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岚霭

“谢谢。学长，早些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叶清开门下车，已经很晚了。下雪天的车开不快，有家的人应该早点回去，家里有盏灯在等着。

目送车消失在视线中后，叶清回到自己的屋子。简单的冲了一把澡后倒到床上睡去了，这一觉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了。好在，公司给了三天的假期熟悉环境，叶清还有时间可以周围转转。

只可惜叶清不是个喜欢游逛的人，只去了一次附近的超市补给了生活用品和食物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期间张启航又来过几次电话，问问他的情况。叶清让他放心，毕竟早就不是不懂世事的孩子了。窝在暖和的房间里煮着咖啡，听着音乐，为自己做一顿好吃的。叶清要的就是这样简单的满足！

崔恒亮拎着一大推保养品带着老婆去看陈老太太。因为事先知会了陈硕，所以在医院瞧见陈硕时也不意外。陈老太太一瞧见他来，立刻就笑开了。又瞧了他媳妇宜兰，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还硬塞了份见面礼给他们。几个人围着老太太的床坐着，说着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小时候这俩皮大王闯祸的事，可把宜兰笑的合不拢嘴。

“所以呀，当年这两个家伙可是我们那出了名的捣蛋鬼。一晃这么些年过去，恒亮也要当爹了。”陈老太太抖着右手摸了摸宜兰的圆肚子，她这辈子是跟孙辈没缘分了。

宜兰跟崔恒亮也是做了好多年的夫妻的，陈硕的性向自然是知道的。她宽慰老太太道：“呵呵，再过几个月小家伙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伯母你就是奶奶了。”

陈老太太连着点头说是，两人围绕着养孩子拉拉扯扯说了个没完。崔恒亮乘机使了眼色给宜兰后，拍了拍陈硕的肩膀，两人外面去了。

“怎么了？过的不顺心？”两人猫进了楼梯间，靠着窗点了烟。

陈硕无奈的往后仰了仰身子，这日子过的岂是不顺心？简直就是糟心。可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陈硕是一肚子的苦。

“老太太跟麦凯处不好吧。”陈硕不说，崔恒亮也猜得到。自古婆媳关系就难处，更何况还是男儿媳，尤其狗血的居然还换人。“好好跟麦凯说说，你妈这也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让他懂事些，忍忍就过了。”

“唉，这话说着容易。”这话陈硕早不知道跟麦凯说了多少次。当初提议要把老太太接过来时麦凯就跟他吵了一架，有大半个月没跟他说话。他好说歹说才让麦凯点了头，原本以为麦凯服个小就能把日子过了。可哪知道老太太来的第一天就指着麦凯的鼻子让他滚，一山不容二虎，这战争就一直烧到现在没停歇过。陈硕两边受压，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联系了康复医院。暂时让老太太住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再说吧。

崔恒亮是真同情陈硕，可又觉得这是他自找的。男人，在外玩玩就玩玩，动什么感情呢。叶清那是多好的人啊，脾气性子都顺着陈硕，对老太太也是尽心尽责。现在这个麦凯，二十出头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再加上从小娇惯能忍的下气才怪。“陈硕，不是兄弟说句不好听的。那麦凯真打算跟你过一辈子么？两个人过日子，总得互相包容。不管他接受不接受，你妈终究是你妈。他要真心想跟你好下去，就非得过你妈这关不可。当年叶清不也是一步步熬过来的么。”

陈硕手里的烟没两口就抽完了，他又点了一支。和迈麦凯相比，叶清在这方面确实好过麦凯无数。可好又如何？陈硕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人都是经不起对比的。连抽两口，陈硕问：“恒亮，康哥真追叶清了？”

崔恒亮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可不是嘛。我哥是真心想和叶清过，就连他们家的混世小魔王都喜欢叶清。陈硕，过日子真的不一定是爱情，还是得合适。”崔恒亮最后一句话是发自真心的感悟。他和宜兰婚姻的开始就是为了利益而结合，所以他瞧不上宜兰娇气，看不惯宜兰成天的逛街购物。可后来为了生孩子，两人不得不天天对着，真正相处了才发现彼此性格脾气都挺像的，处着处着也就能体会出对方的好了。生活毕竟讲究的是实实在在。

陈硕闷着抽烟，康骏的为人处世他是知道的，认准了的只怕就是早晚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崔恒亮也就识趣的转了话题，说了说孩子的事。待手里的烟抽完了，两人就一起回了。

33

叶清的进修很忙，他现在的BOSS是个要求严厉的人，最讲究的就是时效。除了要完成他的指派任务外叶清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恨不能有分身术或是把一天拆开了用。可人就一个人，时间也就24个小时，最后只能压缩了睡眠时间。咖啡是一大杯一大杯的往肚子里灌，一双眼睛跟熊猫似的黑溜溜。张启航好几次都担心叶清不会就倒下吧，偏偏他精神好得不得了。

十二月有西方最大的节日圣诞节，虽然国定假期只有一天半，可大部分的员工早就申请了带薪休假，随着圣诞节的临近与街道商铺的气氛越来越浓郁相比叶清的公司也越来越冷清了。24号下午公司开始正式放假，叶清婉拒了张启航的邀请，打算好好的休息两天。

公寓的房东夫妇非常热心的为叶清送来了一份火鸡肉，并欢迎他来参加晚上的聚会。叶清笑笑，他不好这方面的热闹。北京和纽约的时差让他一直没有机会跟刘杰他们通个电话，一直都是抽空了以邮件报个平安。

算好时间，叶清拨了刘杰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时，叶清忍不住的就笑了。这还没说话呢，刘杰就已经听出了叶清的声音，电话那头顿时就兴奋了。一连串的问题就这么砸了过来，一点喘息都不给。

“我都挺好的，你们别担心。”待到刘杰歇口气时，叶清这才有了机会说话。被人惦记关心的感觉真好。又说了会工作上的事情，再问了问裴佩和孩子的情况，刘杰说都挺好，小宝贝又长了一圈。

“叶子，春节回来吗？”

“不回去了。我这才来几天就请假回去不合适。”这年的春节特别早，一月底就过年了。叶清的进修最短是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一来一去倒要折腾掉半个月，叶清不想浪费。

“嗯，也是。你自个当心身体。纽约那地方治安不好，晚了你可别一个人出去。好了好了，给你给你……叶子，裴佩要跟你说两句。”刘杰交待了几句，电话就转人了。“叶清，你那边怎么样？今天圣诞节，气氛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参加聚会什么的？我看电视里说纽约下了好大的雪，那雪真的有那么厚？冷不冷啊？对了，叶清你可别找个老外回来！不管黑人白人，都不行！”

噼里啪啦的也是一通，叶清听的是既无语又好笑，偶尔回上一两句。明明都是说些没营养的话，可心情却越来越好。最后裴佩还抱了宝宝凑到电话边依依呀呀的发着声音，还有一家三口呵呵呵的欢笑。

这个圣诞节，叶清觉得很快乐。

日子一晃而过，叶清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节奏，也习惯了这里天气，甚至他还有了次艳遇。公司里的一位拉美小姐当着大家的面对他大胆的示爱了，那场面可是引来了羡慕嫉妒一片片的。只可惜叶清是GAY，只能温柔的说抱歉。尽管如此，叶清这个才来一个多月的中国男人还是在公司里出名了。就连张启航遇见时都忍不住要来调侃两句，真是让叶清苦笑不得。

除了工作日渐顺手外，叶清还结交了一位朋友，一位白人小伙。Michael是叶清的邻居，住在对门的房间。搬来才半个月却已经是把楼上楼下的住户们都给摸熟了。性格自来熟的Michael因为丢三落四的坏毛病，经常需要请叶清帮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熟了。

“嗨，叶~今天你回来的真早。”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吃晚餐的Michael意外的撞见了叶清，这可是个不到晚上十点不回家的加班狂人。“嘿，嘿，难道说是被拜拜了？”

“嗯……”叶清苦着脸拉长声调到最低时突然一转道：“这怎么可能？！”两人一起笑了起来，Michael邀请叶清跟他一起去吃晚餐，顺便再去PUB里放松一下。

“OK.”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叶清欣然答应。来纽约也有段时间了，他还真没有去享受过这里的夜生活。

难得叶清有兴趣，Michael自然是要带他去最热闹的PUB里感受享受一番。两人在附近快餐店里随意解决了晚餐后，Michael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

Color，据Michael说这是他们所住街区最热闹最受欢迎的PUB.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叶清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家PUB的人气确实很高。晚上八点这里已经很热闹了，随处可见年轻的生命在转动。

在国内叶清也去过酒吧，不过去的都是些静吧，放着舒缓的音乐适合小酌着聊聊天叙叙旧的地方。而这里，完全相反。LADY GAGA的歌曲连串的播放着，昏暗的空间里到处是流动的人头和飘忽不定的光束，就连彼此聊天偶尔都需要用上吼的。叶清被Michael揽住肩膀往里面带，这里似乎是他的地盘，从进来开始就不停的有人跟他打招呼。

“JAY，两杯凡尼。介绍一下，我的邻居，叶。”好不容易两人走到了吧台，这里没有位置，只能靠着。“这是JAY，这里最棒的调酒师。”

“嗨。”叶清简单的和对方打个招呼后就把注意力转回了人群中。人真的很多，都是年轻人，年轻真好，可以肆意挥洒热情。叶清感叹时光匆匆，青春短暂。

JAY调的酒在入口时清淡，入喉时却火辣起来。叶清忍不住的多喝了两杯，反正他对跳舞也没有兴趣索性就依在吧台着跟JAY随意的聊天。Michael是早就搭上了一位漂亮女孩，这会正在舞池里热舞。

JAY是个出色的酒保，把谈话的尺寸拿捏的很好，说着无伤大雅又不窃人隐私的话。晚上十点，Color进入了高潮。音乐越来越震撼，灯光也越来越炫目和迷离，挑动着年轻人们更加撒开的欢纵。叶清觉得此刻有些微醺，震耳的音乐虽然让他有种宣泄的快感可又隐隐觉得有些烦躁。让JAY替他转告Michael一声后便走了。

扑面而来的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把叶清积蓄起来的酒气给吹散了。叶清拢了拢领子，将手插在口袋里哼着杂乱的旋律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很好，整个人轻松的很。

走着走着转了几个弯也就到了。这一段距离其实也没有多远。进门的时候和房东老夫妇遇了个正巧，两人似乎刚从外面用餐回来。穿着都很鲜亮，老太太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的百合。叶清笑着跟他们问安，说了几句后便道了晚安往楼上去了。这就是西方世界，他们永远不吝啬对感情的坦白，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他们的情感世界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上楼左拐第二间就是叶清的房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楼道内的感应灯也发出了昏黄的颜色。叶清转身抬头愣住……

“嗨，不欢迎我吗？”

34

取了睡衣放在浴室门口，隔着玻璃门的冲浴声再一次告诉叶清这一切都是真的。叶清忍不住看过去，磨砂玻璃上是隐约的人影。咚咚咚，那是心跳加速的声音，叶清逃了出去。

叶清，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在叶清的脑海里盘旋，就算是再坚硬的外壳也会有脆弱的地方，这个点被击中了。是的，叶清其实很怕过年。很怕看见那些热热闹闹团团圆圆，他就一个人，一个人。就算有朋友相陪那又如何？朋友总要离去，剩下的还不是他一个人？！

康骏冲完澡出来只看见叶清靠着流理台在出神，房间里充斥着咖啡的香味。康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向叶清靠近。“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清转过头看见康骏身上那套不合身的睡衣忍不住笑了，看看两人差不了多少，可以一上身才知道差距还是挺大的。“咖啡要吗？”

“恩。一起聊聊天。”康骏点点头，两人各拿了杯子往沙发上去了。因为是单人套间，房间里的格局是一目了然。家具也就床、沙发和橱，简简单单的布置合理。

“康哥，要委屈你打地铺了。”双人沙发不大，要窝一个康骏还是困难了些。不过好在这里供暖很好，地上也有地毯，应该还不至于很糟糕。叶清被康骏突然的到访给惊了个措手不及，而康骏乘着他大脑回路暂停的时候提出留宿的请求时，叶清也就傻傻的答应了。让他睡地上还是便宜他了……

“别这么说，你没把我赶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康骏侧过身体对着叶清，他有十天的假期，虽然不指望十天能够把叶清拿下，可至少他希望这十天能改变彼此的关系。

叶清被他的眼神看着有些发慌，脑海里又跳出了刚才那句话。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又有些不正常了。避开康骏的脸，叶清拿着咖啡杯随口问起了康乐的情况。

“过年他最开心。一放假就开始折腾买新衣服，还算着能拿多少红包。知道我不在家过年，出发前可没少敲诈我一番。”康骏笑着，他家那小皮猴，一到过年就疯的没上没下，加上家里长辈多都护着惯着，今年他又不在，康乐还不翻天？！

“一年也就一次压岁钱，小孩子哪个不喜欢。到是你得控制他花钱，小孩子不知轻重的。”叶清几乎能想到康乐缠着康骏讨红包的耍赖模样，康乐这小东西有的时候真是个人精。

想着想着叶清就忍不住笑开了，康骏见他笑了自然也就顺着杆的往上爬。借机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康骏的家族历史可是丰富多彩的很。当然他又不傻，有些事该抛的抛，该说的自然也要不遗余力的丰富。

康家是个充满了传奇的家族，往上可以追述到明朝，最彪悍的时期是在民国。康骏的太爷爷在民国初是一山寨之主，霸着湘西的水土。康老太爷极有远见，将儿子也就是康骏的爷爷送了学堂，之后又送出国留学，回国后也不让儿子继承父业，而是给了笔丰厚的资产将他踢到了上海去做生意。康骏的爷爷也是个经商的主，资产在他的手里那是翻转好几倍，短短几年就成了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人物，可惜后来得罪了日本人被暗杀了。康爷爷一死，还在国外留学的康骏老爹立马就回国接手了家族生意。康老爹那会才十几岁，太年轻没有经验在商场上没少吃亏，最危险的时候差点就让康家完了，好在康家老太爷在湘西屯着一笔钱和人马，康老爹凭着这最后一点翻了身。内战时期，康老爹捐了一大笔钱支持革命，待到解放初期又极聪明的带着一家老小跑国外去了。

康骏其实不是康家的长子长孙，他上面原还有两个哥哥的，只是都没能活下来。就连康骏他妈也不是康老爹的原配，原配太太死的早，康老爹后来再娶了康骏他妈，之后在国外生的康骏。按理康家就应该变成华侨了，从此以后在国外生根发芽了。但是康家有祖训，直系一族必须扎根故土。于是康老爹在文化动荡结束后带着妻儿回国了。

叶清听的是目瞪口呆，他只知道康家在上海是有头有脸的，可这后面的一连串故事能有几个知道？！

“其实说来我也是乘了祖上的庇护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康骏颇有感叹，他这一生其实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套句时下的话，不过是投胎投的好罢了。

“康哥说笑了。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要守住一份家业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康哥在上海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我这等小老百姓可是只有远远羡慕的份。”叶清听出了康骏话中的几分惆怅，男人对创业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与激情。

“这话换从别人嘴里出来，我也就是笑着听过。可从你这里出来，我却是觉得贴心。叶清，我跟你说这些，不为炫耀我的家族，或者抬高我的身份。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康骏的手搭在叶清的肩膀上，让两人面对面。康骏很认真的说：“叶清，我对你有好感，喜欢你。所以想跟你一起生活。我知道我们之间其实还很陌生，你在感情上未必能接受我。你看，我有十天的假期。给我个机会，十天里我们一起试试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