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了是个不懂规矩的,怕是又要费好大一番折腾。
“礼仪……这样啊……”苗若点点头回答道,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淡,也许是早就预知会是这样,也许是选了
这条路,就已经选了这种方式了吧。
江临洵今日很劳累,并没有注意到苗若那小小的失落感。
连日的奔波,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但一下马车,他便马上赶往了正殿。当那扇金色的大门打开后,他看见满朝文武皆
伏地而跪,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王者俯视着他们,带着怒意与责备,一切都像是瞬息之间,这个掌握生死大权的人便可
以夺取他们生存的权利。
江临洵看见,所有人安静得都像是屏息不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正殿的门刚才竟是紧闭的,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
的预兆。跪在后排的大臣,听见门打开了,还努力通过不侧脸光侧目来看谁进来了,然后眼里化为了欣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临洵跪下请安,可江临覆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马上让他起来,那些刚才眼冒星光的大臣
,此时又黯淡了下去。
正殿里安静了许久,久到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像过了几世那么长,他们多希望有一个人发出什么声音来,至少让他们觉
得,自己还活着。
终于,那个怒发冲冠的人缓缓开口,“你舍得回来了?”语气里竟是质问。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方才进来时,他没有看见江临彦,疑惑又多了一重。此刻,他也只能恭敬的回答一句,“臣弟
知罪。”
“知罪!”江临覆拍着龙椅勃然而起,“知罪你会十道圣旨也拉不回来吗!”
江临洵不知说什么好,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临覆。作为一个皇帝,他当然会勃然而怒
,会让众人畏首,这是作为一个王者所该有的气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目光凌厉得像一把刀,即使不相对视,
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正在一片一片剥着自己。
也是到后来,江临洵才从老早就躲好的江临彦那里听到,是因为南安那边出尔反尔,现在怎么也不肯让小皇子祁连和
亲了,江临覆现在是对那祁连爱得深切,哪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南安国也许也是发现了江临覆对祁连的疼惜,竟提出
了让琦江国进贡近似于天价的锦棉、银两。而双方还没有谈稳妥,南安国便派使者过来,说既然暂时不能交涉,也不
能让自家的皇子在别国的皇宫里,硬是要带走祁连。
江临覆急招召他们回来也是因为这个,他强行阻止了使节,但这几日南安的使节却越发的嚣张了,公开给江临覆难堪
。正在这个节骨眼,他们这两个不知轻重的人又赶了回来,一见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早朝开着开着就变成了那副
样子。
“难不成那些大臣不是跪了一天?”江临洵皱着眉,他难以想象江临覆有朝一日落入情网是这么的可怕。
“可不是,老丞相跪了一个时辰就撑不住,被送进了太医院的。”江临彦无奈的摇摇头,“我说这爱情,真够恐怖的
!”
特别是在这种本身就喜怒无常的人身上。
苗若轻轻的动了动,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听着头顶上传来了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他的心也一下子柔和了。他蹑手
蹑脚的拿开江临洵的手,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再回头看着江临洵的睡颜,无言的笑开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进屋里,江临洵才醒了过来,浓密的睫毛微微的跳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了眼。轻轻一动,便
觉得腰酸背疼的,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大厅里。其实他并不太记得抱住苗若之后的事了,昨天一天都在宫里
上上下下的跑,一回到府里,就已经觉得像丢了重负一样,疲惫之意瞬袭而来。他抱着苗若,对方发丝的柔软和身体
的温热,让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而现在,怕是早已过了上朝时间,不知道这次江临覆又把气撒在哪个人身上
了。
他刚想起身,身上披着的毡子顺势落到了地上,江临洵微微一愣,看向旁边的椅子,不由的一笑。
苗若安静的趴在小几上,朝阳柔和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恬静安谧。他的手轻轻的附在了他的发间,唯恐将他弄醒了
般的轻柔的抚摸,已然忘记了自己迟了早朝的事,这一刻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从
未有过的温柔和温暖。
朝阳中,什么都像是定格了一般,温和的阳光照亮了这个世界,偌大的王府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一切都像是计划好
了一样,无声无息。
等到苗若醒时,已经睡在大床上了,他挠挠头看着周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是怎么来这儿的。也不知道门外的童
仆是怎么知道他醒了的,不过一会儿,便端来了洗漱的东西。
苗若不太习惯被人侍候,便挥挥手,示意自己来。童仆应声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苗若。
苗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一直不明白大户人家是怎么做到被一群人盯着生活的,特别是皇上,他听说连嫔妃侍寝
都有太监、宫女看着,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毛。
“江……哦,不,王爷去哪呢?”苗若包进一口漱口水,含糊不清的问道。
“回公子的话,王爷去上早朝了。”童仆顿了顿,“一会儿有剪裁师傅来给苗公子量尺寸。”
苗若疑惑的眨眨眼,茫然道,“我又不做衣服。”
“回公子,是做喜服的裁缝,王爷的尺寸裁缝知道,布料、花纹都准备好了,就差您的尺码了。量了衣服后,老妈妈
才来教您。”童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苗若惊愕的眼神,恭恭敬敬的汇报着他今天一天的日程表,然后话锋一转,继
续问道,“公子是现在用膳吗?”
苗若完全在震惊中,虽说是跟江临洵回来了,可成亲什么的,他可真没想过。那人怎么就这么猴急?
他没有回答,童仆也低着头不说不动,是大户人家才能教出来的。可苗若现在已经管不了欣赏江临洵附上的家教规矩
了,本听见“老妈妈”三个字,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连“裁缝”,他也有些怕了。
可这一天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下去,裁缝动作倒也很快,是个熟手,三下五除二就记好了各种尺码,毕恭毕敬
的告退了。可随之而来的老妈妈,却着实让苗若吃不消。
老妈妈姓张,府中的人便唤她做张妈妈。这老妈妈本就是在府里做些调 教新进府的妃嫔、侍宠的,可这云王府,十几
年不见进一人儿,于是乎,这张妈妈的工作,渐渐的变成了管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算是大半个管家。这会儿听说江
临洵终于接回了个人,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她知道江临洵疼苗若,今日上朝前,还特意嘱咐她,“别弄些太麻烦的
东西,他受不了。”
她从来没见过自家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她之前路过时见过苗若,是个清秀又带着可爱味的人,而那双灵动的眼睛更
在让人忘不了。为此,她特意挑选了些最基本的东西教他,可这孩子对这些事比她想象中还笨拙,一天下来,她累得
半死,苗若也累得半死,还没学会一个。走起路来,简直比那一脚踩一坑的还让人痛苦。
张妈妈不由的在心里仰天长叹:这孩子,缺心眼吧?
14 爱
苗若累得像条狗似的趴在大床上,头埋在枕头之间,一动也不想动。他完全搞不懂,怎么走个路都那么麻烦!步子不
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还得让戴在身上铃铛不急不缓的响着。
自己这是吃得个什么罪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知道是江临洵回来了,仍是头也不抬一下,一是不想,二是抬不起来。张妈妈
说他走路太浮躁,硬是给他套上了个十几斤重的铁冠,苗若简直觉得脖子都快断了。
江临洵坐在了他身边,轻轻扶上他的头,“累吗?”
当然累!苗若想叫出来,却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但这个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止一个累字了得。
江临洵拍了拍他的头,然后按向了肩膀、脖子。小心翼翼又恰当好处的用力,按摩着。他的手上下移动着,仿佛是知
道他什么地方酸痛,总能及时顾及到。在他灵活的双手下,疲惫之意稍稍有了些缓解。
本来因为这些繁文缛节,苗若的心情很是不好,可被他这样按着按着,那些坏心情竟也跟着消失了,安静的享受着。
“觉得累就不练了吧。”江临洵轻声道。
“可是,不是必须要知道这些么?”苗若动了动,微微侧过脸来看着他。
江临洵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不想的话,我不会逼你的。”
苗若瘪了瘪嘴,没有接话,他当然知道他不会逼他,可他也不想让江临洵为难。作为一个王爷,就算再怎么和皇上亲
,就算再怎么得权,有些东西也不是他说行就行的。江临洵的确可以不在乎这些礼节,可其他的皇亲贵族、朝中大臣
又会说三道四,能不给那些多事的人落下话柄,当然就尽量不要。
苗若知道这些事的繁琐,所以他也尽力去做好他应该做的事。可这些条条款款的东西真的像是和他八字不合一样,怎
么都不顺利。
江临洵面对他是不一样的,在外,他总是板着张脸,虽然不冰冷,但却没有笑容,活像一尊泥像,就连和江临彦,也
总是爱理不理的。可对苗若,他总显得那么的温柔,总爱摸着他的头,唤他“猫儿”。苗若不懂一个人为什么在人前
人后那么的不一样,可他唯一坚信的是,自己对他是特别的。
“没事,这不才开始吗。”苗若微笑着说。
江临洵知道他的心思,伸手在他额前揉了揉,道,“不想继续的话就跟我说,今天累坏了吧?快睡吧。”
苗若点点头,在江临洵的按捏下渐渐的进入的梦乡。
梦中苗若来到了一片青山绿水中。
青山如画,碧水如绸。
他坐在河边用木板搭成的简陋渡口上,脚悬在空中,悠悠的摇晃着。河边立着两间草屋,仍是悠闲的坐落在这两山之
间。
苗若很喜欢这片风景,小时候常常和师傅在这条小河上抓鱼、练功,他没有父母,从记事起,就和师傅在一起。可六
岁后却鲜少回来了,总跟着师傅满世界的乱逛。可这几年师傅的身体日渐衰弱了,所以在前几个月,他们便又回来了
这里好调养身体。
这时从草屋里走出一个神色有些疲惫的中年人,也坐在了他身边。
“师傅。”苗若开始的叫着他。
柳上行随意的披了件白色的轻衫,看起来像是才睡醒。他微笑着看着苗若,“苗儿,等我死后,你就去看看真正的江
湖吧。”
“我们不是一直在江湖吗?”十四岁的苗若茫然的眨巴着眼。
柳上行摇摇头,目光慈爱,“你还没有遇到爱的人,便不算懂了江湖。”
“那人真的存在吗?”苗若好奇的看着柳上行。
“恩,为了他,你可以放弃整个江湖……”柳上行看着远方,目光有些迷蒙。但苗若不懂,也不相信,怎么会有人能
让他放弃那么好玩的世界。
对!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人的!
小小的苗若坚定的想着,对师傅的话,第一次有了不赞同。
一阵凉风吹来,苗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裹紧了被子,愣了一愣,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好久没有梦到那些往事
了,虽然只是几年前的事,但他早已经忘了师傅说得那番话了,现在想起来,是代表了什么?
他看着身边熟睡着的江临洵,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师傅,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
醒来之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到再醒时,江临洵已经出去了。苗若微微皱眉的看着周围,屋子还很暗淡,可外面
已经有人声了,很轻,好像怕吵着他似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苗若提高的嗓门问道。
“苗公子您醒啦?现在快午时了,您是现在现在用午膳吗?”童仆回答着。
他微微一愣,这个光线,怎么也不像是正午吧。“怎么午时了还没出太阳?这么暗。”
“太阳升得老高了,是王爷让我们在门窗上挂上厚帘子,让您能多睡一会儿……”
苗若一怔,童仆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一翻身,仰躺在床上,笑得灿烂。
另一边,江临洵依靠在金色的柱子上,抱手不语。江临彦坐在他前面,悠闲的磕着瓜子,而江临覆则端坐在金龙包裹
的龙椅上,急迫的看着不慌不忙的两个,眼神带着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与无奈。
三人都不说话,好像在等着对方打破僵局。江临彦和江临洵除了想能早就早些回去,好多抱抱家中的人,其他倒并不
怎么着急。可江临覆现在是觉得火快烧到眉毛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怒斥道,“叫你们来,不是当木头的!”
“我可在动啊……”江临彦懒散的接着话,“我正在专心的嗑瓜子。”
江临覆眉头一挑,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江临洵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他是很明白的,这种想揍人的冲
动。
江临覆忍了许久,才默叹一声,不去理会这个没正经的老二,转向看着老三,“三儿,你怎么看?”
江临洵眉角微跳,扶额靠着柱子,“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谁的取得这么丢人的名字,小时候江临彦和江临覆总爱在大庭广众下大声的喊他这个名字,而且每次都是
提尖的声调,活像老鸨子哄客人的声音。弄得他每次都觉得无地自容。虽然他们俩也有这样的类似的名字,可这两人
,一个是大家特别特别的不敢得罪,一个众人是懒都懒得笑他。
“三儿……”江临彦默默的重复了这个名字,然后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啊,三儿,你可得想
个主意啊。”
江临洵无奈的摇摇头,和这两人说话,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他闷声道,“找个人去南安接他不就是了。”
昨日,祁连还是被南安使节带了回去,而且是偷偷摸摸走飞墙走的,直到他们都出了淮左,江临覆才知道,气恼不已
。昨夜一夜,皇宫都像是翻了天似的,今早每个人眼上都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好不壮观。
今日一早,江临覆快速的结束的早朝,便将他们二人拖进了御书房,本想跟他们商量商量,可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两人倒好,他不说,也就装像是不懂一样,闷不作声,最后还得他自己打破僵局,他很确定的看见,他们俩的眼底
滑过一丝成功的看到自己窘迫样子的笑意、
“好啊,我们就派人去接他。”江临覆一顿,然后看向他们俩,“你们谁去?”
“我们?!”两人皆是惊呼,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当然是你们了,顺带和他们好好谈谈,把这事给我谈妥了。”然后,江临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皮笑肉不笑
的说,“为了你们专心做事,家里那个就不要带了。”
“啊?”江临彦惊愕的叫出了声,然后指着后面说道,“老三出的主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