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连条子都还没他那么主动呢,”贺五应和着,注意力却早就不在显示屏上了,“…或许他就是想逞回英雄吧
?”
“…罢了,这种无聊的剧目就此结束吧,”关掉了监视器的显示屏,尹晋起身整了整衬衣的领子,“我也该走了。”
“那个胡大少都给你安排好了?”嘴里叼着根烟,却没有点燃,“那文熙呢,你不打算带他走吗?”
“以文熙现在的情况,条子也为难不了他,”尹晋把银框眼镜摘下,折好放进外套的口袋,“再说,等事情过了,我
会回来的。”
“是吗…”再见的时候会是多少年之后呢…贺五有些感慨的想着,还是伸出了手——作为对他个人而言最郑重的道别
仪式,“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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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阿姨,小心。”协助救援的卓珉峰在见到伯母被救出来之后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还是忍不住想了解多一点现场
的情况,“…小易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呢?”
“你说的是…”岳央躺在担架上,还有些疲惫,话语里失去平日的尖锐的气质,“来救我的那个小伙子?”
“是的,原本火场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这事应该不是偶然吧?毕竟这么一栋空置的大楼,一般人也不会误闯才
对。
“…其实被囚禁在那里的还有另一个人,他——是我以前的朋友,”虽然有些迟疑,岳央还是说了出口,“…我担心
他,所以求那个孩子去救他,然后…找到他之后我们那层就发生了爆炸,那孩子让我和另一个人先走,所以我就跟他
先出来了…”
“这么说…之后你们就到了中层被救出来了,没遇到消防员以外的人吗?”
“嗯。”听对方这么问,反而让岳央有些好奇,“…还有其他人也在大楼里吗?”
“其实…应该去见你的人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无法坦率地说出,卓珉峰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发,“岳阿姨,你还是
好好休息一下,我想小韩很快回来看您的。”
——但愿真的如此吧。
第二十一章 守护
君寻、君寻……
是谁的声音?
胸口突然有种凉凉的感觉。
——这儿不是沙漠么,怎么突然变冷了?
还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靠近,淡淡的,像是,像是那个什么…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这种恬淡的,又有点清凉的味道,不就是那个、那个——
“…咳、咳!” …烟味?这里是……!
逃离梦中的炙热的荒原,直接面对的却是同样让人无法冷静下来的状态——尽管他可以感受得到,施与这个生命之吻
的人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救助自己。冲动间双手已经用力把无辜的救援者推了开去,“你、你怎么会来?!”
“我…担心你,所以就擅自上来了。”男人的脸上还留有些红晕,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刚才被楼里的烟雾熏到的原
因,“这里也不是很安全,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动不了,刚才是因为要躲过那些炸弹才弄伤了腿,”刚才激动的心情在恢复思考的这一刻完全冷却下来,青年的
话语里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你别管我了,这楼里还有别的炸弹,再过一阵就会引爆,你要是带上我绝对跑
不了,所以…你就自己走吧。”
“离爆炸还有多长时间?”对方立刻认真起来,扶起青年,打算背起他,“现在还不能放弃,至少…这一次让我在你
身边。”
什么叫做要留在自己身边,这种煽情的话算什么……“我可是提出很中肯的意见,但是如果你非要给我陪葬的话,”
不,这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要是留下来的话搞不好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明明平时一副冷静又稳重的样子,怎
么被烟熏一下就糊涂了,还是早上的烧还没退干净? “…哼,随你的便。”
“那…请你抱紧一点。”接下来必须跟时间赛跑了。
“…嗯。”双手搭上男人肩膀的动作虽然有点不情不愿,青年还是暗暗地收紧了手,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身体贴近
的那一刻,脸上莫名的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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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刚才接到总局的通知,说在大楼中层还设置了大量的定时炸弹,”身边一个警员接到电话之后匆匆赶到指挥
处这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损坏大楼整体结构,希望暂停救援搜索,先进行附近的人员的疏散……”
“ 喂,还有两个人在里面呢!你们就打算让他们死在里面?!”听到同僚像消防指挥的建议,卓珉峰突然反应过来,
焦躁的情绪又一起涌升了起来,“算了,我豁出去了…!”本能式地抓起防毒面具就想冲破层层的隔离,但是这次依
旧被拦了下来,“放开!我…警司?”才发现连上司都到了现场,但是反应迅速的刑警这次还是打算违抗上级——不
料却被上次从背后铐住双手。“你、你们都是怎么了!不救人就算了,连想去救的也要阻止吗!”
“你太冲动了,你这样去只会增加伤亡的数字而已。”平淡的回应,却带着些许无奈,“…我知道你重感情,所以只
能用这个方法,我想…小韩他也会理解我们的做法的。”
“……我真的,对你们”失去了自由行动能力,卓珉峰有些无力地倚着警车,喃喃地低语着,“…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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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谢幕的礼花,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站在远处另一栋楼观望着事故的舞台,贺五再一次确认了手表——
14:59:57。
14:59:58。
14:59:59。
15:00:00。
大楼的中央果然如同预计的一般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重重轰隆的爆炸声伴随炽烈的火光如同壮绝的交响曲般在这城
市的一角演奏着,被彻底毁坏的砖墙变为层层烟雾迅速萦绕了大楼的半空——被拦腰斩断的巨人已经开始向一个方向
倾倒下去,带着些许悲壮的意味回应着同样布满灰霾的天空,不知留在那里面的人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带着伤感的无
声安魂曲调?
相对人生的另一个永远就起步于此。
不过,那样年轻的生命能够理解这种永远的涵义么。
男人丢掉了手上最后一支烟,注视着那即将燃尽的烟头,没有像往常一样踩熄。
但是他知道,他还是无法逃避面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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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是助手发出的声音。
“嘿嘿。”依然是助手发出的声音。
“呵呵。”仍然是助手发出的声音。
“你是怎么了?”觉得继续放任下去只会让自己无法专心,尹文媛终于关注起对着电脑傻笑的助手来了,“自从昨天
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该不是那老头对你试了些什么新药吧?”
“哈哈——药?什么药?”神志稍稍恢复正常的小穆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教授——尽管这只持续了不到10秒。然
后,她又重新变回半神游的状态,“…教授哟,我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喔~”那看似失控的笑意侵占了几乎所有能用来
表达感情的部位,连眉毛都弯得有些滑稽,“人死啊,其实是——可、以、复、生、的!”
“哈?”虽说助手平时就对些灵异古怪的东西有点儿兴趣,但是说出这么没有常理的话倒是第一次。“你真的没事?
这里有没有受伤什么的?”说“这里”的时候,尹文媛还特地地指向助手的额头。
“受伤?Nothing is pain but love!”怎么连莫名其妙的英文都用上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啊?而且还
越陷越深的样子,“总之,我觉得好开心呐~啦啦啦啦…”
“——你今天就放多半天假吧。”对难以了解的助手的喜悦心理,教授用的,几乎是妥协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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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听到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易君寻的内心已经萌生出一种近乎放弃的态度——
“如果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话,用这种方式来结束或者也不错。”
但是在看到对方拼尽一切努力在将要倾侧的残垣里拉住自己的手的时候,他又非常非常地想握紧他的手,非常非常地
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所以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在他发现那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鼻子酸。视线里的一切有种即将被涌来的
、温热的咸水冲毁的预感,和母亲去世时的悲伤不太一样,如果说那时自己是理性地希望自己能够为母亲做些什么,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难过得只剩下一头乱麻,连基本的分析和观察难以做到——只是不想确认,即使还有希望也好。
青年不想再用这么真实的人生来赌博,因为输了,就无法回头。
“…呜、嗯…”
有声音?
“…君、”是在叫唤着什么吧?“…寻…”
是他!一定是他!
青年所在的地方其实是被大楼碎落的部分笼罩的浅滩,身下有部分是细软的沙滩,不时还有些海水轻拂到膝上,所以
身上除了之前在楼里被炸弹伤到了腿之外,只有些轻微的擦伤,并不太妨碍行动,所以他翻了个身,试着向发出声音
的地方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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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经换上了阴暗的紫幕,那座大楼连同有关的过去也应该彻底走向终点了。
实在是种讽刺呢,这部纠缠不清的闹剧竟然就这样上演了将近三十年,究竟谁才是真正获得胜利的角色,连尹晋都觉
得有些迷惘——如果当年他 没有和岳央相遇,或许今天的这一幕也就会被别的命运改写了。
可是即使懊悔,也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实,错在谁身上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自己一直追求的也不过是合适的结
果而已,…只要被自己认可就可以了。
或者就像自己登上的这艘船一样,即使目的地不是某个特定的国家,只要能避开这边的调查一段时间,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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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从废墟的间隙中漏下的些许月光,青年找到了那个男人。
他似乎还没恢复意识,虽然可以确定他还有呼吸,但是额头上斑斑的血迹看起来很不妙,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别
的伤…
“君…寻…”在做恶梦吗?一脸不安的表情,难道自己在梦里遇难了?“别、放…手…”
易君寻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个少女在看守所里那样的表现的原因,如果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即使他们只有一半的血
缘关系,在这一点上也像个十足了——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呢。
可是,为了自己这个根本没太大关系的人做到这个程度,有必要么?
青年撕下自己的半截衣袖,试着擦去对方额上的血迹,开始陷入对这个男人的思考——如果自己和他的立场交换,或
许就不会冒这个险了;但是,或许他有其他的想法,例如对自己感到某种…特别的…
“…呜!”本来昏迷的人却被这粗糙的动作摩擦伤口造成的刺痛弄得清醒过来,虽然看到青年平安无恙,还是忍不住
开口问了一句,“…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仔细打量起来,易君寻发现对方的衣服上也凝固了一块块的暗红色,“弄成这
样血淋淋的,吓死人了。”
“那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大碍,男人很快地坐了起身,没有显出半点为难的样子,“你
的腿不是还不能走吗,我扶你出去…?”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越是看着他露出那种殷切的表情,青年的内心越是纠结,“我们…只
是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罢了,案子结了也就不会再见了,…再说,保镖什么的,也不就是说说而已吗?对这件案真正重
要的人并不是我,这一点,我从见到木头儿之后就明白了。”
“我只是担心你,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都好,而且我对你也有责任…”青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只是觉得现
在的他的态度比之前见到的还要显得弱势,甚至有点过分地迁就自己的倾向,“还是…我的担忧对你造成了负担?”
“…也不是什么负担,我就是为了、为了…”究竟要怎么回应才好,易君寻总觉得只要这个男人下一刻愿意承诺保护
自己一辈子的话,他就会像那些狗血言情剧的女主角一样哭着扑到对方怀里说什么“我好感动”或者“我愿意嫁给你
”之类的蠢话——明知道这想法荒谬得没边,可是依旧生出一丝期待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什么都好,”刚才脸上的疑虑似乎已经消失,男人显得很有决心,“我只是想保护你,至少在任务结束之前,
——我想陪着你。”
“…你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其实心里很矛盾,但是青年就是没办法坦率地称赞对方,他别过头去不自然的嘀咕着,
想要掩饰心底那翻滚不定的情绪,“就算你陪着我,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什么的嘛…”
“那…就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吧?”并不是没听见对方小声的抱怨,或许自己也应该给他一个更明确的理由——如果这
样能让他安心一些的话,“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哼。”什么朋友啊!这个笨蛋对自己做过的事早就远超过朋友的范围了吧?!易君寻本来很想给他来一记重的清
醒清醒——可是看见他露出那少有的温和笑脸,却又忍住了。
或许,这样从朋友开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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