上了电椅,郁辰不追究他身上明显被管教虐打的痕迹,也没有给他任何辩解

的机会,他要谁死不需要给出理由。

而那些老囚犯们更是深知郁辰的手腕,当谛的这座监狱发展到K区牢房的时候,郁辰接管了这里。他一来就制定了一项新的制度——

季度清扫。他不想白养活这么多人,所以每个季度清除一些在他看来没有用处的囚犯——年迈体弱的、拒绝付出劳力的、失去利用价

值的——他都会果断处理掉。

据说当时引起了整个监狱的暴乱,A区B区的几个资格最老的狱中帮派联合起来对抗郁辰的独裁,监狱里的暴力事件层出不穷,管教几

番压制不住,还反被伤了不少。帮派的头头较量着谁的挑衅更猛烈,那几个老区的地盘可说是硝烟弥漫。

然而这样的暴乱似乎没给郁辰带来多少烦恼,他作壁上观了三天,等他们都兴奋起来,然后亲自走到了暴乱的人群中。囚犯们发狠,

抢了管教的制暴武器攻击他。几乎是眨眼间,他手里的刀刃生生砍下那些人的手臂,周围的惨叫不断,热乎乎的血溅了他一身。

手起刀落,几个帮派头头的脑袋滚落在他的脚下。那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唯一一次看见他用骑兵刃杀人,后来他们都知道,郁辰厌恶血

,但在当时,他们确确实实看得出他在享受。鲜红的血液溅湿了他的衣服、头发、睫毛,顺着他的身体和那柄刀刃流淌下来,让在场

的所有人胆颤心惊。

他站在那里淡淡地问:“还有谁有意见,过来跟我说。”眼里的不屑昭然若揭。

没有人敢动。还有谁敢动?

从那以后,A区B区等几个老区的声势一落千丈。原本由于他们资格最老阵容最庞大,在监狱里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但郁辰迫使他们完

全失去了曾经的嚣张。如果用一个生态系统来形容这座监狱,他们就是从食物链的上端一下子沦为最底层。

经过几次季度清扫,以及囚犯的新进,监狱被大换血。显然,郁辰从没有把那些暴乱什么的当做一回事,那只是他收服这里的捷径。

最后无疑是他全胜,他巩固了自己在监狱的地位,立于食物链的最顶端。

试问,开罪了这样的人,还有活路吗?

可是苏远确实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连禁闭都没有,这让人不得不起疑。联系上那天狱长在内审室里隐晦的举动,一些恶意的鄙夷的话

就这么传开了。

******

监狱是什么地方?

监狱是一个空虚和渴求并存的地方。

被监禁的空虚,被监禁的渴求,在这里慢慢膨胀、发酵,最后酝酿成暴力,或者欲望。

******

苏远躺在床上养神,他们这些新囚明天还要接受管教,按他暴揍薛律的前科来看,新管教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与他同室的牢友名叫王决,他们两个关系不怎么好,刚进来时就发生过口角。王决以前大概是个富二代,入狱了还讲究这讲究那,指

使苏远给他倒茶送水,苏远一句“残疾人?脑残证给我看一下”把他给惹毛了,争执时苏远一脚踹散他的床,因此还进了内审室。

他们两个之间一般没有交流,但是今天王决听说了一些事情,忍不住拿来冷嘲热讽一番。

“苏远,没想到你挺有本事的。”王决说,“闯这么大的祸都没责罚,看来你跟狱长关系不错啊。”

苏远懒得理他。

“装什么逼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伎俩。虽然明着说不准,但监狱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只不过没人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直接去

招惹狱长!”

越听越不靠谱,苏远皱眉:“什么伎俩,什么招惹?”

王决嗤笑一声:“我听他们说,女囚那边常有人能去爬狱长的床,所以每次季度清扫的女囚都很少,哼,别说你不懂,你卖身还准备

立牌坊?”

苏远脑筋一抽,立刻明白过来,他倒是一点都没料到,自己跟郁辰打的那点交道传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说实话,那天晚上的长谈让

他觉得,郁辰也没像外面说得那么恐怖,他又不是天生的杀人狂,只不过是个一心追求自己利益的奸商。

被说得那么不堪,苏远怒极反笑:“怎么?你不服气?羡慕嫉妒恨的话你自己也这么做啊!先让人抽个几十鞭子,我看你怎么卖给狱

长!”

莱斯特说得没错,他这张嘴不说话闷死人,说了话气死人。这种刻薄是他家遗传的。

王决被硬生生堵住,“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确,任何人给鞭子抽成那副衰样,再怎么也不会有力气应付肉体交易,

但是他始终不相信苏远会这么好命。

“你到底跟狱长说了些什么,他这样包庇你?”

苏远哼道:“没说什么,你们把郁辰看那么可怕,说不定他是个好人呢。”

“好人?!”王决瞪大了眼,“好人会一夕铲平老区囚犯?好人会不问青红皂白把人送上电椅?好人会默许女囚那样讨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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