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斩云死巴住兄长肩头不放,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两年我学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大哥也不赞我进步神速吗?
学以致用,唯有身临其境才能考验学艺是否精湛吧,大哥……”
一手撑开他几乎就要贴过来的脸,扣风干脆转身背对他,“锡兰路途遥远,地形又十分险恶,你自幼娇生惯养受不得这种
苦,别胡闹了,快睡觉!”
“大哥!”凌斩云并不死心,抓住兄长的背不停摇晃,“这正是一个大好机会,错过今次,龙腾哪里还有磨砺我的地方,
大哥不是老嫌我不懂事吗?让我去!”
凌扣风翻身而起,双眉微掀看起来似要动怒,斩云见状瑟缩双肩,已经准备大套说辞应付,不想兄长看他几眼,深深吸一
口气,放柔了声音,“这次行军太过危险,对手是身经百战的昭朔,战场又远在千里之外,非我所能掌握,如果情况出现
万一,只怕我鞭长莫及——斩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好吗?”
凌斩云怔了怔,回视兄长诚恳的延伸刚要脱口答应,忽然又醒悟过来,他不由在心中悄悄腹诽一句,狡猾!斩云噘了唇但
也不甘心放弃,呆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哀求,“大哥——如果情势简单,那与我平日练习又有何不同,又何必千里迢迢赶往
锡兰?大哥不是希望我能早日独立吗,不能应付瞬息万变的危险,只怕我……”他偷觑兄长一眼,开始吞吞吐吐,“只怕
我,永远也不能脱离大哥保护呢……”后面一句他说得极轻,但极为清楚,分明就是希望扣风能够听见。
闻言一愣,凌扣风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你……”
“大哥答应我嘛!”凌斩云抢过话头,涎着一张笑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最多……嗯,我答应大哥不上战场,只是在旁
督战如何?”
实在拗不过他,扣风只得同意,“这可是你说的!”他警告,“随军出征不得胡闹,不得恃权欺人,更不得擅自发号施令
!明白了?”
“大哥!”很显然,凌斩云非常不服气,“如果我意见正确呢?”
“我会告诉领军将领多做斟酌,万事安排以他为主,你为辅,你若越权,他将立即把你遣送回来……”忽然想起一事,凌
扣风微微一震,他扫了斩云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可知此次统帅是谁?”
“谁啊?”凌斩云眨眨眼,笑嘻嘻的反问。
“秦—妃—暮—”
“妃暮?”斩云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我不是答应大哥不再惹乱吗?怎么,大哥对我没信心?”
凌扣风斜睨他一眼,分明就是不信,这两年来,小弟虽然习武读书乖得不得了,但又怎知他不会旧态复萌。扣风想了想开
口道,“我看这次还是……”
“不行!”凌斩云一跃起身,抱住兄长大叫,“大哥明明就答应了我,君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你倒是着急——那你也得答应我,决不许招惹秦妃暮!”
“好好好。”凌斩云一迭声的答应,漂亮的小脸笑开了花,他眼珠骨溜溜一转,心想如果妃暮惹上自己——觑见兄长一时
半刻似乎还没想到这里,暗中扮个鬼脸,笑得更是开怀。
凌扣风半信半疑,瞧他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算了……”他嘀咕一句,心想到时加派几名人手好好看住小弟,省得他
再闯出什么大祸,心念一转,凌扣风清清嗓子,有些尴尬的开口,“斩云……这些年,你喜欢的依然只有……同,同性吗
?”
抬目瞧到兄长又是脸红又要故作严肃的状况,凌斩云实在要拼命忍住了笑,他转开脸,双肩微微发抖,“嗯……一定,一
定要分男女吗?………………如果喜欢了,就顾不得那么多啦,男也好,女也好,都是一生的挚爱。”
凌扣风无意识啊了一声——第一次从小弟口中听到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是饱经情感折磨之人的感慨,忽然间想起父王,
随即摇摇头,斩云年纪还小,怎会出现如此沧桑的感受……
“大哥,如果我也爱上不爱我的人,该怎么办?”
心里一寒,凌扣风紧紧盯着他,压低声音缓缓道,“放弃!”
“放弃?”凌斩云偏过头,笑容比乍亮的烟花还要灿烂,但他明亮如水的眼里却分明没有半丝笑意,“放弃?真是简单的
说法。大哥啊大哥,既然爱上,哪有那么容易丢得下,如果可以漠视心底最深的渴望,父王和母亲又怎么会痛苦纠缠——
甚至到死!
”
“斩云!”凌扣风见他越说越激动,不禁全身剧震,“你,你爱上谁了?”小弟此刻与他平日不符更与年龄不符的苍凉让
他心中发寒,那瞬间出现的激烈竟同父王爱极了时的神态融合起来,扣风一见他这幅模样,心里顿时闪过荒谬的想法,如
果小弟当真喜欢上秦妃暮,那么他,他将想尽方法也要成全两人,绝不叫唯一的亲人重受那锥心刺骨之痛!
“没有。”看了他一眼,凌斩云微微一笑,仰起头打个大大的呵欠,神情在转瞬间恢复正常,“不过,我有预感哦——我
爱的人,一定不会爱我……”
“胡说八道!”凌扣风松口气,暗骂自己一旦牵涉小弟就慌张失措,“感情的事离你还远,现在断言不嫌早了点吗——无
论如何,大哥会竭尽所能助你……好啦,睡吧。”
“……只怕大哥帮不了忙呢……”凌斩云笑嘻嘻的说,终于闭上闪动不知名光芒,显得愈发深沉的眼眸。
32
七日之后,调遣军队终于出发。凌扣风一向安闲的样子也紧张起来,他从各处挑选出大堆灵丹妙药,护身软甲,勒令斩云
必须随身携带,同时反复叮咛他在战场上应该怎么做,若非当着众目睽睽不好反悔,扣风只怕要架着他回宫去了。
大哥依然保护过度……
凌斩云想笑却也不敢笑,正正经经只差没立下毒誓他定然乖得比出生婴儿还要乖巧,兄长这才半信半疑停了口,面含着隐
忧随他驰马到了城门。
“斩云……”
你可要随我回去,这句话没有问完便被咽入口中,凌扣风暗自后悔怎么轻易答应了他,万一云弟有个三长两短……
“大哥,”凌斩云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你可答应了我的哦。”斜睨着眼,他偏首瞧着兄长,用的正是扣风暗示他不听
话时的表情语气,“反悔不是好孩子!”
凌扣风在他摇头晃脑的姿势中哑然,他不否认,此刻还有强行带走小弟的冲动, 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凌斩云何等精乖,忽见兄长双目有异,立即将缰绳一拉,让马匹后退几步与秦妃暮同列,他讨好的露出笑容,“大哥,时
候不早啦——您是不是应该……”他支支吾吾没有明说,但脸色模样分明巴不得兄长早一步离开。
凌扣风瞪他一眼,见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长叹一声,“翅膀硬了,连大哥的话也不再听了!——你……要多加小心。”
“是!臣等恭送陛下回朝!”凌斩云笑嘻嘻回应,故意大声说话;果然,他身后千军重将齐齐应和,惊天动地之势叫扣风
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咽入喉头,这混小子!他扫过气势如虹的出征大军,再有千般无奈也不得下令回宫。
“哎呀呀——我终于自由了。”
凌斩云目送兄长背影消失,便笑着支撑在马背上懒懒伸了个长腰,那时晴朗无云,天空蔚蓝得纯粹,像一泓毫无杂质的碧
水,赤王在苍天下刹那展现出慵懒美丽的姿态,如一柄锋刃脱了鞘,再也不掩饰惊天裂地的光华。出征锡兰之后,至少有
上千人声称他们在城门,在苍帝离开时便发现赤王殿下一直潜伏着,令人颤栗的极危险也是极迷人的杀机!
不过,现在的众人仍然只是着迷不易轻现的赤王美貌而已。
“这样好吗?”跟在他身边的秦妃暮忽然笑吟吟开口,“离开龙腾,陛下就无法保护你了……”
绽开一个如画的笑容,凌斩云容貌若绘,精致得叫人难以相信他竟是真人,
“可是,还有你保护我不是吗?”
“当然,我的赤王殿下。”
秦妃暮策马靠近他,俯头在他耳边低声而暧昧的说,
“殿下,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我会为你奉上整个天下——只有你,与我的天下……”
凌斩云哈的一声笑了出 来,他并未动怒,只是懒洋洋倒过马鞭在秦妃暮颔下点了一点,
“你呀——有一天会不会后悔呢?”
他轻渺冷淡的说,明明笑容温润得似含羞将放的花,眼里却无情得仿佛阳光下的大雪,秦妃暮怔了怔,随即不以为意的微
笑,“哦?我倒是想知道殿下如何让我后悔?”轻佻的反握住马鞭不放,他眼中出现露骨异芒,“或者,殿下愿意现在回
宫向苍帝哭诉?”
“大胆。”凌斩云不含怒意的轻斥,笑得越发美丽动人。他笑得越开怀的时候,眼里的冷漠越浓,甚至凝成一股血红光芒
自目中一闪而过,他偏过头,悠然道,“若我真想回去,你会怎么做,嗯——秦—将—军?”
秦妃暮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斩云撒娇似的声音让他全身酥麻,再想到此次去后不受宫中严规束缚,无时无刻不惦记萦绕
的人儿将完全属于自己,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不,不!就算苍帝亲临,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凝视他踌躇得志的狂情,凌斩云也微微笑了起来,
“嗯……我也一样哦,就算大哥后悔——我也要跟你去……”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侧过头打量秦妃暮,神情却似看向一个洋洋得意尚不清楚已闯下大祸的顽皮孩子。
旁边等得不耐烦的乐铭不由自主打个寒噤,他伸手缓缓摩挲忽然间变得冰凉的胳膊,暗自心惊:只有在他面临最危险敌人
的时候才出现过这种从心底最深处涌现恐惧的感觉,今日为何……难道赤王殿下……乐铭随即摇摇头,并非存心轻视,只
是凌斩云的性子人尽皆知,不管怎样他都无法相信自幼受尽爱宠的赤王会给人这么大的压迫力;与之相比,他更担心的是
妃暮,作为情同兄弟的朋友,乐铭隐约了解一些他与赤王之间的纠缠,如今远离朝天他又大权在握,万一得罪赤王,麻烦
可就大了……
凌斩云看了看神情各自不同的两人,转头向西北处望去——龙腾大军穆然肃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秦妃暮的军队,是一
座无法攻破的堡垒;国家内战让个人扬尽声名,却忘记龙腾真正的主人……
“妃暮,出发吧……”
柔声说着,安然驯服的姿态收敛了那双嗜血的眼睛。
无论凌扣风如何怀疑惊喜,事实却叫所有人瞠目结舌。那样一个会忍不住暗自幻想亵渎的水做似的人儿却极其精明强悍—
远赴锡兰的军队遭到出乎意料的埋伏和攻击,竟然是在他的率领下才突破难关,直捣皇城。频传的捷报让凌斩云三个字一
夜扬名,甚至在朝内也引起不小震动。
莫勋云的表情相当疑惑,赤王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太缜密也太过突兀,他所拢聚的人心也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增加,相比之下
,军中真正的主帅秦妃暮便黯然失色了。
“如若妃暮无法承担此次重任,那么换个主帅也不无不可。”凌扣风随意坐在明黄色椅中,微笑着说。
“不可!”莫勋云大惊失色,“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
“如果他已无法服众了呢?”
莫勋云随即哑然无语。
凌扣风翻过一页军报,情不自禁微笑起来。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此行的重重危机有大半都是云弟想出来的鬼主意——在不
动声色的安排下,使自身陷入危急情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领导众人脱离陷阱。斩云成功营造出他的声望,也成功
压制住秦妃暮!
云弟曾详详细细写来一张他的全盘计划,因此扣风算准时间恰巧赶在秦妃暮的军队躁动之前出面安抚——毕竟,已根深蒂
固的势力不容许轻易撼动,再有周全准备也抵不过万分之一的意外。
凌扣风笑着叹了一口气,却听莫勋云迟疑道,“陛下……如今,怕只怕秦将军主动辞去主帅职位……”
“哦?”凌扣风有趣的扬了扬眉,“怎么说?”
“因为赤王!”莫勋云神色郑重,一字一顿道。
龙腾本是个不安分的国家,赤王的崛起太快也太过锋芒毕露,了解情况的人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对不明白的人而言
,他的成功更像是秦妃暮在默默纵容,手握大权者的唯命是从,全军上下也无不以赤王为傲,于是流言四起,赤王此行是
为拉拢军方势力,他与秦妃暮已达成同盟,准备联手夺位!
凌扣风马上明白过来,他哈哈大笑,“莫卿,你就为这等小事来找朕?”
“是!”莫勋云平淡的表情出现一丝忧虑,他现在升至左丞相,每天手里不知过滤掉多少消息,唯独这一次才让他感到忧
心,“秦将军手握重兵,加上军部的人与他一向交好,如果谣言属实……”
“好了,”凌扣风摇摇头,打断他的话,“那只不过是蓄意惹事的人传出来的无稽之谈,不用为它烦恼——目前真正统帅
全军的人,名义上虽是妃暮,暗地里却已更换成斩云啦。”
全身一震,莫勋云面色变得苍白,“如果真是赤王殿下,那更值得担心!”
“你究竟从哪里得知这些流言蜚语?”凌扣风皱起眉头,显得不悦,如果斩云当真想要登位,只消开口就是,哪需如此大
费周章——再说云弟此行表现出来非凡的才干和胆识,自己更是可以安心退位;如今流言窜猛,只怕是有人暗地里存心散
布!
“这——”莫勋云踌躇一下,随即抬头直视苍帝,“正是来自远行军队!一次庆功宴上,秦妃暮当众表示他效忠对象只有
赤王一人……陛下,就算是你的宠弟,也不能任他收买重臣。”
“哦——消息可靠吗?”
“这句话有数十人亲耳听见,当时赤王殿下也在场,正是他听闻此言仅仅微笑不语,没有做任何表示才造成夺位之言!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