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秀慨然的说:“这世上人人惧怕妖怪,却不知咱们知恩图报者众呢!但是为何都要以身相许?或是把女儿嫁与恩人之后代呢?我真是不明白啊!”
想当初那獐子花姑子,也是为报救父之恩,与那安幼舆成亲,却是留下儿子后离去!
小翠悠悠的说:“人类社会,最重视家祠血脉,香火延续。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怎能让恩人无后呢?所以我们要报答大恩,往往就是替恩人留下血脉以传宗接代!”
儒秀听到“留下血脉,传宗接代”八个字,一颗心不安的乱跳起来,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视线从花间穿越窗户看到了逸尊,突然觉得离他好远好远……
独自回到大厅,和方才的狂笑相比,儒秀显得十分安静。
碧东悄悄的注视着儒秀,小儒似有事不对了?从小看他长大,看过他喜怒哀乐各色表情,怎瞒得过碧东的眼睛呢?
碧东心中叹息着,小儒还有多少表情是他所看不到的,只属于柳逸尊的呢?
只听雪姬含笑问着:“柳爷行走江湖多年,威名在外,可都有回家省亲?不知柳爷的家乡可还有亲人?”
“我幼年丧母,在茅山学艺期间,遭逢父亲辞世,故家乡只有一些父执辈的亲友,是以多年未返了!”
雪姬听他家乡无啥牵绊,甚是喜悦放心,饶富深意的望着逸尊。
“我家小儒天真烂漫,个性顽皮,极不懂事,盟柳爷不弃.今后只盼柳爷好好的教导跟……爱护了!”
逸尊听闻雪姬言下之意,竟是肯把儒秀託付给他了?心中大喜,站起来一揖到底。
“儒秀纯真灵秀,人间少有,是逸尊三生有幸才对!逸尊自当疼爱有加,永不相负!”竟坦荡荡在众人在雪姬面前,说出真心承诺!
儒秀涨红了脸,羞到只想鑽进地缝裡去,难掩的喜悦甜蜜无尽之际,一丝不安竟又悄悄爬上心头。
凉玉见逸尊磊落大方,不免心酸的也是羡慕也是忌妒。望了蜂娘一眼,绍华也正幽幽的瞧着他,大眼睛含情带愁甚是关切,不觉心中柔情升起!
自己对儒秀总是念念不忘,想来甚是对不住她呢!也就回了个甜蜜微笑,果然绍华也开心的甜甜一笑。自此两人感情更上层楼!
碧东倒是忧思含虑的,和棠雨交换一个眼光。
两人心意相通,俱都在想着,已然云开月出好事底定,将和柳逸尊相守一生,不就是小儒一心想要的幸福麽?却怎的倒似还有心事呢?
碧东提起另外的问题:“小儒既已恢复记忆,雪姬也接纳了柳兄,是否回到旧乡安居呢?”虽已无福份分担他的忧喜,也只愿时时可以看见小儒!
儒秀开口说:“我也想念翠竹林,我想回去!”
碧东棠雨听闻此言,均大为欣喜。
雪姬点头说:“好,一切依你!”
儒秀想等小翠婚后再走,众人也就暂住到城中客栈。
凉玉碧东他们四个在楼下大厅喝茶吃点心,逸尊早拉着儒秀悄悄的先行离席。
儒秀红着脸任逸尊拉进了房间,红着脸垂手低首的坐在床沿。
逸尊见他这般乖巧可爱却又不胜羞怯的模样,中心真真是喜翻爱翻了!想到已然得人家娘亲首肯了,竟也开始紧张到也是脸红也是手足无措!
儒秀偷偷看他一眼,看他少见的慌张的呆样,不禁嗤的轻笑,心中想着:“难不成还要我招招手说声,相公过来?”这一想倒是想错事了,自己更是羞到身子兀自软了。
逸尊见他身子这般无力的一软,忙忙用轻功快速跃上床一把抱住!
这房间才多大?离床能有几步?这一纵跃也未免冲劲太大,正好把人仆倒!
逸尊再难忍耐,满腔深情摰爱,这就火热的柔情蜜意的去吻了人家。感到儒秀婉转回应,但吻着吻着竟是尝到咸味?儒秀哭了?
逸尊心疼的急着问:“怎麽?我……我很粗鲁麽?”想来也还没进行到哪裡啊?
真是一头雾水啊!
“尊,这麽幸福……幸福到让我好生害怕。”
“唉,傻傻的小笨狐,幸福就哭了?那你日后可有得哭了!尊只会让你幸福,一辈子都幸福!”
“尊,你是独子,你们人类最重视的不就是……传宗接代麽?”
逸尊一愣,“你在烦恼的就是此事?我倒从来没去想过!没有你,就肯定没有我了,哪来我的后人呢?”见那小脸还是不乐,怜惜的抱紧他,“你可知道,伟大如释迦摩尼佛祖,也是不免全族覆灭的命运呢!”果然见儒秀睁大了眼睛。
“谁是谁的后人呢?百年后俱都黄土尘埃,尊只愿今生今世与你共老!小笨狐别胡思乱想了!尊日后陪你归隐山林,只做神仙眷侣,再不管凡尘俗事了!如此可好?”
见儒秀露出了喜悦笑容,逸尊温柔的去吸吮轻啜嚅秀轻颤的唇瓣,体贴的自制着不敢大肆攻城夺略!
等儒秀发出甜软的呻吟,逸尊却翻身坐起,冲下床去!
儒秀一愣,却见逸尊急急把无极剑用衣服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塞进了衣橱底下!
儒秀不禁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马上被堵掉了!
逸尊大手伸进了儒秀衣服底下,引来一阵不知所措的抽气声,以及怕痒无意造成致命的扭动……绵长火热的吻,诱人的丝滑肌肤……没有牛……没有鹅……没有无极……
突然,“扣扣扣”重重的敲门声传来!
两人一愣,那敲门声越敲越响,勿自不停!
逸尊这时是佛也有气,直跳了起来,正想开骂,却听到门外凉玉的声音也是没好气的大声说着:“儒秀,有人要见儒秀!”
逸尊还想发作,儒秀拉住他,“可能真有急事,否则凉玉也不会这般口气!我……我去去就回……”
逸尊这三番两次被坏了好事,真是气无处发!
眼看儒秀整理好仪容就要出去,到底还是柔声的嘱咐着:“儒,凡事有我一起担着!我……我待会儿也下去看看!”身体有异状,自然『不便』此刻同行了!
“嗯。”儒秀温柔一笑,迳自下楼。
儒秀见到凉玉脸色不善,这棠雨从来是冷面孔,可竟连碧东也寒着一张脸?
隐隐觉得似有祸事发生了,可怎麽会呢?张口正想询问,一位陌生的姑娘朝他走来,含笑问着:“你就是儒秀?”
儒秀只觉得一颗心碰碰的乱跳起来!
“是,我是常儒秀!却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那姑娘蛾眉大眼,美丽中透出了英姿飒爽,美目看了儒秀胸前的金锁一眼,盈盈笑着说:“我坐在这厅裡喝茶,无意中听闻了你朋友聊天的言语,才知道原来是你救了尊哥!”
说着,对儒秀福了一福,“胭脂在此谢过你的大恩大德了!你定是尊哥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儒秀慌忙回礼,全身渐渐冰冷,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救人……是分内之事,不敢受姑娘……如此大礼!”
胭脂依然笑颜如花:“怎麽可以不受我的道谢呢?你救的可正是我的夫君啊!我是尊哥尚未过门的妻子!”
第十回~晚霞
儒秀只觉得“妻子”两个字兀自重重的敲击在心上,不自觉痛得缩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白了。
胭脂似乎毫无所觉的说:“你既是我夫君的好兄弟,理当叫我一声大嫂了!”
儒秀只感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看去原来是凉玉,只听他说着:“柳逸尊一直以来客居我颜家别院,从小呢我是喊他大哥长大的,照礼数我更应当要称这一声大嫂!可,也总得我大哥认了而不是自己自称了就了事!”
胭脂落落大方的依然笑着:“自是该当如此!”俊眉俏眼一抬,只见逸尊正走下楼梯。
逸尊早听到什麽“夫君”大“嫂”的,怕伤了儒秀,这怒气勃发的急步向前,正要大喝一声:“胡说八道!”那胭脂已迎了上来。
“尊哥,我是敏胭脂啊!”
儒秀眼看逸尊下来,惶急的只想靠过去,却看到逸尊满脸的怒容逐渐的变成了惊讶,甚至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这一下儒秀连心都冷了!
“你是……敏儿?你都长这麽大了?”
“是啊,自那日公公丧仪孝殡见过后,与君阔别十年了!”
逸尊一时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儒秀雪白的脸儿和胭脂如花的美颜!
想当年逸尊要去茅山学艺,家裡也就先订下敏家的亲事,但是两个孩子都还小,逸尊也只是谨遵父命,对胭脂却是未曾谋面。
直到十四年那年,逸尊回家奔丧,那敏胭脂也身着重孝,以未来儿媳身份守灵尽孝,逸尊这才初见了她。那一年,胭脂八岁!
丧事办妥过后,逸尊有机会和敏儿相处了几天,觉得这『未来媳妇』十分爽落大气,毫不拘泥在妇容妇工妇德等礼俗上等,天真洒脱,直如朴玉洁淨动人!
那敏儿更常常穿了男装,打扮成小子模样,就跑过来找逸尊。那种不作伪的自然可爱,也是曾打动过小逸尊的心!
但是毕竟年幼,岁月渐长,逸尊早已遗忘这段往事跟那个小姑娘。不意胭脂多情重义,竟不辞辛劳千里寻夫!
逸尊也是心有愧疚,眼看这胭脂出落得如此美貌,但依然爽直英气,心中觉得很是对不起人家!
胭脂的明亮大眼此刻烟雾瀰漫的含情含泪,贪恋的无限思念的望定柳逸尊,十年了,悠悠一晃即是十年过去了!
胭脂从小是个离经背道的叛逆个性,百般不愿接受父母订亲这迂腐之事!却在八岁懵懂年纪,情窦初开的爱上了那个大眼睛的男孩!
她伸手把挂在颈上珍藏在衣衿内的信物取下,却也是个金锁片,只见上面镌着四个字!
“尊哥,记得这『芳缘永继』吗?为了这四个字,敏儿从那时起,即心甘情愿学文习武,琴棋书画刺绣样样都来,为的,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和君匹配得上!敏儿已然用了十年岁月,来准备做你的新嫁娘!今日,总算见到君了。”如斯大方,如斯情深!
儒秀轻轻的唸着:“不离不弃,芳缘永继……果然这才是一对儿的!”一时只觉得心碎欲死!
儒秀其实和小翠谈过后,心中也隐隐惧怕,有天逸尊会遇着人间绝色的好女子,自己到时要退让吗?要远离吗?要成全吗?实在柔肠百转无个定数,想着就伤恸欲绝。
却是不料,这天竟这麽快来到眼前!
眼见这胭脂美丽又不让鬚眉,和逸尊……极是登对呢!
再听她竟是十年不捨的坚持,那份浓情深意,自己……自叹弗如啊!
而且,人家是有名有份名正言顺的“妻子”哪,又是……女子……可以给逸尊生几个孩子呢!确是自己所不能……
逸尊心痛不捨的眼光只注视着儒秀,见他黯然神伤脸色苍白,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对胭脂施了一礼说:“原来真是大嫂来了,儒秀见过大嫂!”
逸尊再难忍耐,过去握住儒秀的手,儒秀想挣开,逸尊死也不放,对着胭脂说道:“敏儿,是尊哥对不住你!儒秀他是我的……”
儒秀抢着说:“兄弟!”
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这麽伤,这麽痛!这爱笑的小狐也没料过,会有一天这笑,居然如此艰难!
儒秀别过头对着碧东说:“我要回去了,有劳碧东和棠雨送我!”只怕快忍不住眼泪,不愿逸尊和胭脂看到。
碧东棠雨一左一右把人护着,逸尊只得鬆了手,儒秀和碧东转身离去!
逸尊始终没有作声,儒秀走到大门口,终是偷偷用眼角瞄了逸尊一眼,这一眼,儒秀的泪就倾了下来,逸尊脸上是从所未见的伤心欲绝!
儒秀走出客栈几步远,却对碧东棠雨摇摇头,碧东了解的叹口气。
儒秀说着:“我……我怎麽可以这时候弃他而去?说好要两人相守到老的,原是该共同面对一切!”
要逃避最是容易,要放弃根本办不到,但是要面对,更是千难万难!
就算再苦再难堪再委屈,儒秀这一刻,还是立时下了决心留在逸尊的身边了!
走回客栈,尚未到门口,只听逸尊说着:“胭脂,儒秀他不是我的兄弟朋友,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也是我柳逸尊这辈子最后的恋人!若是儒秀离我而去,我永远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我知道,你以为我还是八岁什麽都不懂的小孩麽?我早看出来了!我就是不甘心,只要给我时间,我会让你忘了他而爱上我的!”
“胭脂,敏儿,你是好姑娘,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你不懂的,若是失去儒秀,柳逸尊必定每日一时一刻逐渐死去……也不会有多少时间了……”
“尊哥,若是,若是你从未离乡呢?若是你从不曾遇上他呢?”
逸尊想了想,摇摇头温柔的说:“若是我从不曾离开家乡,我还是会遇得着他的,他也一定会来到我的身边!敏儿,我和他就是天生注定的缘分,他就必定是我今生今世的爱侣!我们是彼此寻寻觅觅灵魂的另一半,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会相遇会相爱会相守一生的,你懂吗?”
胭脂带泪的瞪着逸尊:“他就千般的好?”
“他不是千般的好,”逸尊无限柔情柔声的说:“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恁般的独特,此刻却也是捨了你去了!”
“没关係,原是我的错!我宁愿自己多痛点,也不愿委屈了他!”
凉玉在一旁叹口气说:“却不知大哥竟也如斯多情!唉,儒秀可也是没能走成呢!”
逸尊转身看去,只见儒秀站在门口,两人泪眼相望,儒秀走了过来,握住了逸尊的手,灿烂的展颜一笑。
“尊,我在,我一直都在!今生今世我都只会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了!”
胭脂也是带着泪勇敢的笑着:“很好,不过我也不会就此放弃的!我会住下来,等事情有结果再走!”
经过儒秀身边的时候,用他才听得到的小声说着:“你以为愚蠢的坚持是真的爱吗?你懂得为爱牺牲吗?给尊哥开枝散叶是你这辈子办不到的!“转身上楼去了。
碧东喟然叹息:“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个胭脂,确是烈豔的好女子!”不免想到,又是一位有缘无份之人的伤心泪了。
突然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大家竟没留意到在大厅廊柱之旁,还有一桌客人在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个好像是男伺和大老婆争宠呢?”
儒秀霎时面红耳赤,极是羞愧难堪!
“是啊,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仗着得宠就无法无天了?果然是狐媚的男宠啊!”
隐身在二楼的胭脂擦乾眼泪,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心想:“想跟我斗!我不会先打听好,先安排好吗?叫你能够称心如意我就不姓敏!需得骂凶一点,一句话一两银子呢,哼!”
果然听得到楼下愈说愈是不堪:“亏那麽一张千娇百媚的小脸儿,长得这般秀气惹人疼,却是个寡廉鲜耻的浪货!”
还有人嘻笑出声:“瞧着细皮白肉的,扒光了那一身叫做吹弹得破,这个床上功夫呢,嘿嘿,必定高人一等的缠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