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 下——子言获麟

作者:子言获麟  录入:12-24

“微臣遵旨。”他低眉退后了数步,方转身离开了屋子。身边一纵人等,瞬息退下。

鲤突然松懈了神色,突然扶住了几案。

“鲤。”长公子见状,倏地起身去扶他。

只见鲤白皙的面上已微微渗出细汗。

宣于静央颦眉而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来晚了,居然……把你吓成了这样。”

“不,长公子……”他有些虚弱地对他说,“……万分谢过长公子的解围。只是……长公子独身前来,必然是会被大王……”

宣于静央制止了他的语言:“只因万不得已……当我得知他们到你这里来之后,便顾不得许多了……这一次的事态十分严重,我来之前已将密信火速送往宴的府邸。”

“这究竟……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鲤急迫地问。

“楚桐夫人被人毒杀,里外全无凶手痕迹,所以她死前所接触过的你便有明显嫌疑,同时,与她敌对的我与宴自然也……”他深深地蹙眉,不住地摇头,“鲤,这次我们都有危险,尤其是你……”

“可此事与我绝无关联。”他不禁说道。

“我自然知道,但是鲤,你当时确实为楚桐夫人沏了茶?”

“是的。”

“你是否同饮了呢?而她饮下之后……是否有恙?”

鲤愣住,停顿须臾,低沉地说道:“长公子,难道连你也……”

“怎么可能?”他瞬时否定,“我只是担心……有人在茶水或杯盏上动了手脚,想要毒死你或楚桐夫人,而你不知晓,所以无意中……”

鲤一听便不住地摇头。

“不,不可能的,长公子,”他说,“那些茶是我平时饮的,杯盏也无问题,这里除了三公子与我,就没人再进来过。”

“那究竟……”宣于静央想得思绪混乱,不觉用手撑住了额头,“你必然没有将那日的实情告诉断狱都尉吧?”

“那是当然的。”他音调急促,冷汗涔涔地回答。

“那些事一旦说出来,就算能脱了今日干系,也必会使你与宴陷入绝境……然而若不说……我挡得了今日,也挡不了明日。虽无罪证,但你的嫌疑难以洗脱……而我现身于此,也是将自己推到了浪尖上……”他说着,突然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几案上,“究竟……究竟如何才能渡过这一劫……”

宣于静央的内心狂躁不已,冷静的思考在这一时全然遁逸而去。

“长公子……”鲤被危急的情势压得难以喘息,他无措地低声问,“我们……如今当如何是好……?”

“我在等宴和焕的消息。”他抬起头,唇角有些泛白,撑在案上的双手莫名地轻颤。

“你要做好准备……鲤……”俄然,宣于静央忧郁地看着他说。

鲤的心突然一紧。

“什么准备……?”他唇角翕合时,无端地走了音调。

“万一这是有人故意嫁祸于你的话……”

只此半句,鲤便顿时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宣于静央看着他,紧蹙着眉头说,“你必须走……否则,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第77章:东窗(三)

几辆马车在去往宫中的道路上狂奔,马蹄过处,被打落的残花被碾为纤尘。

残留的水洼在车轮过后溅开了一地锋利的水花。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怎么会突然死掉?!怎么偏偏在去过鲤那里之后被人毒死?!”车内的宣于宴疯狂地吼道。

“只怕是嫁祸。”辛垣焕按着面中不稳的神色,有些急促地说,“否则难有如此巧合。任谁知道楚桐夫人去过鲤那里,都会觉得鲤有最大的嫌疑。而更重要的是我们亦不能将那一日的实情说出去。”

“是啊……!可嫁祸……谁会一直跟踪那女人,知道她去过鲤那里?!谁又有天大的胆子敢毒死那个身份特殊的泼妇?!他不怕获罪于父王?!”他狠狠地说,“连我恨她至此,也要犹豫三分,不得动手!这是谁做的?!”他怒吼了半晌,却又想到:“我去的那一日,恰好遇上楚桐夫人,楚桐夫人离开之后,又恰恰被人毒死……怎会有如此巧合?!可我们的行踪,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知道?!那人若要害鲤,或是我们,究竟有何好处?!”

辛垣焕听闻,沉音半晌,而后脸色如雪地说:“公子,记得青的那袭露草色的深衣吗?分明在鲤的屋中,却不知被何人拿去交到了大王那里。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如而今一样。”

宣于宴霎时顿住了神情。

“同一个人?或说是同一伙人?!”宣于宴厉声问道。

“深衣之事,与楚桐夫人及靳氏有关,”辛垣焕面色低沉地,一字一顿地说,“如今楚桐夫人已死,剩下的那个……”

一道闪电般的感触转瞬间掠过了宣于宴的身心。

他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他道:“你是说……?”

“除此之外,臣暂且想不到如此去做,获益者还能有谁。”辛垣焕紧紧凝眉,轻轻咬着发音说。

“难道因为,他们有把柄在楚桐夫人手上?”

“那便不是臣所能知晓的了。”

宣于宴不再说话,倏忽低头,认真地在脑中思索着什么。

马车绝尘飞驰,离宫门越来越近。

辛垣焕看着他,踟蹰久矣,忧虑地问:“公子,当真一切按计划进行?”

宣于宴凄楚地一笑:“那不是你给我的建议吗?”

“但臣没料到公子会答应,而且,还打算进一步做出这样的事……”他蹙眉而言,凝眸片刻,又说,“甚至还来不及跟长公子交代一声。”

“是啊……疯了,事情突然变成这样……”想到那孤注一掷的做法,宣于宴不由得苦笑着摇头,许久。他说:“我居然决定要这样做,也真是疯了……”

辛垣焕忧郁地端详着一向意气风发的他。

“必定会有更好的方法,”他说,“也许公子不必急于现在就做决定。”

“这步棋对方走得太快,焕,”宣于宴说,“我们再不快,也许下一步棋,对方又该落下了。更何况我们连对方确实的证据都还没抓到,简直就像,在跟空气敌对一般。”

“……一旦我们如此去走,长公子怎么办?”辛垣焕沉音半晌,倏忽问道。

宣于宴想到他,突然用手扶住了额头。

“王兄……”他不住地摇头,神情痛苦。

“可恶……当真没有更妥当的办法了吗……?我们若是少算一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暂且交给臣,如何?”倏忽,辛垣焕撩起眼帘,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

宣于宴愣住,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你说王兄……焕,你……”

“只能是暂且。”辛垣焕沉着面色,神情肃杀而忧郁地说,“臣已不能做得更多。”

宣于宴沉默着,看了他许久。

“好,”他目光如炬地说,“那么,朝政之处,由王兄与你去处理,而我和鲤,去把该引出来的,全都引出来。”

辛垣焕缓而沉地点了点头。

马车剧烈地晃动,撞得人心乱如麻,在日光正浓之时,曲折地奔向了惶然未知的危险的前方。

屋内的靳玥突然从座上惊起。

“什么?!”他发狂地厉声吼道,“楚桐夫人死了?!”

传令之人颤抖地匍匐在他脚下,颤巍巍地答道:“是……是的。”

身边的近侍猝然上前一步,在他耳边犹豫着问道:“难道……难道是少爷你……”

“你找死!!!”他一个耳光扇在了近侍脸上,骇得他霎时捂住了脸,失足滚在地上。

“我连日来连后宫都没踏入半步!与我何干?!我发了疯才会去动后宫的人!我还想要自己的命!!!”

他努力平息了心头盛怒,忿忿地咬住失了血色的唇,音调突然降了下来:“怎么回事……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这么险,这么险的棋,为何要走……究竟有何好处……?”他说着,睁大了充满恐惧的双眼,握在肩头上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侍从不解地抬头看他,因恐惧而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留他在原地不知具体因什么而惊慌失措。

靳玥将手按在唇上,手指不住地抖。

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晃似夜空中孤独地悬挂着的石头。

“必会出事……逃不过了……竟会惹出这般严重的事态,”靳玥惶恐地睁着眼,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一朝事发,只怕便不能相见……”

他毫不在意身后的侍从万分不解的目光,音调忧戚地暗自念道:“最怕的是,永生都……”

他独自站在角落里,空空睁着虚无的眼。

唯见一道清浅的水痕,从眼角轻轻滑落了下来。

门外传来了铁链碰撞的坚硬的声响。

鲤处在极度敏感状态下的神经,因这动静而剧烈抽搐起来。

屋中唯有他一人。他死死望着门口的方向,步子却不由得往后挪移。

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又会是怎样令人心惊的命运。

门被豁然打开,日光在一瞬间挤满视线,而进入门内的人影,让他的心在那时几乎跃出了身体。

“公子……!”他不禁出声急切地唤了起来,而宣于宴疾步上前,倏地将他紧紧拥在了怀里。

鲤微微红了眼眶,在他怀里与他紧紧相拥。

“我无法更早赶来,你还好吗?是否被吓到了?”宣于宴抚摸着他的头,音调促然地关切地问。

“我没事……长公子来过了,多亏他特意赶来……”鲤努力按捺着复杂的情绪,却因过于激动,身子轻微地抖。

“别害怕,现在我在这里……”他锁住眉峰,蓦然低头深深吻上了他的朱唇。

伫立一隅的辛垣焕愣了一刹,将眼光移开许久,却发觉他们未有片刻停歇,于是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

两人因反应过来而突然分开。

鲤倏地涨红了脸。

“公子,鲤,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我们须赶紧离开此处。”

“离开此处?”鲤霎时惊慌地问。

“是的,离开王宫。”宣于宴回答。

“不,不行……”他睁大了眼,摇头道,“我有嫌疑在身,此一去岂不成了畏罪潜逃?”

“畏罪尚可潜逃,留在此处,却只有死路一条。”宣于宴严肃而定然地对他说,“鲤,你信不信我?”

鲤按捺着躁动的内心,听了他末的那一句话,望住他沉沉地点了点头。

宣于宴明亮地笑了起来。

他紧紧牵住了鲤的手,拉起就走,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走。”

随着他快速迈开步子的鲤这时急切地问道:“可公子,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

“只要能离开这里。”

鲤突然愣住,只因这对话的熟悉。

这是那一年,他与宣于宴初见时的对话,只是如今,本末倒置。

只有一处是相似的,那就是,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来到他面前,然后带他离开。

鲤怔忡地看着他。

“在父王的任何一项命令下达之前,在被人发现之前,我们必须离开王宫!”

他还有些茫然,却被他拉着,飞速离开了那间幽闭了他一年多的屋子。

日光突然很烈,烈得他睁不开眼,在他的记忆里,太阳是没有这么刺眼的。

日光也很灼,灼得他们紧握的双手间握住的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灼得他分明寒冷的心突然满涨了厚重的温暖。

尽管他应该殚精竭虑,极度恐慌,因为他的性命正被安置在随时将倾的边缘,然而这时的他,却觉得意外的安心。

数年前,这样的结识为他们定下了今日的一切。

情节在回环往复,只是不知这一次究竟能走出怎样的轨迹,修出如何的因果。

尽管那是个最初逃亡是宣于宴布下的一场骗局。

那么,如今呢?

鲤望着攥紧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奔跑着的身影,突然觉得眼角有泪,盈盈将落。

第78章:东窗(四)

他们径直上了一辆马车。

携带令牌的辛垣焕骑马相随。

出了宫门之后,另有十骑车马按计划跟着他们迅速离去。

宣于宴与鲤深深对视着,许久。之后宣于宴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公子……我们如今究竟要如何做?”鲤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担忧地说。

“暂且离开王宫,见机行事。”宣于宴轻轻吻着他的脸颊,说道,“鲤,你要做好准备,我们定会遇到危险……父王绝不会轻易放过‘畏罪潜逃’的你,以及将你带走的我。”

“我知道……可,公子这是打算与我一同离开?”出言之时,他想起一切,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嗯,先离开数日……这其间,朝野必定生变,若事态平息,也许我们还将折回。”他说着,突然沉了音调,紧紧拢他在怀中,“然而倘若不能回宫,真相不白而父王又意欲将你赶尽杀绝的话……我们就只能……浪迹天涯了。”

鲤怔怔地抬头看他。

“什么……?”俊秀的少年唇齿颤抖地说,“公子,你怎么可能会去过这样的生活?这里的一切,你怎么可能放得下?长公子他一个人……”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你先别着急,”他抱着他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发,平稳着他的情绪,“先听我的,我们有如今正在做的事。为了能把背后的人引出来……为了王兄将来的社稷。”

鲤顿住神情,似乎有些明了,于是稍微安下了心。他说:“原来如此……”然后便低下头,埋在他胸前。

“鲤,你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安心地跟着我,同时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推书 20234-12-24 :惴惴不安+你以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