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罗教灭教已经九年了,但却仍能从这些遗迹中寻找出当年的样子,一个安谧娴静的地方。
苗若怎么都不相信这里竟然是炼制毒药的地方,但事实也证明了这里与现实的差别。
绕过一个石亭,那边开着整片整片的罂粟花和彼岸花。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花开开彼岸,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柳上行很喜欢这种花,他说这种花是黄泉上唯一的风景,它在黄泉路上引导亡灵走向三途河的彼岸,相传可以唤起死
者生前的记忆。苗若在柳上行的坟前也种上了好一片,到上坟时,它们总是化作红海一片,每当那个时候,苗若总在
想,在那条长长的黄泉路上,师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啊。
苗若别过头去,不再去看那些还没有开花的植物,他不喜欢这些花,他觉得它们太过凄美,以致于稍不注意便被带进
了它们忧郁的气氛当中……还有,会想起师傅……
他转过身拉了拉时不时往后看的江临洵,快步往另一边走去。
离那片花海没多远,便又有一幢屋子,和其他的不一样,不是单单用灰白色石块磊出来的,它被简单的装饰过,屋顶
类似亭子,延伸出来的房檐高高的上翘,朱红色的墙面和深棕色的圆柱,看上去很有气派。
他们轻轻推门进去,经久不动的门洒落了一片灰尘,可这里也只有厚厚的灰,顶上没有蜘蛛网,地面上也没有老鼠留
下的痕迹。
“这应该就是放药的地方。”江临洵微微皱眉,手用力的挥了挥,扇开满天的灰尘,“这里毒得连蜘蛛老鼠都不敢涉
足。”
然后,他转过头对苗若说,“小心点,别再东想西想的了。”
苗若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进去。里面很暗,刚才从外面看起是窗子的地方,里面却是厚厚的石壁,墙壁的底端
每隔一小段有个小的长方形洞用来通风。若是梦罗是才被灭教,他们怎么也不会轻易的就进这种地方,也许光呼吸也
能要人命。
里面一排一排的摆着许多架子,每一隔上都密密麻麻的放着药瓶。苗若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又
是些动不动就致人死地的东西。
他尽量的避开那些东西,翻弄着周围有可能放书之类记载文字的地方。
“苗儿,你过来看看。”江临洵发现了个八卦图,连忙叫来了苗若。
苗若一向不懂五行八卦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太玄妙了,他不想也不愿去学,以致于现在看到这可在墙面上的东西,
只能挠着头耸肩。
“你不会这些的吗?”江临洵有些诧异,“听说柳前辈可以很精通这些东西的。”
“所以他是师傅,我是徒弟嘛,每次一听这个就睡着了,连最基本的都没记住。”苗若傻笑着,看着这对于自己来说
就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的八卦图,又想起了柳上行拿着戒尺满山追着自己跑的样子,跑倒是跑,到他知道的,师傅是
故意让他的,否则以他的轻功,没飞上两步,就得被逮回来。
柳上行从不强求他学什么,但是凡是苗若愿意学的,他绝对是教到最好。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
一到这里就浑身的不自在,总是动不动就是满脑子过去的事,这么多年他一直避开的东西,实在不愿意就这么一下子
全都想起来。
冲击……有点大。
苗若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江临洵一脸严肃的看着外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苗若不知道怎么了,但还是连忙捂着嘴不敢发生,等了好一会儿,江临洵对着门外,冷声问,“不知是哪位英雄,可
否露面一见?”
这一路他就觉得好像有谁在跟着他们,但对方也很高明,每次都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隐去了身形。所以江临洵也一直只
是怀疑,并不能肯定。
直到刚才,他们发现八卦图的时候,突然窜出一阵凌厉的杀气。
果不其然,本来空荡荡的门外霎时间闪出个人,他一身黑衣,头上带着斗笠,周围又用黑纱围成一圈遮着,看不出他
是谁。
“公子好身手,竟发现了在下。”声音很沙哑,沉闷的音色像是从极其幽暗的地方传来般的恐怖。
“若是不想别人发现,最好先控制下杀气。”江临洵板着脸,丝毫不客气。这个人,来者不善。
“哈哈!黄毛小子竟也和老夫叫嚣!”黑衣人仰天长笑。
“老夫?”江临洵一声冷哼,“真是言重了……铁门主……”
“铁铁铁……铁熊?!”这次轮到苗若惊愕了,他指着门前停住笑声的人,“他是铁熊?他不是死了吗!”
“铁门主好不容易炼到了《梦魇》,怎么舍得就这么死呢?于是就只能让手下代劳,赴一趟黄泉。”江临洵的目光越
发的冷冽,“我说的对吗?铁门主。”
静静看着他们的黑衣人也是一声冷笑,一手拿下了遮在脸上的黑纱,“不愧是江氏皇族的小王爷,铁某佩服!”
苗若头皮发麻的看着铁熊,他的眼珠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但不是天蓝,很深很深,诡秘而骇人。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死的这么多人的眼睛都被挖去了,其实都是在为“铁熊”的死做铺垫。
虽然铁熊修炼《梦魇》的事外界并不知晓,但蝇头门内部知道的却大有人在。开始修炼之后的铁熊性情大变,不相信
任何人,成天活在虚幻的权利世界中。
所以,武林大会最后的秘药便是必须拿到的东西,他不能让任何人阻碍他的计划,所有有可能得到的人都必须死,但
不能让其他人怀疑他,也不能让蝇头门的其他人有机会和他分享最后的成果。
于是,一连串的人死于非命,眼珠被扣掉,只留下空洞的窟窿。于是,蝇头门里和铁熊身形相似的人也在他“死”后
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所有人都找不出疑凶来,因为,凶手竟是一个死了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铁熊问出了苗若想问的话,这个问题铁熊比他更想知道。
“其实我不太确定,可每晚都有人监视苗儿,我们去客栈调查时,还差点被暗器所伤,真是让我不得不怀疑,除了你
之外还有谁这么害怕我们去调查‘铁熊’的事,还有谁知道《梦魇》是苗儿所有的。”江临洵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剑,
轻轻抚着剑身,“所以,我偷偷去看了‘铁熊’的尸体,可是就这么奇怪,一个练剑的人手上居然没有茧。”
苗若顿悟了。
难怪自从铁熊死后,江临洵每天晚上都会出现,一直要等早上才走。难怪在客栈门口,被江临洵抱住时,听见了清脆
的响声,那是江临洵弹掉暗器的声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就瞒着自己!
“你现在怕我们找到克制《梦魇》的方法,可是这八卦图你也解不开。”江临洵拿着短剑敲了敲身后的图。
“没关系的。”铁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只要你们死,我再毁掉整个房子,一把火烧尽,没有会找到的。”
“即使找到了也无所谓,那个时候我的内力已经上了几十倍,加上《梦魇》的力量,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
话音未落,便见铁熊持剑斩来,江临洵左手一推,将苗若推开危险区,然后横手一挥,勉强用短剑挡住了剑砍下的轨
迹。
被挡下的铁熊狰狞的笑着,目光中透着疯狂的杀戮。
26 梦魇
苗若惊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眨一下,唯恐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
江临洵从腰间抽出他的银色钢鞭,左手持短刀站在八卦图前和铁熊片刻的对视后,率先一挥鞭,让铁熊连退几步,然
后左脚上前一步,短剑划过,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现在的铁熊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招没有伤了他,但已经把他逼出
了屋外。
在双方敌对时,切忌的就是先沉不住气,苗若知道刚才江临洵的目的只是想把战局拖到外面而先动的手,因为屋内有
个完全不会武的苗若。
江临洵侧头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呆在这里不要动。然后便一个飞身冲了出去。
外面是兵器不断碰撞的声音,江临洵善用短剑和钢鞭,但这种近身战,两者的攻击力就远远不如铁熊使的长剑,虽然
江临洵的武艺要高些,但如果多打一段时间的话,长剑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那个时候也许江临洵也没有把握能赢得
了铁熊。
苗若踮着脚看着外面,只能干着急。他来回踱步了几圈,又着急的看看外面。看来江临洵已经把战局拉远了,连“叮
叮当当”的碰撞声也开始小了。
苗若站在门口眺望,只见几里外的地方,两人正对打得激烈,随着刀剑的挥动,闪出刺眼的光。每招每式都拼尽全力
的向对方舞去,一个分心就是生死的差别,铁熊的武艺的确进步了许多,没有之前的狼狈,和江临洵甚至势均力敌。
江临洵青色的长衫在空中飘舞,带着苗若的心也一上一下的不能安生。
苗若着急的跺脚,然后回头看看屋内,眼睛一亮。
几里开外,江临洵一个转身躲过了铁熊的刺击,然后一个反手挥动钢鞭缠住了剑身,铁熊用力往会收剑,江临洵也死
命的拽住长鞭。
一时间,招式的对抗变成了内力的比拼。
不得不说《梦魇》这本内功心法的确是万里挑一的,铁熊才炼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力已经上升了不止几倍,若是这
个时候再让他拿到了木颜炼制的秘药,江湖必定掀起一阵风波,到时候,死的人可不止几百几千个了。
若只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他们朝廷上的人自然不便多问,但若真成了他想的样子,就连官府、朝廷也会受波及,甚至
更严重的损害——民不聊生。
江湖,永远都是朝廷最难处理的地方,也是绝对不允许出大差错的地方。
“小王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进攻朝廷的。”铁熊冷冷一笑,“不过,如果有朝廷帮助自然是更好。
”
“你要我帮你?理由?”
“哈哈,小王爷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铁熊顿了顿,深蓝色的眼睛更加的阴沉,“我可以帮你夺得帝
位,到时候,朝廷是你的,江湖是我的,各得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江临洵的嘴角勾起一丝蔑视的笑意,“你觉得这能利诱得了我?”
“人都是有贪欲的,权利越大的人越想往上爬,你会答应的。”
“啊喂!你别把你的想法加在别人身上好不?”江临洵还没开口,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苗若接下了话。
江临洵惊异的看着他,又带着些责备,“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苗若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我把八卦图打开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在手上加力,让对方无法挣脱。
苗若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以现在这种情况尚算安全,才让江临洵稍稍放心了一点。
“小毛孩,凭你解得出来?”铁熊虽有想冲过来抢拿在苗若手中的牛皮画卷,无奈江临洵牵制着,“你不是看不懂吗
?”
“再怎么说我师傅也是熟知这些东西的,木颜你知道的吧?有些机关我师傅也帮着一起设计的。”苗若无视两人惊愕
的目光,继续道,“你跟了我们这么久,也该知道毒蝎子和我师傅也是旧相识,她甚至爱慕我师傅,为他试遍天下药
物,那八卦图里装的是好不容易制出的药和这个画卷,师傅当然知道怎么打开了。我虽然说不懂八卦图,但我没说记
不住怎么打开啊。”
铁熊静静的观察着苗若,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毒蝎子记不住事,把开机关的方法告诉柳上行也没什么说不通的地方
。
“小子,把画卷打开给我看看。”
苗若嘟着嘴,有些不耐烦的打开画卷。
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些字,每一句都是心法,卷轴的最上端有些模糊了,隐隐约约的看出是写着个“梦”字,最后还
印着一直蝎子模样的章,和《梦魇》一样。
铁熊瞬间眼睛发亮,直接甩开剑,猛的朝苗若冲来。
苗若吓得措手不及,立马把画卷往旁边的小湖里扔去。
铁熊一惊,连忙飞身赶在画卷沾水之前捡到,可在碰到的一瞬间,惊叫着脱开手,这一吓,让他一个不稳,直直的栽
进水里。
等再浮起来时,苗若和江临洵已经不知哪去了。
两人一路奔出好几公里,苗若的轻功毕竟不是盖的,几公里的路没用多久就到了,虽然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苗若承着腿喘着气,回头看看,没人追来,想起刚才自己把各种各样的药粉倒在画卷上,铁熊接触过也应该没那么快
追来,才稍稍缓了口气。
“那是真的?”江临洵问。
“当然不是啦!”苗若摆摆手,“师傅哪会知道毒蝎子的机关啊。”
“那那东西?”
“我不是告诉你说,八年前我来过这里的吗?当时师傅找到了《梦魇》,但是怕如果有人也到了这里,看见《梦魇》
不见了会在江湖上大肆寻找,如果把消息传了出去,江湖上又不得安生了,他就把一个修身养性的心法伪做成了《梦
魇》的样子,连最后的蝎子印章都很小心的弄上去了,除了内容,其他的和真正的没哟任何区别。”苗若擦了擦汗,
继续道,“不过上面有‘梦魇’两个字,我弄了好久,才把它们弄得模模糊糊的,好在克制《梦魇》的那个也叫梦什
么的。”
江临洵刚想开口,又被苗若打断了,这次他很严肃的看着他,问,“刚才铁熊说的,你不会真想答应吧?”
江临洵一怔,随即又是无奈的笑容,他轻轻拍拍他的头,“小猫儿就是爱胡思乱想,我对权利没兴趣的。而且我们三
个是不可能争皇位的,若不是父皇的旨意,恐怕连老大也绝不会愿意去接这个位置。”
“直系皇族到我们这一代就只有三个,从小都是在大臣和长辈的注视和期盼上长大的,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连情感都要被受到限制,皇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自由,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被限制得多。
”江临洵倚在一颗大树上,看着远方缓缓的说。
苗若发现,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江临洵说起自己的事,突然觉得其他他很不了解他。
“我不喜欢权利,也不喜欢高垣大墙,很小的时候就在想,长大后我一定要翻出去,去享受外面的世界,王爷什么的
,谁做也无所谓。”
“那为什么现在你还是在朝廷里呢?”
“因为十年前,有个人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给别人添加麻烦和困扰’。如果
我真的云游四海去了,对老大老二,对国家,都是很不负责的。”江临洵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如水,“我一直都很感
谢那个人,我当时告诉他,当有一天我能承担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会找到他,证明给他看。”
苗若歪着头,过了许久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