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处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个小男孩就站在顶楼的一脚,正望着他的方向。
秉烛松了口气,忙伸出手来。
「小朋友,这里危险,来,跟哥哥回去找老师好吗?」
但是小男孩只是站在那里不懂,半晌竟然转过身,站上了旁边的水泥短墙。
秉烛简直快停止呼吸。却见小男孩倒背着双手,看着秉烛,又再一次咯咯笑起来。
「过来。」他依稀听见小男孩说:「过来啊,大葛格。」
秉烛见他小脚就踏在水泥墙边缘,再差一步就会掉下去,心中焦急,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撩到耳后,就要上前去救人。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搭住了他的肩。
秉烛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大叫出声。回头一看却更加惊讶了,因为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竟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竟陵。
竟陵身上还穿着剑社练习用的道服,桃木长剑也还背在肩上。他一手抓着秉烛的肩,一边露出嘲讽似的笑。
「你是笨蛋吗?傒囊呼唤你,你竟然还想要靠近他?」
秉烛愣了愣。「傒囊?」
竟陵眼睛没有离开那个小男孩。好像也知道杀出了程咬金,扳着脸立在矮墙上,竟陵一手仍然紧抓着秉烛的肩,一边说:
「嗯,很常见的低等妖鬼,只要是曾经有未成年人自杀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种妖鬼吸收了未成年自杀者的怨恨和后悔,他会站在溪边、海边或是像这样的大楼边,对着其他人说:『过来我这边。』一但你照做了,你的灵元立即就会成为他的所有物。」
竟陵看了茫然的秉烛一眼,扬起了唇。
「虽然我是很想看你被妖鬼攻击的结果,但是事后衍要是知道我见死不救,一定会骂死我的,我可不想被他讨厌。否则大寺送来的人,竟然连傒囊这种小妖鬼都不认识,就算被吸干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22
「虽然我是很想看你被妖鬼攻击的结果,但是事后衍要是知道我见死不救,一定会骂死我的,我可不想被他讨厌。否则大寺送来的人,竟然连傒囊这种小妖鬼都不认识,就算被吸干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这时候矮墙上的男孩忽然有了动作,他跳下矮墙,竟然想往水塔后面跑。
「在我面前也想逃?」竟陵露出轻蔑的笑,伸手从怀里掏了什么出来。
秉烛有点惊讶,老实说之前多数时候看到竟陵,都是在顒衍的腿上或床上,竟陵在顒衍面前完全像个乖巧的好男孩。
竟陵食指和中指夹着黄色的纸片,秉烛觉得那应该是符咒一类的事物,竟陵伸长了舌头,舌尖在纸缘舔过,划出一丝鲜血,鲜血霎时染红了整张黄纸。
「寅卯、巳午、亥子、申酉。」
竟陵像是指挥着那些纸片似的,四张染了竟陵鲜血的符纸飞离他的手,分别贴向四面的空中。
秉烛看见那个小男孩试图往门的方向跑,但似乎撞成了一堵无形的墙,惨叫了一声便往后直摔,他还不放弃,爬起来又想往竟陵反方向走,但还是相同的结局。
男孩似乎知道逃不掉了,秉烛见他四肢着地,朝着竟陵拱起了背,刹那间四肢竟长出了尖刺,刺破了那件伪装成人类的衬衫,瞳孔变得又深又漆黑,身体也膨胀为原先的两倍大。
男孩张开了口,秉烛掩住了唇,因为他看见男孩的口里全是蠕动的细小人头。
「精守相当强劲啊……这么强大的傒囊可不多见。看来这里不是常有学生跳楼,就是曾经有灵元丰沛的学生在这里自杀过。」
竟陵相当满意地说着,秉烛见他慢慢舔了一下唇。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剑拿到身前,竟陵左手捏诀,右手竖剑置于身前,双脚呈前后站姿,他把剑稍微前倾,剑尖的方向对着那个傒囊。
秉烛看见那个妖鬼退了一步,然后发出像是野兽威吓般的低吼。
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秉烛看着那只傒囊蓦地凌空跃起,尖利的爪瞬间在空中伸长,秉烛刚叫了一声「小心」,但竟陵几乎没闪没避,脚下往左踏步,右忽而向右拐,同时间单手背后,秉烛的视力都无法看清,竟陵的剑就刺穿了那只傒囊的爪子。
竟陵动作不停,桃木剑猛然后抽,也不管傒囊还在惨吟,长剑翻身下劈,傒囊勉强打滚逃开,但竟陵的动作快若闪电。挑、砍、横劈、直刺,看似标准的剑招,招式与招式间却流畅到看不出停顿与分野,妖鬼在他面前简直像真正的小孩,无处可逃。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副光景,秉烛心口深处蓦然跳动了一下,极微弱,却又极清晰。
秉烛见他仪态优美地低下身,长剑一抽一送,正好穿过妖鬼张开的大口,无数的小头是爆裂一般地发出劈啪声,除了傒囊本身的惨叫,秉烛彷佛还听见他们的哀鸣。
竟陵矗直剑身,回到最开头的起手式,不知道是鲜血还是体液的东西顺着剑身往下淌,竟陵白皙俊俏的脸上也溅上些许绿紫色的喷痕。
竟陵随即两指并拢,从剑锷一路抹上剑尖,那把桃木剑就在秉烛惊讶的目光下,燃起阴暗的紫火。
他连看都没看,随手往地下一钉,已然身受重伤的傒囊就这样被活生生钉在地上。紫火烧过他的身躯,秉烛闻到难闻的烧焦味,当然还有傒囊的尖叫声。
「死、死了吗?」
秉烛不敢太往傒囊靠近,也不敢太靠近此时的竟陵,只能站在原地发问。「你要……把他烧掉吗?」
老实说虽然男孩变成的模样有点恐怖,但至少曾经是人类小男孩的外貌,被竟陵这样欺负,秉烛多少觉得他有点可怜。
「烧掉?」竟陵提高了嗓音,半晌微微笑起来。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舍得烧掉。最近跟在衍的身边,衍这个家伙,每次遇上妖鬼,总是想尽办法超渡,就算超渡不了也会封印或是消灭,死活不肯喂给我们吃,虽然说和人类交尾多少可以补充一些灵元,但是我还是很饿啊……」
秉烛瞪大眼睛看着朝傒囊走近的竟陵,夕阳此时几乎已完全落下,只在天边透露一抹几不可见的微光。阴影笼罩了整个校舍房顶,秉烛看见属于竟陵的影子蓦地拉长、变大、变宽,投射在顶楼水塔的影子上,生出宛如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羽翼和獠牙。
秉烛跌坐在地上,看着巨大的黑色鸟影,张口吞噬了地上弱小的妖影。
******
夜晚的校舍高花坛上,竟陵光裸着身体抱着膝盖,身上披着秉烛借给他的制服外套,两人一齐看着远方明灭的车灯。
「会冷吗?」秉烛问竟陵。
「……有一点。」
「需要连衬衫也借你吗?」
「不用,谢了。」
「每次变成那样子制服都会坏吗?」秉烛看着室友手里的制服破片。
「……一般我会记得先脱衣服再变,但也是有情况危急,或是像刚才那种太兴奋的时候。」竟陵懊恼地抓了一下头。
「那个……我是说刚刚那样子,是你真正的样子吗?」秉烛问。
竟陵看了秉烛一眼,扬起唇角。
「怎么,会怕吗?」
他没等秉烛回答,拉稳披在身上的制服外套又说:
「也不能说是『真正』的样子,像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也是我的模样之一。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可以自由转换这两种形态,我的父母也是如此,我们家是纯血的妖神,在被送进大寺以前,我都一直是以这个模样在我们族里生存。」
竟陵耸耸肩。
「我也不讨厌这个样子,与人类相近的外貌虽然弱小,但就享乐而言是最方便的。」
「所以说,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呃,妖神?」
竟陵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竟有几分阴暗。
「没有,像我这样的妖,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
秉烛没有再问下去,总觉得竟陵讲这句话时,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亲近的气息,让他有点害怕。
秉烛没有说话,竟陵却忽然爬向秉烛,半晌竟然压在他身上。
「不说我的事,不如来谈谈你吧?」
花坛上的酢酱草被秉烛的背压得一陷。「呃?」
竟陵没有等他反应,制服外套顺着肩膀的弧线滑落地上,露出竟陵像是模特儿一般光滑匀称的身体曲线。
秉烛看见他的侧臀上,有个鲜红色的、如同烙印一般的图腾,衬上偏白的肤色,在夜色里更添性感的意味。
竟陵把膝盖顶在他大腿内侧,限制住他的行动,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竟然伸手往秉烛的制服裙里头摸去。
「还真的是……挺雄伟的啊。」
竟陵吃吃笑了一阵,又舐了一下唇。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玩玩?」
秉烛吓得连吸气都不敢,竟陵的手在他的蕾丝内裤(久染穿旧的)内侧滑动,指尖挑动地拨弄着下方的肉囊,还刻意用指甲来回搔动。
「你喜欢哪一型的男人?」竟陵用气音在他耳边说:「还是说,你喜欢雌的?看你一天到晚跟女生班那些雌人类混在一起。」
23
「你喜欢哪一型的男人?」竟陵用气音在他耳边说:「还是说,你喜欢雌的?看你一天到晚跟女生班那些雌人类混在一起。」
竟陵边爱抚着他的下体,舌头已舔上他的耳壳。
「大多数的妖都喜欢和同性交尾,因为比较不容易孵化出精卵,跟雌性交配,雌性体内孕育出精卵的话,因为精卵需要大量的灵元做为养份,对修行影响很大。而且,根据妖种的不同,有的精卵是在雄性体内生长,也有妖种可以同性产卵,只是不多。」
秉烛挣扎了一下,但很快被竟陵熟练得一阵挑弄,惹得急喘起来,眼角也渗出泪光。
「比较喜欢雌的也没关系,我和很多原本只喜欢雌的人类交尾过,后来他们都离不开我。」
秉烛咬了咬牙,往花丛里缩了两下。
「顒衍老师……」
他开口,看见竟陵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什么?」
「我、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关于顒衍老师的事。」
竟陵停下了挑逗秉烛的动作,他的指尖还停留在秉烛的尖端,好歹也是个雄性,秉烛的小蜡烛已经开始起火,变得坚挺异常。
平常这样的好东西竟陵绝对不会放过,但这时他却蓦地没了兴致,把手从秉烛的百折裙里滑了出来。
「算了,刚刚吃的太饱,有点反胃。」
竟陵意兴阑珊地坐回花坛上,重新披上制服外套,看着秉烛呆愣的脸叹了口气。
「你想问什么?」
「嗯……就是,那个……」
秉烛额角还淌着冷汗,他拉紧女生制服的衣襟,坐离竟陵一公尺范围。
「那天晚上,我经过尚融的房间……」
「至少加个『大哥』。除了衍,那一位不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人物。」
「啊,我经过尚融大哥的房间,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我好像听到尚融大哥,和顒衍老师说什么,有关心脏的问题……」秉烛问。
竟陵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开口。
「你知道归如是什么样的地方吗?」他不答反问。
「欸?不就是这个小镇吗?」秉烛歪首。
「归如是个灵气很重的地方,可以说是全台湾最适合灵能力者修身养性的地方也说不一定,因为传说和神界相接的天门就开在这里,这个门上一次打开,是四千六百年前,从此之后再也没开过,所以现在活在地面上的生物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道门。」
「哈啊……」秉烛听着这些超乎日常的言语,不禁眨了眨眼。
竟陵也没理他信不信,迳自继续说着。
「但就像太极的正反相吸,灵气和阴气也会互相吸引,这里也是全国妖鬼最猖獗的地方,除了地缚灵,有百分之八十的恶鬼都是从这里被放出去的,强大的妖鬼十之有八久也会选择归如做为他们的根据地。」
「嗯嗯,就像上次遇到的榷洛还有这次遇到的那个吗?」
竟陵哼了声。「榷洛和傒囊都是弱小到不能再弱小的妖鬼,根本不值一哂。真正恐怖的妖鬼你没有见过,记得上次烤肉会时,顒衍说的那个故事吗?」
秉烛乖巧地点了点头,竟陵便继续说。
「多数高阶妖鬼都拥有人类的外型,他们和你我一样,可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很久,和一般人一样上班、上学,成为一般人类的朋友,甚至亲人,只有当他准备下手害你的那刻,才会曝露出真实的身分。也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妖鬼所害。」
「所以你也有可能是鬼?」
「笨蛋!我是妖神!刚刚都显真身给你看了。而且被送到衍庙里的妖,都不可能是妖鬼,至少你可以信任那间宿舍里的人。」
竟陵瞪了秉烛一眼,才继续说。
「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正因为归如是这样一个地方,所以一旦归如被妖鬼攻陷,整个台湾的三千界都有可能受到影响。你对福德正神了解多少?」
「完——全一点都不了解喵。」
「我想也是。福德正神,也就是俗称的土地公,也就是衍现在的工作,其实就和人类世界的里长一样,全台湾从南到北,至少有一千多个土地公正神,加上一些因为民间长期的香火与信仰,被大寺以侧进的方式承认的,可能超过三千个。」
竟陵继续说。
「像是台北那些大城市,土地公其实不大重要,都市是信仰最薄弱的地方,多数人虽然去庙宇里上香,但心底并不真的相信那些事物,传统的土地神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人类没有信仰,神明就很难在那里生存,同时灵气也会减弱。
「事实上多数的土地公其实都满弱的,毕竟是最低阶的神修者,肉身也是完全人类的状态。只要遇上妖鬼,十之八九都是被灭庙的命运。」
「灭庙……」
「嗯,其实土地公说是大寺在全台各地设置的人质也不为过,每个土地公身上都会有护法咒,这个护法咒会连结到每个土地庙都有的七星镇庙石,外界的人如果想破坏镇庙石,就得先杀了土地公。」
竟陵坐在花坛上踢着腿。
「每间正庙的庙石都是从大寺女娲炼石房直接搬出来的,拥有强大的灵力,要直接破坏镇庙石很困难。但杀土地公就容易多了,有的地区不太重要,土地公挂了就挂了,再找新的就好,因为太过平和,连续数十年都没有派任新土地的地区也有。」
「感觉好可怜,我说土地公。」
「对大寺的人而言,土地神只不过是阵前卒,死多少就补多少,根本不值一提。」
竟陵撇了一下唇,似乎很不以为然。
「但归如这个地方不一样,做为天门与人界交接处,大寺的神修者相信自己有天将从这里飞升,许多妖鬼也这么相信,因此这里可以说是兵家必争之地。
「数百年来,这里的土地公不知道死了多少个,每次只要一有高阶妖鬼作乱,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归如的土地公。每次土地公一死,大寺就要大老远地再运庙石来,耗费灵元重建正神庙,实在烦不胜烦。」
「如果真的这么重视这个地方,自己来守不就好了喵?」秉烛问。
「神修者自顾不暇,个个忙着修行都来不及,除了像小久姊那样的异类,谁肯浪费精守在击退妖鬼上?」
竟陵叹了口气。
「后来他们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要确保天门平安无事,最好的方法,就一是一劳永逸地找来一个超级无敌强大的土地公,永远守住归如的七星镇庙石。只要归如的土地庙不倒,这里就等于是大寺的统辖地盘,可以高枕无忧。」
竟陵把双臂枕在脑后,在花丛里躺了下来。
「但是如果真有这么强大的灵能力者,早就去神修了,哪肯来这个小小的归如当土地神。所以大寺的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适当的人选。」
「结果就找到了顒衍老师?」秉烛问。
「不,他们找上的是衍的爸爸,也就是顒寿。」
竟陵望着逐渐拨云见月的夜空。
「我并没有见过那个人,衍也不愿意多提他的老爸。但是我曾经听尚哥偶然提过几次,听说那个叫顒寿的人类,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然神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