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梨花凋零,换来了一片蔷薇怒放。
隐月走到梨树旁,温柔的抚摸树干上的裂痕,不禁想起了娘亲。
娘亲最喜欢梨花,家里的梨树全部都是出自爹爹的手。听娘亲说爹爹在与娘亲成亲的前一天,爹爹冒着寒冷的北风,将梨树一棵一棵栽种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因为爹爹曾经对娘亲说过『我对你的爱就像满园的梨花,纯洁无暇。』
当梨花没有沾上鲜血的时候,它是爱情的开始,是爱的幸福来源。如今梨花沾血,它不再是爱情的纯洁,而是爱情的终结。
隐月独自站在葱郁的梨树下,抬起头望着一片翠绿的枝芽。这满园的梨花是丰逸文送给我的,虽然不是他亲手栽种,但是他对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不知道他对我的爱是不是如爹爹对娘亲的爱一样纯洁无暇?
我不知道,但是利用了他的感情的我,是无法得到他的真诚。
「隐月公子,梨花已逝,何必站在此地伤今怀古?」穿着一身素缎的雨铭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肩并肩的站在隐月的身旁。她抬起头,望着一树青叶,叹息说道:「梨花虽美,花期却短。」
隐月回过神来,转过身微微行礼说道:「隐月见过雨铭娘娘。」
雨铭赶紧的扶起隐月说道:「隐月公子,不必多礼。」雨铭笑了笑问道:「隐月,你是不是很喜欢梨花?」
隐月不解的问道:「娘娘,为何要这样问?」
雨铭走了过去,右手轻轻的覆在树干上,抿着嘴笑了笑说道:「我刚刚站在外面无意中看到你抚摸梨树树干的时候流露一抹深情的眼神。既然不是,为何王爷为了你把他心爱的蕙兰全部都换成梨树?」雨铭顿了顿继续说:「不仅仅是兰苑,王府的各处都种满了梨花。」她拉着隐月的手,一直往外走。「你看。」
不仅仅是兰苑,还有其他地方都种满了梨树。朦胧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罅隙映在碧绿的草地上,闪闪发亮。
隐月怔了怔,他没想到丰逸文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
这是他欠他的,欠他的东西始终要还回来,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还而已。
「隐月,你喜欢王爷吗?」
没想到雨铭会这么露骨的问自己,隐月诧异地盯着她。
雨铭慢慢地向前走,她的背影被炙热的阳光映照得寂寞冷清,斜斜的影子孤零零地的洒在院子里青绿的草地上,更显得悲凉。她弯下腰,捡起了一朵枯萎的梨花慢慢地靠近隐月,越走越近,直到站在隐月的身前她才停住脚步。她捉着隐月的手,打开他的手心,将那朵梨花放在中央,微笑着说:「我觉得王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隐月低着头,一直注视那朵含苞未放的梨花。
有些事还没有开始就要注定结束。
隐月抬起头,不解望着雨铭。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是丰逸文要她过来说的吗?
雨铭似乎知道隐月的想法,笑了笑说道:「这不是王爷派我当说客问你话来的,而是雨铭我想知道你对王爷的一些想法。」
丰逸文只不过是我复仇计划之中的一部分,我不可能会喜欢他,永远也不会。这就是我的想法。
即使他对我怎样好,我仅仅是有点感动有个人可以不为所求付出一切,而这个人刚好是丰逸文。
我仅仅是感动而已。我是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知道。」本想说不会,但脱口而出的却不是这两个字。隐月瞪大了一双眼睛,诧异极了。
雨铭微微一笑:「这个答案雨铭早就知道,只不过从你口中出来觉得有点稀奇。」她走到树下,伸出手轻轻的一摘,碧绿的叶子被她夹在两指之间。她转过身来,正色道:「隐月,我喜欢他,丰逸文。」她顿了顿继续说:「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他。」
这个答案隐月早就知道,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旦跨入王府的门槛的女子,不是命运多舛,就是默默无闻。雨铭属于后者。她虽然是王爷名正言顺用八人大轿娶回来的,但是丰逸文的心中一直没有她的位置。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雨铭一直没有等到她应有的爱情,也失去了被其他人爱的机会。整天整夜一直守在自己的闺房,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生活无忧却空虚。
雨铭抬起头望着梨树,淡淡地说:「隐月,你是除了婕淑妃之外第二个可以走进王爷心中的人。他不是以他王爷的身份,而是以他自己这个人去爱你。你要好好珍惜。」
隐月怔了怔,不解的问道:「婕淑妃是谁?」
「婕淑妃她是个温柔贤淑的人。虽然长相挺一般,但是王爷特别宠爱她。她以前也是住在这里。她特别喜欢兰花,你来之前这里都是兰花,品种各异。王爷知道她特别喜欢家乡中的蕙兰,特意派人五百里加急送了过来。那蕙兰种了好几年,终于在这一年成活。可是你的到来,王爷不惜将他的兰苑改为你的梨园。」
原来这里是婕淑妃的居所。为什么霜华骗自己说『不知道』?
是不是他怕我会对婕淑妃有所误解才这样做?
听雨铭的一番讲话,看来丰逸文还挺喜欢那位婕淑妃。隐月远远的望着一园的梨树,其实你不必为我这样做,这本来就是你和她的记忆,满园的兰花也是见证你喜欢她的证据,为什么要全部毁掉,难道是真的为了我吗?
「那婕淑妃呢?」
雨铭低下头,云淡风轻的说:「死了。」
隐月愣了愣。
雨铭走了过来,拍拍隐月的肩膀:「隐月,婕淑妃已经过去了。如今王爷喜欢的人是你,你要好好珍惜。」
「雨铭娘娘,我……」
雨铭挥起手打岔:「爱情与身份无关,与地位无关,与事业无关,与钱财无关,与心有关。」她苦笑着说:「隐月,你还不懂什么是爱。」
隐月怔了怔,惊异的盯着雨铭。
爱,当我亲眼望着娘亲倒在血泊之中,当我亲眼看着我弟被人抱走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爱我的人,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现在的我,只剩下一种力量,那就是好好地保护昔照,不让他受到伤害。
昔照是我透过了很多途径打听得到的。为了他,我不惜走进青楼,不惜贩卖自己的肉体。为了他,我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委身于他人,只求保全他。
而丰逸文,仅仅是我人生中的一名过客。
一旦过去,什么都没有。
「隐月,我不是叫你回报王爷的爱,而是希望你能珍惜他。」雨铭苦笑着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王爷已经深深的爱上你。而我永远都没有可能得到他的心。」
「隐月,我不知道你的忧虑什么,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对待他的一片真诚。」
隐月回过头:「雨铭娘娘……」
「我在王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她转过身,继续说道,「只有你,隐月。你才是带给他无忧无虑笑容的人。」
「隐月,今天我只想告诉你这些,其余的没有。还有,别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王爷,我不希望王爷对我有愧疚之情。」
隐月点了点头:「雨铭娘娘……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笑了笑,「隐月,我走了。」
望着雨铭凄凉的背影,隐月心里一阵阵揪痛。
雨铭的却很爱丰逸文,可是丰逸文却没有珍惜。
丰逸文很爱我,只不过他是我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为什么应该爱的人不爱,不应该爱的人却爱上?
回到兰苑的时候,刚好碰到昔照。隐月远远地看着昔照一只手拿着一束蔷薇,一只手活泼乱甩,还乐呵呵的哼着小调。
「昔照,你在干什么?」
昔照一听到公子的声音,连忙停了下来转身。他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叉着腰嘟着嘴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公子,你去哪里呀?我找你整整几个时辰了。」
隐月歉意的说道:「昔照,我……我刚出去一下。怎么,有事找我吗?」
「没有。」昔照摇了摇头。
隐月低头瞅了瞅昔照手上的花,问道:「这花你准备送给谁?」
昔照连忙将花递给隐月的眼前说道:「公子,这花漂亮不?」见隐月点了点头,昔照继续说:「我想拿给霜华看看。」
说起霜华,隐月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因为自己的一些私事而耽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好了没有。既然昔照说去看他,不如我也顺便和昔照一起探望他。希望他身体没有什么大碍。隐月轻轻的问道:「霜华现在怎么样?」
「霜华他好了,明天就可以出来。」昔照歪着脑袋,问道:「公子,你是不是要去看看霜华?」
隐月摸了摸昔照的头:「是啊,不知昔照可以陪我一起去?」
「当然可以。」昔照拉着隐月的手,一边乐呵呵的哼着小曲,一边走。
看见昔照异常高兴的样子,隐月的心就像淌过蜜一样,甜甜的。他不愿看到昔照因为仇恨而变得愁眉苦面。他希望他的小恬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转过一个弯就来到了霜华的房间。昔照连门也不敲一下,就立即推门进去。隐月不悦的看着昔照说道:「昔照,我不是告诉你要讲礼貌吗?怎么好意思问都不问一声就推开别人的门进来。」
「隐月公子,不碍事,不碍事。」穿着一件里衣的霜华微笑走了过来,他微微一曲身就被隐月扶了起来。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这……」
隐月轻轻地说:「霜华,这样就可以了。」
话到嘴边的霜华,只好又叫了一声『隐月公子好。』
昔照乐呵呵的将手中的花塞到霜华的怀里,扭头说道:「霜华,这花给你的。」
霜华低着头,看着殷红色的蔷薇,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昔照,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别以为是我特意给你摘的,是我刚好过来的时候在路边摘的。」昔照害羞的别过头轻声说道。
见他们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隐月放下了心来。
霜华将手中的花放在一个小花瓶里面,然后摆在桌子的中央。他倒了一杯茶给隐月,低着头怯怯地问道:「隐月公子,是不是有事要找霜华?」
隐月摇了摇头,说道:「霜华,我只不过想来看看你。你的伤好点了吗?」
「谢谢隐月公子的关心,霜华已经好了。」他转过头,瞄了瞄昔照一眼,「还有要谢谢昔照,他一直不辞劳苦的照顾我。」
昔照拍拍霜华的肩膀,说道:「霜华,不用谢。」
隐月拿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看着昔照和霜华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他很想知道关于婕淑妃的事,可是他不敢开口问。他怕自己真的已经对丰逸文动情。所以他选择默默的坐在那里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逗乐着。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夕阳西下,斜斜的余晖掉落在一园梨树。
丰逸文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硝烟的味道。自从丰逸庆见到了隐月之后,他这几天一直命令自己将隐月送给他。丰逸文不肯答应,惹得丰逸庆一脸不高兴。
今天在朝会之上,两人又为了老十的去向的问题争执不断。太子的一方和丰逸文的一方各不相让,闹得沸沸扬扬。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好只眼开只眼闭,最后说了一句『让老十自己决定』制止了他俩的纷争。
丰逸庆是皇后所出,是嫡长子。丰逸文只不过是林贵妃的一个儿子,但是论谋略论才华,丰逸庆却永远也比不上他。
当今的朝廷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太子殿下坐上龙椅。而另一派当然是丰逸文。
当初丰逸文曾想过与他争夺皇位,但是现在为了隐月,他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和他过上平淡的生活。他希望自己可以实现承诺。给不到他最好,也要给他想要的。
推开门的一刻,只见隐月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心不在焉的挑动琴弦,声音断断续续,调不成调,曲不成曲。
昔照一见到丰逸文就向前行礼:「王爷好。」
「昔照,隐月他怎么啦?」丰逸文担心的问道。
昔照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刚刚去见霜华的时候,公子也是这个样子。这几天公子怪怪的,好像有点心事。」
回过头看了看隐月一眼,丰逸文扬起手:「昔照,你先下去好吗?」
「是。」
丰逸文慢慢地走了过去,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隐月的身前蹲了下来,笑了笑说道:「隐月,你怎么啦?」
隐月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看丰逸文,说道:「没什么。」
「可是你的琴声出卖了你。」丰逸文将隐月的琴放到一旁,拉起他的手,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握着隐月冰凉的手,问道:「隐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隐月诧异地望着丰逸文。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他在猜测?
隐月淡淡的问道:「逸文,不是我有心事,是你自己吧!」
丰逸文怔了怔,我不是装的好好的,怎么看出来?
隐月又站起身来,拿着琴走了过来。「逸文,不如我给你弹奏一曲。你想听什么曲子呢?」
丰逸文淡淡地说:「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隐月将琴搁在桌上,轻轻的拨动弦线。
玉指朱弦轧复清,湘妃愁怨最难听。初疑飒飒凉风劲,又似萧萧暮雨零。近比流泉来碧嶂,远如玄鹤下青冥。
还没有弹了几个音,丰逸文压着隐月的手,不让他继续弹起来。声音咋然而止的消散在半空中。隐月不解的抬起头,望着蹙紧眉头的丰逸文,不解的问道:「王爷你怎么啦?」
「隐月,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人跟你说些难听的话?」
隐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真的没有事。」
你还是不肯摊开自己的心给我看。
丰逸文紧紧的抱着隐月,说道:「别把自己锁在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帮我?你想怎么帮?帮我杀掉陈远深吗?
我知道你不会的,陈远深是你安放在太子身边的人,你怎么会舍得呢?他会帮你登上皇位。
还有雨铭,她那么爱你,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成全我和你。
只不过这种成全永远都成不了全。
第二十二章:城隍庙
是时候去了。
吃过早饭,丰逸文带着隐月他们一同去封龙山上的城隍庙。出门的时候,隐月一见到霜华就忘记了问丰逸文为何故意请病假不上朝。
他拉着霜华的手左问右问。
经上次看他已经过了七天多,现在看起来比上次精神多了,面色红润。隐月微微一笑:「霜华,你的身体好了没有?」
「霜华,我听说你得了风寒,现在好了吗?」站在一旁的丰逸文双手环胸转过身,担忧地问道。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霜华倚在门边微微一愣,吃惊的瞄了瞄丰逸文,又转过头看了看隐月。看来隐月公子并没有把蝶衣的事抖出来。既然这样,那自己也只好保密。「谢谢王爷、隐月公子的关心,霜华我已经好了。」霜华原地转了一圈,以示自己已经痊愈了。
「有我昔照照顾他,他想得病也不会病的。」昔照昂起头,自豪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昔照……」隐月佯装不高兴的瞅了瞅昔照,昔照见公子不乐意立即闭上嘴巴。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丰逸文眯着眼睛,担忧的说道:「霜华,你的身子比较薄弱,平时要注意一下天气的变化。」
霜华点了点头应道:「是。」
城隍庙是整个京城里面最大的一间庙宇,但是它不并是香火最鼎盛的祠庙。因为它建在深山之中,爬山下山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所以几乎没人问津。偶然会有砍柴的农夫路过,但只是徘徊在山脚下。
两旁重重绿树,小道阶梯崎岖,即使扶着栏杆也难以登上,更何况没有栏杆,而且经过昨夜的雨水洗涤之后,路面变得湿滑难行,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千丈的悬崖,粉身碎骨只需一秒。
丰逸文紧紧的拉着隐月的手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走着,深怕他会掉下去。后面的昔照和霜华贴着峭壁,慢慢的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