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你还真是……”龙十三叹了口气,放下饮料瓶,手指忽然一伸,直直指向赵寒宇的眉心,“你印堂发黑,大劫将
至。”
一瞬间,天昏地暗,乌云翻腾,浩瀚的天空就像浸了墨汁一样,黑色眨眼间渲染开来。
赵寒宇安静地望着龙十三,神态镇定自若。
暴风刮得玻璃窗咯吱作响,在迅速暗下来的空间里,龙十三的轮廓变得模糊了,只有他的眼睛在黑暗闪烁着冰冷的青色光
芒,如同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上古名剑。
“印堂发黑,大劫将至么?”
赵寒宇轻笑出声。
龙十三的手指点在下唇上:“赵老师,你这些年为了往上爬,做了不少亏心事吧。如今,和那个孙小妮子在一起,不就是
为了她爷爷是校长么?”
“天下亏心之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敢来问我龙十三的,你是第一个。不出半年,你便将有火烧之灾。”
“你这样说出来,不怕我到时候想方法躲了灾祸?”
“因果报应原是天定,凡人是无法轻易跳出轮回的。”
就在同时,砰的,画室的大门被踢开。
龙十三一见来人,立刻跟见了霜一样蔫个彻底,什么唬人的气势都没了。
“恩,恩人……?你怎么来了?”
张缄单手扶门喘着粗气,这份狼狈模样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看看龙十三,又看看赵寒宇,眉头皱得老高:“龙十三,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
“这个是哪个?嗯?说啊!”
龙十三羞愧地低下头,忍不住对了对手指——总不能说自己是特意来探查敌情的吧?
倒是在一旁的赵寒宇若无其事的笑出声:“小缄,你别发火,是我请他来看画的。”
“对对,是赵老师来找我看画的!”龙十三眼睛一亮,立刻打蛇随棍上,“恩人,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在龙宫时可是有名
的画家,连玉帝都要让我去给他画像哦,这个赵寒宇呢,他可是特意请我来给他做美术指导的,有我指导他,他一定……
”
“闭嘴,”张缄瞪了他一眼,转过向赵寒宇说,“赵老师,抱歉,让这个混蛋打搅你了,我这就带他走。”说着也不管龙
十三的反抗,二话不说,就拖着他离开了画室。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赵寒宇笑了笑,走到那张《童话》的画布前,俯身吻下画上枯萎的玫瑰花。
◇◇◇
张缄拉着龙十三快步走出校门,再快步奔回家。一进屋,立刻关门落锁,恶狠狠地瞪着龙十三:“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人家,人家是龙啊……”龙十三咬着嘴唇,委屈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又转。
“为什么别人看不见你?为什么我和赵老师能看到你?”
“因为……因为能看到我的人大概不是相信神怪的人,就是要死的人吧。”
张缄瞅着他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哦……”龙十三十分不诚恳的应了一声,然后蹭到张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大概现在你说不相信,以后也
会相信的。”
“没有以后。”
“好,那就没有以后……”龙十三没心没肺地笑着。
张缄望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一阵四肢无力,他吸了口气,把自己的身体放倒进床铺里,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一个五讲四美的
好青年怎么就跟神话故事扯上了。床单发出布料的悉悉索索声,一转头,看到龙十三弓着身爬了过来,一张勉强可算上俊
俏的脸蛋立刻在眼前放大。
但是很可惜,张缄他无心欣赏。
“滚下去,谁准你上我的床。”
“恩人……”
龙十三讨好地笑起来,张缄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躲开枕头,龙十三可爱地偏着头,又唤了一声:“恩人……”
“干什么?”张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龙爪子指了指自己的龙头:“恩人,你看的到我头上的东西么?”
张缄皱着眉瞅了瞅:“你头上有什么?总不会有一窝小鸟吧?……不过,你这脑袋也确实乱得跟个鸟窝一样。”
龙十三低下头,口气里有些抱怨的味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搞什么,一天到晚跟打哑谜一样。”张缄一巴掌把他拍开,翻身下床,“滚一边去,我得做饭了。”
一听到吃饭,龙十三立刻来了精神,他摇晃着小屁股追了上去:“恩人,恩人,咱们晚饭吃什么?”
“米饭,白菜。”
“没有肉?”
“想吃肉?可以啊,你给我变钱出来。”
“……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怪力乱神么……两面三刀。”龙十三咬着手指嘀咕。居然强迫一条龙吃素,简直令人发指。
张缄一边系围裙,一边从厨房探头出来:“你别嘀咕,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呢,再多嘴一句,今天晚饭就别吃了!”
一眼看到张缄的龙十三忽然雷劈了般倒退三步,脸上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你这什么表情?”张缄皱眉。
“……恩人,我,我,我去赚钱!明天就去!”话都没说利落,龙十三立刻就捂着脸扭着屁股跑回屋了。
张缄拿起炒勺:“莫名其妙。”
晚饭还是蛮丰盛的,炒得正好鲜嫩可口的醋溜圆白菜,还有一碗蒸蛋羹。龙十三咬着筷子对着青菜发呆时,张缄就把那碗
鸡蛋羹放到他面前了。
黄澄澄的一碗,一抹生抽,几点香油,闻起来就勾人。
张缄手中的筷子敲着龙十三的饭碗:“你要真是龙,明天就给我抓点海鲜来,你想吃肉,我还想吃螃蟹呢。”
龙十三睁大眼睛:“我父皇他说,臣子们是不可以随意乱吃的。”
张缄白了他一眼,刚要伸手把那碟青菜拨到自己碗里时,手机铃就响了,张缄脸色一沉,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往阳台走去
。龙十三用筷子夹了几下鸡蛋羹,觉得不过瘾,索性端起碗来,拨了大半到自己的米饭里,又想了一下,把剩下的小半碗
倒进了张缄的饭碗。
鸡蛋羹拌米饭,人间极致美味!
他这边吃得津津有味,断断续续地听到那边在说“你怎么去那种地方”、“我不去”之类的,一碗饭没吃下去一半,张缄
就合上手机走过来了。衣服一抓,他嘱咐龙十三:“我出门去,你一个人吃饭吧,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送到嘴里米饭还没咽下去,龙十三咬着筷子:“这么晚?”
张缄没说话,只是俯身系鞋带。
“……又是赵寒宇老师?”
张缄还是只顾系鞋带。
“喂……恩人,你怎么不说话?”龙十三有些不甘心地提醒。
“跟你没关系!吃你的饭!”张缄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摔门离开。
刚咽下去米饭悄无声息地梗在喉头,龙十三嘟噜着嘴,又夹了一口米饭送到嘴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饭碗,和饭碗里那稀
烂的鸡蛋羹,嘴里的食物再也没办法下咽了。
◇◇◇
夜晚的酒吧里人很多,不过却没有女人。
只穿内裤的男舞者在一根金属杆子旁翩翩起舞,擦满了橄榄油的小麦色肌肉在闪烁的灯光下流动不止,妩媚得带有侵略性
。
明明是同类人,却让张缄有一种隔阂的感觉。
对他来说,要找赵寒宇其实很简单,只要在人群里寻找存在感最淡的人就可以,就算在这种酒池肉林之地也一样。
他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脸色有点难看。
赵寒宇只是笑笑,点了杯鸡尾酒给他:“要不要试试看?”
调酒师熟练地把冒着白烟的酒杯放到张缄面前,张缄没有说话。
“试试吧,味道不错。”
“你到这里做什么?”张缄反问。
“你先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赵寒宇冲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的样子。
看了看杯子,张缄皱了皱,终于闭住气一口把杯中酒咽了下去,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呛得他不停咳起来。
赵寒宇伸手过来给他拍后背,动作体贴毫无半分别扭,那调酒师就在一边笑着打趣:“真是恩爱啊。”
张缄咳了半晌,终于缓过来,酒气氤氲上脸,两颊透了点淡淡的红色。
赵寒宇就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红绒布的盒子,放到张缄面前:“打开它。”
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张缄不明所以。
“打开。”
张缄这才打开了小盒。红色的绒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领带夹,金色,镶钻。
“帮我带上。”他说。
迟疑了一阵子,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缄还是伸手取出夹子,俯身帮他别在领带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头顶,一瞬间
,有些酒气上涌的错觉,于是手指就那么停在了他的衣服上。
赵寒宇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颚,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我要结婚了。”他说。
张缄愣了一阵子,然后释然地笑了笑:“跟孙晓雯?”
“是啊。”
“什么时候结婚?”
“今年年底。”
“年底啊……”张缄转过身来,敲了敲面前的空杯子,“怕是那时候我没办法参加你的婚礼了,年底学校放假,我肯定是
要回老家的。”
“我猜也是。”赵寒宇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
张缄转了转杯子:“你结婚之后,我们两个就各自不相干了吧?”
这次轮到赵寒宇没有回答。
张缄用眼斜他:“难道你还要一脚踏两船?”
“威士忌,加冰。”赵寒宇冲调酒师说了声,终于转过头来,“对,到时候就各不相干。”
“也给我一杯威士忌吧。”张缄说,然后冲身边人笑了下,“你付账。”
“当然。”
两杯威士忌很快就送了过来,调酒师还是很多话:“聚聚散散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们两个都看开点,这杯酒喝了,明天大
家还是哥们儿。”
“我看的开。”赵寒宇还没什么反应,张缄倒是立刻说了出来。
冰块在金黄色的液体里清脆作响,两个人忽然陷入了沉默。有个高个子男子毫无预兆地坐到张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小朋友,这是……跟男朋友分手了?”
张缄点头:“嗯。”
那个陌生男子就掏出根烟点上,叼在嘴里:“要不要跟我交往?”
“为什么?”
“实话实说,你的屁 股很性 感,我在那边看你很久了。”
张缄把杯子里的威士忌几口喝干,放下酒杯,一下子贴到赵寒宇背上,对那个陌生男子眨眼:“对不起,今晚上我有伴儿
。”
一直沉默着的赵寒宇转过头了,还是像以往一样,宠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算我错了。”陌生男子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走了。
张缄却不肯放过赵寒宇,他凑得更近,一把攥住赵寒宇的领带,把他来得离自己更近,头一偏,用力吻他的嘴唇。
火辣辣的吻引起了四周一串口哨声,明明是众目睽睽,张缄却觉得自己的下 半身一下子硬了起来。赵寒宇被他按在吧台
上,双手按着他的后脑,也在疯狂的回吻着。也说不得是酒精是作用,还是男性荷尔蒙的征服欲,越是听到身边的叫好声
,张缄越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他双手从赵寒宇胸口滑了下来,急切地想要抽开他的衬衫下摆。
赵寒宇只好压着喘息在他耳边说:“……去厕所。”
两个人相互吻着,撕扯着,说不清是扭打还是激情,就这样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一路纠缠到了厕所。赵寒宇的衬衫纽扣
被扯断了几颗,而张缄的T恤也被褪到了胸口,连裤子拉链扯开的声音都虔诚得恐怖。
赵寒宇舔着张缄的脖子,他的下 体顶过去时却突然被一只手推开。张缄双眼赤红,用手背用力擦着嘴唇:“你跟我做完
,再去跟人家小姑娘做么?赵老师,你是怎么为人师表的?”
赵寒宇没有说话。
“赵寒宇!咱们完了!我再也不会跟你上床了,请你记好!”
因为酒精的缘故,张缄的双手都在发抖,他艰难地把裤子扣好,又把T恤穿好,扭头离开厕所,自始至终再没对赵老师说
一句话。穿过人群时,看到舞台上的舞者蹲下身,很多叫好的人正在往他的内 裤里塞钱。有那么一瞬间,张缄甚至觉得
,这个舞者是幸福的。
第三章.交配是一种本能
酒吧外风冷冷的,吹在脸上让发胀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下,张缄裹紧衣服,在汽车站等了很久车才到家。小区里住宅的灯已
暗了大半,站在楼下,看到自己家也是一片漆黑。掏出手机一看,十一点半,张缄估摸着龙十三也睡了。
熟练地掏钥匙开门,进屋的时顺手按了壁灯按钮。一抬头,就看到客厅餐桌上摆着的饭菜,跟他走时一样多,看起来他走
后龙十三根本也没吃多少。
张缄换了鞋子,轻手轻脚地到里屋看了一眼,龙十三抱着个枕头在他的床上睡得很没形象,睡衣撩起来一大半,露出截扁
平的小腹。
要是平时,一定把这条蠢龙踹下床,不过张缄今天心情显然不好。他靠着门边看了一阵,就扭头去外面收拾碗筷了。已放
到冰凉的菜就丢进冰箱里,用过的碗筷则扔到洗碗池。浓稠的洗洁精在碗里散开,化在水里,悄无声息,他有一瞬间恍惚
,悲伤和悸动潮水涌了上来。心中无限烦躁,好像是一块糯米堵住了喉咙,再也无法忍受。
他终于丢掉手中的碗筷,冲进厕所,拧开水龙头。花洒里水柱哗哗溅落,湿了一身的衣服。抬起头,用右手捋过湿淋淋的
头发,水珠儿顺着发丝流过面颊。
那年他娘赏了他一个耳光,他一个人离开了老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口音,口袋里只装着三百块钱,每天
白粥咸菜,穷得一塌糊涂。
赵寒宇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问他:你要不要成为画家?
成为画家又能怎么样呢?
可以养活自己吧。赵老师站在洒满夕阳的阳台上,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说着。
于是毛笔落在纸上,颜料涂抹开,整整三年,日夜拼搏。
赵老师在他赤裸的背上用手指抹出一树古藤,虽死犹生。
第一笔钱拿到手时,赵寒宇抽出一张百元大钞,裹着他的下半身为他打手枪,笑着对他说:其实我早想试试玷污金钱的感
觉了。
白浊的精液落在钞票上,后来张缄用掉时,犹自脸红,似乎仍能闻到那股腥膻扑鼻的味道。
他终究没有能够玷污金钱,而金钱却玷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