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生子)上——晨樱

作者:晨樱  录入:12-17

冬日的夜降临得很早,路灯的冷光让人沉静。

修长的手指在毛衫上摩挲,手掌下轻微的震动不会带来不适,只让人心中悸动。季涵低垂着目光,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这个孩子,他也是爱的……

假如某天这个孩子终于呱呱坠地,他也会期待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笑着扑进自己怀里,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振翮高飞。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掏出来,明晃晃的“方旻”二字让季涵有种恍然从幻想中跌落的感觉。

对啊,还有这个方旻……

这个孩子还有可能不是属于自己和祁浩伟的,他还可能是自己答应过要送走的那个,如果是这样,自己还会爱他么?

如果爱,不就当真如方旻所说的,自己舍不得,会食言……

那方旻呢,这个心心念念着这个孩子,为了不错过孩子成长过程而甘愿辛苦的伺候自己的男人,真的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抱着那本纪念册离开么?

他怎么会甘心离开呢,付出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这个孩子么,没了孩子不想要些别的东西补偿么。人心哪里会纯粹到这种地步,因为别人不舍得自己就毫无怨言的放弃。

可是他要是真的就这么远离了自己的生活,当真把孩子留了下来呢,自己又该以什么态度对他,是亏欠么?

季涵的脑子很乱,若是能想当初把方旻这人视作居心叵测之人,他倒也不必如此苦恼,偏偏心里这人的形象好像改变了那么一点点,让他更心烦。

无力决断的季涵却非要逼着自己做个了断,不要再这么婆婆妈妈似是而非的想下去。

掀开手机翻盖,快速的按了几个号码过去,电话刚刚接通,季涵不等那边人说话,直接就开口吩咐。

“帮我联系邱律师,帮我准备一份合同,具体问题我和他详谈。”

14、试探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晚饭过后,收拾了碗碟,打扫了厨房,本该享受一天里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的方旻被季涵叫到客厅里,随手一指,将方旻的目光引向茶几上的档案袋。

季涵斜靠在单人沙发里,看似耐心的等待方旻把那薄薄的两张纸读完。公式化的语言占了很大一部分篇幅,实际内容不过就是那么两句,而对面正坐的那人竟然看了十分钟有余。

季涵没有打算先开口,他要等的就是方旻的反应。果不其然,沉默不语的方旻抬起头来,问出那个问题的同时,脸上也显露出季涵没见到过的怒气。

“我问你给我这份合同是什么意思!”

“让你安心,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果然生气了,娃娃脸配上瞪大的双眼和紧抿的唇线,倒是没有凶狠的感觉,唯独目光中带着谴责和不满丝毫不游移的射过来,像是要看透季涵的想法一般。

又是这样的逼视,季涵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并不惧怕这样的目光较量。

“让我安心?季涵,你真的是想要我安心吗?”方旻把手里的两张纸提起来,在季涵面前抖了抖。

“这不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么。”状似悠闲的季涵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挑了挑眉。“之前就答应你的事情,口说无凭,现在有合同为据,你该很乐意签下才是。”

“什么目的?”

看着方旻蹙了蹙眉,偏头表示不解的样子,季涵倒是表现出超越以往的耐心,“孩子。”

季涵的话不仅解答了方旻的疑问,似乎还给了方旻一个打击,他摇了摇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说什么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似的。

方旻的举动恰恰应了季涵的猜想,这份实际内容与自己当初承诺方旻的几乎一样的合同,并没有让方旻兴奋,反倒是恼怒起来。这么一来,不就证明了当初他欣然接受自己关于孩子归属的决定是他的权宜之计,他实则在暗中计划着别的事情么!

他的目的,果然不仅仅是孩子而已。

季涵带着料定一切的镇定看着面前一手握拳,青筋暴起的青年,等着他的爆发。

可方旻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用及其平静的口吻问季涵,“你是打定主意了,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你才会疼他,是么?”

哼,笑话,你这种居心叵测之人会有孩子缘么,混迹在幼儿教师的队伍里,没被孩子的单纯影响,思想却复杂到这种地步,自己肚子里的这个这么乖巧,会有你的基因才怪!

季涵挑挑眉,“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如果孩子是你的,我不会和你争抚养权。”

听了季涵的回答,方旻忽然笑了,明明因为愤怒而僵硬的脸颊非要扯出笑容,那表情诡异的可怕,他开口,声音很疲惫,“我以为你会变的,一个小生命在你身体里萌芽,我以为你总会喜欢上这个孩子的。看着你一天天的改变,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不再像刚刚怀孕那样,只把这个孩子看做是你死去爱人的情感寄托,可是呢……现在看来,你还是把他当作了替代品。”

胡扯!

方旻近乎谴责的言论让季涵气恼,他又不是自己,他凭什么断定自己的想法。昨天这样,今天又是这样。而且还说的就好像他是个专业人士,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自己的一举一动,对自己做心理评估一般。

“这份合同我不签,打从一开始我就认为你最终会舍不得,我现在仍然这么相信。”方旻把那两张A4纸丢回茶几上,“我不想你后悔。”

方旻起身上楼,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季涵幽幽的送去一句话,“不签我怕你后悔。”

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方旻站定,又回了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是肯定没什么好感。我也想不透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敌意,你明明是个挺简单的人,为什么总是想这么复杂。我挺喜欢你的,想追你,所以才想要有更多机会接触你。可是你好像以为我有坏心眼一样。我就是喜欢你而已,又知道你终于单身了……”

季涵没有回头,可方旻的那声“喜欢”从后面传过来,还是让他吃惊。

曾经对他的来意有过无数种猜测,那个他对自己“一夜钟情”的想法却是连自己都嗤笑的,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说。

不对,说不定他是在戏弄自己呢!

季涵扭过身,想象着自己会看到那人戏谑的嘲弄表情,正准备以冷漠来应对,却发现楼梯上的方旻倚着扶手看过来,眉眼弯弯,左唇角挑起。

“忘了告诉你,我的目的不止是孩子,还有孩子的爸爸。”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方旻回屋去了,留下季涵一人对着空荡的客厅。

见过傻兮兮的方旻,见过耍无赖的方旻,见过害羞脸红的方旻,见过慌张无措的方旻……但半年多了,这大概是季涵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方旻,油嘴滑舌又轻佻不羁,张扬却不乖张。

明明是最不可靠的表想,说出的话却出奇的引得季涵深思。

他的话,说白了就是表白吧,季涵很显然可以当做这是他的诡计,或者是一个借口,为了什么找的借口呢?为了那个毫无根据甚至可能是子虚乌有的阴谋诡计么?

回想着和方旻从相遇至今的相交,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评价告诉季涵,如果不是自己的多心,这人倒没什么太过出格的行为。

哪为什么讨厌他呢?

因为自己把他误当做祁浩伟,拉着他开房过夜,他又收了自己留下的钱。

出来卖的没好人,这就是自己厌恶他的理由。可他自从住进自己家里以后,他说过去酒吧演奏的事情只是兼职,并没有再去过。每天光是家务和工作就够他忙活的了,更别提现在每晚都要在自己房里守夜。

这么一想,倒是自己太多疑。

自己可以不接受他的喜欢,但也没必要故意曲解他。

一见钟情,呵,自己对祁浩伟不就是么。

孩子突然在肚子里做起饭后运动来,季涵回神,手在肚腹上轻轻地打圈。

自己大概是被方旻突然的变脸搞得头昏了,否则怎么所有的思路都是在替他开脱呢。

算了,这个合同他不签正好,本来就是要试探他的。更何况……如果这个孩子不是祁浩伟的,他至少还是自己的……

季涵无奈的摇摇头,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虽然很讨厌自己迈着八字步的样子,可刚刚为了在方旻面前做样子而硬挺着保持潇洒,现在后腰和双腿都快不听使唤了,为了保持平衡,他还是不得不以一个孕味十足的姿势爬楼梯。

事情结束了,方旻这次生了气,季涵料到他不会像之前那样,总要冷战一段,毕竟是人都是有脾气的。当然,虽然对方旻没有之前那些刻意的揣测,季涵还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道歉的必要。

但是季涵没有料到的是,方旻这回像是真的火大了,没过两天,竟然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没人影了。

家政公司派了个人来带班,说是方旻推荐的,季涵本来并不乐意,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兴许是想通过比较让自己觉得他很重要,冷哼一声,就放那个叫陈理的人来家了。

陈理来的那天是周末,季涵没安排行程,就在家里看文件。

一天的观察下来,虽然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小伙子干活的麻利程度并不比方旻低,可是季涵却感觉到了很明显的不同。

同样的衣服,陈理洗得没有方旻挺展有型;同样的菜,陈理做得没有方旻鲜嫩可口;同样的屋子,陈理整得没有方旻方便有序……

拒绝了他要留下值夜的询问,让他白天工作就行,季涵独自躺在大床上,自己一下一下捶着后腰,心里对方旻故意找个不大会干活的人来带班的想法更确定了。

切,这人真是小心眼。

拿了个软枕塞到腰后垫着,季涵极力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挪了半天,总算是寻到个轻松些的位子。

整个家里又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冷清了。

季涵伸手去把台灯调暗,想了想,又恢复到强光,这才闭上眼睛。

一整夜睡得并不算安稳,很显然抽筋和腰痛并不会和方旻一道请假,扒着床沿咬牙忍一阵,腿乱蹬几下,好歹算是撑过去了。

季涵是绝对不会承认现在的自己离不了人照顾的,他可是个大男人,这点小伤小痛的,要想打倒他,那就是笑话。

不过季涵的日子确实过得没之前那么舒坦了。

圣诞节和新年近在咫尺了,千盛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本就计划好双节过去就休假的,季涵有意识的把工作量加大。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审批文件,要么就是到处巡视,季涵的每一个工作时都是忙碌的。

一边是繁重的工作,一边是工作不够主动的保姆,季涵每天托着沉重的身子,对怀孕的辛苦又多了份理解。

早晨睁开眼,没有休整过后的全身舒畅,反而因为盗汗而周身黏腻,四肢关节也因为压力过重而酸困。想到接下来的十数个小时,还有各种公事等着自己去处理,季涵抬头看电子年历的时候,心中开始默默计算还有几天自己才能回家休息。

慢腾腾的冲了澡,换上毛衫和外套,季涵照例在镜子前确定自己的身形不会太过扎眼。摸摸鼓胀的肚子,季涵觉得再过几天,啤酒肚这个理由就不足以堵那些吹毛求疵的董事们的嘴了。

原来保姆是不负责送饭的,吃了一段时间工作餐,营养没之前好,孩子倒是长得挺快,衣服裤子都不大松散了。

叹了口气,季涵拉拉外套,走出了卧室。

陈理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季涵在餐桌边坐下。咬了口三明治,又端起被子喝了口牛奶,不,今天改豆浆了。这小子终于想到换个花样了么,自从他来干活,牛奶就是早晨的必备饮品。

“那个,季先生,送牛奶的没来,所以我弄了些豆浆。”小伙子可能是看季涵喝了豆浆以后脸色变了变,连忙解释。

“送牛奶的?”自己没订过牛奶吧,之前方旻也没天天把牛奶当早餐,哪里来的送牛奶的。

“是啊,玻璃瓶装的,每天早上用个塑料袋装着,就挂在防盗门上。”陈理一边收拾厨房一边回话。

恐怕是送错了吧,没有奶箱,看来是新户,季涵和陈理说,“那是送错的,碰见送奶的,你和他说一声。”陈理应了。

吃完早餐,季涵提了公文包走出家门。

十二月的天气,还真是冷了。呵出一口白气,季涵朝自己的小车旁走。刚刚绕过车子,却看到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低矮的石台上,挡住了去路。

那人上身伏得很低,几乎要埋进双腿间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耷拉在面前。深蓝色的夹克不大合身,小得很,露出里面暗灰色的毛衣,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裤脚都磨得开线了。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大冷的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

季涵走过去,踢了踢他的破球鞋。

“你在这儿干嘛?”

15、倾诉

“你在这儿干嘛?”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近半年了,只是瞟了一眼那双快要被顶出个窟窿的球鞋,季涵就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不是自家闹情绪请假的保姆还能是谁!

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这人以这种姿势坐在花坛边,是干什么?

季涵并没耐心一直等下去,因为心里总隐隐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妥。弯腰是个耗费体力的动作,季涵只好抬脚碰了碰方旻的小腿。

过了许久,那被踢到的人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可是熟悉的脸庞却让季涵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那张充盈着年轻活力的娃娃脸就写满了疲惫,总是笑到眯起的双眼也布满血丝。看到来人之后,竟然还扯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脸。可那笑,要多苦涩就有多苦涩。

“今天忘带钥匙了,所以只好坐在这儿等你了。”方旻没有站起来,反而伸手进怀里,掏出个东西举起来递给季涵。

那是个盛满乳白色液体的玻璃瓶,像极了每天早晨被陈理丢在流理台上的空牛奶瓶,被他细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似乎有些颤动。

“这是……”季涵心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开口问他。

“牛奶。接住吧,我,有点拿不住了……”声音虽然发颤,但方旻又把牛奶瓶送高了些。

那只几乎举到自己胸口高的手被冻到红得发紫,手指上还有冻疮,挺吓人的样子。季涵看了,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方旻这固执劲头,如果自己不接,他怕是要一直举着了。

抬手握住牛奶瓶,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季涵的手也抖了一下。

牛奶瓶被方旻塞在怀里,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与此想比,那只被自己压在手心里的手指却像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冻得人想要条件反射般的远离。

连季涵自己都惊奇,他竟然没收回手,反倒扣住方旻想缩回去的手指。

“就为了一瓶牛奶,你就打算把自己冻死?”很为他这种荒唐的行为火大,季涵却没注意,他哪里有立场教训人家。

“不……”

“不是有事请假么,怎么还有工夫跑来送奶?难不成做送奶工就是你所谓的家里的急事?”也说不上自己现在这是在发什么疯,季涵就是一想到这个成天给自己找麻烦,整天活力充沛的小伙子像自虐一样在寒冬的早晨蹲坐几个小时只为给自己送一瓶牛奶,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算是吧……”被季涵牵住手指,方旻怔了一下。

“什么叫算是吧!我给你的工资太低,不够你用么!”季涵瞪了方旻一眼,感觉他僵硬的手指在自己掌心暖和过来,这才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些怪异,连忙把牛奶瓶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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