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喜不无嫉妒地想着,果然大了几岁就是不一样呢。
过了几秒,看到从容应对、侃侃而谈、毫不露怯的妹妹,他又泄气地想:即使再多吃几年干饭,也变不成那样吧?这种交
际能力应该是天生的吧?——比如,别看胡不忧平时在家总是一副邋遢样,除了帅哥没有任何高效提神品,出了家门那就
是女强人一枚,他这个哥哥对这种瞬间变脸角色转换的能力也只能自叹弗如、望尘莫及。
再看看缩在一边插不上话,只好努力吃东西的宁惠思,胡不喜心理恢复平衡,于是也加入到“食不语”的行列。
但,他有心做绿叶,红花却不放过他。
宁仲悦说了什么,都会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看一眼。那扫描频率随着他往嘴里塞鸭肉的速度加快而提高,目光灼热度也随
着他咀嚼的节奏而节节攀升,弄得他内心惴惴,食不下咽,即使咽下去了也有点消化不良。
“……在过程中,和它们的沟通是很重要的。事实上,它们能够分辨一些较为复杂的意思……”宁仲悦似乎是和胡不忧说
到他在巴西金刚鹦鹉保育区的事了。胡不喜在心里偷偷想:何止是“较为复杂的意思”,有时候这帮损鸟“呆若木鸡”那
是人家懒得理人类……
“我想那只乌鸦之所以愿意接受你的照顾,也是感受到你对它的好意。”
听在胡不喜耳里,这话意味深长。宁惠思肯定把他知道的寒渡的事都和宁仲悦说了。
难道真的是看出来他听得懂鸟语,这是一场鸿门宴?!
当务之急是怎么搭话,宁仲悦都已经很明显在对他说话了,那双眼睛正含笑望着他。
明明知道对方没有任何证据,他应该镇定自若,没啥好怕的。可胡不喜心中有鬼,一着急就张口结舌,想不起来该说啥。
“宁大哥,那你再给我讲讲那只紫蓝鹦鹉后来的事吧?放回去以后你们还见过它吗?”胡不忧突然萝莉造型登场,星星眼
状发问,“下次给我看它的照片吧!”
宁仲悦于是转而与她继续讨论那只鹦鹉重归自然后的故事,没再就人鸟沟通问题对胡不喜逼问下去。
胡不喜努力压抑存在感,吃东西压惊。
关键时刻还是妹妹贴心啊!幸亏带了胡不忧来蹭饭。
然而对话渐渐的,又偏离正轨了。
“现在已经可以进去玩了吗?”
“嗯,划了一部份作为公园,有专门看野鸭子的地方。”
“游客可以活动的范围是不是很小啊?”
“没办法,如果不管理,可能会影响到繁殖育子。不过其它地方和开放的那部分也差不多的,沼泽湖水的样子,到处一样
嘛。”
“可是只能拍野鸭子不是很没意思?我哥是摄影爱好者,最喜欢拍各式各样的鸟了。”
胡不喜在心里嘀咕:你才喜欢拍鸟呢!我喜欢的是风景静物!但也没法立刻驳斥这无稽之谈。
他默默在心里无声抗议胡不忧的信口雌黄,那边宁仲悦探究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他寒了一下,就听对方说:“下周有一
个观察夏候鸟种群繁殖情况的小组要进去,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胡不喜和胡不忧同时发言。
一个欢呼:“好啊!”
一个断然拒绝:“不要!”
开玩笑。置身那么多鸟中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他们对上话,于是在众研究人员面前暴露一直以来保守的秘密了呢。为
了挽回刚才的失态,胡不喜忙对着妹妹解释给宁氏兄弟听:“人家是去做研究的,外行人不能随便添乱!”
宁仲悦望定了他,微笑道:“没那么夸张,呆在船上观察而已。你们如果去的话,我也一起去。”
胡不忧闻言,想到在沼泽地上设机关捉小螃蟹的美好远景,不禁心向往之,跃跃欲试,“是不是可以捞螺蛳?还可以烤鱼
吃?”
宁仲悦似乎被什么噎了一下,随后含笑点头。
宁惠思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哥,这好像……有点‘监守自盗’吧?保育区不是不准人家去钓鱼的嘛。发现了要罚款
的呀。”
宁仲悦瞪了弟弟一眼,咳嗽了一声道:“有专门的垂钓捕捞区域的。”
弟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胡不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胡不忧猴子屁股坐不住,在家无聊,见猎心喜。她要是真的跟去,那他是非去不可。幸亏胡
不忧最终好像终于想起了哥哥的秘密,不太适合跟着这么一帮常和鸟类打交道的人去这么多水鸟渉鸟聚居的地方,没跟宁
仲悦说定要去玩,胡不喜才算松了一口气。
回家之后,胡不喜还是有点担心,问胡不忧道:“我刚才有没有露出马脚?”
“啊?”胡不忧愣了愣,随即乐了,“哥,你啊,就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怕什么嘛。”
“我怕被当作怪物啊!”
“你自己心里有鬼才总觉得人家发现了什么,再说了,即使他指控你听得懂鸟语,你死不承认,别人还能拿你怎么样?”
胡不忧颇有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气魄,一点也不在意。
“好啦。”胡不喜把妹妹回家路上新买的裙子和T恤放进洗衣机,过了半天,又说,“你确定,他没有发现什么?那他老
是盯着我看干嘛……”
胡不忧趴在电脑前打着游戏,心不在焉地回答:“啊?是吗?我觉得他们都在盯着我看耶~噢~被两位帅哥注视一整晚的
感觉真好!”
胡不喜感到了深深的沟通不能的无力,嘀咕道:“有我帅嘛……”
胡不忧耳朵尖,听到了,将小游戏一关,摆了个一夫当关的姿势在胡不喜面前,“哥,这你就不懂了,你的阴柔美固然是
近年来对男性审美的标准之一,但野性美和英气勃勃也一直是衡量美男的标尺啊!”
“什么……”
“不说像吴彦祖的弟弟,单看哥哥,长得多像拉美混血儿!”胡不忧好心地指出,好让哥哥了解美男的风格,“美貌指数
爆点溢出……”
“不就是晒得黑了点嘛= =|||”胡不喜十分不服气。
胡不忧摆摆手,“哥,你别嫉妒嘛,你也有你的风格啊,很似李若彤……”
“……”
“呃……那个,口误,口误,是像李逍遥,胡歌版李逍遥还不行吗?”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鸟儿在枝头进行清晨吊嗓子活动,欢乐地唱着:“我去炸学校,保证不迟到……”
胡不喜拎着公事包,出了家门。
门口的广玉兰树上忽然传来了“呀呀”的叫声。他惊讶地想着:“难道寒渡和烟翠还没飞走?”
抬头望去,却是两只陌生的乌鸦,有些踌躇地在四处张望着。
胡不喜不想节外生枝,便低了头,匆匆地走过。
这附近鸟儿繁衍栖息,数量不少。招惹了一只寒渡已经够烦恼的了,其他的他还是保持距离为上策。
反正鸟儿们通常讨论的也不外乎“鸡冠头男昨天赶公车的时候摔了个跟头耶!而且很快爬起来,继续装作很帅的样子。”
、“你看见没有,那个眼镜肯定是半夜被老婆赶出家门了,所以早上才会穿着小短裤缩在楼道里。”诸如此类的无聊事体
。
他只要在路过公车站看到显眼的鸡冠头时,憋住不要笑就行了。
平日,只要不去多想,也可以两下里相安无事的。
中午回家,说好回来给妹妹做饭的。但进了家门,空无一人,满室充盈着焦糊的味道。锅子上炒着的青椒肉丝已经焦了大
半。旁边倒盛了一盘清炒白菜,看上去还不错。
胡不喜忙关掉路子移开锅,再大开窗户换气。
开到第三扇窗时,他脑子里原本微微冒头的隐约担忧一下子明确了:胡不忧到哪里去了?!
这些菜应该是她弄的,油锅起到一半,她跑到哪里去了?
胡不喜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环顾屋内,倒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一切都井然有序——可是门没有锁啊,只是随便碰上的!难不成是有人骗正在做饭的妹
妹开了门,然后制服她带走了吗?
他连忙摸出手机拨号,却听到Iris的乐声在屋内一角响起。
完了,胡不忧连手机都没带出去。
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入室抢劫啊?——不对,没有偷东西啊,那那那……难道是劫人!?胡不喜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一边拨110一边狂奔出去。一路上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谁知道对方很淡定,说让他再在周围找找。胡不喜气得想摔
手机,到了楼下,举目四望,末了悲从中来。
他到哪里找啊?
大白天的就敢劫人,肯定是预谋好的。如果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把人闷昏架着往车里一塞,踪迹皆无,不留线索,根本没
可能找到了吧。
妹妹才来两天就出了事,他实在太该死了!
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电话对面居然是宁惠思,听他用快哭出来的腔调说“小忧失踪疑遭劫持”之后,抛了一句“就来”
便挂了电话。
他茫无目的地在原地转悠,直到听到头顶有声音在说:“快去!快去!晚了就抢不到好角度了!”“对对,要抢占有利地
形,不然就看不清楚了!”才回魂。
胡不喜抬头,就见头顶的有大群五花八门的鸟儿们飞过去,一只只急如星火奋力振翅。
他终于想到可以问这些鸟妹妹的下落,这时候也顾不得暴露了,追上去盯上一只看上去才学会飞没多久的雏鸟问道:“你
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头发很短的,应该是穿蓝T恤白短裤的,被人从那栋楼里挟持出来啊?”
雏鸟飞得歪歪斜斜,但八卦精神不落人后,围观热闹敢于争先,此时正奋力挣扎着要跟上队伍,被会说鸟语的人类吓了一
跳,“啊”了一声。
他没来得及回答,另外一只画眉急急开口:“那栋楼啊?没看到。哎你会说我们的话啊?前面有家庭伦理爱情大戏上演,
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胡不喜跺脚,心说我哪有这个闲工夫,懒得理你们这帮素质低下的八卦鸟!
正打算转头去找妹妹,就听另外一只喜鹊说:“蓝T恤白短裤的女孩子?啊,我刚才回来通知大家之前,好像在那里看到
了……”
胡不喜好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跟着这帮鸟狂奔到江边,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大呼小叫上窜下跳的妹妹。
还有四只乌鸦,一只老鹰。
熟悉的嘶哑声音正哇哇叫着:“我才不稀罕你们原谅!”
温柔沉稳的声音十分的不合时宜:“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地把你们的儿子交给我吧!”
陌生的中年女声在嘤嘤啜泣:“乖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呜呜……”
陌生的中年男声咆哮:“老子就当没这个儿子!连自己是乌鸦都不认了!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胡不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现场,立刻被妹妹一把揪过去欢呼道:“哥你来得正好,翻译!快翻译给我听!”
耳朵里飘进的是寒渡严肃认真的话语:“爸爸妈妈,不要欺骗自己了,我们明明是被太阳烤焦的喜鹊呀!因为我们的祖先
住在太阳里,烤焦之后,被称作金乌,这才繁衍出了我们。”
乌鸦夫妇面面相觑,居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一有理有据的无稽之谈。
胡不喜恪尽翻译职守,于是胡不忧鼓掌道:“寒渡真是聪明啊!”
千越蹲在一边适时狗腿:“小渡说的一定是对的!”
寒渡骄傲地理了理毛,“那是!”
寒烟翠悄悄踅到目瞪口呆的胡不喜边上,低声说:“那个三足乌的典故是那只档?hellip;…”
江边上空“呀呀”的鸦鸣不断,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又加入警车呼啸的尖锐鸣声,胡不喜还没反应过来,那车就在兄妹俩
身边嘎然而止。宁惠思从车里钻出来,拍了拍胡不喜道:“什么‘金乌’?”转眼看到旁边的胡不忧,“啊,小忧没事啊
,太好了!”
Chapter 6
胡不喜瞬间僵硬,呆立在原地。
刚才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一时间忘乎所以,因为周围太过喧嚣,对面还有十余只看热闹的狗在狂吠不止,他几乎是扯着喉
咙把寒渡说的话原本复述了一遍。
宁惠思居然也听到了!?
当此危急关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胡不忧的危机公关能力显然比哥哥超出五马身以上。她抓着宁惠思语气肯定地
说道:“是说我不怕被太阳烤焦,跑这里看乌鸦打架,是不是有精神病啦。”
宁惠思挠了挠头,疑惑地说:“啊?”
胡不忧又贴到僵尸状的胡不喜身边,用土话撒娇道:“哥,你别骂我了嘛,不要烦厌俄啊……”
宁惠思相信了,道:“小忧,你以后出去至少要带上手机啊。”
又转头劝胡不喜说:“没事就好啦。别骂她了。让她以后吸取教训就好了。”口气很是老成。
胡不喜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小警察身手非凡,却只能屈居在户籍警的岗位上发挥光和热了。刑警队不要他,绝对是正确的选
择。
宁惠思忽然看到千越,指着那只蹲在枝头的王院闲置盟担?ldquo;咦,那不是我哥的那只鹰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胡不喜危机刚刚解除,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还有点心不在焉:“啊?是吗?”
宁惠思道:“我看着很像呢。我哥教过我怎么招呼他,试试就知道了。”他是行动派,立刻用力吹响口哨,千越却只是朝
这边看了看,随后就别转头去。
“看样子不是。”小警察失望地停止吹口哨。
胡不忧安然无恙,出警的任务也就消失了。宁惠思和兄妹俩匆匆话别,回派出所不提,单说胡不喜和胡不忧。
目送警车离开,俩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天空中的家庭伦理战已经接近尾声。
乌鸦爸爸暴走抓狂,乌鸦妈妈随之泪奔而去。
寒渡也很伤心于父母的冥顽不灵,不肯正视现实,落在梧桐树最高枝上,望着茫茫江水慨叹:“真理总是寂寞如雪的。”
千越却从树上飞起,追着乌鸦夫妇去了。胡不喜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想叫住他,但刚才吃了吓,又有点害怕被人注意到
和鸟对话,犹豫着裹足不前。
寒烟翠飘过来,道:“千越只是去和他们谈谈,你别担心啦。经我观察,千越同志是一位人民可以信任的好同志。他办事
,你放心啦!”
胡不喜对乌鸦小姐做事还是很信任的,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弃去追老鹰。众鸟和众狗眼见热闹落幕,也就作“鸟兽散”。
留下寒渡独自停在枝头,抚今追昔、诗兴大发,胡不喜和胡不忧以及寒烟翠先回了家。
胡不喜想到刚才自己的心急如焚,本来想责备妹妹几句,教训她以后做事要有责任心一点,但忽然想起刚才差点败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