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灰——奈落漓影

他很想问他一句，又没钱赚，你图的什么？

话到了嘴边，看到洛安宁那张凄惨的脸，夏正飞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再出言讥讽，也没有道一句谢。

他没回学校，反倒是让司机开去江南。

和谢昊廷吵翻并非出自本意，只是被他言语上的刺激逼迫得暴走，即使现在后悔，然而这种时候也没办法拉下脸来。

被他刻意遗忘的那些灰暗的过去，那个早已沉睡在记忆中的名字被再次提起。

揭开的伤疤，流下殷红的血，想起那些悲惨的过去只会让现在的他更觉悲惨。

他知道，谢昊廷的本意并非想和他吵翻，真正了解他的谢昊廷，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对那段过去释怀。

但他太强迫他了。

被伤得太深，一生顺遂的他，第一次被背叛，第一次知道人类的反复无常，遇到的却是那种体无完肤的背叛。

那一场爱情，他输得什么都没有留下。

想找个人聊聊的时候，柯洛的名字第一个冒了出来。

这种时候，或许只有柯洛那种无欲无求淡泊干净的人才能治愈他吧。

夏正飞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朋友”算起来也只有谢昊廷一个而已。

不会轻易认可别人，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说实在的，柯洛是一个例外。

到了江南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店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影，连一向热情地在门口接客的少爷都没看到。

今天当值的还是上次见到的领班阿辰，看到夏正飞的时候愣了一下，之前打过交道已经认得他了，忙走了过来：“夏少，好久没见了。”

虽然诧异于夏正飞凄惨的模样，但还没有熟到能够揣摩他心情的程度，不知道问了会不会讨人嫌，阿辰也就没有问他这幅摸样是怎么回事。

夏正飞在店里扫了一圈：“柯洛呢？”

“柯洛这个时间不在，他都是六点之后才过来。您不如先点别人？”

“不用了。给我开个包间，柯洛到了之后让他直接来找我。”

“好的，您跟我来。”

转身引路的阿辰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南里数柯洛排名低，红的少爷他却不点，现在这些客人的心理真的是越来越难懂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有些漫长，然而漫长的等待，却并没有让他焦躁。

随着时间沈淀下来的是头脑的冷静，想起姜有的事，也没有再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更加难以忍受那悲惨的过去。

认识姜有，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

真正算起来是一年零十个月，半年前的他，才勉强从自我厌恶中清醒过来。

姜有是大他十岁的普通上班族。

说是普通上班族，和一般的白领比起来并不普通，夏氏的一名部门经理，单是拿出夏氏的名号来，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毕竟T城的夏氏集团在全国小有名气，很多人都以能在夏氏任职而自傲。

那个斯文败类平时一副人模狗样的德行，善良、温柔、成熟、稳重……总之一切象征着美好的词汇都能够被附加于他的身上。

在同性恋酒吧里第一次遇到姜有的时候，两个人可以算是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后来发现他是自家公司的员工时，夏正飞以为那真的是缘分。

沉溺于恋爱中的夏正飞，把姜有认定为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同性恋并非世人想象般滥交、对感情不负责任。

如果能有相伴一生的恋人，谁不想像普通的恋人一般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还是爱玩年纪的夏正飞，因为早已觉悟到他要的是什么，当他认定了一个人的时候，便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爱毫不保留地给了那个男人。

无条件地相信，换来的却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在姜有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一周后，夏正飞从父亲那里听到了那人盗取夏氏巨额公款携款潜逃的消息。

起初他并不相信，但父亲把一个又一个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从他们的相识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贪财的他一次次地挪用公款，虽然都是小数目，然而积攒下来却是一大笔。

当时姜有在夏氏已经有了不少不好的传闻，听到上面近期要派人下来查他的消息时候他知道该收手了。

但在收手前，不捞一大笔他不甘心。

就在那个时候，他在同性恋酒吧里看到了夏正飞。

那个狡诈惯了的男人，只一秒，一个计划就在脑中有了雏形。

说实话，夏正飞对这男人真的是一见钟情。

每每想起这个事实，他都想挖了自己那对日抛型钛合金狗眼。

虽然只有两个月，但那两个月里，夏正飞对姜有几乎投注了他一生的爱情。

最让夏正飞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同性恋。在他们交往期间，姜有竟然游刃有余地和一个女人一直保持着来往，说是携款潜逃，更应该说他是带着他夏家的钱，跟那女人私奔了！

那年，夏正飞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年，感情上根本就伤不起。

父亲安慰他不需要自责，那点钱对夏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狡猾的成熟男人，他一个毛头小子又怎么对付得了？

但对于夏正飞来说，他被骗走的不只是钱。

若只是钱还好，就当破财消灾，然而他的感情就那么不值钱吗？

钱。

就是因为钱，才有了欺骗。

就是从那时起，夏正飞的心里对贪财爱钱的人种下了厌恶痛恨的种子。

对他来说，贪财的人，都有罪。

姜有有罪，洛安宁，也同样有罪。

醒过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做恶梦了？”

关切的话在耳边响起，夏正飞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近在眼前的是一张带着焦急忧虑的脸，端正清秀的面孔，是柯洛。

大他三岁的青年瘦削却温柔的手将他从沙发上扶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的同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了？”

随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夏正飞苦笑：“吵架了。”

“跟谁？”

“谢昊廷。”

“……”柯洛右手微微握成拳，咳嗽了一声掩盖了自己的失笑，“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很可笑吧？”

“不，只是觉得，你们感情真好。”

这不是反语。说这句话的时候，柯洛就想起了洛安宁和柳乐程。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现在的他们，也会像夏正飞和谢昊廷这样，打打闹闹却永远不会记恨彼此吧。

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除了洛安宁，就是柳乐程。但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事已至此，纠结于过去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缅怀过去的余力。

和夏正飞独处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每句话都让对方很舒服。

并非仅仅是他治愈了夏正飞，夏正飞也治愈了他。

不轻易表露在别人面前的温柔与幽默，即使对方比自己还要小，但看起来却已经有了成熟大人的模样。

确切地说，夏正飞其实算是个好男人，然而因为过去的阴影而无法与人真心相交，面对洛安宁这类人，更是显得恶劣。

但柯洛给人的感觉很好，全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无害而又清澈的气息，意外地能让夏正飞放下心防。

柯洛被叫走之前，二人之间的气氛一直是很温馨和睦的。

虽然只是一个多小时而已，但夏正飞已经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心潮低落，当阿辰进来喊柯洛的时候，他体谅地说了句“你先忙吧”。

想着还是应该今天就跟谢昊廷道个歉，夏正飞离开了酒吧。

找了个人送夏正飞出去，目送他离开，在终于看不到他的背影时，柯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阿辰在旁边催促道：“快点去吧，虽说龙哥今天心情好，但你磨磨蹭蹭的若是龙哥生气了吃苦头的还不是你。”

知道阿辰是在关心自己，柯洛笑着捏了捏他肩膀：“知道了。”

第十三章

“安宁，送完这趟你就可以直接回去了，摩托车明天上班骑回来就行。”

“知道了店长，那明天见。”

洛安宁打工的快餐厅兼送外卖，从十点半开始一直忙碌到将近两点，马不停蹄地往返于快餐店与附近的住宅区和公司大楼。到了两点已经没有订餐电话打来了。

往常这种时候店长也经常让洛安宁直接把外送用的摩托车骑回去，单是不用挤公车这一点就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回到他那小铁皮屋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把摩托车锁好，洛安宁踏着破破烂烂一踩就咯吱咯吱作响的楼梯上了楼。

这里住着的大部分是些外地来的农民工，都是一群憨厚朴实的人，洛安宁跟他们相处得都还不错。

他住在二楼最左侧的小屋里。刚拿出钥匙来要开门，隔壁姓罗的大哥从铁质的小窗户里探出头来，嘴角还挂着几颗米粒：“小洛你回来啦？吃了没？”

洛安宁抬起头来：“中午在打工的地方吃过了。”

“哟，你这脸是怎么了？”

“倒霉啊，遇着流氓了。”他不在意地笑笑。

昨晚连City Scream都没能去，今天快餐厅的店长店员见着他也都问他是怎么回事，洛安宁早就想好说辞了。

说是流氓也不算是骗人，就陈顺义那样的，不是流氓是什么呀。

虽说这张脸看起来挺吓人的，但洛安宁是挨揍惯了，恢复力比小强还厉害，过个两三天这脸上的淤青散了也就能见人了。

“罗大哥您快吃饭吧，我进去了。”

“哎，你等等。”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罗大哥推开门，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药：“你看看哪个能用得上，我们在工地干活经常受伤，这些药都挺见效的，你回去试试。”

洛安宁道了声谢进了自己的小屋，刚关上门，眼睛就红了。

幸而他们平时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如果知道了他洛安宁到底是个什么人，别说送药给他了，大概没人会瞧得起他吧。

把毛巾香皂放进盆里，洛安宁端着脸盆到楼下的公共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这个时间是没有热水的，不过好在夏天天气热，即使是冷水也温温的。

穿衣服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浑身青青紫紫的伤痕，洛安宁赶忙低下头迅速地套上大学里发的文化衫。

回到房间里自己把全身涂上药膏，医院开的药和罗大哥的药都用了些，后背够不到也就懒得涂药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ZIPPO打火机。

明天就是柯洛的生日了。

坐在桌子前想了一会儿，他拿起了手机。

“喂？安宁？”

听到柯洛的声音时，整个人就温暖起来了，即使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柯洛，是我。”

“我知道是你。”

洛安宁低头看着抠着膝盖的手指：“明天……明天有空吗？我想给你庆祝一下生日。”

那边停顿了两秒，才听到柯洛的声音：“明天大概不行。”

“啊……”扬着的嘴角垮了下来。

“今天吧，提前一天庆祝也没什么。就今天行吗？”

“行行行！”

“我今天会跟领班说声早点下班，不过大概也不会太早没事吗？”

“没事没事，不管多晚都行。”

“嗯，大概要十一点吧。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那到时候再联络。”

合上手机，洛安宁抬头看到正对着的镜子里的自己，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这幅德行又要让柯洛担心了吧。

到时候，把礼物送给他就马上回来吧。

反正夜里也看不清，脸上倒没多少伤口，只是左脸被陈顺义揍了一拳有点发青，就用化妆品遮掩一下吧，以前他也经常这么干的。

下午原本有课，洛安宁难得翘掉了。

骑着摩托车跑到距离住处很远的蛋糕店里订了生日蛋糕。柯洛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这家店的蛋糕很合他的口味。

留了电话号码约好了晚上九点来取，洛安宁又去了超市，买了两大袋子水果营养品零食什么的。

回家后睡了一觉，醒过来已经八点多了。

用摩托车驮着那两袋子的零食去蛋糕店取了蛋糕，开到了城南时已经十点半了。

到了江南的时候手机恰巧响了，果然是柯洛。

前面就是江南的门口，洛安宁停下摩托车接了电话：“喂？”

“安宁，我是柯洛，”嘈杂的背景声音中柯洛的话几乎就要听不到，“对不起啊，今天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

“店里还有点事，不然……我们后天再见行吗？”

“店里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别担心。那就这样了，等我有空了给你电话。”

“等……”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洛安宁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拎着东西在江南旁边不会碍着别人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一直在这里等到他收工吧，到了明天不就正好是生日当天吗？比起今天就把礼物送给他，生日当天更有意义。

从兜里掏出要送给柯洛的打火机，洛安宁抱着双臂缩在墙角摆弄着精致的礼物，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马上就要见到柯洛了。

他们平时很少见面，因为他找不到理由去见柯洛。怕给柯洛添麻烦、怕见到自己让柯洛想起难过的事，他顾忌的事太多，所以即使柯洛说没关系，他也没办法“任性”地要求见面。

柯洛的生日，或许是他最近可以跟他见面最好的理由了。

好想快点和他重新在一起啊……

如果他也可以许愿的话，他便会许这个愿望。让柯洛永远呆在自己身边，让他拥有保护柯洛的力量，让他们永远开心快乐。

不管再苦再累他也要为这一天而努力，终有一天这个愿望会实现的。

他知道的，只靠祷告是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唯有脚踏实地地自己去努力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然而，这么想着的他，迎来的却是一次灾难。

第十四章

双手被举高过头顶吊在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灯上，身体被吊高到脚尖也只能勉强接触到地板的程度。

过分的挣扎导致一只手腕脱臼，昏暗的光线下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青紫交错的皮肤上一滴滴冒出的冷汗。

柯洛从来不知道还有比死更可怕的疼痛。

端坐在他面前的康豹，在身边桌子上的盒子里翻找着，随后他挑出一个尾戒般大小的纯金饰品环。

伸手拿起柯洛那垂在双腿之间的性器和金环比了比，康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是这个了。”

令人作呕的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柯洛咬紧了牙关。

站在楼梯口处的阿路看了一眼有四个黑衣保镖看守在门口的包厢。

趴在他后背上的小弟阿双扯了扯他的衬衫：“路哥，阿洛都进去快四个小时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满于他的措辞，阿路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喝道：“别胡说！能出什么事！”

“我也不想这么说啊！但是那个豹哥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四个小时也早该出来了，可现在……”

阿双的话并毫无根据，其实对于柯洛会怎么样，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阿路不由得皱起眉心。

虽然他嘴上说没事，但心里可不这么想。

康豹的变态手段是出了名的，他可不认为柯洛会幸运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