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岚霭

小镇的街上并不热闹，大过年得这人群都扎堆在屋子里，走亲访友的聚在一处闲聊吹牛的嗑着瓜子。麦凯带着陈硕去了镇上的一座中学，离麦家很近，不过十分钟的脚程。

学校里空荡荡的，就连门卫室也没人值班。老式的大铁门被一根粗链条的给锁着，一推当中就裂了个大口，人只要侧身就能进去。两人进了学校，在操场的秋千上坐着。陈硕听着麦凯对母校的介绍，说着那些过往青春年少时。

“高中三年，直到毕业了我才敢向他告白。当时想着就算被拒绝了也没有关系，反正即将各奔东西。就在这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他的回答，他没有拒绝，他接受了。当时我觉得自个快飞起了。那个暑假是我过的最快活的暑假，我们几乎天天腻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可后来，上大学了，见面少了就靠着电话维系感情。刚开始还好，到了大三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知道为什么吗？我请假去了他们学校，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最他妈可笑的是，那女人我认识，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我们的班花。一开始我以为那女人是小三，可扯破脸皮后他却告诉我他们俩个高中那会就好上了。”麦凯荡动着秋千，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突然他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陈硕道：“陈硕，我那会就发誓一定要找个爱我又专一的男人。”

“麦凯……”陈硕觉得脖子上被捏了只手，他窒息的难受。他起身靠近麦凯，将他搂在怀里。“麦凯，相信我。”

麦凯回拥着陈硕，轻身的在怀里问：“我能相信吗？”

陈硕觉得揪心，怀里的大男孩尽然如此的易碎。“麦凯，相信我！我会和他分手，很快！”话一脱口，陈硕自己吓了一跳，可很快他又觉得送了口气。原来和叶清分手远没有那么艰难，只怕自己是早就存了这个念头。

原以为这个年要冷冷清清，却不料初一一大早家里的大门就被刘杰给敲开了。刘杰带着裴佩拎着好几袋东西往茶几上一放，两人特大爷的开口说从现在开始，就住这了。

瞧着两人的无赖样，叶清心里暖暖的，人也打起了精神。下厨做了好几样拿手小菜，又开了瓶红酒，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围着小餐桌吃喝。酒足饭饱后，刘杰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了游戏机，连上数据线，选好游戏，一个一个手柄，三个人聚在电视机前热烈开战。

门铃响起时，正巧刘杰的赛车一头飞进了海里，他也就自觉跑去开门。一拉开就反射性的将门甩上。好在崔恒亮眼疾手快，卡了一道缝。“嘿，嘿，大过年的，别那么大的火气。”

哼，刘杰手压在门上，没好气的道：“先生你走错门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不送，拜拜！”

“停停！我是来看叶清的，刘杰你让我进去。”崔恒亮紧忙表明态度，他和刘杰也算是相熟的，同来叶清这蹭饭时打过几次照面。

门口两人都卡着力僵着，叶清闹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走了过去。“恒亮？快进来。”叶清推开拦路虎似的刘杰，拉开门。

这门户一开，崔恒亮后面站着的人也立刻暴露了出来。康骏微笑着对叶清道：“新年好，打扰了。”

12

叶清愣了愣，还是客气的将两人都迎了进来。趴在沙发上的裴佩张着好奇的双眼频频在来访者之间扫描。

康骏跟来那纯属意外！上午康骏去小姨家拜年，午饭也就在那里顺带的解决了。崔恒亮给陈硕打电话时，他正在一边悠闲的看报纸。从崔恒亮的表情和语气中不难推断出电话内容，康骏之前就对这一对挺感兴趣的，索性就跟在表弟的后面一块来了。

四下打量一番，康骏挺欣赏叶清的品味。这房子不仅收拾的干干净净，布置的也很温馨。

“请坐。家里没有咖啡，喝茶行吗？”叶清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看着康骏问。崔恒亮是朋友可以随便，可康骏不行。

“叶清，不麻烦。白水也行。”崔恒亮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叶清这房子收拾的是干净。真不知道陈硕脑门是被什么夹过了！放着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珍惜，偏要跟个小男生玩感情。

康骏笑了笑也道了句随意，随后便与一旁的刘杰攀谈起来。两人意外的聊得开。估计是因为上次那顿饭的缘故，刘杰对这个大方又大气的康哥很有好感。

裴佩在介绍完后，就跟着叶清到厨房去了。说是帮忙，其实她就是找个地方偷窥去了。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瞧着崔恒亮和康骏。崔恒亮那是生了一张俊俏的脸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那是看人就带三分风情的。康骏虽然称不上帅哥，但五官周正男子气十足，再加上岁月的沉淀，反而比崔恒亮更有吸引力。两人保养得当，身材没有半点走形，都是挺挺的衣架子。

“佩佩，把口水擦擦。停止你脑袋里的不良画面。”叶清泡好的茶，一回头就看见裴佩倚在厨房门上一副花痴的模样。

“嘿嘿，我来帮忙，帮忙。”裴佩傻笑着拿起托盘就冲了出去。叶清落得空手，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五个人散座在沙发上，有待见的，有不待见的，有好奇的，又沉默的，气氛其实挺尴尬的。尤其是刘杰对崔恒亮的态度那叫一个不友好！身为主人叶清自是要调和一下气氛，但他一向也不是很会说话的人。

“呵呵，这款赛车游戏我也挺喜欢。谁来跟我赛一场？”关键时刻还是老姜救了场，康骏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柄比划开。“阿杰，有兴趣没？”

“康哥，这游戏我可是老手。”刘杰也取了手柄，他笑着道：“我可是不会放水的。”

“不就是个赛车嘛，还有啥老手。这个我也会，表哥，咱们杀他个落花流水。”崔恒亮哪能是落后的主，也取了个手柄在手上，顺带的甩了眼刀给刘杰。

男人都是禁不住挑衅的，刘杰立马热血沸腾斗志高昂。三人操着手柄开始在屏幕的赛场上厮杀。叶清挺无语的，这二个年纪加一块要近古稀之年了，怎么跟两个孩子似地。至于康骏，叶清更没想法了，这人到底是来干吗的？

几盘下来都是康骏轻松获胜，只怪刘杰和崔恒亮两个忙着互相下黑手，将冠军的宝座拱手相让。康骏淡定中略带得意的表情终于刺激到了蛮化的两人，两人一反常态竟然联手作战，势要将康骏拉下马。

简单的赛车游戏，这下迎来了彻底的高潮。玩家们全力以赴的表现也点燃了旁观者得热情。裴佩更是跳了起来，大力的声援刘杰。叶清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不时发出喝彩。

玩玩闹闹中，关系一下子缓和了。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咋能做幼稚的事情呢。在对康骏的围追堵截中刘杰和崔恒亮惺惺相惜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几盘转手换人，五个人闹的好不开心，欢笑声冲淡了房子主人的孤寂。

晚餐还是叶清下的厨。康骏原想请大家去自家酒店搓一顿，却被刘、崔二人极力否决。两人冲着叶清巴望着，那眼神跟那嗷嗷待哺的小狗如出一辙。叶清倒无所谓，反正家里冰箱早被他塞的满满的，再加上今天刘杰带来的大包小包。人多正好一起解决。

这一顿做的极丰富，餐桌那挤不下这么些人，就把餐厅临时移到了沙发着。三层的玻璃茶几被拆开变成了三张小桌子，大家席地而坐。不讲究那些吃喝礼仪，一同举杯喊了声干杯后，立马挑着自己喜欢的大快朵颐。

康骏是第一次吃叶清做的菜。居然如此可口！康骏再次意外的看了看坐在对面叶清，这个看似碌碌而为的男人到底藏了多少面。

感到康骏投射过来的视线，叶清抬起头微微一笑。“康哥，菜不合口？”

“表哥，叶清做的菜你要还挑剔，那就是你味蕾有问题了！就连我妈都赞他这手艺好。”崔恒亮很不客气的吐槽道，一双筷子忙着在盆盆碟碟中飞舞。

“那是！叶子，这手艺可是没话说了。这要是开个小饭店，保管赚的盆满钵满。”刘杰附议着，他的筷子也没停过，不过除了顾着自己外他还记着给裴佩夹。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被这两人抢了先的康骏笑笑，这态度他要是不夸上两句那绝对是不行的。“你们俩个都把我的话给抢了。我只是意外，想不到叶清还藏着这么一手好厨艺。”

“都是些家常菜，主要是合你们的胃口。”叶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学做饭也是为了两个人过日子不用天天吃外卖。多做多做也就把厨艺练出来了，可惜陈硕从来没有称赞过。想到陈硕，叶清的心也跟着沉了。

“叶清，你别谦虚。这菜绝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弄出来的。我家那位，我就是砸大笔大笔的钱请大厨那也是教不会的！”崔恒亮的老婆那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两人属于商业联姻，谈不上多少感情基础，凑合着过日子。除了对外扮着恩爱夫妻外，基本两人在外各玩各的，彼此不干涉。

刘杰特想附和崔恒亮的话，可身边裴佩笑的那叫一个甜，他不敢啊！他家母老虎是会吃人的！于是埋头努力吃才是硬道理。

叶清不说话笑了笑，桌上的菜已经被扫荡的差不多了。过年总得吃个饺子，叶清起身去厨房下饺子。说来这是跟陈硕在一起后养成的习惯。一个个元宝似的白胖饺子被端上来桌的时候，立马就受到了追捧。

“康哥，这个你一定的尝尝，我们家叶子最拿手的。”刘杰先下手为强，给裴佩和自己碗里添上。

“表哥，你好口福。这饺子平时来可都是蹭不到的。什么味道的？”崔恒亮快手也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芹菜的？好吃！难怪陈硕不爱吃外面卖的……”

槽糕！说错话了。崔恒亮意识到时，刘杰和裴佩已经瞪了过来，叶清原本笑着的脸淡了下来。一下子气氛僵硬了，这真是找抽来着。

康骏左右瞧了瞧，崔恒亮那垂着头的鸵鸟样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可现在毕竟不是取笑自己表弟的时候，康骏夹了个饺子咬下。“嗯，确实好吃！叶清，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打包一份带回去。我家那小子喜欢吃饺子。”

“好。”叶清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陈硕只是陈硕，不应该成为一个禁忌的话题。“你们谁还要？我一块下了。”

13

陈硕和麦凯初十才回的上海，在麦凯家待到初五接完财神后两人就飞去香港玩了一圈。麦凯一回到家里就扑上了床，抱着枕头打滚直呼还是家里好。

陈硕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被小恋人幼稚的表现逗的笑了。跟麦凯在一起，陈硕觉得自个年轻了不少，经常被麦凯拉着去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在香港海洋公园时，陈硕就被麦凯拉着把那些刺激性的游艺措施玩了个遍。

“行李你收拾，我先睡一会。”麦凯鞋一踢，扯了被子往身上一裹就梦周公去了。留下陈硕对着好几个行李箱头疼。

可就算是这样，陈硕还是乖乖的一个个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开始归置。他原在家是不做事的主，和麦凯同居这段时间大部分家事也是请了钟点阿姨来做的。只是现在还在年里，钟点阿姨得过完了正月十五才回来。换洗的衣服被他一股脑儿的塞进了洗衣机里，购置的新衣服们连包装也没拆就扔进了衣柜。至于零零散散的吃的，和用的，陈硕就归了个大类，随手就搁置了。

大致整理完毕后，陈硕给崔恒亮挂了电话。两人自打上次那通电话后就再没联系过。电话很快就通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野着，嘈杂的很。

电话里崔恒亮的态度还有些置气，可毕竟是几十年的兄弟做下来，所以当陈硕提出去拜访时，崔恒亮还是爽快的答应了。本来陈硕还想约他晚上一起喝一杯时，电话的那头隐约出现了个熟悉声音，之后电话就被崔恒亮给挂了。

陈硕心情复杂的捏着手机，他确定刚才那个声音是叶清的。而想到了叶清，就想到了他对麦凯的承诺。分手，显然刻不容缓。陈硕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想起了一些往事，也记得叶清的那些好，可终究……陈硕按了烟，掏出手机发短信。

叶清看到短信时，已经是半夜了。这些天不仅刘杰带着裴佩住着，就连崔恒亮也三天二头的跑过来凑热闹，偶尔还捎着康骏。打着要一雪前耻的名号，赖在他家里大玩游戏。虽然吵闹了些，可叶清心里觉得开心。患难见真情，叶清懂的。

原想回个短信的叶清改拨了电话，铃声响了一会被接通了。那一头是陈硕睡意正浓的声音，叶清自嘲的笑了笑。“是我，你想约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三点，久光八楼的咖啡厅。”陈硕习惯性得命令语气，似乎从未想过对方能不能配合。

“好。”叶清答应了，靠着窗看着外面的夜色。“伯母希望我们元宵节能回去，你怎么打算？”

“我会跟她说的。她要在再打电话给你，让她来找我。”

“好。”叶清应着，他想问问陈硕还回来吗？还是两人就这样一直冷战下去。可该怎么问？他不知道。两人都没挂电话，沉默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然后，叶清听到了一道不满的嘟囔声。虽然很小，很轻，可叶清还是听到了。

“那，明天见。晚安。”叶清先挂了电话，手机被他捏的紧紧的。窗外的夜色深沉，昏黄的路灯静静的晒着一片晕黄。叶清隐约中明白陈硕要说的事，果然这不是要与不要的抉择，而是接受与不接受的被动。

十一年也不过是如水一梦。

叶清提前了二个小时到了约定点，久光八楼的咖啡厅因为价格的原因，生意一直不算红火，可情调确是非常好的。叶清在靠窗的沙发位坐下，他身体有些不舒服，腹部从早上开始一直隐隐作痛。

陈硕迟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中午约了客户吃饭，结果把时间个耽搁了。陈硕眼尖，一进来就看见了叶清。远看时就觉得他清减了不少，近看了才知道叶清整个都瘦了一大圈。

叶清新剪了头发，盖耳的发型被发型师修剪出层次，露出了耳朵，还在额头上多了零碎的刘海。这个发型很适合叶清，不仅衬的人精神利落，还衬出了几分清俊。陈硕有些意外，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清这副模样。

“和客户耽误了点时间。怎么不点些吃的？”桌上只有杯早已冷却的咖啡，陈硕唤来服务生重新要了咖啡，还叫了份西点。

服务生的动作很快，一会就将东西送了上来。陈硕的那份西点是为叶清点的，就算再不体贴，陈硕还是知道叶清对甜品类很是喜欢。叶清看着被推倒眼前的蛋糕，眼里是更多的落寞，淡淡的道了声谢。

“叶清，分手吧。”来前陈硕想了好多的说辞，可真正面对时也就剩下这简单直白的二字了。

咖啡馆里永远都充斥着散不去的浓香，让食客们久久沉醉在浓甜中无法离去。叶清其实听的清楚明白，可却一言不发，恍若那只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不留一丝痕迹。

“叶清，你知道，我做了决定的事是不会变的。”陈硕应对叶清沉静如水的面庞心里摸不到底，他宁可叶清跟他吵，跟他闹，也不愿面对这种寂静。

“陈硕，我可以等你。”

“叶清，别天真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陈硕，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进入感情的乏味期也很正常。我可以等你。”

“叶清，为什么？守着一个完全不爱你的人，不值得。”

“我们一路走来，你就这么轻易说分开？陈硕，我们曾经爱过。”

“是你爱着我，叶清。”

“陈硕！”叶清拉拔高了声音，他再也不能故作沉稳，陈硕的话是一把利剑刺破了叶清累积的无数伪装。“张启航，我就一点都比不过他？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了一个像他的人，你就铁了心的跟我说分手？！陈硕，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活该对你掏心掏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