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开会见室大门的时候,崔越冲着肖斯诺笑得极为阴险,有点不怀好意的意思:“小子,趁着现在脑子清楚,问什么就乖乖地说出来,别等落到了我手里,哼哼……”
肖斯诺低垂着眼睛,对他的话仿若未闻,一身宽大的灰色囚服笼在身上,那副单薄纤瘦的身板,看着依旧没有一点攻击力和防御力。
崔越握着警棍在少年背上小来了下,就把人打得一个趄趔,竟也有点意外,微微一愣,然后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果然是欠人干的货色,亏我还以为有点长进了,真他妈孬!”
把人推进了会见室,崔越招呼了另两个狱警一块儿出了门,竟然没留人在一旁监视。
来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长桌上摊了几份文件,肖斯诺乌墨似的眼珠不着痕迹地瞄了眼,撇撇嘴,垂下眼睛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腕上的手铐。
一人快速翻阅着文件,然后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少年,平板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我们是S市检察院的,关于你父亲肖臣的案子,有几个问题请你配合回答。”
肖斯诺眼睫轻抖了下,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衣冠楚楚的男人也不管肖斯诺的反应,极为公式化地开口道:“据我们所知,你父亲生前与极道会有密切的经济往来,极道会涉嫌的毒品交易和军火走私案更与你父亲脱不了干系,虽然肖臣畏罪自杀了,肖家现有资产也全部查封,但从数目看,你父亲早早把资金大头转移出去了,其中细枝末节,你是不是知道一些?”
肖斯诺静静听他说完,抬起头忽然笑了下,手指拨了拨额前的长发,漫不经意地道:“你觉得我会知道吗?除非老头子是疯子,才会把这种事告诉我吧。”
检察院的人显然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蹙了下眉宇,端正的脸上现出冷肃之意:“我们是例行询问,请你认真回答。”
肖斯诺眼神也冷了下来,抿了抿唇角,别开脸字字清晰地说道:“我不知道。”
“你在苏黎世大学修金融硕士,你的导师正是瑞士银行USB的现任执行董事本尼西奥·凡·洛埃拉,是不是?”男人看了眼文件,面无表情地对肖斯诺说。
肖斯诺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眼睛弯弯得好看极了,他忽然一撑手肘站了起来,伏在长桌上盯着那两人凑近了轻声慢语地说道:“你们认为我在UBS开了账户,将老头子的钱全部转走了?”
检察官神色不改,直视少年道:“你懂这个意思最好。”
肖斯诺勾着唇嗤笑一声,镇定地又坐回椅子上,淡淡地动了动眉毛:“抱歉,那钱应该是没法充公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检察官点点头,拿过另两份文件对照着看了看,抬起头声音依旧冷静得平板无波:“那换个问题,你父亲被捕前有没有交代给你什么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肖斯诺淡淡重复了句,挑着眼梢睨了眼他们一眼,似笑非笑,“什么才叫特殊的东西呢?”
“从极道会内部收缴出的各种文件账本来看,你父亲除了贪污受贿,更在东南亚军火走私线路上也掺了一脚,极道会有人指认你父亲曾暗地里与马六甲海盗勾结,夺了他们两艘装载重武器的运输船,甚至还有一批杀伤力和破坏力巨大的高新技术军用武器资料也落到了肖臣手里。”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军用武器资料?哈,这可是好东西啊。
肖斯诺笑了声,却是慢条斯理地反问:“照你说我家老头子是贪官,贪官不直接拿钱抢武器干嘛?自己嫌自己命长吗?就算抢毒品也比抢枪械炮弹好吧?”
检察院的人明显愣了下,看着少年噙在唇边的轻漫笑意,竟也不恼不怒:“这就是我们请你配合的原因,肖臣在军部是不是有人?”
军部?肖斯诺转动了下清透纯黑的眼珠,检察院的人几句话问下来,他基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了,肖老头子贪污受贿的那数十亿美金不过是个幌子,上头真正想要的是顺藤摸瓜牵出来的肖家背后的大后台,或者……还有那些军用武器的绝密资料。这样看来,肖老头子的死,如果不是被人灭的口,那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硬实大后台做的牺牲了。
男人见他不说话,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面上轻敲了敲,正色而认真地说:“肖斯诺,机会要好好把握,相信你不会一直想待在这里的。”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肖斯诺看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他当然没那么天真,以为说出点什么就能放他出去,更何况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嘛,就算要说,也无话可说啊。
肖斯诺很想撇撇嘴,再不屑地翻个白眼,不过终究忍住了,他骄傲虽骄傲,但在某些时候,还是相当识时务的。
他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开,额发下的眉眼慵懒散漫得像极了养尊处优惯了的名贵纯种波斯猫,脸上飘出的都是华丽的诱惑,他笑道:“想起来的时候我一定会说。但是你们也知道,对精神方面有障碍的人,不能操之过急,是不是?”
对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抬手示意了下旁边随行记录的人员将桌上的文件收拾起来。
男人十指交握,手臂撑在长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正直端正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但也是冷冰冰得没有感情:“小子,你可以慢慢想,我们也很有耐心,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父亲极有可能不是自杀的,至于你母亲服毒的事,相信你比法医更清楚一点。另外,你堂哥肖楚也回国了,你捅死肖雷的事,估计会让你的日子不太好过。”
006 黑岛
肖斯诺回到十九号时,光头竟然提前一天出了禁闭室。
狱警不费力气地把肖斯诺推进去,崔越在外头把警棍在铁栅栏上敲得哐当响,脸上堆起冷飕飕的笑意,然后冲床上的光头使了个阴险的眼色。
光头装模作样地嘿笑了两声,瞟了瞟肖斯诺,算是应承下了。
崔越满意地将警棍插回腰间,朝肖斯诺努了下嘴,目光阴毒得像黑洞里觊觎猎物的蛇,异常好心情地道:“肖家小子,运气不是每天都那么好的。知足吧你。”
肖斯诺冷冷笑了声,自顾自地往自己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崔越见状,嘿地一声,猛地朝牢门上狠踹了脚,指名道姓地命令:“土匪你他妈是死的吗?!给我干他!干不死他老子明天把你丢海里喂鲨鱼。”
“是是。”光头立马点头哈腰地凑上去,又塞烟又陪笑,对崔越讨好道,“长官您消消火儿。这不是没到时候吗?您急,我不是更急吗?”说着,舔了舔唇,意有所指地朝肖斯诺躺着的地方瞄了眼。
崔越哼哼两声,眉毛挑得老高:“算你拎得清。”言罢,抽了警棍砸了把牢门,才好似满意地潇洒走人。
看着狱警走远了,光头朝外呸地啐了口唾沫,靠在铁栅栏上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嘴里骂骂咧咧道:“一帮狗娘养的东西!出了这鬼地方,你们算个鸟啊!”
肖斯诺躺床上凉凉笑了声:“不然呢?你出得去吗?”
光头听他说话,嘿嘿笑了两声,随手扔了支烟过去。
肖斯诺其实并不喜欢抽烟,他只是习惯在嘴里咬根没点着的香烟,尤其是清淡的薄荷味道的凉烟,那能让他保持一种冷静清醒的思考状态。当然,这种地方有支劣质烟就不错的了,而他也不用管味道如何,咬着玩玩而已。
他懒懒接过烟,食指和中指尖端夹烟的姿势简直性感到爆,普普通通的一支烟到了他手里竟像成了Treasurer的高档货。他的手肤色白皙,手指细长,骨节又分明颀秀,淡淡的光线下,甚至还能看到白得透明的肌肤下纤细的青色经络,宛似玉石雕琢的精致优雅,极为的贵族。
光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下腹诽:这小子也太他妈妖孽了,连双手都那么好看!
“你在看什么?”肖斯诺眼睛淡淡一转,纯黑的眼瞳在阴影里折出冷淡深邃的色泽,眼梢漫不经意地掠了眼光头,“看你样子,身上的伤是全好了吧?”
光头被他的话一惊,都是在牢里混成了精的人物,哪能听不出那平平淡淡的语气下暗透的威胁意思,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虽有色心,又哪还敢有色胆,一想到上次被踩趴到地上的惨状,忍不住全身都肉痛了起来。
光头又抽了两口烟,将烟头随手一扔,脚尖在地上碾了碾,搓搓手指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道:“肖少,您可别再找我练手了,我胆子小,惊不住吓。我那四根肋骨还疼着呢。”
肖斯诺躺在那里也没动作,轻描淡写地说:“哦?我这次可没法偷袭你了,不想再试试?”
光头嘿了声:“您可别装。牛犊和虎我还分不清?我又不是水鬼那孬货,眼睛被屎糊了。就你那手杀人的俐落劲儿,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阴险着呢。”
肖斯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说:“你干不了我,奴隶主一个不乐意,说不准真就把你喂鲨鱼嘴里去了。”
“屌,就他娘的能说大话。”光头有些不以为然,朝牢门外比了个中指,语带不屑地道,“号子里的人命虽然都不值钱,但好歹都是有名有姓记录在案的,那些狗娘养的狱警,也就在我们面前威风威风,真要弄死人,也少不了他们的麻烦,他们能自找晦气?”
嗤笑一声,又继续道:“更何况禁岛这地儿还和别地方有些不一样,监狱长那老家伙还指望这里头能出几个养眼的,好给他多加两份养老金呢。”
“养老金?”肖斯诺漫不经心地接了句,“不会是人头税吧?”
“哈,那可比人头税多多了。”光头往对面床上一躺,枕着粗壮的手臂翘起二郎腿,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扭过头神秘兮兮地对肖斯诺说,“肖少,你知道贩个处女值多少钱吗?”
肖斯诺阖着眼睛,含糊地笑了声,雪白的手指将咬在唇齿间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搓弄:“非洲最多一千美金,东南亚五千,欧美的话,一万,当然,US dollars。”
光头难掩讶然地愣了下,明显很意外,然后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笑嘻嘻地对肖斯诺说:“肖少,你这行情摸得这么准,该不会以前干过吧?”
“放屁。”肖美人一下不淡定了,一记眼刀掷过去,恶狠狠地道,“老子的人品比玉还清白,你他妈也敢置疑?”
“不敢不敢。”光头连忙赔笑,但心中那个汗呐,暗道你家老头子军火毒品都上了手,贩卖个人口搞不好就是个顺便。
当然,逆毛的话现在是不能说的,他可不想当水鬼第二,监狱里的日子虽然苦哈哈的,但活着总是聊胜于无嘛,偶尔还能抓只弱鸡仔捅两下发泄发泄,生活还是有滋有味的。最好是肖家小子哪天栽了,没了锋利的爪子,他也沾个光,享受一下美人的屁股……
光头狡诈的眼光小心翼翼地在少年身上转了下,脸上忍不住就飘出了一丁点儿的贪婪。
肖斯诺的直觉比狼还要敏锐,一眼就看透了他心里头打的什么鬼念头,水红色的薄唇微微勾起,手指慢条斯理地撕开了香烟的滤嘴,把整支烟都捏烂了,细细的烟草顺着指缝散到了地上,一股子微苦的涩味飘进鼻端,他轻漫地笑道:“土匪,你那恶心的眼神最好别让我看到第二次,不然,我敢保证,在你那歪念头实现前,你先见上帝去了,当然,你信佛的话,可以去西天。”
光头讪笑两声,赶忙收住目光,转开眼睛,躺那边也不敢作声了。真他妈邪门!
静了片刻,肖斯诺都有些倦意了,话痨似的男人又不甘寂寞了,堆起笑找他搭话:“肖少,你知道禁岛这地儿还有个‘奴隶岛’的名字吧?”
肖斯诺兴致缺缺地应了声。
“嘿嘿。”光头笑了声,摸着下巴,话里似乎别有意味,“这名字可不是来得那么轻巧的。”
肖斯诺微微睁开黑瞳瞥他一眼。
光头笑得诡秘兮兮的,眼光朝牢门外瞟了两眼,确定外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刚不是问你贩个处女多少钱吗?这地儿贩个囚犯得这个数。”说着,手背朝外一翻,看见肖斯诺惊异的眼神,嘴唇一咧,手心又来了下。
肖斯诺只是看着没说话。
“这可不是十万。”光头咂咂嘴,“是一百万。美金。娘的,真他妈以为钱是草纸啊。”
肖斯诺冷冷扯了下唇角:“这地儿能用钱买囚犯,还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
光头切了一声,咧开嘴笑:“新鲜是新鲜,不过也不是谁都能买、谁都能卖的。”
肖斯诺眼眉一挑,随口接了句:“怎么说?”
光头说:“嘿,这可是我在这待了五年才搞到的密辛呐。”
肖斯诺鄙视地看他一眼,冷笑:“没好处你他妈会跟我说?”
光头也不以为意,嘿嘿笑着:“随便找个乐子嘛。”
肖斯诺微翘的桃花眼眯了下,冷淡淡地道:“找乐子,别叫人打断了牙才好。”
光头干笑两声,眼珠子狡诈地转着:“你别看这红岛监狱脏乱差的,但好歹还一日三餐给个温饱,被狱警抽断个胳膊残个腿的还能送医疗室,如果不是无期,熬个二三十年说不定就能重见个天日了。嘿嘿,奴隶岛的精髓,可都在黑岛那头。”
“黑岛?”肖斯诺淡淡反问了句,嗤笑道,“听说那边自由的很。”
“确实自由,自由地忙活,或者自由地等死。”光头咧着嘴笑。
肖斯诺无声地勾了下唇,眯起黑瞳眉目间若有所思。
“知道进黑岛的都些什么人吗?”光头咂着嘴说,“死刑犯,终身监禁,还有红岛这边管不了的麻烦人物。”
“死刑犯?终身监禁?管不了的麻烦人物?”肖斯诺了然地道,“政府是不想浪费资源养这些埋了半截黄土在身上的人吧?”
“嘿。”光头笑了声,扭过头压着嗓子说,“你可真聪明。政府就他妈这点奸,废物全部清扫了才是他们的愿望。不过咱们监狱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来头,就是废物也不给浪费了,这叫什么,废弃物再利用,废铁也给他炼成黄金。”
肖斯诺笑了:“你他妈嘴皮子比你脑袋灵光多了。”
光头似是来了兴致,摸了把脸,冲肖斯诺煞有介事地道:“你还别不信,就我下面说的这事儿,只能听听,谁说出去谁见不着明早儿的太阳。”
肖斯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就知道这玩意儿没安什么好心。
光头也不管他的反应,撑起身子,探过大半个脑袋,愈发小声地说起来:“谁能在黑岛监狱那待上一年还活蹦乱跳的,嘿嘿,谁就能出狱了。”
肖斯诺愣了下,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光头奸猾的目光闪了闪,扯开嘴角笑得有些古怪,“那里才是真正的奴隶岛,你说是什么意思?”
007 混乱
光头的话让肖斯诺好好思索了一番,但其实并没得出什么结论,黑岛实在太神秘,也太叫人忌惮,连狱警对此都是三缄其口的。
而且很快,肖斯诺也没时间想这个了,因为麻烦找上来了,而且还不小。
肖斯诺醒来至今,大半个月内,日子过得应该算是太平,相比于其他囚犯,狱警的态度实在是客气到不行,但平静的表象后,涌动的黑潮反而更能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