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番外+100问——晓十一

有专家指出，这是一种不健康现象，娱乐的毒瘤正在侵蚀青少年尚未健全的心灵。

一直深深地追逐潮流并致力于超越潮流的赵晓雨，这次对专家们的话表示出强烈的同意。

因为——

“拖把头有什么好帅的，帅个屁”。

赵晓雨觉得那四个男的一点都不帅，一直以来赵晓雨都比较欣赏刘欢那种型，实力派，实力派这些丫头懂不懂，她们根本就不懂嘛。

随着那偶像剧情节的进展，赵晓雨跟楚雅君断断续续的书信往来里，渐渐地也出现了正常人如赵晓雨能看懂的语言，比如：“女人啊，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岂知你的周遭只剩下势力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女人啊，当你再度向财富致敬，向名利欢呼，向权利高举臂膀，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它已经不知飞向何方，因为它的嗓音已经干枯暗哑！为了真实，尊荣和洁净灵魂的灭亡。”

赵晓雨捏着信去请教语文课代表，语文课代表一看，尖叫一声：“那是杉菜弹钢琴时说的台词！”

赵晓雨忍不住一个哆嗦。

什么叫荼毒人心，这就是荼毒人心！

不过，信不能不回，赵晓雨提笔憋了一天一夜，憋出自认为颇有诚意的三百个字，裹着块草莓白巧克力托人送到八班教室，依然继续等待回信。

他这一等，就等了四天。

以往楚雅君都是两天回一次信，这次拖得长久了点，赵晓雨倒不担心，他还觉得有点松了口气，现在每次回信都是种折磨，小白花却还没摘到手，赵晓雨都觉得有些后悔开始这场望不到头的早恋了。

前头已经说过，赵晓雨的早恋，是命途多舛的。

等到第五天的午休，赵晓雨忽然被班主任喊到了四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年级主任、自己班班主任和八班班主任外，楚雅君也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也在。

赵晓雨疑惑地望着办公室里几个人，视线忽然定在正朝自己走过来的中年男人身上，心里有条线在迷惘中清晰起来。

他还没理出个所以然，那个男人已经冲到赵晓雨面前，劈头就是一个巴掌。

可比季芳芳下手狠了十倍不止。

赵晓雨嘴巴里顿时一股血味，他在心里“操”了又“操”，本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理智已经不受控制地飞个精光，那速度简直比火箭还快，血性冲到头顶占领高地，赵晓雨飞起一脚全力往那男人小腿踹去。

第八章

那中年男人没料到赵晓雨会还手，而且下手绝对心狠手辣，小腿钻心的疼激得他面色剧变，嘴里凶狠难听地骂着，双手向赵晓雨恶意地抓来。

赵晓雨什么精？猴精！他会乖乖挨打就是西边要出太阳，这家伙左躲右闪，把办公室的一部吊兰架撞得四脚朝天，身上磕磕碰碰地疼个不断，可满屋子的大人都在抓他，要是被逮到，哪还有命在？！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口冲进个人，竟然是季芳芳，她只觉得眼前是混乱的一片，就见到赵晓雨在年级主任手里挣扎踢打，旁边一个被老师们拉住的男人指着赵晓雨的鼻子在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赵晓雨挣扎之余抽空朝那男人回嘴，这小泼猴牙口好脏话溜，三两句堵得中年男人面色紫红，挣得小小办公室地动天摇，要去跟赵晓雨拼命。

被这混乱惊呆了的季芳芳心里道：小王八蛋，不愧是我跟赵彤的种。

她三两步上前，拎住赵晓雨耳朵往身后拖，转向那中年男人，堆起笑脸道：“楚主任，你好你好。”

原来这男人——楚雅君的父亲——是市政府某主任，官职不大不小，不过职位性质特殊，一年四季拍其马屁者好比阿拉伯油田刚开采出的油矿，汩汩喷涌且源源不绝。

曾几何时，这楚主任也是一枚青涩而雄心振奋的优秀青年，只不过女儿养到十来岁的现下，他早已变成了一个挺胸凸肚的气派官僚，眼高于顶，为人虚诈，对待一般普通人，总是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又稍露半寸的瞧不上眼。

季芳芳虽然长得漂亮，可漂亮女人楚主任见得多了去了，对季芳芳这样的，楚主任自然也有半寸瞧不上眼，当下摊上季芳芳的儿子拐了自己乖囡早恋，楚主任对季芳芳就有了十分的瞧不上眼。

他倒是觉得季芳芳颇眼熟，但被赵晓雨呛得气血上头，脸上就不肯给季芳芳半点好颜色，饶是季芳芳笑脸陪得十足地道，又回头掼了赵晓雨一个巴掌，他也只在心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老不要脸的生个小不要脸的。

挨了季芳芳的打，赵晓雨就委顿了下去，老娘打儿子天经地义，赵晓雨不吱声了，被年级主任一把拖住胳膊按到了椅子上。

季芳芳听见背后响动，回头见赵晓雨坐下了，夜叉般站起，把赵晓雨耳朵揪住：“你还有胆子坐，给我去把那边的架子扶起来！”

赵晓雨苦不堪言，在三个老师悲悯的目光中，乖乖去捡吊兰架，还主动拿了扫帚开始扫地，一副准备扫去旧社会扫出新未来的架势，扫了两把他隔空望望从前到后都一言不发的楚雅君，开始为自己还没追求到此妞深感欣慰，心里叹息道：此花搞得老子折戟沉沙，看来现在当真不是搞这种事的时候。

楚雅君只是低着头，身体有些发抖，却是不哭也不说话，双手拽着白裙子的下摆。

开始谈判，楚主任仗着多年官场横行之气势抢先开口，语气强硬，大概意思就是说，自己女儿从小到大一直乖巧懂事听话，一上初中就被赵晓雨勾了不学好，他是肯定要追究赵晓雨的责任的。

季芳芳扫一眼鹌鹑似的楚雅君，对这小姑娘没什么好感，本来谈恋爱——即使是早恋——那就是两个人的事，季芳芳心里明镜一般，心知这确实是赵晓雨兔崽子惹出的祸事，只不过楚雅君要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意思，赵晓雨也不会继续往下招惹，把所有过错都推给赵晓雨算怎么回事呢。

当然了，十来岁小姑娘多半没什么担当，赵晓雨又是主因，按照季芳芳现在的本钱，她也惹不起楚主任。

于是只好反复地做小伏低，一张脸笑得发僵。

楚主任先是深刻地赞叹了这所历史悠久的中学长久以来的教育成果，然后为了更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用了一句俗语给赵晓雨打了比方：“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楚主任的意思，赵晓雨最好能退学或者转学，去哪里他管不着，就是别出现在自己闺女跟前，而且他闺女最近成绩有点下滑，为此赵晓雨和季芳芳都得给他闺女道歉。

季芳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她连自己赵彤全家亲属的账都没买过，现在是笑也笑够了，脾气里的烈性子重新冒出来，她笑着端起赵晓雨班主任泡的茶水喝了一口，对楚主任说了句：“楚主任，你脑子有毛病吧？”

全体皆惊，赵晓雨清楚地听到自己班主任倒吸了口凉气，楚主任以为自己没听清，皱了皱眉，季芳芳气得牙痒痒，补充道：“楚主任，我们以前也算是见过一面的，你忘了？”

楚主任这时才反应过来季芳芳刚才骂他脑子有毛病，顿时浑身如被大雷劈中的老树一般哆嗦起来，好像在下一秒就要烧起铺天盖地的大火。

要知道他老楚在外，市里高他一截的部分领导都要给他半分薄面，这个季芳芳是个什么东西，果然是老不要脸的生个小不要脸！

原来楚主任虽然青年时期是个知识分子，算是书包翻身的典型，性格却有点狭隘，不够宽容，年纪轻轻爬上高位后把以前的理想抱负丢个精光，又因为八面玲珑而前途无限，没受过什么大挫折，更没什么人会跟他如此不客气。

季芳芳今天可算是在老虎屁股上狠掐了一把。

楚主任以为季芳芳后头说的“见过一面”是为了套近乎，心说此时套近乎已经晚矣，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季芳芳的鼻子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赵晓雨听得怒火烧肝，腾一下站起要去再踹楚主任小腿，被季芳芳掐着耳朵按住。

骂得差不多，楚主任深吸一口气，背过手在办公室里踱步，回头对年级主任叹息道：“想不到短短时间，贵校居然招了如此令人失望的学生，我看机房的那一批赞助，也许应该往后拖一拖吧。”

年级主任背后顿时冷汗如浆，机房的一大批赞助是托了楚主任的情面，开学前就跟一个大老板说好的，楚主任有本事被他们找来赞助，就有本事给他们把赞助撤掉，如果因为赵晓雨而撤了这批赞助，那他年级主任可背不起这个罪名，以后在校长面前也不用做人了。

楚主任回头看端坐的季芳芳和赵晓雨，越看越觉得这娘俩讨厌，什么货色，害了自己女儿还不知悔改，居然还敢来自己跟前叫嚣。

小腿的疼痛拉扯着他心里的火气，年级主任就是个可怜的撒气桶，楚主任又义正言辞地跟年级主任说了许多话，句句严厉，戳得年级主任晕头转向，当然，目的还是希望能把赵晓雨撵出这学校。

正在这边指桑骂槐得舒坦，楚主任忽然听到季芳芳低声说了句：“我操你妈了个X的！”

楚主任耳朵尖，一听这句话又不得了起来，冲到季芳芳当前抬手要甩她巴掌，季芳芳狠狠推他一把，把个身高体胖的中年男人推得踉跄后腿几步，这时木头人一样站了好长时间的楚雅君终于动弹了，过来扶住了她老爹。

季芳芳看看楚雅君，长得确实漂亮，落落大方的，跟她爹没半处相像。

楚主任快四十才有了楚雅君一个独生女儿，恨不得天天含在嘴里养，发现了女儿抽屉里一沓子情书后他被气个半死，生平第一次骂了楚雅君，今天找过来他可是要给写信的那小王八蛋一些颜色瞧瞧的，他就不信自己扇不到季芳芳一个巴掌！

站稳了身体，楚主任再一次冲上前去，他人高马大，要真打起来季芳芳铁定吃亏，赵晓雨在旁边瞧得心急如焚跃跃欲试，恨不得冲上前去一个扫堂腿先掼倒了楚主任。

季芳芳挺直了腰道：“楚主任大概不记得了，我有个公公叫赵德能，以前你来我们家时，晓雨还在幼儿园哩！”

声音一出口，办公室万籁俱寂，楚主任挺着个大肚子站住瞪圆了眼，胸口一颗心脏咚咚狂跳，那是给气的。

忽然他的心口跳得越发激烈起来，那是给吓的。

赵德能。赵德能……赵德能？！

怪不得看着季芳芳眼熟，楚主任以前刚升上现在这位子时，还提着一大堆礼品去赵家拜访过，因为赵德能也为他那次升迁说了一些话。赵部长是大忙人，抽丝似的抽了半个小时接见楚主任，当时端水果出来的就是季芳芳。

楚主任浑身一哆嗦。

多年过去了，楚主任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供职于中央的赵部长，赵家从政的人有许多，唯有赵部长长子赵彤从商，楚主任与赵彤没有过往来，而季芳芳的模样也有了变化，不怪乎他认不出来。

楚主任往赵晓雨看去，赵晓雨面貌多与季芳芳相似，但细看又不乏赵家人的英挺，赵部长的气魄面目楚主任是从来没忘记过，现在一看赵晓雨，忽然心中如鼓，只觉得赵晓雨长得和赵部长果然是非常相像。

而且越看越像。

季芳芳见自己前公公的名头很能唬住楚主任，于是见好就收，不再多话，骂骂咧咧地打了赵晓雨几拳，算是找个台阶自己下了也让楚主任下去，办公室里森林大火扑面，换上北极风光，清凉风刮得年级主任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脸，不过他知道那批赞助是保下了。

赵晓雨被季芳芳老鹰捉小鸡一样押解回家，他以为事情就此揭过去了，楚雅君那边赵晓雨也不会再有什么肖想，小半个学期玩下来，他又腻味了。

只希望两人以后再见面不会太尴尬，赵晓雨还挺喜欢楚雅君，觉得小白花虽然爱拿乔了一点，可确实是漂亮，而且活泼好搭话，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

到家里是下午一点出头，要在学校的话正好在上第一堂课，季芳芳板着脸一声不吭地落了锁，出门去上班，赵晓雨被关在家里头觉得无聊，看了会电视，爬上床睡午觉。

傍晚季芳芳没回家，赵晓雨接到赵彤的电话，父子聊了会，赵彤问起儿子早恋的事情，赵晓雨不知道赵彤如何得知了这件事，口头上满不在乎地应承了，赵彤在电话那头道：“照你妈的脾气是情愿跟别人打一架也不会抬出你爷爷的名字的，大概是怕你真的被逼着转学，你妈脾气大，在那个楚主任那里受的气晚上肯定要回来撒你身上。”

赵晓雨甜蜜蜜地对着话筒跟赵彤啵啵亲了两口，撒了会娇，赵彤又说：“你在家就听话一点，你妈也都是为你好，可她下手没轻没重，晚上你要是被她打得厉害就来找爸爸。”

赵晓雨觉得自己有这么个二十四孝老爹也算不差了，除了喜欢在外头拈花惹草其他样样顺心，赵晓雨心里是不恨赵彤的，可他更心疼季芳芳，于是虚应着赵彤，很快挂了电话。

晚上季芳芳回家，果然不出赵彤所料地指着赵晓雨骂了一通，她受了楚主任的鸟气，回想起楚主任说的要让自己儿子退学的事情又觉得后怕，她总是怕赵晓雨会被赵彤抢回去，她倾尽全力工作和生活只是为了赵晓雨，如果赵晓雨被赵家抢回去养，那她会比现在更歇斯底里一万倍。

赵晓雨默然承受着季芳芳的责骂，季芳芳越骂越不像样，有些失控，这次事情因为赵晓雨而起，她忽然想起赵彤喜新厌旧的个性，就觉得儿子喜欢漂亮女孩子这一点很讨厌，季芳芳调转矛头开始说赵彤，喋喋不休地开骂起来，她跟赵彤离婚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么巨细无弥且恶毒无比地在赵晓雨面前数落咒骂赵彤。

赵晓雨忽然觉得听不下去。

他原来还是怕季芳芳在自己面前说赵彤如何不好的。

赵晓雨之前随赵彤出门去玩，赵彤没把季芳芳说得怎样难堪，他们父子之间没什么秘密，像兄弟一般相处，偶尔说起季芳芳了，赵彤摇头说“辣手”，赵晓雨就点头，附和说“心狠手辣”。

赵晓雨下意识地觉得，父母分开就分开了，只要父母都疼他，那他心里的家就依然完整。

他不在乎赵彤是不是找了其他女人，也不在乎季芳芳是不是对赵彤恨之入骨，他只知道父母都爱他，当着赵晓雨的面说起彼此时，都会在乎儿子的感受。

就算是赵彤，也不能辱骂季芳芳；就算是季芳芳，也不能诅咒赵彤。

赵晓雨腾得一下站起，季芳芳犹在骂着赵彤如何如何，顺便影射一下儿子的未来，赵晓雨提高声音喊了句：“别说了！”

季芳芳愣住，赵晓雨虽然顽皮淘气，可他从没在挨骂时回过嘴，他在家人面前一直乖巧得像被养乖的小狗。

季芳芳忽然哭了起来，如果连赵晓雨都不再听话，那她还有什么本事把儿子留在身边。

情绪失控只是瞬间的事情，季芳芳对着赵晓雨就是一个嘴巴，然后狂风暴雨般的巴掌打下来，与以往轻轻的教训不同，这次她是真的失控了，站在她面前挨打的赵晓雨恍惚就是小小的赵彤，季芳芳哭着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赵晓雨闭了闭眼，咬紧牙关推开妈妈，往屋外跑去。

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拉开楼道的大铁门，速度快得像羽箭，仿佛身后有妖怪在追她，但是季芳芳并没有追下楼来。

漆黑的夜里，赵晓雨像夜空中的小鹰，快速地划过这世界的一隅，他闷不吭声地往前跑着，脑海里回荡着赵彤的话“晚上你要是被她打得厉害就来找爸爸”。

他真的想去找赵彤了，他又不是钢筋铁骨，他也会觉得累的。

他才十三岁而已。

赵晓雨一路跑着去了大街上的站台，擦了擦脸，脸上辣辣的疼，季芳芳这次下手是真的狠了，赵晓雨吸着鼻涕，一大颗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流，他在心里念了声“爸爸”，又在心里念一声“妈妈”。

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过来，赵晓雨伸着脖子，没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