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下——楚欢鲁庵

听到他刻意的疏远语调，楚煌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满腔的怜惜与担心。他面对镜头，朝着他微笑：“阿枫，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接你。”

话音刚落，颜枫却突然变了脸暴怒起来：“楚煌你给我滚远远的，他妈的老子看到你就恶心……”

画面突然中断，过了片刻，韩晋的声音通过话筒慢吞吞地传过来：“楚二少，你也看到阿枫了，来不来请便。”

“地点！”

韩晋轻轻一笑：“东行码头，给你半个小时。过了这个时间，只怕二少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东行码头！”楚煌报出地点，加足了油门，向城外驶去。

罗辰将步话机在掌心轻轻拍着，有些犹豫，特警队这一个小时疲于奔命，如果这次再不是正确的地点，只怕出击的准确性与成功率都会受到影响。海关和机场都已严密封锁，东行码头也有警方人员布防，拦阻对方一时半刻还是有把握的。他决定暂时观望。

“二少，见到韩晋再通知我。”

“Shit！”楚煌狠狠骂了一句，摘下耳机扔到一边，这就是自己依赖警方的结果！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他拨通了秦川的电话，让他立即带人去东行码头，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崔七，让他也带上一些人去西仓码头看看，以防万一。

到了东行码头，对方准时来了电话，让他跟着前面的车走。楚煌早就发现有人跟踪，却没想到竟然就是韩晋的人。他调转车头跟上，又吩咐秦川保持一段距离跟着。

副驾座位上的耳机隐约传来呼叫声，楚煌伸手拿起来，也不听对方说什么，直接道：“已经离开东行码头，对方有带路车，白色蓝鸟。”

罗辰停了停，道：“好，跟紧它，随时报告位置。”

楚煌深吸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

汽车顺着滨江大道飞驰，快到西仓码头的时候，罗辰确定了地点，命令特警队出动了。

这时崔七来了电话：“二少，西仓码头发现了韩老大的人，颜少多半也在这里。这个码头因为比较荒凉，是偷渡客常来的地方，我怀疑他们今晚要借机逃离。”

“崔七，盯紧点，自己小心。”他收线前又补了一句，“看着李义，别让他做傻事！”

车子进了码头停下，蓝鸟的司机下来朝他招招手，自己朝里面走去。

楚煌皱着眉按住通话器：“罗警官，对方让我进去，你们多长时间能到？”

“二少，坚持一下，特警队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还有把握拖一拖的。楚煌没有下车，他叼上一支烟，看着这人的身影在黑暗里慢慢消失。

车窗玻璃被敲了两下，楚煌打开窗户，露出李义清秀的脸庞。

“哥，颜少好像是被下了药，不能动弹。韩晋身边的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高手，崔七哥说他打不过，怕打草惊蛇，等你来了再说。”

这时秦川的车黑灯瞎火地停在不远处，陈威跟着他下了车，大步走了过来。

楚煌神情略微放松一些，把情况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让大伙儿尽量潜伏过去，最好等警方狙击手来了再趁机行动，目标就是救人。

秦川不以为意，点了下人手，说就算一个对一个，也能解决了，根本用不着特警队。

楚煌却是投鼠忌器，担心一击不中，韩晋会对颜枫不利。因此不妨借助警方的力量牵制对方，自己也方便行动。

十分钟说长不长，然而韩晋并不给他时间等待，约定的出海时刻快到了，他已经需要准备撤离。隔着话筒，他的声音里满是得意洋洋的调侃：“二少，到了啊，怎么不进来？是怕了么？”

“要见晋哥，怎么能不怕。”

韩晋语气一厉：“楚二，你立刻给我进来。”

话筒里突然传来两声枪响，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车灯闪亮，将西仓码头映得灯火通明。原来特警队已经到了！

楚煌吃惊地跳下车，一辆黑色的指挥车慢慢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罗辰肃然的面容：“狙击手击毙了两名保镖，本来应当命中韩晋的，他身旁的赵刚扑过来挡住了。只怕韩晋发现自己被警方包围，会狗急跳墙。”

“你，你竟然不顾阿枫的安全擅自行动！”楚煌大怒，指着他吼道，“你他妈的王八蛋，我怎么会相信你！”

罗辰不再理他，升起了窗玻璃，迅速向货仓方向驶去。楚煌狠狠骂了两句，跳上车带着手下也赶了过去。

警车将一个货仓团团围住，韩晋试图突击，又被击毙了三名保镖，退了回去。警方高音喇叭的喊话声在空荡荡的夜里传出很远。

崔七见到他忙跑过来：“二少，韩晋身边还有三名保镖，加上他和颜少，一共五人。让罗警官和韩晋谈判吸引他们注意，我和秦川、陈威一起冲进去，应当能得手。就怕他……拿颜少做人质。”

楚煌正和罗辰商议，要确保救援万无一失，这时，韩晋发来视频通话请求，楚煌按下了接听。

晃动的影像里，韩晋扭曲的面容上尽是冷森森的笑意：“二少，我只要你的命，你来了我就放了阿枫。”他抬手一枪打中了颜枫的股动脉，血像箭一样喷出来，他朝着楚煌一笑：“二少，你想清楚，阿枫坚持不了多久的。”

一直咬着牙没吭声的颜枫突然大声叫道：“二少，不要来！”

韩晋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柔声道：“阿枫，别怕，我杀了楚二，就会陪你一起死。”

颜枫的脸色渐渐发了白，身体因为失血而开始微微发抖，他闭上眼喃喃道：“二少，不要来。”

楚煌脸色发青，突然扔下手机，大步越过了警戒线。崔七赶上去一把拉住他：“二少，这事交给警方处理吧！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楚煌苦笑摇头：“崔七你别拦着我，我……看不得他在我面前受苦。”

看着一步步走进货仓的楚煌，韩晋狞笑着抬起枪，扣动了扳机。楚煌左腿剧痛，歪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第二枪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右腿，楚煌再次跪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了。他抬头看向颜枫，微笑道：“阿枫，少爷我是为你丢了命，下辈子不许再拒绝我！”

颜枫意识已有些模糊。韩晋冷笑，两步跨到他面前，接连两枪又击中了他的左右臂，慢慢抬起手臂，对准了他的眉心：“楚二，能亲手送你走，是我多时的心愿。”

砰的一声枪响，韩晋身子晃了晃，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右胸处缓缓溢出的鲜血，他慢慢转回头，正见到颜枫手中的枪跌落下来，他张了张口，却眼前一黑，旋转了半个身子向后仰倒下去。

楚煌眼看着颜枫朝他笑了笑，便滚下了长椅，嘶声叫道：“阿枫，你再坚持一下！快来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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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颜枫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罗辰。

看着一向衣冠楚楚的人如今胡子拉碴的坐在自己面前，总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罗辰哥……”他嗓音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楚发音。罗辰做个手势让他噤声，“嗓子不舒服，暂时不要说话。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楚煌没死，在医院养伤，稍后检察院会对他提起公诉；韩晋……你没打中要害，他是拒捕自杀的；其他人都好。”

颜枫点点头，闭上了眼。

“阿枫，对不起。”罗辰还想再说什么，颜枫却不再有什么回应。

一直到半个月之后，颜枫才出院，楚煌却早已经被解送离开了。

罗辰本打算让他到自己家住，可颜枫却坚决要求回明珠酒吧去。罗辰拗不过，只得送他回去。颜枫推拒了陈威等人的陪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酒吧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颜枫去墓地拜祭了林茜茜，决定重开明珠酒吧。这是母亲的遗物，是林茜茜的心血，他会替他们守着。他喜欢这里。

几天后，楚煌的律师来找颜枫，说楚煌已经将楚氏百分之十的股权转给了颜枫，并委任他做总经理，请他签字接收。颜枫只当听了个笑话，当场拒绝了。很快，楚氏由李义接手，平稳过渡。

颜枫再次见到楚煌，已经是两个月后，在监狱的接待室里。

因为忠义堂多年的违法生意，楚煌被判刑十年，据说，这是救出颜枫那天，他和罗辰之间的交易。

楚煌没想到颜枫会来看望自己，默默在颜枫对面坐下。他剃着光头，穿着一身蓝白条的囚服，手腕上的手铐被他刻意遮在了袖子里。他斜挑着深长的眼尾，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颜枫光洁的额头、浓密漆黑的眉毛、高挺俊秀的鼻梁、明显消瘦的脸颊，然后是他淡色的嘴唇……心里很是不舍，然而，此时他只是扬起下巴，表情冷漠地道：“你来做什么？”

颜枫盯着他看了很久，转头问身旁陪伴的罗辰：“最高减刑是多少？”

罗辰看了他一眼：“大约五年。”以楚家的背景，楚煌表现良好，应该没有问题。

颜枫点头，站起身看向楚二少，淡淡道：“我只等你五年。”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说什么？”楚煌大声问。

颜枫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我只等你五年。”

他的背影在门外消失了好一会儿，楚煌才从呆愣中回过神，他猛地跳起来怒骂道：“妈的，臭小子！你给少爷我洗干净了等着！”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狱警过来催促他回去，楚煌才抬头望向颜枫刚才坐过的位置，微微笑起来。

期待，第一次变得这么有意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