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立在原地,一脸憋出内伤似的继续道:“苏雪尘的字体如何,可凭往昔试卷为证,忘皇上对比,虽略有繁琐,也强于为奸……居心不良着所用。”
仲廷玉坏心顿起:“杨大人此言,那居心不良的人,可是下官呢?”
杨桃望着仲廷玉这般咄咄逼人,还故意刁难,心想怎的就没了私底下那般乖觉了。
真是玉儿心海底针呐。
无奈又不忍辱骂,只好纠结道,“没有,没有,杨桃绝无此意。吏部尚书提出的意见,实乃正当发问,杨桃心服口服且绝无影射,还往尚书大人海涵。”
众人呆木,甚至有几个人偷偷的在袖子里捏了自己的胳膊,以鉴是否为梦。
仲廷玉低头浅浅的抿唇:“下官不敢当,杨大人若有疑问,自可让礼部退朝找出科举试卷对证。当务之急,便是查出此事乃何人所为,莫要喧宾夺主。但皇上方才问杨大人的话,杨大人似乎还没有作答。”
杨桃不能苟同,只得耐着性子缓声道:“大人此言,杨桃虽觉在理,但不能认同,苏雪尘乃事情关键,如若苏雪尘并无留下任何遗笔,那么此书恐误数百性命。”
刑部侍郎跪在地上,突然抬头到:“此书从苏雪尘遗体内里衣服所发现,且当时马车里确有笔墨,应当属实。”
杨桃愤怒洪声道“荒唐!且不说你是否受人指使,你从未到达兖州,非亲眼所见,你怎敢口口声声确有此事,愚钝至此,妄为人臣!”
刑部侍郎语塞,遂委顿不语。
仲廷玉见状道:“杨大人恐伤及无辜之心,下官理解,如若这笔迹确实出自苏雪尘之手,因大人之言耽搁了时间,另他人得了风声,做应对准备。到时候全然没了一丝进展,另苏雪尘枉死,这种罪名,大人可担待不起。”
杨桃变脸般的心平气和:“尚书大人所言有理,凡事当求循序渐进,不能越级而行,如若礼部科举试卷一时难以寻出,前些日子在吏部选试,苏雪尘曾默了一首小诗,且劳吏部将其呈上来,呈与皇上一览便知。”
仲廷玉道:“好。”
杨桃长舒了一口气“还请皇上定夺。”
在两人细声慢掉的理论中,时辰已经超了往日早朝时间许多,皇上都不禁饿的肚子开叫,还掩口偷偷的打了几个呵欠,早就过了先前愤怒的劲儿。
“此事交予大理寺会审,如若不能彻查,朕定斩不饶。众爱卿都累了,就此退朝吧。”
语毕,林轩带头欢呼“谢主隆恩!”
待皇上走后,一群人立刻东倒西歪,弯腰捶腿,一派疲惫之色。
杨桃说的口干舌燥,眼冒金星,连林轩感激涕零的攥着其手道谢,都无力答应。
春光画卷,暖阳润泽。
待人群散尽,空留了巍峨楼阙。
仲廷玉立身殿外,纤长的睫毛上尽是一层细碎的光点。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没有几个人,吏部侍郎嗓子还是压的极低。
“若不是杨桃,想必林轩现在已经下了大狱。”
“卑职还没来的及提毛总兵,杨桃就揪着苏雪尘的事不放,把皇上的性子都磨没了,不然接下来的准备,也不至于全都泡了汤。”一大臣抱怨。
“不过,幸好尚书大人英明,提前做了准备,将礼部和吏部的试卷全换了笔迹,不然直接呈了上去,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
“林轩老奸巨猾,看他在朝上的样子便可知,他必然从此事中嗅出动作,本想杀他个措手不及,无奈半路杀出个杨桃力挽狂澜,硬是将林轩保了下来,接下来,怕是他们的翻盘时间。”
“是啊,连毛总兵给林轩的信都拟好了,幸好没派人藏林轩府上,不然东窗事发,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身边的人哀叹连连,仲廷玉却始终不语。
今日之事,仲廷玉处心积虑要至林轩与死地。
苏雪尘死了,可将事情硬掰成,若无苏雪尘,边城将落于毛总兵之手,利益所趋,苏雪尘惨死毛总兵之手,而毛总兵又是先前林轩极谏的,给其按个边疆勾结近臣的罪名,想必不难。
安排了好几人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无奈中途出了岔子,最终心血付之东流。
“大人?”吏部侍郎抽了空挡,抬眼去看仲廷玉的脸。
唇角微翘,凤眸里晶光流转。
居然看起来莫名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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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轩与杨桃分析完这其间的利害是非,终也疲了。
杨桃心里不痛快,先前睡了仲廷玉这点喜气顿时全无。
林轩道:“我要去大理寺观摩一下,时间不多。”
杨桃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去处理差事。
林轩刚走了几步,又猛的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来了句
“莫非你有把柄落在仲廷玉手里了?”
第二十二章:未央
杨桃些微吃惊,停身道“没有。”
“那为何你今日于朝廷上,对他的态度与往常大相径庭?”
杨桃凝神一会:“突念旧谊,于心不忍。”
林轩神色微沉:“想仲廷玉那样的人,连皇上的心思都吃透了,更何况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
刚转身踏了两步,林轩刚好跟才退朝回来的仲廷玉一行人,撞个正面。
林轩心中纵有满腔怒火,表面依旧滴水不漏。
仲廷玉面如止水,低垂了眼,微微颔首,带头躬身请礼。
林轩回了礼,便起身直径离去。
杨桃未来到及走,立在原地看向这里。
玉栏朱阙,映着他修长的身体,眉宇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纠结万分。
仲廷玉无意识的笑了一下,他本来生的眉眼极佳,这一笑更添了几分俊俏。
然而在杨桃眼里,却只见了勾魂彻骨。
身子一颤,脸一红,杨桃忙甩了袖子匆匆离开。
苏雪尘事件,最后对了所有其字迹,都证明那血书出自其手。
至于幕后黑手,林轩拼了老命,忙碌的穿梭于大理寺,最终只能寻了个倒霉鬼应付了事。
皇上大笔一挥,判了个秋后问斩。
林轩只觉殚精竭虑,却不敢致仕,恐政敌歹毒,到时候辞官回家也不得安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只是为人就更加小心谨慎。
林轩懈怠,许多要务自然落到了手底的一干官员身上。
朝廷里和稀泥的人比比皆是,唯恐干多了摊事。
杨桃倒是全然不在意,每日公务缠身,经常草拟奏章文稿到天亮。
最主要的,吏部尚书常常三更登门拜访,于是拟奏章的事,又不得不拖到天亮。
但也不是每天都是。
入夜,云低雾薄。
灯影绰绰。
杨桃捻袖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凝思了一会。
接着一手凌厉工整的小楷,涌泉般铺在纸上。
近日南方春雨连绵,河道因水涨而冲缺堤岸,因其未造成灾民霍乱,地方官员的奏章也未受到应有的重视。
杨桃以为,此时若不加厚防护堤,待夏日雨水丰沛之季,在亡羊补牢就为时已晚。
索性不如现在加以稳固,并计数里设置亭,亭有亭长,负责督促修缮堤岸。
此乃长远之计。
杨桃遣词造句,将心底的念头,一丝丝工整的列到纸上。
待抬头时,已是二更亥时。
房门吱呀一声移动出一个缝隙,漏了些须凉风进来。
脚步也是轻轻巧巧的。
杨桃搁下笔,歪着脖子,目光熠熠,越过屏风,又重新暗淡起来。
一个小丫头捧了一碗热茶盏,将杨桃桌面上已经凉透了的茶盏换下。
微蹙了眉,杨桃望着晾干了墨迹的奏章出神。
老仆弓着背,一路小跑进杨桃的房里。
“少爷,少爷。”
杨桃眉毛拧的更深,“大半夜的,你喊什么喊。”
“少爷,那美人姐姐为何今日也不来了,这都连续三日了。”老仆晦暗的眼神里难掩的惋惜“莫不是美人姐姐来了葵水不能跟……”
杨桃气急败坏的抓了桌案前面的玫瑰蒸点塞进那老仆嘴里。
“唾!呆头!你真看不出来那是个男人么!就算真是女人,你也不得言辞如此粗鄙。”
小丫头低着头腼腆的笑了一下,收拾妥当了手里的活计,便欠身退出房外。
老仆嚼光了嘴里的糕饼,咂咂舌头,继续道:“少爷,那今晚上还给不给留门儿了?”
杨桃余怒未熄:“不用了,你最好给我睡死过去,我也落个清闲。”
老仆眼睛里含了泪,默默的用衣角儿拭了拭,哽声应了句‘知道了’,正准备退出,又被杨桃叫住了。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杨桃手指些微发抖。
老仆转了转眼珠子“少爷,老奴年纪忒大,脑子不好使,这就给忘了。”
杨桃嘴唇发白“……你说,莫不是美人来了……就不能跟我……”
“葵水?”老仆恍然大悟。
“正是!你为何突然这么说?莫不是是听见了什么?”
老仆满脸费解,“少爷,老奴不懂您的意思,至于听见什么,老奴确实听的些须动静。因为那美人姐姐一来,少爷卧房就熄灯。老仆初始总怕少爷有吩咐,便整晚的坐在您房门外,就听那床榻就吱吱呀呀的摇晃,晃的老奴心里难受的晃。记得少爷娶少奶奶那阵子,床也晃过几次,后来就不晃了,老奴好奇,就去问婆子,婆子说那床晃是少奶奶正跟少爷同床,床不晃是因为少奶奶来了葵水,不能跟少爷同床。这次美人姐姐不来了,老奴琢磨着,是不是美人葵水也来了。”
杨桃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浑身战栗“这么说……你都知道了……还有别人知道么?”
老仆见杨桃发怒,忙跪在地上,老实招认:“少爷,老奴总想着给您找个木匠修床,总是一转身就忘,您要不说,老奴也想不起来,老奴明个儿一大早,就给您找木匠去。”
“我问你还有别人知道么……”
“知道什么?”
“恩……床响……”
“就老奴自个儿在少爷屋门口守来着,没有别人。”
杨桃松了口气儿:“那好,你把这事忘干净了,否则我定不饶你。”
老仆一听又要罚,身子抖的筛糠一般 “少爷,什么事儿?”
“方才你跟我说的事,给我全烂在肚子里。”
“少爷……老奴刚才与你讲什么了?”
“……你不用在想了。”杨桃起身,下定决心般的“给我备顶轿子,我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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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殿外,玉栏红烛,夜色撩人。
正当班的太监立殿外在打个哈欠的功夫,袖子便被人不轻不重的一拉,拽到了阴影里。
正欲发怒间,一回头,看见一双杏仁眼,贼溜溜的,不正是那兰妃的心腹丫鬟春桃。
“瞧把公公吓的,连春桃都不认得了么?”
那太监将袖子从春桃攥紧的手里一丝丝的扯回来,低头抚着被拽的皱巴巴的衣衫,没好气儿的道:“怎能不认识春桃姑娘,想皇上留宿兰妃那阵子的时候,那眼睛长在脑壳上头的,不就是你么。”
春桃一听,四处张望了回,随即努着嘴吧往太监身上蹭
“公公哪里话,春桃身子挫,那看见了大人物,眼睛不长脑袋瓜子顶上,不也看不见不是,一般的小太监,春桃垂着眼睛就看的见了。”
太监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有屁就快放。”
“行了行了,我的好公公,春桃刚才手重,咯了公公的身子,春桃给公公赔不是还不成么。”春桃一边小声哼唧着,一边偷偷的往太监手里塞白花花的银子。“春桃此番前来,还真有事问公公。”
宫里头的规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用不着假惺惺的装,太监一看见银子,也毫不掩饰的喜笑颜开。
“说,姑娘什么事。”
春桃将手缩回袖子里,抻着脖子依旧的四下望,终觉得不放心,便又开口央道:“公公,这儿太冷,咱找个避风的地方说。”
那太监也无所谓,毕竟这个时候在门外当差,比不上屋里头那些个太监总管舒坦,也不用那么尽职尽责。
且一般情况下,这个时辰皇上都没完事,看守太监出去尿泡尿的时间还是有的。
春桃领着太监转到了一个宫墙角,瞅着没人,便压低了嗓子在太监耳边低语道
“公公,今儿个皇上临幸的,可是宫外头抬进来的那个?”
太监保持着歪头听话儿的姿势不动,嗓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了事。
“那劳烦公公给那宫外头的女人加点茶料。”春桃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这剂药,已经煎成了水,加点儿进茶叶里,看不出来的,事成之后,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太监袖子里一凉,一个小瓷瓶儿顺着袖口的缝隙滚到了衣服深处。
“可不敢,他死了,便是查不出来是谁,这些个伺候的奴才都是要掉脑袋的。”太监开始着手在衣袖里掏方才收的银子,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
春桃急了,忙摁住太监的手“哎哟我的傻公公,我们主子也没说要那女人的命,这不过是味中药,吃了没别的毛病,就是生不了孩子罢了。”
太监一听,脸上顿时复杂起来。
春桃见状忙拭眼角“公公,这些年皇上不回后宫,可苦了宫里头这些个娘娘了。好容易前些日子皇上去了兰妃的素娥宫,娘娘本以为终于盼出了头,结果又被这狐媚子给勾了回去,您说一个外面的女人,无名无份的,干不干净都不晓得,别再坏了天子血脉……”
“行了,”那太监突然打断了春桃的话,“甭啰嗦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春桃大喜,小声的千恩万谢,信誓旦旦。
太监听的心不在焉,只想着有这等好事,便宜不占白不占。
待送走了春桃,瞅个无人的空挡,将袖子里的小瓶随手丢进了池塘。
别人不知道,
可这未央殿里伺候的每一个太监都知道。
就算是华佗再世,殿里面那个人也生不了孩子。
未央殿内,雾气缭绕。
汉白玉柱子上攀龙附凤,青色地纱卷裹着满殿的湿气,湿漉漉的垂在石砖上。
张顺站在殿的最里头。
隔了两层纱帘,里面便是那活色生香的春/宫画面。
第二十三章:碎玉
蓝田玉池内,水光潋滟。
黑色的头发丝在水面上软软的浮着,一只手摁在上面,下死手的将身底下的人头按进水里。
细长的手指头狠狠的扒在池边,几乎要嵌进那坚硬的石头里去。
横趴在池子外通体透白的身体上,尽是青红斑斑的痕迹。
皇上一面将悬在池子边上的头摁进水里,一面用膝盖压住身下人的双腿,重重的挺送。
嫩红的甬道内壁偶尔会翻出来一点,带出些血丝,雕花一般在羊脂玉样的身体上蜿蜒下去。
红烛高照,殿内通体明亮。
扭曲的脊背像是人濒死的脸。
感受到了内壁里窒息的痉挛,皇上终忍不住将体内灼烫的液体送到最深处。
突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呛水声,完全的掩盖了先前淫靡的声响。
张顺低眉顺眼,只当没听见一样,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咳嗽的声音似乎无法停止,有外面的公公跑进来,贴在张顺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