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婷涵一口气说完,指甲紧抠进掌心,心头剧痛快要承受不住。她深吸了口气,觉得一切都好讽刺,忍不住苦笑出声
,“我原来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后来中毒险些送命,你又不断遇险,我觉得事情有蹊跷。接着,我发现这
些暗算的主谋就是硕华郡主,她怎么会想要你死?……小弟,我真恨自己发现了这一切。”
叶廷勋呆坐着,他像被巨石击中动弹不得,完全失去了语言。
叶婷涵看他一副吓傻了的样子,露出温柔的笑,“别担心,小弟,没人知道我知道。你姐夫,或者说你爹,也没想到
能被我发现。……我原来,已经不想在归元堡呆下去了,这里我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快乐……”
“我年少没了爹娘,千辛万苦把你拉扯长大,和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嫁的人也不爱我……而忽然有一天被我发现,
这所有痛苦的源泉,竟然都是你……小弟,我真是不敢相信,好久好久都不敢相信。”
“姐……”叶廷勋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他突然腹痛如搅,全身力气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脸上汗流如雨。
叶婷涵没有看他,自顾自的说着,“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生活可以是另一个模样。男人可以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凭什么我永远是做出牺牲的那个!凭什么我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我也可以手握权柄,为所欲为,只要,我有最关
键的那只棋子。”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小弟,只要我有孩子,武崇耀为你做的一切,就
会转移到我身上。他会宠我爱我,为我做任何事都在所不惜;我会当上归元堡的堡主夫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最关键的这个孩子,我已经得到了。”
叶廷勋冷汗狂出,已经瘫倒在桌子上,他还是拼命抬头看着姐姐,希望看到她哪怕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可她没有
,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一字一句的说着,“小弟,很痛苦是吗?爹娘死前和你一样痛苦,这药,和他们当年吃
的一模一样。他们临死前,必定像你一般不敢置信,三玄也是如此。”
叶廷勋跌倒在地上,“三玄,他……”他意识到自己的好兄弟恐怕也已经遭遇不测,努力想撑着站起来,手臂一点力
气都没有,只能一味在地上挣扎。就在挣扎间,被他无意摸到了怀里的一个细布包。
叶婷涵拿出帕子,俯身给弟弟擦脸上的汗。叶廷勋假意低头表示愤怒,偷偷把布包里的药丸全吞了下去。见小弟不理
自己,叶婷涵无谓的收回手帕,擦了擦桌边残留的酒渍。
“小弟,我真不想你死,咱们姐弟二十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小时候我被蜜蜂蛰了,你会气得好多天都在花园里抓蜜
蜂;我在地上摔了一跤,你会拿着小铲子费上好多力气把那里铲平……可是只要你活着,我便会想到,我是躺在我杀
父仇人的怀里,我的孩子要喊他亲爹,将来我的孩子还要跟你来争夺归元堡堡主之位……我会疯的,我还要坐享世间
荣华富贵,我怎么可以疯掉?”
叶廷勋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奋力抓住叶婷涵的裙角,“……可他,不能生育,你不怕,我……”
叶婷涵蹲下身子,最后摸了下小弟的额头,那里已经烫得吓人。她伸手轻轻一拉,叶廷勋便瘫软在地上,手指再抓不
住她的裙子,“傻瓜,我想做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破绽……我中毒养病,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体质已经变了,因
祸得福,和你姐夫是命中注定有这个孩子;你们俩,不愿做归元堡的手下,想出去云游四海,历练人生,只留下一封
书信。就算将来有人发现你们的死讯,那也是硕华郡主想要除掉你们。我这个做姐姐的,是最可怜的受害者,谁都不
会想到我这里……”
叶廷勋已经完全昏迷,只剩手足偶尔抽搐一下,再过一会儿,便一动都不动了。叶婷涵拍了两下手,适才去喊叶廷勋
回来的下人走进来,对地上的叶廷勋视而不见,贴近她等待指示。叶婷涵平静了一会儿,低声问他:“你刚才去喊他
,有人看见吗?”
“没有。奴才长的不起眼,大会上人言鼎沸,根本没有注意。”
“好,你找个角落把他埋了吧。”想想又道:“找个好点的地方,把他俩埋在一起。生前是好兄弟,死后……做鬼也
在一处好了。”
“是。”那下人低头出去了,不多时回来,拿了个大布口袋。叶婷涵坐在桌边,看他把自己唯一的亲人装进袋子里,
心中五味交杂。马上收口的时候,她突然喊住他,走过来蹲在旁边,低头仔细看了会儿小弟的脸孔,终于忍不住眼泪
,微微别过头去。仆人把叶廷勋背在地上,默不作声走了。
23.得救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廷勋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好像压了好几床被
子,重的喘气都困难。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来,立刻被人按住,身上的被子又重了几分。
“没事没事,我是陈青远,你别动。”
叶廷勋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张嘴想喊他,立刻被灌了一杯热茶下去。身上的被子好像烤炉,他热的全身是汗,只想翻
身却被压得动弹不得。邵徇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说:“好了,七成毒都排出来了。不过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别担
心,半个月内一定给你治好,保你活蹦乱跳。”
“咳咳,我……在哪……”他听见自己声音像被勒住喉咙说出来的,沙哑难听到极限。邵徇好像觉得他这样的声音挺
好玩,还笑了几声。叶廷勋听到他的笑声,依然是从前的那样,心里安定了下来。他在就好,他说没事,肯定就是没
事的。
“我,你怎么……”
“你问我怎么把你就回来的?不是我,是扶寿!扶寿你没见过,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可爱的不得了。”他说着砸吧几
下嘴,突然想到扶寿好像和可爱不太搭边儿,摇摇头不管,“我那天和三玄约好一起吃晚饭,他说他会擀面条,我等
了好久也没见,就让扶寿去找他。这小丫头真是个福星啊,她发现一个奇怪的人推着小车往后山走,就偷偷跟过去,
看到他在挖坑。扶寿没惊动那个人,等他走了把土包挖开,发现是你们俩,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那,三玄……”
邵徇沉默了会儿没出声。
他感到自己眼睛里流出了湿热的液体,喉咙堵得厉害,“他,死了,是吗?”
邵徇低声答应,他努力喘了几口气,却什么都吸不到肺里。三玄死了,他竟然死了。自己本来也会死的,如果没有身
边这个人,他也死了。
“我,吃了,你给的,药丸,才……”
邵徇“嗯”了一声,感觉到他心情起伏太大,伸手进去被子里握住他的手,“好了别想了,我下次多给你些,什么毒
都不怕它。”
叶廷勋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他紧握住邵徇的手,那手掌指节分明,细瘦清凉。如在地狱的火海中找到了甘甜的冷泉,
只恨不得永远都不放开。邵徇没有动,任他握着,握得那么紧,好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那根浮木。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怎么也没想到叶廷勋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他已经昏迷了三天,扶寿把他们背回来的时候,邵徇开始都没认出来。当时邵儒州眼神比较尖锐,一下跳到地上给他
们诊脉,他怕添乱,躲在一边急得半死。后来一片乱七八糟的,他们一会儿说活了活了,一会儿又说死了死了……他
终于受不了,挤进去想看个究竟。再后来就是这样了,他用了个最原始的方法排毒,又抓了方子熬药,邵儒州就一直
傻愣愣的看着他,口里不断呢喃着:“原来是你?药方,是你?”
他那样子跟当年,自己第一次和聂桓琛入梦的时候很有几分相似。邵徇觉得有趣,拉着聂桓琛看往事重现,被聂桓琛
对着屁股狠狠掐了一把,掐得他蹦的老高。
这孩子越长大就越不好玩,也越喜欢欺负人。邵徇摇了摇头,手掌被叶廷勋捏的有些疼了,他跟自己说忍住,一转头
看见聂桓琛很臭很臭的面孔,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他赶忙用力把手抽出来,讨好的跟聂桓琛笑了笑。聂桓琛眼神往旁边一瞥,然后又瞪向他,邵徇龇牙咧嘴了一阵,无
奈颔首表示答应,聂桓琛满意的走了。邵徇拿了帕子给叶廷勋擦汗,扶着他把药灌进去。叶廷勋一直不能平静,他只
好又陪着说了会儿话。
聂桓琛在隔壁等了半天也没见那个狗腿子滚到床上去,干脆亲自过来抓人。见邵徇还在伺候叶廷勋,脸更臭了。邵徇
赶紧拉住他,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聂桓琛把心里给他画的正字上面抹去一笔,心情好了一点。
邵徇小小声说:“别急,等会儿。”聂桓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两人拉着手坐在床边,邵徇歪着脑袋玩他的手指,反
正叶廷勋也看不见,聂桓琛干脆探头去亲吻邵徇的脖子。他立刻缩成一团,故作凶狠的瞪回来,眼睛溜圆,一点威慑
力也没有。聂桓琛勾过他脑袋放在自己下巴底下,他挣扎了几下便放弃,贴着胸口听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安静的坐了许久,等到听叶廷勋呼吸平稳已经睡着,邵徇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拉着聂桓琛回去自己房间。
一进到房间里,邵徇就立刻抱住妒火中烧的聂庄主,热情无限的亲吻他。可惜聂桓琛根本不被他的主动攻势迷惑,妒
火带的欲火也熊熊燃烧。邵徇被他推趴在桌子上,手立刻被扭到背后。他贴在桌上,感觉自己裤子被一把撕开,清凉
的手指钻进来,缓缓蠕动。火热的吻落在背上,烫的他一阵阵颤抖。邵徇闷哼一声,聂桓琛的大家伙结结实实的捅进
来。他领着邵徇的手到他们结合的地方,感受那里一波一波的脉动,开始前后动作。
赠剑大会顺利的进行着,一拨拨英雄被打败,一拨拨侠客又跳上台去。邵徇先还觉得热闹,看久了也很无聊。这赠剑
大会就跟老婆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看时觉得新奇,看了很快便不感兴趣。他每天还是照顾病号,教扶寿习武,
跟邵儒州讨论药方,过得很有滋味。
对了,邵儒州成了赠剑大会最受欢迎的人物,雁不过谷的神医可不是容易结交的,谁没个受伤的时候,谁敢不拍他的
马屁。邵儒州在外面是一副悬壶济世,心系苍生的超脱摸样,进到庄里就成了个跟邵徇抢方子的蹩脚大夫。邵徇要叫
他蹩脚大夫,他也没法反驳,谁让他不如人家。邵徇本以为他的医术要高出自己很多,谁想到事实正相反,他抑郁得
一塌糊涂。
他们想一起研究一个新方子,各自呕心沥血,使出生平所学之极致,试图配出个略有疗效的药方来。邵徇两辈子都没
这么全神投入过,可是试了几次都完美的失败,邵徇常常气得咬袖子,好好一件衣裳被啃得参差不齐。邵儒州说要阻
止他铺张浪费,借机跟他聊天。邵徇还当他好心,结果差点被他折磨死。
以前是邵徇整天缠着他问雁不过谷的事,问的他应接不暇;现在是倒过来,邵儒州整天缠着邵徇问他的家事,祖宗,
祖上跟雁不过谷可有关系……邵徇被他磨得想拿衣带勒死自己。后来灵机一动,干脆说自己是自己的后代。邵儒州信
以为真,高兴的上蹿下跳,还飞鸽传书回谷报告喜讯。
是的,他说这是喜讯。祖上两百年前便传下家训,永远不放弃寻找邵九的后人。邵徇听了几乎落下眼泪,他的哥哥没
有放弃他,一直想找到他。他想起从前好多往事,两个哥哥带着他在谷里抓蚂蚁,把他驮在背上给他当马骑,被长老
教训之后替他挨罚,给他背黑锅的时候更是不计其数……
他晚上躲在聂桓琛的怀里掉了两滴猫尿,聂桓琛舔着他的眼睛,把眼泪吸干,说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男儿大丈夫还哭鼻
子。
第二天邵徇便抖擞了精神,继续横行霸道。他每天都有各种不同的事情要忙,扶寿是最主要的,邵儒州也三五不时的
和他躲在房间里窃窃私语个没完;每天下午他还会出去一个时辰,回来时经常满脸得意,偷偷傻笑。
叶廷勋的身体渐渐好转,几天之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只是眼睛还是看不清楚。他喜欢坐在院子里,听邵徇教扶寿武
功。刚发现邵徇会武的时候,他的确吓了一跳。可想到他们相识到现在,被他惊吓的时候真是不少,竟然觉得心中甜
蜜。
每次扶寿在院子里练功,邵徇会和他坐在一边休息。他靠着栏杆晒太阳,邵徇则在旁边写写画画。他问他在写什么,
邵徇说是他一辈子会的东西,他想把这些记下来留作世人敬仰。叶廷勋很想看看他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定是昂头骄傲
不可一世,俊秀可爱而不自知。
晚上,他常常很晚才会入睡。他会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借以偷听隔壁的声音,听邵徇极力压抑却不时泄露的喘息呻吟
,推拒着说“不,不要”……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像个变态一样偷听,这种行径本为他所不齿,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每一晚都想着是最后一
次,第二天又重蹈覆辙。几次之后没有办法,他只好自我安慰的想,这一定因为是他中毒的关系。
24.复明
果然如邵徇所说,不过十天的功夫,叶廷勋的眼睛已经重见天日。可是他没有告诉邵徇,依然享受被他照顾的滋味。
邵徇抓耳挠腮,不明白自己的药方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整天研究他的病情,他便趁他全神贯注的时候偷看他。
聂桓琛很少出现在他视线里,但是有一次他看见了他,他当时的视线正粘在邵徇身上。他想自己被发现了,心提的老
高,可聂桓琛没有揭穿他,只是冷笑了一下,好像在笑他自不量力。
叶廷勋奇怪的发现自己没有生气,他中毒之后,即使想起姐姐都没有生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那是自己的亲生
姐姐,他下不了手,他也并没有多恨她。他恨的是武崇耀,哪怕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想姓武,武崇耀对他来说
,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他不仅害死了自己的爹娘,也害死了曾经关心疼爱自己的姐姐,还有那个亲如手足的好
兄弟。
他有时早上醒来,会想到自己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一旦清醒,就会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如果没有武崇耀,他会
快乐的长大,姐姐会嫁给三玄,现在丑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和邵徇聊天的时候,把自己的念头讲给他,他几乎什么都讲给他听。邵徇听了轻笑,他告诉他不要着急报仇。“想
一个人死很容易,难得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失去所有在乎的东西。例如他的身份地位,他的绝世武功。你要让
他趴在你脚下,祈求你宽恕他,保护他,他愿意做你的一只看门狗……”
他在脑海里想象那样的情形,果然非常过瘾,过瘾的让他轻笑出来。邵徇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而且这一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