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去推理灵异社,但碰巧今天社课暂停,因为讲师来不及赶过来学校的缘故。
她想去看知诚学长练习,但是上回去道场看拳法社团练,知诚学长竟然主动靠过来跟他说话,态度还很亲腻,惹得周围的女生惊呼连连,连拳法社的社员都对她很好奇。
现在大家都在传知诚学长交了一个戴着瓶底眼镜的女朋友,让她整个不知该如何自处。虽然知诚学长似乎也只是把她当个聊得来的朋友,但她还是觉得困扰。
因为学长主动和她说完话后,芬妮就从拳法社的道场外消失了。
桃惜其实对知诚一点意思也没有,最多就是少女对帅哥固有的迷恋而已,她喜欢的人另有其人。每次会去拳法社旁观团练,也是因为芬妮拉着他去的关系。
桃惜知道芬妮非常喜欢知诚学长,虽然表面上不说,但芬妮看着知诚时,总是比看着别人时要多一分特殊的光泽。从小和芬妮青梅竹马到大,桃惜知道,芬妮虽然看起来开朗,骨子里是个非常倔强矜持的人,也因此很难真正喜欢上什么人。
所以这次,她的好友能够真心喜欢上什么人,她是真的很为她感到高兴。
她甚至不惜趁着探病之便,试探知诚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等到听见知诚主动说「没有」时,桃惜心中的高兴笔墨难以形容,差点就想握着知诚的手问他,愿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朋友。
不过她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告白这种事情,一定是要当事人自己做才有意义,这个道理桃惜虽然迟钝也是懂得的。
不过她也趁机把秉烛的功夫推荐给学长。虽然有点对不起秉烛,但要是她能够成为拳法社的一员,同样身为秉烛好友的芬妮就有更多机会接近学长了。
桃惜走出长廊,来到楼下的置物柜。打开柜子时,桃惜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前阵子她的置物柜像是受到诅咒似的,一直有人放奇怪的信进来,让她吓得差点就想转学离开归如了。
不过自从她把这件事向她们的级任导师,也就是顒衍老师求救后,这些信就忽然停了。那之后两个礼拜,桃惜都没有再收到类似的信,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她本来想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恐怖报复的开始,但是等了很久都风平浪静。再加上前几天她去知诚学长家探病时,学长和她做的一番劝慰说明,让桃惜整个人大为放心。她想这应该只是对他不满的同学一时兴起,小小的恶作剧罢了。
桃惜踏着轻快的步伐,准备走出学校的中庭。
她停了一下脚步,忽然想到这几天在网路上看到的,关于有人要在星期三傍晚跳楼的传闻。
虽然身为推理灵异研究社的一员,但是桃惜其实并不很喜欢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他喜欢的是悬疑故事中那种缜密的逻辑推理,还有故事本身的精美结构,但这种恐怖的事一但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桃惜就真的敬谢不敏。
而且她之前一度以为,置物柜的信是因为一年前那个跳楼的男同学,因为她见死不救而怨恨她的缘故。现在虽然厘清了真相,老实说桃惜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
她本来想要绕路的,抬头看一眼天空,夕阳已经降到了建筑物边缘,很快就要下山了。虽然不情愿,但如果不准时回家吃晚饭的话,爸爸一定又要罗唆了。
桃惜大步穿过中庭的学生活动区,走到夕阳斜射的建筑物下。
中庭这时间一如往常的没什么学生。之前灵异版还有一批人热烈讨论说要到场观看的,果然网路就是网路,大家都只是茶馀饭后说说而已,没人会把它当真。
夕阳一点一滴地往天边落下,天上的云彩也逐渐被黑暗所吞噬,建筑物与天际交接处闪着微弱的红光,瞧来格外诡异。
桃惜用手遮挡着折射而来的刺眼光线,抬头望了一眼顶楼的方向。
她瞪大了眼睛,就在夕阳完全隐没在建筑物后的瞬间,顶楼的矮墙后,竟出现的一个人影。
桃惜本来以为,应该又是那个面貌模糊的男学生,就是每周三傍晚都会来跳楼,被学长称之为妖怪的事物。她本能地想闭起眼睛,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完,桃惜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食不下咽。
但是下一秒她却蓦然怔住了,因为如今顶楼上的那个人,那张脸,看起来竟是那么地熟悉。
那个人是知诚。
这下桃惜吓得连脚都软了,她拔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在夜色里仔细地辨识着。
顶楼那个人穿着拳法社专用的道服,似乎刚团练完不久,身上还有些微的汗渍。连这些桃惜都看得清清楚楚,没理由脸会认错,那个人确实是学长,拳法社的主将、同时也是友人喜欢的对象知诚。
桃惜张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学长……」
她嘶哑地张开口,但顶楼的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地往矮墙靠近。他在矮墙边挺直了身躯,两眼木然地看着离地五层楼高的前方。
桃惜本能地想请人来帮忙,她想教休室应该还有老师在才对。但是又怕就这样一走开,知诚就会马上跳下来,中庭四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能救他。
她急着简直要哭出来,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放下书包便往空无一人的中庭花园跑去。
「知诚学长!」她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学长,你、你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桃惜!是女生班的班长,就、就是上次去探你的病的那个!」
她的嗓子带着哭音,她好气自己连这种时候也可以结巴。
「学长,你听见了吗?你怎么了?不要冲动好吗?BBS上那则自杀宣言是你发的吗?为什么学长要做出那种宣告呢?」
她见顶楼的知诚毫无反应,不放弃地又继续大喊。
「学长,求求你说点话!你知道吗,这学校里很多人喜欢你,我很好的朋友也很喜欢你,她非常崇拜你,她也关心你的每一件事情,要是学长消失了,她会非常难过,我也会很难过很难过。所以知诚学长,你绝对不能随便放弃生命啊!」
桃惜说着便扶膝喘息,彷佛方才的喊话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但顶楼上的知诚还是置若罔闻,更有甚者,他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人却爬上了水泥砖砌成的矮墙。
桃惜吓得魂飞魄散,奇怪的是她这样扯着嗓子叫,周围却没有任何学生闻风而来。她绝望地跪倒在地,脑海里不知为何闪过几个画面,彷佛在很多很多年前,她也在某个已然被她遗忘的地方,见过类似的场景,但是她却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知诚的身体离开了矮墙,头下脚上垂直落了下去。
「学长!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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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啊啊——!」
桃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击终于超越了精神所能负荷的程度,班长双眼一闭,往花坛方向晕了过去。
知诚的身体继续以高速往花坛坠落,按理说应该差不多坠落在桃惜身上,把两个人一起压成肉泥。
然而知诚坠落到一半,一抹黑影忽然掠过了建筑物下方,一手接头一手接脚,将知诚沉重的身子接着正着。
接住知诚的人在半空停住,他望了眼怀中的少年,又不屑地看了一眼昏倒在花坛中的桃惜。只见他和知诚一样穿着归如高中的男生制服,背上的背心却已碎成破片,而从破片的碎口中,突出一道五彩斑斓的翅翼,正迎风燃着诡异的紫火。
竟陵叹了口气,靠着翅膀掀动的上升气流停伫在空中。
「幸好我有绕过来看一趟……看网路谣言有时候还是其来有自的,我才不想和一滩肉泥上床呢,哼。」
竟陵抱着知诚,望了一眼身后的中庭。
周围竟不知为何结起了术场,而且是阳光消失瞬间才被人结起来的,这就表示在这术场的某处,存在着一位术者,才会把不具灵能力的学生都隔绝在术场外。
不过竟陵倒是不急,除了土地庙那些人,归如多数的修行者都不会是他的对手,等到确保未来的食物安全无虞后,再来慢慢狩猎就行了。
他又瞥了眼晕倒在地上的桃惜,能够出现在修行者的术场中,代表这个女孩子也具有一定程度的特殊体质,但他从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灵能力。
「与其说灵能力……倒不如说有些微妖气?真是诡异,这雌性怎么看都是人类啊。」
竟陵嘟嚷着,他看准了最接近术场边界的一张躺椅,正准备把知诚放在上头。蓦地感到一阵不对劲,竟陵还来不及反应,怀中的知诚竟猛地睁开了双目,唇角露出一抹笑。
「什么?!」
竟陵反应极快,立刻双手放脱了知诚。但即使如此也已经来不及了,知诚双手挣住知陵的掌握,并指为掌,以极快的速度袭往竟陵的胸口。
竟陵只觉得气海一阵剧痛,然后是狂风割过肌肤的触感,鲜血伴随着竟陵的惨叫声,让他远远往花坛那头摔了出去。
「唔……」竟陵很快就半跪着站起来。还好他早有预警,优先在气海的地方做了防护,否则现在精守恐怕早已碎裂了。虽然只是物理性的一掌,但如此近距离的攻击,就算竟陵的精守再坚韧也防不胜防。
而除了那一掌,对方似乎同时放出了易术,或是其他的咒术。竟陵浑身被风刃一般的事物刮伤,伤口深及见骨。
竟陵整个人跪倒在地上,看着涓滴的鲜血喘息。对方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去,竟陵在丢下知诚身体的瞬间,用空下的手点燃鹄火展开反击,把紫色的火苗种在知诚的耳际。
鹄火号称是可以烧灭一切有形与无形事物之火,只见知诚一边往花坛边摔,一边浑身着满了紫火,正狼狈地以滚动的方式灭火。
这些变故说来复杂,事实上两个人在空中一来一往,只发生在数秒之间。短短几秒的功夫,竟陵和知诚可以说都从阎王面前转悠了一圈才回来。
「你……是什么人?」竟陵压着胸口说。
他忽然闷哼一声,一手按着地面,像准备忍受什么极巨大的痛苦般,咬紧了牙关,那瞬间竟陵周身的伤口,竟像是被什么点燃一般,烧起了鲜红色的火焰。
火焰烧了十几二十秒,竟陵咬得下唇出血,才冉冉漫灭。
再看竟陵,身上的制服固然千疮百孔,原本深及见骨的伤口竟全数消失无踪,变回原本结实无瑕的肌理。
「据闻太鹄一族都有长生不衰的体质,不管多严重的伤口,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只要浴火即可再生,只是据说疗伤时痛苦万分,族人本身也无法凭意识决定……看来这些情报一项都不假。」
墙角的少年慢慢站了起来,只见他也正按着胸口,额角全是淋漓的冷汗。紫火已经熄灭,但知诚周身衣物几乎都被烧光,手臂和大腿上也有明显的烧伤。
「好险好险,要不是在我的术场里,恐怕就要被你放的火烧尽了。」
知诚靠墙站直了身体,对着竟陵扬起唇角。
竟陵观察着他的动作,撑过疗伤的痛楚后,竟陵的身体很快恢复机能,他看着眼前只挂着几条破布,连下半身都裸光光的少年,忍不住勾起唇角。
「原来如此。不具有肉身,又通晓易术,可以自由窥视每个人的秘密,RedOrphan果然名不虚传啊!」
知诚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光溜溜的模样,背靠着墙直起身。
「很有趣不是吗?网路上的人群真的很好操控呢!你看,光是放出这样的消息,就钓到一具如此美味的肉体。」知诚笑着说。
「你……不是那个叫知诚的人类吧?那个人类虽然是有一点灵能力,但是还不到可以如此自如地使用易术的程度。」
竟陵也从地上站起身,拔出背上的桃木剑,斑斓的五色羽翼收拢回背上的肉囊里,恢复成普通人类的模样。
未料少年竟笑了起来,笑到停不下来,低低的笑声回荡在中庭的夜色里。
「我是知诚啊,应该说,我本来就快要是知诚了。知诚从这里跳下来以后,他的灵元就会被我吸收,而我将会成为新的知诚,重新回到学校里,成为归如高中的一员。」
竟陵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提着剑凝起眉头。
「你……是傒囊?你是妖鬼吧?」
「啊,说傒囊也算是傒囊吧,事实上,我住在顶楼这段时间,还真是吃了不少只傒囊。上回你追上来杀的那只,我还正想当点心吃掉呢!」
竟陵的表情迷惑起来。
「什么意思?吃掉妖鬼或是人类,最多只能获取他们的灵元,但是并不能变成他们自己本身哪。」
少年歪了一下头,竟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的也是,大千世界的规则似乎真的是这样。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耶,有一天睁开眼睛,我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变得很想很想吃掉有灵力的生物,而且每吃掉一种生物,我自己就会变成那种生物,久而久之,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原本到底是谁了。」
他忽然扬唇笑起来,笑得知诚那张英俊的脸光采无俦。
「啊啊,对了,说是知诚还是傒囊,你们可能都不太熟悉,毕竟那都是我吃掉别人后才变成那样的嘛!但这个人你们一定认识,你们今天会聚集在这边,最开始不就是因为那个人在去年这个时候跳楼自杀的关系吗?」
少年望着竟凌惊讶的目光,以全裸的身体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
「我原本的名字,是壁丹,这是我记忆所及最早属于我的名字了。」
「你果然就是壁丹。」
两人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竟陵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然后立时瞪大了眼睛。
中庭的阴影下,一个男人两手各拄着一支拐杖,双脚包着厚厚的绷带,就连拄着拐杖的右手,也都还上着厚度惊人的夹板。脖颈的部份则围着一圈护颈,外头只披着医院病人的绿色外衣,胸口上也全是琳琅满目的医疗用品。
「衍……!」竟陵大叫出声。
顒衍举着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谨慎地看着中庭里对侍的二人。
「衍,你……竟然来了?」竟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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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你……竟然来了?」竟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罗唆,我不是说过了我一定会来吗?」
顒衍瞪了床伴一眼,抿了一下唇。「老师不来的话,怎么能够弄清楚你们这些学生在搞什么鬼?」
「你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用走的?」竟陵瞪着他两手支着的拐杖。
「当然是用走的,否则像你一样用飞的吗?」
「你那个护颈是……?我记得上星期去看你还没严重到这地步啊?」
「……我玩那个叫什么iPad的铁板玩得太兴起,结果肩颈发炎。」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笨蛋,没想到你每次都超出我的期待……」
「对不起我就是个特级大笨蛋。」顒衍没好气地说。
「可是你来到底有什么用啊?我不想分神保护一个断手断脚连脖子都不能动的人类啊。」竟陵骇然看着顒衍身上的绷带群。
「闭嘴!妖神了不起啊,今天就让你知道人类也是很有韧性的。」
顒衍一拐一拐地走到竟陵身侧,和竟陵一样面对着墙边身分不明的少年。
「……我知道你手脚一向很快,但你也太快把人给剥光了吧?」
顒衍看着几近全裸的知诚身体。他不否认担任拳法社指导老师近一年,不是没有肖想过这位俊美主将的肉体。但在这种情况下得偿宿愿,不知为何顒衍有种悲哀的感觉。
「我的鹄火又不能控制该烧掉什么。」竟陵委屈地嘟起嘴。
「不,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顒衍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连归如的土地神都上场了,网路的力量真是无远弗届啊!」
少年对着顒衍说。他脸上似乎毫无惧色,只是好奇地打量浑身是伤的顒衍,就算竟陵和顒衍的视线多数集中在他下半身上,他也毫不在乎。
「壁丹同学。」顒衍叫了一声,少年顿时一怔。
顒衍拄着拐杖再次接近他,走到壁灯照射范围内,少年见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
「这样称呼你,应该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