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心底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极尽温柔的吻一点点印满这人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对楚煌到底是什么感情，他曾经厌憎过，也曾经痛恨过，却独独不曾有过爱。可至少，这一刻，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这位无耻又无赖的楚二少。

游艇随着海浪起伏漂荡，海鸟在桅杆四周回旋奏鸣，恣意遨游。

一艘快艇停在了船边，崔七纵身跳上船舷，朝小艇里气得要跳脚的人摆手：“阿义，等着我！”他在中央公园门口被楚煌撵下车，到底不放心，叫李义开了车去接他，两人一起跟到了海上。

崔七看了眼驾驶舱，没发现有人，知道都在客舱里了。“二少！”他一步迈进船舱，目光四下一瞥，突然落在吧台旁赤身激战的两人身上，顿时骇住，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我出去……”

他尴尬地向急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紧跟进来的人脚上。李义一拳捶上他后背，怒道：“崔七你个不长眼……唔……”一句话没骂完，就被慌忙回身的崔七捂住嘴拖了出去，一直上了甲板。

“小声点，二少和颜少在里头，那个……”

李义叉着腰，气焰十足地瞪着他：“哼，他在又怎么样？他在我就不能去见我哥了？还是你怕我看到会嫉妒，怕我会伤心？”他见崔七神色越发古怪，忽然醒悟，脸上一红，斜着眼看他片刻，嘿地一笑：“崔七，你可没颜枫的胆子……”

崔七神色一端，忽然跨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后脑，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李义立时呆住，任由他抱住了亲吻，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崔七却是浅尝即止，伸臂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哑声道：“阿义，以后崔七哥会疼你爱你！”

李义愣了一会儿，猛然推开他，三两步跑到了船边，直接跳下了快艇，加足马力开了出去。崔七走到船舷边，默默看着小艇如一道白色的利剑劈波斩浪急速远去，唇边慢慢泛起一抹苦笑。

颜枫走上甲板，眯着眼看向有些偏西的太阳，一低头，就见到了船舷边稳健如山的崔七。

“颜少，二少他……”崔七打了声招呼，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你家二少要休息，还是别去打扰他的好。”颜枫微微一笑，伸展一下身体，“麻烦崔七哥想法子送我回去吧？”

崔七皱着眉挠头：“船刚才让阿义开走了……要不我去试试游艇。”

这时船边有人叫道：“枫哥，下来吧，我送你走。”

颜枫扶着船舷低头一看，李义正站在快艇上朝他招手，他嘿地一笑，手按栏杆，翻身跳了下去。

快艇迎着海风飞驰，浪花飞卷，扑在脸上，沁凉入骨，颜枫闭上眼，默默道：“二少，再不相见！”

快艇靠岸，李义跳上去系好缆绳：“枫哥现在要去哪里？”

“公墓，然后……”颜枫看向李义，“阿义，我要走了，去M国，或许再也不回来。”

李义转头看他一眼：“枫哥，我开车送你吧。”

颜枫上了车，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林茜茜的电话，下午五点的飞机。他看了下表，时间有些紧了，他想了想，约林茜茜直接在机场见面。挂上电话，忽然有些怅惘不舍，他转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李义，故意笑道：“阿义也不留我么？这么想你枫哥走啊。”

李义耸耸肩：“二少都不说话，我可没资格留你。”

颜枫听他提到楚煌，顿时沉默下来，偏过头看向窗外，心底不知不觉浮起淡淡的酸涩。

颜枫将一把包扎得温馨淡雅的白玫瑰整齐地放在了墓前。卖花的人说，这是四十朵玫瑰，象征着誓死不渝的爱情。

手指轻轻抚着照片上的人宠辱不惊的眉眼唇鼻，他抬起眼，黑长的睫毛挑起来：“霖哥，我要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忘了你。”说完，他慢慢笑起来，低头亲了亲那人美好的额头，“再见了，霖哥。”

曲终人散，会者定离，或许，这就是命。

颜枫按时赶到了机场，在候机室却没有见到林茜茜，打她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他坐在天蓝色的普通候机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即将停止登机的通知一遍遍在大厅里响起，颜枫才真正确定，林茜茜肯定是出了事。

他随着熙攘的人群走出候机大厅，不死心地再次拨出了林茜茜的号码，电话却意外接通了。

“茜茜姐，你……”

颜枫忽然顿住，嘈杂的人流声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话筒里传出的熟悉的低沉嗓音：“阿枫，想扔下你晋哥自己走么？”

紧接着，林茜茜尖利的叫声几乎穿透了耳膜：“阿枫，别管我！不要来！他是个疯子！”

第53章

韩晋没有理睬林茜茜的叫嚷，平静道：“阿枫，明珠酒吧，你自己过来吧。记住，别给我惹事。”

挂断电话，他走到被两个健硕男人压住的女子面前蹲下，帮她拉了拉衣服，遮住半敞的胸口，好整似暇道：“林小姐，以你对阿枫的了解，他会不来么？”

黄昏残余的一抹霞光透过窗缝映在林茜茜苍白的脸上，她哆嗦着嘴唇，半晌吐出一句：“你……不是人！”

“想带走阿枫，这就是你的惩罚！”撕成碎片的机票散落在她脸上，韩晋拍了拍手，冷冷一笑，站起身，朝那两人做了个手势：“继续。”

他摸出一支雪茄点燃，抽了一口，慢慢踱出了出去。

“韩晋，你这个畜生！”身后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叫骂，伴着衣物的撕裂声，尤其刺耳。

赵刚迎面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晋哥，已经定下了，晚上十点的船，万无一失。”

韩晋看了看表，点头道：“很好，还来得及再办最后一件事，把东西给楚二送去吧。等颜少来了立刻出发。”

“是。”赵刚有些不忍地朝屋里看了一眼，低声劝道，“颜少对这位林小姐似乎很亲近，这样对她是不是……”

“我就是要让他放下所有的牵挂，才能安心跟我离开。”韩晋声音阴冷，目光中的寒意让赵刚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下午通缉令前发出前，韩晋就已经得到了来自警方关系网的隐秘消息。对方明确告诉他，这次是韩家内部高层反水告密，资料翔实，证据确凿，上层已经发下指令，他那里没办法遮掩了。

在听到告密者颜枫的名字时，韩晋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几乎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才确定这个名字和他珍爱的青年之间的必然联系，又简单向对方了解了警方即将采取的行动，他挂断了电话。

迅速招来赵刚等几名心腹人等做好离开的准备后，韩晋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脑中尽是颜枫一颦一笑的影子。这么久以来小心翼翼的珍惜与呵护，已让他分不清自己此刻对颜枫是恨还是恼，他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为了韩霖么？

想到被自己亲手害死的弟弟，韩晋第一次对颜枫生出了歉意。

好吧，阿枫，我原谅你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离开这里，我们重新开始……他温柔地笑起来。

可当他让人四处寻找颜枫不果，心急如焚，却意外在酒吧门口堵住了正拿着颜枫的护照和机票准备离开的林茜茜时，一腔怒火就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颜枫很快赶到已经停业的明珠酒吧，绕到后门，在保镖的陪同下上了三楼平台。韩晋正坐在回廊下老旧的木椅中悠闲地抽着雪茄，见他过来，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身边的座位：“阿枫，过来坐。”

颜枫站下，冷声道：“林茜茜呢？我要带她走。”

韩晋皱了皱眉站起来，语气尽量和缓：“林茜茜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已经罚了她。阿枫，跟晋哥走吧。”

对面房中隐约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颜枫一惊，大步走过去，伸手推开房门，屋里淫靡的景象让人不忍卒睹。

林茜茜侧身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几乎没有人气，衣不蔽体，两腿间尽是红白痕迹，身体随着身后男人的动作机械地晃动着。颜枫全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他猛然扑上去大力掀翻这人，狠狠一脚踢中他的下身。

“混蛋！王八蛋！畜生！”

男人杀猪一样惨嚎起来，抱住了下身在地上翻滚着，颜枫近乎疯狂地追着他踢打，把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吓得连连退后，缩在墙角发抖。

脑后很快被一柄枪抵住，“阿枫，住手！”

颜枫喘息着停下动作，慢慢转回身，双目中像是喷着火：“晋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只是个靠自己生活的女孩子！她还没有嫁人！”

韩晋心里微微一窒，随即淡然道：“行了，别耍小孩子脾气。护照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收拾一下跟我走吧。”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不忍心对这小子怎样。

颜枫怒视着他，忽然扯开嘴角，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在哭：“晋哥，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他不再管压在自己头上的枪，转身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林茜茜的身上，俯身就要抱起她：“我送她去医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枪响，眼前一花，一缕血箭从身前女子的眉心直飙出来，喷在了他的脸上。颜枫手脚一软，坐倒在地。

“茜茜姐……”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扑到她身上大叫，“茜茜姐！”

林茜茜已经不能回答他，大瞪着两眼看着上空，嘴角似乎是向上翘了翘，整个身体便瘫软了下来。

颜枫哆嗦着抱起她的上身，徒劳地擦着她脸上汩汩而出的血，“茜茜姐！茜茜姐你醒醒！”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自父母离世之后，林茜茜几乎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两人间聚少离多，可那无法割舍的姐弟亲情却不能否认。

韩晋看着他哭泣不止，不耐烦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枫，时间不多了，该走了。”

颜枫浑身一抖，猛然醒悟过来这人就是杀了林茜茜的凶手，立刻腾地跳起身狠狠一个勾拳击在了韩晋的脸上：“你这个杀人犯！我要杀了你！”

韩晋猝不及防被他击中，身子一歪倒进了沙发里。颜枫紧跟着扑上去厮打。韩晋失了先机，被他不管不顾连连击中，一时竟是无法还手。守在门外的张龙一看不妙，忙冲进来试图将颜枫拉开，慌乱中硬生生挨了他几下拳脚，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出声，直到赵刚带着人进来，才好歹把他按住。

蓝色的针剂注入肌肤，青年全身虚软下来，无力地瘫入沙发里，只有圆睁的双眼才能表达他此刻满腔的恨意。

韩晋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舒了口气：“阿枫，这里再没有你在意的东西了吧？对了，还有那位楚二少。你放心，他很快就会来找你。我得亲手处理了那小子才能放心带你离开。”

他俯身亲了亲颜枫，抱起他柔声道：“走吧。阿枫，以后晋哥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颜枫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心像沉入了寒潭一般慢慢冷下去，他近乎绝望地闭上眼。

一个多小时后，韩晋带着七八名心腹手下来到西仓码头，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货仓里，简单的几件家居摆设，明显是个避难所。

刚安顿好，赵刚进来禀报：“楚二少来了电话，说要见晋哥。”

“很好，赵刚你让他绕一圈，派人跟着，别让他耍什么花样。”

“是。”赵刚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二少，晋哥请您到桃园别墅，请务必一个人来。”

韩晋满意地嗯了一声，一低头，见颜枫正瞪着眼看他，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楚煌这小子其实对你还算不错。我只不过给他送了个GV录像，这小子就巴巴地要见你晋哥。送上门来的肥肉，当然不要白不要。”

颜枫脸白了下，闭上眼不出声。韩晋的语气却轻松起来：“阿枫，今晚咱们就要到另一个自由之地去，在这里呆得长了，换个环境也好。晋哥会好好陪着你的。”

颜枫开始焦急起来，他此前心灰意冷，对自己的生死，早已经不在乎了，可楚煌……他却不想这无赖有事。

他试图悄悄移动下身体，全身肌肉松软，仍是不听使唤，可肢体麻木的感觉已经有所好转。

“晋哥，我下午去了墓地。”他缓慢开口，韩晋看向他。

“我是去给霖哥告别的，我告诉他，我什么都放下了。无论晋哥你从前做过什么，我都不打算再追究。可你，你竟然又杀了茜茜姐……”颜枫嗓音渐渐沙哑，眼角湿润，慢慢凝出一滴泪。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晋哥，霖哥和茜茜姐，两条人命，我就是有一口气，也不会放过你。”

轻而决然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几名保镖守在大门两侧，都低着头不敢看过来。韩晋沉下脸，好半天才道：“阿枫，从前是晋哥对不起你，可你如今害得我和兄弟们亡命天涯，漂泊异乡，也算是两抵了。阿枫，我以后会好好疼你。”他凝视着颜枫，目光中满是期待，“阿枫，相信你晋哥。”

颜枫却忽然笑了：“晋哥，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跟你了，永远，都不会！”

韩晋心里一黯，抬头凝视着头顶昏暗的吊灯，紧紧抿着唇，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不愿跟着自己又怎么样，他不愿放过自己又怎么样，他韩晋不介意用任何手段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打折他的手脚，折断他的羽翼。

结局

楚煌驾着车，飞快地向桃园别墅驶去。

耳机里传来罗辰低沉的声音：“楚二少，特警队五分钟后抵达桃园别墅，请随时报告你的位置。”

“是，罗警官。还在路上，我争取五分钟赶到。”楚煌没好气地回答，伸手扯开衬衣领口，用力踩下油门。

楚煌被崔七从船舱里放出来的时候，很是狼狈。颜枫竟然趁他情浓意烈、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他堵上嘴牢牢绑住了手脚。从天堂到地狱，还真是只有一步之差！

见这位楚二少爷黑着脸一件件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腔怒火没地方发，崔七也不敢多说话。直到上了岸，接到李义电话，楚煌才知道颜枫已经去了机场。两人开了车飞一般赶过去，到了机场却没见到人，一查旅客资料，颜枫竟然没有登机！

楚煌骂骂咧咧回了楚宅，刚吩咐所有人都出去找，就收到了赵刚派人送来的光盘。看到画面中颜枫被人任意欺凌的不堪情景，他惊跳起来，直到屏幕黑下来，音响里传出韩晋阴森的声音：“二少，想见阿枫就来找我，咱们有笔账要好好算算。”

“二少……”崔七帮他关上电脑，“影像模糊，这人也未必就是颜少。”

楚煌不说话，缓缓坐入沙发，五分钟后，他吩咐崔七：“给我联系罗辰。”

特警队白跑了两个地点之后，罗辰吩咐全体队员就地待命，不再按照楚煌的目的地行动。楚二少也恼了，拨通韩晋的手机，咬牙道：“晋哥您耍我呢？阿枫究竟在哪里？你让他给我说话！”

手机叮的一响，对方接通了视频通话。

画面晃动片刻，出现了颜枫闭着眼躺在长椅上的情景。韩晋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阿枫，楚二少要跟你说话。”

颜枫猛然睁开眼，看向屏幕。楚煌几乎能看到那双淡色的眸子里一瞬间惊喜的光彩。可很快，那光彩暗了下去，颜枫咧了咧嘴：“二少，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