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可以私下说几句话吗?”我亲自开口,脸色冷热,目光直逼向他,辛辣复杂。
拐一步,两步,他颤颤巍巍停下,面色几经变化,慢慢沉淀为严肃,醉酒的迹象一扫而光。对我审度两眼,侧过头,对旁边的两个士兵吩咐道。
“黄华,李硫,你们先回去,我跟黄老爷商量点事,喝酒的事先欠着,下一次本将军一定和你们不醉不归。”
“好,刘将军可别说大话,我李硫第一个不答应。”
推推搡搡,他旁边的两个士兵放开他,很识趣告辞离开。
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后,刘海将军对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边来。”我们来到一块空地,刘海将军停下脚步,若有所指看了拂玄,拂黄他们一眼。
我对他们俩点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拂玄和拂黄分别散开,在不远的地方放哨。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后,没等我开口,刘海几乎是不容置疑,直面劈问“您是想问太子殿下?”我动一动脚,移开一步,眼睛望向远方的天空。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一段时间后,声音从胸膛发出,来自灵魂的空幽“刘将军。你属太子盟党,该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皇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雾国百姓,为了天下生灵,不管朝廷权谋,还是两国大战,他思索再三,隐忍了这么多年,不愿因一己之私连累黎明百姓。掀起一番大战容易,结束它却已不是一个人的事,内战一旦开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为彼此权利角逐,国将不国,民不为民。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犹疑踌躇,不到万不得已隐而不发,你作为他的部下应该理解他。
“他不舍昼夜研究部署方案,上阵杀敌,挂帅亲征,无不亲力亲为。只为了伤亡减少一点点,他都愿意用性命拼搏,他是一个好太子,可他也是血生肉长活生生的人,他血肉之躯再坚强也不能抵挡刀剑,他也需要忠诚爱护他的手下,可刘将军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心寒。”
“趁主昏迷不备。笼络人心,主人去向,藏匿不可告人。”
“你到底有何居心?”回头,眼神狠辣,直视进他的眼瞳里面。一愣怔,他避开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皇后,不,属下该叫您二皇子殿下,您误会属下了,属下是为您好。到底什么事情属下不想多说,属下做的所有,就算背上以下犯上的误会和骂名,但确实都是为了您好,你要体谅属下的苦心。”
他拳拳恳切,看在我眼里却不是那么善意,我冷笑出声,不无讽刺“体谅?误会?为我好?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哼,如果真是为我好,你告诉我,太子身在何处?偌大军营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病患吧?还是说你刘将军以公谋私,对主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睛眯起,危险阴暗。
“属下不能说。”他低下头,不愿意与我对视。
“属下虽然现在不能亲口告诉二皇子殿下,但不用多久,您什么都会明白。边疆贼寇猖獗,这几天,还请殿下留在军营,士兵们会保证殿下的安全。”
“你是想囚禁我吗?”
“属下不敢。”
……
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外面几十士兵巡逻,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已经成为刘将军的座上客,阶下囚,名义是皇后亲临边境视察,征派人手保护,可我这风光皇后却比不上军营里炊火兵的待遇,上个茅厕都要在自己的营帐里面解决,憋闷死我。
那天后,拂玄和拂黄他们两个也被刘将军一声口哨,招呼来的一大队士兵“请”进自己的帐篷中。几天了,也没见刘将军有什么特别动静,好吃的,好睡的,好玩的,什么都是上等供应,大概军营中能搜集出来的好东西都送到我的帐篷了吧!他这分明讨好的举动古里古怪,更让我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回想他那天的话,好像他真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但也保不准是他杀鸡演戏给猴看。
他一个劲保证雪拂没事,虽是怀疑,不得不说,之前的担忧还是放下一些。他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呢?这里边难道掺杂了我不知道的阴谋权术?跟雪拂有关吗?还是说专门为了隐瞒我?
那天晚上,本该收到拂天的消息,最后却没见到他,这又开启了我另一重的担忧,如果拂天当天及时潜入军营,我和拂黄、拂玄便能得救。可他莫名断了音信,在这关键档口,不将他和这件事联系起来都难,多事之秋,祸不单行,他可也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摆人形大字,烦闷躺在行军作战专用的军塌上,眼睛大睁,没有一点睡意。这时,外面昏黄的灯光闪闪烁烁,传进吵杂的骚乱声,听到动静,我赶紧穿衣爬起。
“大兴条件都开出了,有什么不可以?兄弟们死的还不够多吗?”
“虎门,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我冷静什么?大兴都愿意谈和,我们有何不可,不就是要皇……”
“虎门”
“将军”
“将军,吵到您了?”
“小艾,到底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不睡觉,你们聚众想违背军令吗?”
“虎门只是一时糊涂,将军您……”
“糊涂?哼……”
“将军,属下认为京城起兵需要足够兵力支援,这时候能和大兴讲和,无外忧,内患何足挂齿,如此好事,太子殿下如果知道一定赞同,属下就不明白只要皇……”
“虎门,你想杖责三百,逐出军队吗?”
“虎门,你别说了,快向将军认错!”
“不,小艾,我偏要说,我们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打没必要的战。皇后,既然您人在这里,不妨跟您说,大兴皇帝要求您过河谈和,如果您为百姓着想,为太子殿下着想,您就不要拒绝。”
“拉下去……”
“将军。”
……
嗡嗡闹闹的吵杂声,一会过去,好像他们在辩论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大喊皇后,我不由坐直,零零落落的几句话传进耳朵,脑袋发晕,回过神后,外面已经人去声歇。
“主人。”
迟疑转过头,只见营帐边角被打了一个洞,拂黄的脑袋从洞口冒出,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拂黄?”
“属下来救您。”
“拂玄呢?”
“他在外面放哨,我们从这里出去,直通军营后山,一炷香后,他驾车与我们汇合,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能赶在刘将军发现前离开这里。”
“你是说我们钻洞出去?不,我不走,我还有事做。”
“主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军营子时查夜,如果看不到人,会惊动刘将军,想再走就难了。”拂黄焦急爬上来,把我需要的东西一股脑装到包袱里,其实,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改口,可看着走来走去忙碌的他,我没有一点感触,反而弥漫一股靡凉的悲哀。
他把两套长衫,一双软鞋,瓶瓶罐罐的疗伤药全装进去。长发披散,早之前,我已经把面具取下,低头是赤脚,在长衫下露出的脚趾头,头低垂,我一动不动。
“拂黄,你跟我多久了?”
脚定住,他不敢看我,而后,又是一番忙碌,但却没有回答我的话。
“即使我跟你走,也逃不掉对不对?”头即刻抬起,寒光乍现。
“主人……”
“别叫我主人,你的主人是雪拂才对。”
“主……”
“去吧!叫刘将军进来,我有话跟他说。”抬眼,外面人影憧憧,似魔鬼张牙舞爪,在黑暗的夜里无所顾忌,吞噬人心。
眼睁睁看他迟疑,踌躇,无奈,最后还是掀帘出去。顷刻间,整个营帐内,只剩下我一人,空洞洞,冷冰冰的冷冽寒风灌进衣袖,游走四肢百骸,干硬刺骨,鸡皮疙瘩冒出,直打哆嗦。
突然一阵虚弱,披头散发坐到地上,脸埋在膝盖里,悲哀而绝望。
“主人……”
“没事,我坐一会就好。”
……
红河关,雾国与大兴千百万年难以跨越的天堑险阻,从来没有真正隶属过哪一方。多年仇恨,战争争夺,城镇侵略,两军交战,伏尸千万,白骨成堆,天大的仇恨,雾国与大兴也仅一河之隔。
今天是我们和大兴约好,谈判协商的日子。
约好卯时,旭日初升,初晓之时,相约红河中央,我们的信号一旦发出去,对面的人便会将早准备好的船只推出河,到时,在河中央进行交接。作为大兴皇帝轩辕昊律指名要见的雾国协商使者,我将会从雾国的特派船只下来被接到大兴的使船中,两船严格互守不侵犯,不挖苦,不动手脚的三不原则,严格约束部下,互相尊重,互相体谅。
站在河岸边,三千士兵列成九队排在我身后,黑盔铁甲,严阵肃立,寒峭冷风呼呼吹响,军旗猎猎飘扬。
手中捧着大兴早拟好的和商条约,一贴十卷的纱纸,静静躺在玉盒里,它下面压着一张小心翼翼,用金丝缠边,玉垫框裱的墨水画,桃树下,仰头泣泪的美男子,长发铺散,与散落在空中的桃花瓣纠结到一起,轻舞飞扬,落红缤纷,眉心一点花甸,华美荀灿。画中的人美,天下罕见,作画之人功底一样不凡,落笔署名力透纸背,刚劲有力,只轩辕昊律四个大字,让所有见过这幅画的人不得不重视它。大兴前晚,派使者指名送到我手里。
因为它,我心情沉重复杂。
“皇后,请……”
隔岸,双目不期而遇,银边双绣黑色长袍,霸气如虎一样的男人,轩辕昊律,好久不见。
番外:前世回眸
流水蝉鸣,翠竹沁绿,太阳透过叶缝遗落到地上,三三两两,像顽皮的小精灵给夏日酷暑增加了无数韵味。桂树下,碧溪旁,有两个小不点,一黑一白,白色试图靠近黑色,圆糯糯的身子观望,试探,躲在桂树后边,最后小心翼翼靠近。
见黑衣男孩没拒绝,白衣小男孩仰起白玉般的小脸蛋,试探问道。
“大哥哥,你不高兴吗?”
“……”
“大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听娘亲说这是皇宫,不能随便进人的。”
“……”
“大哥哥,我可以坐下吗?”
“……”
“大哥哥,我……”
“随便。”
白衣小男孩兴高采烈坐到黑衣男孩旁边,对人家冷淡的颜色视若无睹。
从怀中掏出小油纸包,小心翼翼掀开,他一块一块数,数来数去,还是五块,哪一块都不舍得。
可这位大哥哥难过,以前他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娘亲都会用好吃的东西哄他,之后,他就会又变得兴高采烈,他想,如果他也这样做,面前好看的大哥哥是不是也会变得开心起来。可是,到底给哪一块呢?无比纠结……
黑衣男孩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里鄙视他的抠门样,摆过头去,脸臭臭的,无视白衣男孩红红脸,纠结到一起的眉头。
过了一刻钟后,一只莲藕样粉嫩的小手举到黑衣男孩面前,掌心中静静躺着晶莹剔透的莲子糕。
“大哥哥,你如果不开心,吃了糕点就会变开心,娘亲说,糕点甜,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所以,给你一块吧!”
非常不舍得,经过剧烈的挣扎与自我安慰,如果他把糕点分给大哥哥,也许就能和他做朋友,还可以和他一起玩,咬咬牙,白衣男孩还是忍痛割爱,让出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几块小点心。
他眼巴巴期望大哥哥接受他的好意,可人家却不领情,“离我远点。”一巴掌把他的糕点拍掉,连同油纸布里的四块一股脑滚落到地上。
黑衣男孩站起来,面无表情从他面前走过,糕点也在他鞋底下粉身碎骨。
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见过他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夸赞他仙童下凡,总会揉搓他的小脸蛋,虽然他并不喜欢这样,但那都是善意的折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位大哥哥一样欺负他,还踩坏他的糕点,顿感委屈,也不管这是皇宫后花园,不可以大吵大闹。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顿哭得肝肠寸断,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等到他哭累,抽抽噎噎不再留眼泪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大半。遭了,他出来这么久,娘亲找不到他会着急,赶紧从地上爬起,举目四望,这时候才让他绝望,四条分出去的小路,他不记得走哪条,瘪瘪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看样子,他准备再大哭一场。
“笨蛋……”
一声冷冷的鄙夷声在身后响起,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赶紧转身,在他无奈彷徨,恐惧不知所措时,见到熟人,打心底涌出欣悦,笨蛋这两个带有不善的字眼听到他耳朵里尤比天籁,比什么都动听。此时此刻,他口中的大哥哥俨然带有光环的神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刹时破涕为笑,瞪着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眼巴巴望着面前的人,语带哀求。
“大哥哥……”
黑衣男孩不自然把眼睛移开,再咒骂一句“笨蛋。”
“跟我来”
他屁颠屁颠跟在黑衣男孩身后,说不出的开心,叽叽喳喳,话框子一打开,再也收不住,俨然已经把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大哥哥,你真好人,我以为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
“大哥哥,你怎么在皇宫里啊?听娘亲说这是皇上住的地方,有龙子龙孙,大哥哥,你说龙是什么样子,你是龙子吗?那有尾巴吗?”
“……”
“大哥哥……”
“闭嘴。”
“……”
黑衣男孩加快脚步,任身后的笨蛋短短的两条腿艰难跟着,他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厄运当头,怎么碰到不知从哪冒出来,无厘头的家伙。
今天是五皇弟十二岁生辰,父皇在御花园大摆宴席,宴请所有宫廷权臣,浩命夫人,世子郡主,几乎整个京城的重要人物都携家带口为五皇弟庆生祝贺,想他一个月前的生日如何暗淡度过,心里不是滋味。
避开所有人,出来透口气,又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如果不是这里地处偏僻,他的哭声一定为他招致别人恶意指摘与诋毁。想到这,脚步不由越走越快。
“大哥哥,等等我……”
“呜呜呜……流血了,怎么办,南儿不能让娘亲知道。”
“你是风玫南?你母亲是雾国雪姬公主?”脚步顿住,今日宴请的客人中只有风楚天将军的三儿子风枚南小名南儿,看他虽只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像他母亲绝色的外貌,看样子没猜错。
“起来吧!风枚南,记住,我叫轩辕昊律。”
白衣小男孩愣愣看着黑衣男孩对他伸出的手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手赶紧伸出去,被他拉起。
“轩辕昊律?大哥哥,你的名字吗?”
“那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脸红红,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霸气一笑,俾睨天下的自信“当然知道,母妃有意撮合与风家的婚事,你会是本皇子的皇子妃。你风枚南非我轩辕昊律不能嫁,我非你不娶。”
“皇子妃?皇子妃是什么东西?好玩吗?呜呜呜……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