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岚霭

面对指责，陈硕一言不发只是习惯性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张启航也好，麦凯也好，陈硕都是投了感情去爱的。可偏偏对于共同生活了十来年的叶清，他从未爱过。这样的话说起来很残忍，可事实如此。当年若不是叶清对他的示爱，张启航也不会和他分手。张启航的离开对陈硕是个沉重的打击，偏偏叶清还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处于报复的心里，陈硕接纳了叶清，却没有料到两人竟然也风风雨雨的过了这么多年。不得不说，叶清真的把他伺候的很好。

“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电话。”

陈硕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叶清想追可腹部痛的厉害，他不得不用力的按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叶清想不明白，他的付出，他的努力，原来在陈硕的眼里不值一文。痛的出了一身冷汗，叶清咬着牙站起身慢慢离开。

14

叶清在疼痛中醒来，不熟悉的床，泛黄的墙壁，耳边的聊天声，这里不是家。闭了会眼睛，他想来了。这里是医院，他刚做了阑尾摘除手术。麻药过后的痛一抽抽的，他想喝水，想起身，可惜没有力气。微微挪一挪手，打着点滴的手胀胀的。张着眼，叶清突然觉得挺佩服自己的。一个人来的医院，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甚至还记得打电话骗刘杰说自己出去玩几天……

“你醒了。那正好来测一下体温。”巡房的护士见叶清醒着便推着车子移了过来。摇起了床，护士先为叶清调整了滴液的速度，再麻利的测了体温。“体温正常。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马上按铃。你家属呢？这几天没人照顾可不行。”

叶清咧了一下嘴，干渴导致他的嘴唇裂了好几个口子。“护士小姐，能帮我倒杯水吗？”一开口的嘶哑倒是吓了自己一跳。

正如护士所言，没有人照顾非常的不方便。当天叶清就出钱请了护工来照顾，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爱说话，一空了就爱海阔天空的胡侃。虽然叶清话不多但偶尔也会搭上两句。临床的病友是个年轻人，除了家里的亲人，还常有朋友来探望，特别热闹。住了几天后也算是相熟了，晚上闲聊时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问叶清，怎么不见有人来看你啊？也是，想他这个年纪，即便是没有爱人，至少父母应该健在。再不济也总有朋友要来探望一下吧。

叶清笑笑，至亲之人远在国外，曾经的爱人已形同陌路，而朋友们……又何必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呢。过了年，自己就35岁了，也该好好想想了。入院也许正是一种机缘，叶清觉得自己的心境平和了。

分手，就分手吧。

康骏家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康乐。小家伙才十岁，随了妈妈的长相，是个漂亮的孩子。但表象不决定内在，小家伙从小就被家里宠着，惯着，已然成了个混世魔王。康骏每次接到学校老师的告状电话时，就特想抽这小东西一顿。偏偏家里的老人们一个比一个护的勤快。

“妈，不能再惯着他了！这才多大点，就把同学给打到医院了，你行啊，康乐！”康骏怒气腾腾的瞪着藏在奶奶身后的康乐，小家伙不知错嚷嚷着说是正当防卫。可把康骏给气的，伸手就抓。

“奶奶，奶奶，爸爸不讲道理！”康乐吓得缩在奶奶的背后不敢再冒头。没办法，这家里也就爸爸是他对付不了的。爸爸真火了，屁股可就开花了。

“讲道理？跟你不用讲道理。你乖乖给我出来。别以为躲在你奶奶背后就能万事大吉，躲得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康骏这次是真生气了。上午在公司里开会，突然接到康乐班主任的电话，说康乐在学校里跟人打架，把同学的头给打破了，在医院里检查，据说是轻微脑振荡。康骏一听立马就往学校赶，结果康乐早溜回家了。

“好了，好了。都安静。”康夫人是个极优雅的人，说话是软软的沪语，听在耳里特舒服。

康夫人一开口，爷俩都乖乖了。康骏是个孝顺的儿子，康乐是个会卖乖的孙子。康夫人笑眯眯的把大孙子从身后拉出来。“乐乐，告诉奶奶，为什么要打架啊？”

康乐大眼睛骨溜溜的转了两圈，总不能跟奶奶实说是为了争夺和罗娇娇的同桌权吧，那一定会被爸爸揍的很惨的……“奶奶，他们说我是没有妈妈爱的小孩……”康乐特委屈的眼圈一红，眼泪就哧溜的蓄满了。

又来这一套！康骏克制住揍人的冲动，这小子一定是跟着奶奶外婆言情剧看多了，这眼泪都赶上水龙头了，说来就来。一看就是骗人的借口，偏偏他妈还特吃这一套。这会已经搂着康乐，乖孙乖孙的心疼上了。

可不管怎么说，把人打受伤了那就是不对的。在康骏的强烈要求下，康奶奶的赞同下，康乐不情愿的被强制押往医院去给对方道歉。“爸，那真不怪我。他先动手的，我就回击了一下，就一下！谁知道他就撞桌子上了呢。”车里康乐嘟囔着要给自己平反，他觉得自个真的好冤！

康骏懒得搭理这小子，瞄都不瞄他一眼。这会还不是下班高峰时段，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横了一眼康乐，小东西还算识相乖乖的下车跟上。

康骏领着康乐去给对方家长赔礼道歉，不仅承担了全部医药费还另外包了个大红包给对方。康乐心理老不乐意了，真心觉得亏大了。所以一出病房就不甩他老爹撒腿跑了，可把康骏给气坏了！

别看康乐人小腿短，可跑起来倒是一溜烟的。这小子记性好，一路就往大门口跑。他才不要坐他老爹的车回去！康骏在后面追着，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扯着喉咙喊，当下决定把这猴崽子抓到以后就接到身边自己管。不收拾就真翻天了！

康乐哪能让他爹逮着，哧溜一下就窜上了门口停着的一部出租车。“司机叔叔，去雅仕豪园。快开车，快开车！”

“小朋友，这车已经有客人了。”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康乐，你给我出来！”

三个声音，沙哑的，温和的，粗暴的汇聚在了同一个时间。康乐皱巴巴的苦着脸，他不要下车！

康骏一个箭步向前，大手拉开车门。一弯腰正打算把小东西给揪出来时，发现竟然遇上了熟人。“叶清？”

“康哥，好巧。”叶清笑着打招呼，没想到出院也能碰上熟人。

15

十天没回家，推开门闻到的尽是空气中的沉闷。叶清慢慢挪到窗边打开窗流通空气，他前两天刚拆的线，动作幅度还不能大。烧上一壶水，叶清坐在沙发上休息，随手打开了电视。可巧，电视里放的是财经访谈，镜头里的人居然又是康骏。

听着主持人给康骏套的那一大堆的称赞，叶清忍不住笑了。人前威严沉稳一派王者风范的康骏生活中其实也就是个懊恼没辙的父亲。真没想到康骏竟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儿子，可想康太太必是个大美人。要说，在车上撞见那会叶清是提了一颗心的。自己住院的事情并没有告知任何人，也不想让人知道。可冷不防被康骏给撞上，叶清打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可喜的是康骏并没有多问，简单的问候一下后就领着儿子告辞了。叶清算是舒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康骏不是多嘴的人。

阑尾手术虽说算不上大手术，可恢复也需要时间休养。建筑事务所年假后就开始忙碌了，叶清这一请假难免有些微词。这些天人事已经打来好几个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叶清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把工作给辞了。抽了半天的去公司办理了交接手续，好歹在这公司也工作了六年，公司还算厚道另外给了叶清包了个红包，这倒也在常理之中。但让叶清意外的是来自同事们的规劝，也不是小伙了，找份好工作不容易。平时与同事们来往不多，如今听到这实诚的话叶清忍不住动容。

叶清从公司出来的时候，顿觉一身轻松。虽然暂时没了收入，可不管以后如何，当下都是要养好身体。另外，自己已打算和陈硕分手了，那就少不了理清两人之间的各方事宜。虽说不是合法夫妇，可毕竟一同生活了这么久，该处理的该分的还是要弄清楚的。

抬头望望天，太阳挂在蓝蓝天空中是那么的耀眼又温暖。

接到叶清约见电话时，陈硕正在崔家做客。崔夫人之前还埋怨陈硕怎么没带叶清一起来。崔恒亮当时就挺不待见的哼了哼，可到底还是没有揭他的底，任由他找了个借口搪塞了。

“刚是叶清的电话？”两人这会正在阳台上抽烟，崔恒亮倒也不拐弯直接就问。

“嗯。”

“陈硕，你可想清楚了？叶清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可就这没第二个了。”

“恒亮，我也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了。我和叶清，是真到头了。就算没有麦凯，也总会有其他人。碰上了动心的，就这么进去了。”

“都一块过了这么久，你才说这话。陈硕，这对叶清不公平。”

“你说的没错，我以前也想这辈子就和叶清这么过下去，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可人都是自私的，感情这种事遇上了就躲不开。”

“陈硕，你会后悔的。”

“嗯，也许吧。”

一支烟的功夫，两人结束了谈话。最后崔恒亮拍了拍陈硕的肩膀，作为好兄弟他言尽于此。生活毕竟不是他的，陈硕若把这个作为幸福的话，他也只好祝福了。至于叶清，崔恒亮挠了挠脑袋，这朋友是坚决要做下去了的！

陈硕因为出差的缘故，临时调整了见面的时间。两人真正再见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樱花飞舞的时节了。这次两人没有约在咖啡厅而是改在了饭店，叶清定了一个包房，提前等在里面。

“好久不见。”陈硕进来的时候，叶清已经点好了菜。这是个十五人位的包房，对两个人而言显得过分大了。两人既不是以往的关系，各自端坐一头，隔着大大的圆桌面。

“好久不见。你再看看有没有需要的？”叶清将菜单和已下单的单据一并转到陈硕面前，两个月不见陈硕瘦了。

“不用了。你点的一向合口。”陈硕这话一出便觉得尴尬，可瞧叶清那自然的神情又觉得自个有些自作多情了。

等菜那会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堪比陌生人般的，彼此隔着一道厚厚的墙。菜上的不算慢，都是陈硕爱吃的菜。终究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叶清可能比他自个还了解自己。陈硕下筷子的时候，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叶清浅尝了几口就停了筷，桌上的菜口味偏重，而他的吃口一向淡。两人一同生活时，叶清都是依着陈硕的口味做，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资料，就着玻璃转面送了过去。“这是我整理的财产分配清单。你看看，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就这么办了。”

陈硕愣了，他自觉对叶清有所亏欠，打算净身出户的。可现在叶清弄了这么个财产清单，陈硕有种被抽了一巴掌的感觉。

“叶清，我们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家里的东西都是你该得的。那些我都不要。过两天我去收拾一下衣物，我们好聚好散。”陈硕看也没看，他根本不在乎那些。

“陈硕，既然分手了，就分的干净些。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我在乎。房子是你买的，我不要。但是我参与了房贷，该给我的我也不客气。按现在这房子的价值，我要一百万不算过分。这些年家里的开销都是从我工资里出去的，你的工资我都做了储蓄。不过，你给我的那些只怕不是你的全部收入，我也不另外跟你算，家里的存款归我。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的，我一样也不要。我只拿我自己的那份。这是房子的钥匙，我现在还你。”叶清淡淡的说着，一串钥匙也被放上了桌面。

“叶清，你这是何必！一百万可以给你，储蓄我也不要，可你房子一定得收下！不然，你住哪里？”

“我自有去处。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陈硕，分手就分的干干净净。钱，你打到我卡内，卡号那上面有写。做朋友这类的话太虚伪了，我不想说也不会说。出了这个门，从此我们相忘江湖。”说完这番话，叶清就起身离开。

怎么会这样！陈硕看着叶清干脆利落的转身，心理却有一股怒气腾升。点了根烟，陈硕唤了服务生结账，却不料被告知已结账。陈硕抓起桌上的资料和钥匙愤愤的离开。

16

出了饭店叶清就急着往回赶。他晚上约了刘杰和裴佩来新家吃饭。房子借在浦东的一个老社区里，六层楼的房子房龄有些老可胜在周边设施配套齐全。年后裴佩被诊出有孕，可把刘杰这个准爸爸给乐傻了，成天就围着老婆身边转。也是，两人结婚四年多，一直没有动静。双方家长是又急又愁，偏偏小夫妻俩完全不在意，仍旧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终于是怀上了，叶清也为他们高兴，自己这点破事也就没有跟他们提。

租借的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厅。但对单身男人来说足够了，大了打扫也是件麻烦事。月初搬进来那会还是乱糟糟的，经过一个星期的打扫和布置，现在这房子是干干净净又布置的妥妥帖帖。就连叶清自个也看得挺有成就感的。

准备晚餐的功夫里，叶清接到了崔恒亮的电话。不意外，他和陈硕分手这事必然是崔恒亮第一个知道，也猜到崔恒亮是来做说客的。陈硕那人挺着一身骄傲，两人分手必然想的是净身出户既给他一个交代，又对得起自个心里的那点愧疚。“恒亮，那房子我真不要。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现在分开了更没必要多拿什么。我只拿我该得的那份。”

“叶清，你傻啊！不管这房子当初是谁买的，可还不是你一手布置的。再说了，现在这房价涨的，那房子地段又好，你就算别的都不要也不能没有一套房！以后万一有个什么，这房子卖了还能救急！跟你兜个大实话，陈硕眼里那房子就是颗芝麻。”

“我知道陈硕还有好几套房子，个个都比这房子好。他的股票基金也不少，这房子对他而言有或没有是没差的。可那又怎么样？我们俩一块过日子的时候，我就没去查过他的账，现在分手了就更没必要去计较这些。恒亮，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是大男人，自己能养活自己。”叶清歪着头夹着手机，一双手灵活的刨着土豆皮。陈硕冷战那会，叶清是心里记挂惦记的不行。可现在，两人真分手了，叶清觉得也没什么。就跟身上的那条口子一样，痛过之后就剩下一道疤，什么都不影响。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没必要为了一个人折腾自己。

“叶清，你太……唉。”

“恒亮，我很陈硕分了。分了，就彻底断了，以后也不会再做朋友。你要愿意，我们还是朋友，若是……”叶清说到这停了手里的活，他朋友没几个，认识崔恒亮是因为他是陈硕的好哥们，现今只怕这朋友难再继续下去了。

“停停停！叶清你脑袋被门夹过了？！说的是什么破话！我崔恒亮是那么肤浅的人么！我不管你跟陈硕将来什么关系。我认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你赶紧着把你新地址发给我，我得空了可是要来蹭饭的！”

崔恒亮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叶清却笑的很开心。

刘杰和裴佩是带着好奇与那么点不安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之前因为裴佩的妊娠反应比较厉害，刘杰有段时间没跟叶清联系。这可好了，等到叶清主动联系时竟是直接给了个陌生地址让他们来。

按着地址摸进小区，进了楼，上到三层，找到了302室，按下门铃。叮咚叮咚才叫了两声门就被打开了，叶清笑眯眯的请两人赶紧进去。

“你们随便坐，菜都差不多了。一会就可以吃了。裴佩，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给你做？”都是自己人，叶清也么多招呼就钻进了厨房，任由他们自个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