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夜蝶姬

作者:夜蝶姬  录入:12-22

那太残忍,我接受不了。

我宁可就自私这么一回。

一路无话。

路过超市,沈川下意识的掏了掏口袋,手一顿:“秦肃,你带钱了没?”

我点头,随即愕然:“你没带钱还去泡夜留?!”

沈川没说话,转头就拐进了超市。

这家超市显然是沈川常来的。他如同一尾鱼一样在其中穿梭自如,不一会儿就拿了满满一篮子东西。我看了看,无外乎是些方便食品熟菜什么的。叹了口气:“沈川,你家有没有厨房?”

“有啊。”沈川一边和成堆的泡面饼干面包奋斗,一边分神回答道。

我接过他手里越来越重的篮子:“你的胃现在吃不了这些东西,买点菜回去做饭吧。”

沈川的手一下子停在了货架上。半晌,才又拿下了一盒方便饭,淡淡的笑了起来。

“对不起了秦少爷,我的那个厨房就是个摆设。敢情儿你不知道,我不会做饭。”

我回头就走,把那一大篮子的东西往货架上放。正放着,手腕上蓦然多了一只手。我吃力的逆着那只手的力道向上,把一盒泡面放回去,一边道:“沈川,放手。”

“你要做什么?!”沈川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狠狠挣了挣,没有用。

“我干什么?这东西能吃吗?!放开我,我去买菜!”

5.

结账之后,很快就来到了沈川的家里。

说是沈川的“家”,事实上只有沈川一个人而已。就在学校附近,沈川从上大学起就一直不住校。三室一厅的房子,很大的空间,收拾的异常整洁。

却总觉得冷冷清清的。

沈川扔了双拖鞋给我。我拎着菜和米进了厨房。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观赏性厨房。

厨具刀具一应俱全,绝对是想要做什么都成。却都是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从来都没用过。

厨房冰冷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只有靠近阳台边上的垃圾桶里零零落落的扔了几个快餐盒之类的东西。

苦笑着把手里那一大堆的调料塞进柜子里。我还以为我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现在看,这个连咸盐都没有的厨房,就算是买点烂菜叶子都有用。

粥在锅里静静的冒着热气。切碎一个皮蛋煮了进去,拿出那个显然第一次使用的调料盒调了调味。

厨房外的客厅里隐约传来了电视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格外的清晰。穿过一层一层的蒸汽,不轻不重的砸在我的脑子里。

靠着流理台,忽然间觉得不真实。

我现在,在沈川的厨房里,他在屋里看电视,我围着他的围裙,给他做饭。

细腻而酸楚的感觉从心底盘桓而上,找到一柄长勺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和着手底下的粥,直觉得粥的蒸汽熏着眼眶,涨得难受。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憎恨来自身边的所有欺骗,却还要依靠着自己的欺骗安慰自己,勉强过活。

悠闲地脚步声缓缓传来,我低下头去,抹了抹眼眶里若有若无的湿气。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重量。

沈川伏在了我的肩头,伸手环住我的腰。

我轻轻仰起头来,被蒸汽熏了半天的眼睛更加酸胀起来。才知道水蒸气也会这么厉害的,不光能蒸熟馒头,还能蒸熟一双原本就已经负荷到极限的眼睛。

不敢动,也不想动。只是静静的站着。

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刻终止。或者是地震海啸山洪暴发把我们一起淹没。这样一个短短的瞬间就能映刻成生命里的永恒。

雪白的粥裹着细细的皮蛋粒在砂锅里翻卷。撒了一点刚刚切好的香菜,我推开缠着我的沈川:“吃饭了。”

沈川若有若无的答应了一声,松手去拿碗筷。

我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那熟悉的触感与热度,彻底从我皮肤的记忆里消失。

套上隔热手套,去端粥。

饭桌上也很安静。安静的揪心。沈川一直埋头喝粥,很快很急,眼看着烫到了好几次。我忍不住开口:“你慢点。”

沈川仍旧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答应了一声。

我也没再多说。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我和沈川,曾经形影不离的人,最终因为我触犯了禁忌的底线,而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当年那唯一温暖的笑容已经变质。

都是我的错。

机械的一口一口吃着,不知道吃了多久,两滴眼泪很突兀的掉了下来。我心里一惊,匆忙抬头,沈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碗,漆黑的眼眸里淡淡的疲倦,迷惘,还有厌恶。

太刺眼了,我只能转开目光,去看他背后白森森的墙壁。

我很想好好看看那双眼睛,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了。可是我怎么敢又怎么能肆无忌惮的去看它。

我怎么能。

我只能拙劣的扯开话题,也扯开他的目光。

“吃完了?”

沈川点点头。

“哦,那我去洗碗。”

然后像跳梁小丑一样,落荒而逃。

拼命的洗着手里的碗,七彩流阑的泡沫从细腻的白瓷上轻轻的划过去,落在水里,不留痕迹。

沈川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莫名其妙的手忙脚乱,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我洗完碗收拾了厨房,尾随着我走进了客厅。

我在沙发上坐下,示意沈川坐在我对面。顺手捞过遥控器,关了电视。

“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沈川沉默。

我嗤笑出声。

“沈川,别告诉我你刚才一直只是想看看我刷碗。我再怎么不堪也是认识了沈川你六整年,你想干什么,我还不至于不知道。”

沈川还是沉默。半晌,低声说:“秦肃,我想说,你以后留下来住。”

这才叫五月的晴天闪了电,我整个儿被电糊了。

沈川倒是回复了常态,若有若无的笑着:“秦肃,我说,你以后留下来。”

我还是有点发懵:“沈川,你已经知道很久了,我也重复一次,我是个gay,你明白吗?”

“对啊,你不就是gay吗?”沈川的眼神几近无辜:“我当然知道。”

“那……”

那一刻,真的不是没有期待的。被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念头终于从心底纷纷浮出,把心里堵得死死的。“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沈川在酒吧里伏在我耳畔说的那句话一次次回荡在脑海中,沸腾的思维成了一团浆糊。我觉得自己看着沈川的眼神都在颤抖。强自稳了稳心神,原来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打颤。

沈川仍是笑着:“反正你是gay,跟谁玩儿被谁玩儿有区别吗?看你这样的,不就是找个男人……”

全身上下的血瞬间冷了。冷的我牙关咯咯作响。

“你他妈给我闭嘴!”

沈川果然闭嘴,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瞪着我,仍旧无辜,让人咬牙切齿的天真困惑。他几乎是在无声的质问我,难道他说错了吗……

我的拳头渐渐收紧,关节碰撞发出滞涩的声响。我拼命的压制着自己的拳头,生怕此时此刻就一拳挥上去。

又愤怒又悲哀。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我触摸了那层禁忌,我们就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就算我是gay,我也还是秦肃。就算我喜欢你沈川,我也一样是秦肃。

六年以前,当秦肃还是沈川你的哥们的时候,你能对秦肃说出这种话来么?!

沈川,你混蛋。

我是gay,不是我的罪过。我喜欢你,也不是我的罪过。

我红着眼等着他,对峙良久。

终于,我一声苦笑,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的道:“沈川,我他妈的真相剜出你的心看看,到底他妈的是什么颜色的。”

“可是你不舍得,”沈川放松的背依上沙发靠背,一脸的嘲讽:“你要是舍得,我早在多少年前就血溅当场了,不是么?”

我也只能苦笑。是,他说准了,我不舍得。

秦肃,你真是个傻子,头破血流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你在他心里已经残破成了这幅恶心不堪的模样。

沈川就是圣经里那条罪恶的蛇,诱惑我吞下了对他言爱这颗从不甜美的苹果,从此我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属于我的伊甸。

秦肃,再不知道回头,你他妈的就是贱。

我勉勉强强扯出个笑脸。

我有多佩服我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川,”我一步步走近他,双手撑在他两侧的沙发靠背上,慢慢的俯下身去,直到我们的眼光直直的碰撞到一起:“沈川,你太高估自己了。

“秦肃喜欢你,但是不代表秦肃贱到活该被你糟蹋还一次次倒贴上来让你糟蹋下一次。”

我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去你妈的沈川,你他妈的不是人。”我喃喃的念叨着,觉得最后摔门的那一下挺解气,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我一下子坐到在路边上。稀里糊涂的抹了抹脸。满脸冰凉。

6.

我又开始了时不时在夜留转一圈的日子。光怪陆离的灯光,氤氤氲氲的肉体的味道,男人眼中的欲望女人眼中的好奇,流光潋滟的黑玫瑰,暧昧的搭讪邀请。剥掉白天道貌岸然的外衣,斜倚在黑色的吧台上,看那些糜烂沉醉的人群。什么专情不渝什么海枯石烂,都是假的。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离开沈川的第十二天,我在夜留遇到阿奇。阿奇是个白皙漂亮的男孩子,在Z大念大二。阿奇就像一棵鲜美的植物,拥有和我们不同的干净气息。那晚他很好奇的看着我在一片迷乱中醉醺醺的微笑,然后我一把拉过他,重重的吻了下去。酒吧里顿时传来一阵口哨声,变幻的灯光里,我清晰的看见阿奇慢慢闭上了眼睛,白皙的面颊上渐渐升起两团红晕。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阿奇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笑容温暖,目光干净而且专注。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的倒影了。我习惯性的把自己放的太卑微太卑微,卑微到几乎剥夺了我平视别人的资格。

很快,大四结课,学生可以离校。联系好实习单位之后,我收拾东西,在实习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住着。这里恰好离Z大也很近,我和阿奇开始同居。

呵,诸位不要想的太远。所谓同居,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住在一起而已。

生活渐渐开始规律。每天早上,我做好早餐去上班,晚上下班回来,如果阿奇没有在实验室做实验,那饭桌上一定已经做好了晚饭,附带着阿奇那张纯粹的笑颜。

和阿奇在一起的感觉真的不错。

就这样过下去吧。我想。

生活就是这样现实。阿奇一定不是我最想要的,但毫无疑问,如无意外的话阿奇一定是最合适的。更何况我也喜欢阿奇。“爱”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奢侈,它是能灼伤人的火焰,我只想要平淡的活着,不打算粉骨碎身。

我猜这些东西,阿奇一定也分得透彻。就像他从来没有向我询问过有关承诺或者是爱语。这是个太过于聪慧的孩子,他恐怕早就看穿了我的自私和怯懦。不过没关系,虽然我给不了他承诺,但是我给得起所要担负的生活。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真的很温暖,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却几乎要落泪。

我想起沈川说,秦肃,一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一个人做噩梦的感觉你没有过,你不懂……可是沈川,你怎么知道我的家庭生活一定完满无缺?沈川,你真是个自私到了极点人。明明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肃哥,你回来了,快进来,洗手吃饭去。”阿奇放好拖鞋,接过我手里拎的菜,欢欢喜喜的进了厨房。我深吸了一口气,换上家居服,洗手吃饭。

晚饭很丰盛,看上去是费了一番心思。阿奇笑眯眯的坐在我身边,回身去拿了三提啤酒,放在桌脚边上。

我乐了:“呦,今儿什么日子啊?到酒吧都只喝可乐的孩子还要喝酒了?”

阿奇白皙的脸上抹上了淡淡的红晕:“今天是……周五,明天就周末了……”

我摇摇头:“阿奇,咱们在一起可不是一个周末了,在一起的第一个周末你可都没这么丰盛过,快,坦白从宽。”

阿奇的脸都要红透了,他低下头去啜嗫着:“肃哥,今天……今天是……我生日……”

轮到我发怔了。

呵,秦肃,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私。

“阿奇……对不起,我……”

“我知道肃哥忙。”阿奇挤进我怀里,抓过我一只手环住他的腰,白皙柔软的手指按住了我的唇,不要我再说下去:“不用肃哥道歉啊,是我自己不告诉你的。”说罢他抬头看我,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笑成了两个亮晶晶的月牙:“肃哥好好陪陪我就行了。”

低低叹了口气,在阿奇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阿奇温驯的倚在我怀里,紧紧的抱住了我的腰。

我拍拍他的后背:“起来吃饭了,一会儿都凉了。”

“哦。”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小孩子眼圈儿有点发红了。

我淡淡的一笑揉乱了他的头发:“傻孩子。”

阿奇的酒量果然差的乱七八糟。难怪他到酒吧也要坚持喝可乐。这样沾酒就醉的漂亮孩子在夜留那种地方醉的不省人事还不让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喝醉了的阿奇出奇的可爱,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有点像门口趴着的小狗。

被这么双眼睛一盯一看,无声的一劝,我觉得也喝得有点多,脑子一阵一阵的发蒙。看着一地的啤酒瓶子,不由苦笑。这孩子精着呢,看他买的这么些啤酒,明明是一开头就打算把我灌醉来着。

算了算了,随他高兴。

到底还是阿奇先喝得撑不住了,摇摇晃晃的要去洗澡。我生怕他摔倒在浴室里,跟着走了几步,看着他走的还挺稳当,也就随他去了。

在阿奇洗澡的时候,我开始收拾桌子和一地的酒瓶子。等洗完碗出来,浴室的灯已经黑了。也算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没摔在浴室里。我已经累得不行。一周工作下来不觉得什么,到了快要休息的时候就开始浑身发软。匆匆冲了个澡,把自己扔上床。还没等摸到被子,就觉得一具微凉柔韧的身体缠在了自己身上。

“阿奇?”黑暗里,我隐隐约约能看到身上缠着的人的轮廓,一边摸索这去开灯。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把拉住。“肃哥!别开灯!”

阿奇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我试着把他从我身上弄下去,还没等用力就又被缠住,紧紧地勒着,几乎喘不过起来。

阿奇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我听见他低低的啜泣声。“阿奇?”

两片柔软的唇猛地咬住我的,堵住了我所有的话。被酒精摧残一次的脑子开始混乱。阿奇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呢喃着:“肃哥……对不起,就这一次好么……”

我的理智如同一朵烟花,只在天上飞了一刹那,就四散无踪。

……

7.

意识回笼的时候,又是一个五讲四美的好双休,日光倾城而落,透过薄薄的窗帘射进来,明媚的触目惊心。

揉揉一阵阵锐痛的头,看向怀里那个明明皱着眉头,却也明明白白的写着餍足的孩子,脸上还挂着顾不上擦掉的泪痕。轻轻触摸过他身上我留下的痕迹,不由叹息出声。

“傻孩子……”

阿奇不安分的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脸上骤然通红。我本来还想逗他几句,看着他渐渐把自己整个儿缩进被子里的样子,不由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起来洗个澡去吧,我去做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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