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生子）上——晨樱

季涵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听了他的解释，虽然作为雇主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开掉他，季涵还是默许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个月的相处多少让季涵看到了方旻作为一个男保姆的尽职尽责，至于那些猜忌，季涵也慢慢学着去忽略。

在季涵心里，他是为了孩子也好，另有企图也罢，总之，孩子生下来之后，两人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牵扯。

可是有人说，情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总是像爬墙虎一样无声无息的在人心底萌芽，当初你以为可以像斩草除根一样割裂，可往往等你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已悄然覆盖了你的整颗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也抹不去那段记忆……

九月里的一天，季涵正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公文。

修长的手指捏着打印纸的边沿，不停摩挲，季涵不时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一点半多了，往常这个时候，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保姆早已经喘着粗气冲进自己办公室，倚在椅背上看自己吃饭了。

季总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心里着急的，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他只是有些生气，拿了自己工资的某人工作积极性下降，直接导致自己挨饿。

可是他似乎忘了，当初那个男保姆送饭到楼下，被安全系统困住上不来，他可是告诉人家，送饭并不在他工作范围之内。是小保姆坚持送饭，他才给了他电梯的密码，说是试试看。

这个方旻，他是不是看自己最近没有教训他，他就开始懈怠了！

季涵的食指在桌上用力扣了几下，不耐的拿起手机，不待他拨号，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哼，现在打电话过来请假，晚了点吧！

拨开翻盖，季涵把手机放到耳边，等着那人的解释。

“喂，季涵，对不起啊，我12点半就出门了，没想到路上发生了点事情。你饿了吧？我……哎呀！那个……你能不能……”

“我已经吃过了，你不用过来了。”听着那人吞吞吐吐的解释，季涵心道，就知道是这样。可是他的心情却更加不好了，心情不好的结果就是撒谎也要挫挫他的锐气。

“吃过啦？”电话那头的方旻愣了一下，干笑了一声，“呵呵，那就好，别饿着了，你现在一人吃两人的饭呢。下午的产检别忘了，我已经帮你预约过了……”

“好了，不说了。”季涵不愿再说，直接就想挂电话。

就在手机马上要离开季涵耳朵的时候，那边突然出现了另一道声音。像是在催促着方旻，很不耐烦似的，方旻没挂电话就开始赔不是。

季涵更不爽了，敢情这人是在糊弄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来送饭啊！

“我挂了！”

“诶，等等！”方旻突然急了，“呃……季涵……你现在忙不忙？能不能来解放路口一下，我……我刚才不小心闯红灯了，警察说要是单位不来领人，就得在路口站两个小时岗……”

方旻自知理亏似的，声音越来越弱，季涵的火气却是越来越旺。丢下一句“与我无关”，季涵直接扣了电话。

闯红灯？这人真是有本事！骑个自行车还闯红灯，而且还被警察抓住，开了罚单？他真是什么事情丢人做什么，什么事情离奇干什么！

肚子里叫了一声，季涵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这个方旻，总有办法把自己弄到恼火。把文件夹合上丢到一旁，拉开抽屉取出车钥匙，季涵出门的时候，狠狠的把门带上。

“咚”的一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回荡。

季涵开着车朝医院的方向走，肚子里偶尔传出的肠鸣让他心情烦躁，该死的，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还不丢脸死！还有那个送饭的，怎么运气背到这种程度，竟然在公司前不远的路口被警察拦住。这条路他都走了两个月了，怎么就突然犯错误呢。天天中午请假，这下午再旷工半天，他回去铁定要挨骂，弄不好就真的做专职保姆了。

这么想着，看看前面的车流，轻磨方向盘，季涵的车慢慢偏离了原先的方向，一转弯，车子驶上了解放路。

车子临近路口，季涵的目光不自觉的往非机动车道上瞟。

只是恰巧路过而已，顺便看看那人顶着烈日执勤的样子，解解气。带着这样的想法，季涵的目光慢慢扫过几个路口。

果然，在前方的路口，看到了一个带着小黄帽，举着小旗的熟悉身影。交通灯一变化，他就挥动小旗，示意骑车的人停下，有人越线，他还会走上前请人家退回线后。

季涵的车慢慢在路边停下，看着那人在日头下挥汗如雨，但仍旧坚守岗位。他的脸上挂着汗珠，却笑容不减，只有低头看表的瞬间，脸上才闪现焦急。

双手交握搭在方向盘上，季涵看到了交警身边的破旧自行车，和它后座上放着的布包。

虽然闯红灯是他自己的过错，可是他毕竟是急着给自己送饭，那自己总得尽到雇主的义务，领人吧。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季涵在车里又等了一会儿，只见那个警察走到方旻身边，似乎是又教育了他几句，放行了。和警察表了决心，又道了谢，方旻终于领回了自己的自行车。

远远看着那人站在自行车旁，季涵自嘲的耸耸肩，算是管了桩闲事。

手机又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季涵撇了撇嘴。

“喂，那个……谢谢你啊……”

电话那头的方旻难得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远看过去，他人站在路边，摆弄着车把。

“嗯。”

“你已经到医院了么？”

“没有。”

“那你是在路上啊，那可不能接电话，对不起，我先挂了。我一会儿就到医院，请过假了。你开车小心。”

“怎么，站了半小时岗，你执法还执上瘾了？小黄帽很好看，你一直戴着好了！”

“嗯？你看到我了？”那人突然抬起头，伸长脖子向四周扫视。“你在哪儿啊？”

季涵无奈的摇摇头，把电话丢到一旁，把车停到那个东张西望的人旁边，车窗放下，“上来！”

轿车一路西行，司机目不斜视，身边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完全被他忽略。

“我就是下午要请假陪你产检，所以上午离开的晚了点，怕你饿了，所以才骑得快了点……那个警察脾气又差，结果我就遭殃了……”

“不知道是谁，每天在幼儿园里教小朋友唱什么‘红灯停，绿灯行’，结果刚出幼儿园大门就变红绿色盲了。”

“我平时还是很守交通规则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方旻正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车厢里突然想起一阵不大和谐的声响。

“咕噜~”

季涵一阵头大，车内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近自己也饿得太快了，几块饼干这么快就消化掉了。

身边传来窸窣声，方旻不知道在翻找什么，突然，一个香香软软的东西被塞到自己嘴边。

“嗯？”季涵下意识的躲避，垂下眼帘，看到那人送过来的吃食。

“奶油豆沙包，前几天给你做过。一个太大，我吃不完。”说完他又把手里的豆沙包举起来，让季涵看到，“我没吃午饭，饿了，呵呵~不会妨碍你开车的。”

虽然不喜欢他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举动，可他的手一直举着，让人无法拒绝，季涵抿抿唇，一咬牙，张口接过了那块豆沙包。

起初季涵还是不情不愿的，后来胃里充实起来的感觉让他很舒服，偶尔瞥一眼那人也没什么嘲弄的表情，季涵对送到嘴边的豆沙包也没再拒绝。而方旻也是极有眼色的，每次季涵咽下一口，他都会再送来一块，大小也刚好。

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季涵发现方旻腿上的饭盒已经空了，很明显，方旻自己没吃多少。所以说，他一个人几乎吃了四个大豆沙包。

季涵正在郁闷的时候，方旻却没说什么，把盒子往袋子里一丢，就下车了。

伍医生仍旧像往日那么忙。但也像往日那么守时。约定的时间提前五分钟，他就把季涵和方旻请进了办公室。

询问了饮食睡眠的问题，伍医生请季涵到里间的检查室。上个月产检的时候，季涵就不顾方旻的强烈要求，把他关在了检查室外面，这一次同样。其实要不是伍医生建议，季涵根本就不会让方旻来陪他产检。在他的潜意识里，始终不认为这个孩子和方旻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一个拿了自己钱帮自己办事的保姆。

量了腹围之后，伍医生给季涵做了超声波检查，又听了听胎心音。看到一个月间长大不少的孩子，季涵脸上冷硬的线条软化不少。

两人从里间出来，就看到方旻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失望，原因很简单，检查室不过是一道屏风分出的隔间，方才伍医生和季涵谈论孩子的话他一定都听见了，只可惜看不到。

“你们真的要感谢现代科学技术了，以前超声波照片哪里敢一个月照一次啊，拿着吧，也算是个纪念。”

季涵已经习惯于忽略方旻的感受了，对于他看向伍医生手里信封时眼里的渴盼，只当视而不见。不过晚上回家，不知道他又要使出什么解数来讨要自己手里的照片。

“孩子很健康，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孕期进入四个月，会有胎动，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还有我刚才和你们提的几点，都注意一下，没问题的。”

伍医生做了结语，站起身把两人送出诊室。

走回车里，方旻说要直接回家，让季涵在路口把他放下就行，之后就掏出个小本，写画了些什么，感觉到季涵瞥了他一眼，又抬起头来，“呵呵，我把伍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记清楚些，我记性不好，怕忘了。”

看着他脸上憨憨的笑，季涵仍旧面无表情，扭过头自顾自的开车。

自讨没趣的人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时而蹙起眉回想，时而挠挠头嘴里念念有词。

“你不是很有经验么。”

身旁的冰块突然开腔，方旻“诶”了一声，下意识的回答，“那不一样，你是特别的，这个孩子也是特别的，你是……你是我的……”突然就像组织不好语言一样，方旻一个劲揉鼻头，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

“我是你的什么？”季涵一个冷漠的眼神扫过去，方旻更是不知所措了。

车子停在路中央，后面的车子不断鸣笛，季涵却无动于衷，双眼逼视着面前的人。他不知道他要一个什么答案，只是有直觉告诉他，他有那么一点接近所谓的真相了。

终于，在车内沉重的低气压下，方旻抿抿唇，给出了一个答案。

被阻滞的交通终于恢复了，车流缓缓向前，驶出医院大门后，各奔东西……

10、变故

生活还在继续，半个多月前的那次产检似乎对于他们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季涵仍旧为了千盛倾尽心力，方旻依然对保姆工作尽职尽责，两个人的关系好像也一如既往的不近不远。

季涵对方旻似乎更冷淡了，又好像一直如此。

不知道方旻的想法如何，在季涵看来，那天两人的问答就像是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话，听过，也就罢了。

季涵是个已婚男人，他自认早已过了把浪漫和一见钟情视为生命的年纪，所以不论方旻对自己那句“我是你的什么”的回答是哪一个，他实际上都是以看戏的心态来审视的。

按照他料想的剧情，这个似乎是冲着自己手上千盛集团实权而来的年轻人应该要使些手段，比如用很浪漫的方式企图打动自己。

可事实上，记忆中，画面里的大男孩微偏着稍显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很紧张的犹豫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奉上的答案却出乎了他的料想。

“你是我很重视的人。”

不浪漫，季涵不出一秒就给出了评语，这和自己当初追祁浩伟时说的那些都要逊色许多，更别提方旻这样年轻小伙子的想法了。

“为什么？”

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的家伙被又一次问到，把头发都抓乱了，才想好第二个答案。

“因为你要帮我生孩子！”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艺术。蹙着眉看了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小子半天，季涵真的猜不出他除了想要激怒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

“放屁！”忍住没把人踢下车，却没忍住爆粗口，季涵狠狠的踩下离合，右手快速挂档，把车开了出去。

季涵似乎找到了方旻贴近自己身边的理由，大概是为了自己肚里的孩子，可要说这家伙就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又觉得不止这么单纯。但若要让他说出哪里古怪，他又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他命令自己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方旻，不给他好脸色，对他的问话爱答不理，更多时候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予。而方旻却并没有过激的反应，还是做他该做的事情，忙他该忙的家务，关心一分不减，笑容一丝不淡。

为了一个和自己有过一夜情的兼职男保姆伤脑筋，季涵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愚蠢的事情之一了，可是脑子里一空闲下来，就止不住往这上面想。好在很快，新的事情就占据了季涵的思绪。

短短几周的时间，季涵的皮带扣已经松了三个扣眼了。迅速的发胖让季涵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是对于孕育生命有了更直观的感知，另一方面又是对于怀孕这件事越来越难以遮掩的忧虑。虽然他宽肩窄胯，男式的衬衣西装宽松的样式让他凸起的小腹隐匿到几近无踪。可孩子这种近乎膨胀式的成长方式，让季涵不免担心之后的五个月他要如何瞒下公司上上下下的无数双眼睛。

每天早上站在穿衣镜前，季涵都要一再确认今天的打扮没有出入，完全不会暴露自己走形的身材，才会走下楼。

还好暑热已经有渐渐褪去的迹象了，再过一段等到孩子更大些，季涵想着用厚衣服还是可以再遮掩一阵子的。不出意外的话，孩子八个月以后他就用出国考察为目的不在公司内办公，而是改为在家中网络办公。这个招数在祁浩伟毕业进入公司后屡试不爽，也就是季涵接班之后他才光明正大的到处旅行，之前他可都是用这种伎俩躲避父母检查的。

就在季涵极力克制自己渐增的食量以期达到控制腰围的目的时，方旻却在努力改善季涵的食谱，不遗余力的把大补的食物买来做给季涵吃。

每个中午都准时提着两个大食盒子风风火火冲进总裁办公室里，方旻总是一边拾掇散乱的文件夹给饭盒腾地方，一边像个老妈妈一样嘴巴不停的叨念着不听话的孕夫。

“多吃点多吃点，你吃的东西要供应两个人的营养呢。你别怕胖，在娘胎里缺了营养，孩子出生以后很难补的。你看看你瘦成这样，孩子更不知道要瘦小成什么样子了。孩子正是发育的时候，你这个爸爸要为孩子想想。”

季涵一如既往的用冷淡沉默对抗方旻的啰嗦，面无表情的把急着赶去上班的家伙送走，再处理几份公文，季涵才会捞过饭盒开动。

晚上躺在床上，摸着鼓胀起来的小腹，感受到肚皮下微弱的震颤，季涵不由自主的就会在心里希望孩子健康的长大。

虽然鼓起来的孕腹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但心底仍旧期待腹中的那团肉继续长大，这样矛盾的内心斗争伴着季涵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直到一个突来的电话打破了总裁办公室有条不紊的工作，季涵再也无心无力考虑更多。

千盛热带雨林主题公园内的“穿越亚马逊”过山车发生事故，一节车厢被卡在半空，倒吊着无法移动，整节车厢内的21位游客被倒挂着困在空中，营救工作进展缓慢。

坐在赶往主题公园的车内，季涵翻看着材料，听着刘愈报告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