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里 中——妄起无明

作者:妄起无明  录入:12-09

“怎么办?咱们去哪边?”项寻问周轻重。

周轻重不答,却转头去问小伙计,“你想去哪边?”

小伙计红了脸笑笑,“小的当然想看姑娘了。”

周轻重稍微想了一下,“那你带他去华英会吧,我去琼琚会。”

“为什么?”项寻纳闷儿他为什么会让个店伙计决定这事。

“你看我这打扮像是带仆从的吗?他跟着我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你一身风流倜傥富家大少的风度倒适合带着下人四处走动,所以还是你带他去选姑娘吧。”

说定之后三个人分开,可走了几步项寻想起什么对伙计说了句“你在这儿等着”便又转了身去追周轻重。

“千里!”项寻喊一声。

从哈密出发的时候项寻跟周轻重说好了:为了防被人识破身份,两人这一路上要互称八尺和千里。

“怎么了?”周轻重停住。

项寻把他拉到一边,笑着俯到他的耳边悄声,“你要去琼琚会,不会是有什么私心吧?”

周轻重闭了眼咬咬牙,“对,我是有私心。我要挑个小倌儿随身带上,以后你再烦我的时候就使他来应付你。”

“嘿嘿……”项寻翻白了眼睛做畅想状,“三个人一起应该也不错。”

“你……无耻!”周轻重一甩袖子转身要走。

项寻又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逗你呢。”

“你追过来就是为了逗我?”

“不是。嗯……我是想告诉你,一个人在那边小心点儿,有什么情况赶紧过来找我。”

“我进去了只听人议论不说话就是,能有什么情况?”

“去琼琚会的一定都是好男色之徒,你当然要小心。”

“哼!弄了半天是你有私心。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这斗笠遮着脸呢。”

项寻上下打量了周轻重一遍,“算了吧。你不穿夜行衣还好点儿,这短衣束腰地一勒,更显身形清秀了,一看就是个翩翩公子。要是不遮着脸,我看你一到,这琼琚会也就不用办了,看哪个小倌儿会敢在你面前卖弄风姿。”

周轻重皱起眉头一瞪眼,“你敢拿我跟小倌儿比?!”

“呃……我就这么一说。好了,时间不早,我先过去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项寻赶紧搪塞几句,转身便逃。

周轻重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你等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项寻手捏竹签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一副浪荡公子哥儿的模样就晃进了华英会的内场。

一根竹签的只能站着,两根竹签的有座,三根竹签的不仅有座还有茶水和瓜果。等级分得很是分明,中土人士之势力已可见一斑。

项寻贴边儿坐了,店伙计垂手立在一侧,眼中却难掩兴奋。项寻已经知道了他叫唐初五,年方十七。

喝着茶,项寻环顾四望。这拿了三根竹签的,有连呼带呵极尽张扬之能事的纨绔子弟;有沉默稳重一看就是家资殷厚颇具实力的富豪才俊;也有目光如炬四肢强健,应该是身怀绝技武林中人;甚至还有拄着拐杖一步三颤,年老力衰的银发老叟。

项寻禁不住皱眉:这一把年纪了还来折腾个什么劲儿?难道要带了姑娘回去窝在春宵帐里数胡子吗?

这边项寻腹诽连连,那边台上一声锣响,一个半老徐娘婀娜出场,宣布今年的华英会正式开始。

想来这就是红绡楼的鸨儿了。项寻盯着她脸上不知涂了几层的白粉暗自琢磨:也不知这华英会琼琚会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若真是由她而始,那这份智慧和魄力倒是堪比男子了。

这样想着,项寻的钦佩之情不禁由衷而生。

那老鸨说了些感谢大家来捧场的话,便命人把几扇屏风搬到了台上。接着几重倩影款步移出坐到了屏风之后。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屏风上剪影的外形也完全看得出几位姑娘俱是华服美饰,都极尽所能地彰显着自己的隆重衣装。

第一关是比才艺,琴棋书画四项。一共二十位姑娘,分了两拨登场。展示过后项寻给了唐初五一根竹签让他去选,可他说自己不懂这些,让项寻告诉他哪个出众,他好依意去投。

项寻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他乐颠颠地去了。回来之后直呼好香,还说听见了姑娘们的窃窃私语。项寻笑着摇头,想自己十七岁时,却早不似这般单纯可爱。

第一关耗去了半个时辰,老鸨出来说休息一刻,给客人们个走动走动舒活筋骨或去行方便的时间。

项寻此来不是为了看姑娘的,眼见几个侠客打扮的人往外走了,他赶紧站起来让唐初五坐下自己便尾随着跟了上去。

“这位兄台!”项寻追上一个步履轻盈、速度却丝毫不减的轻功高手。

那人一回头,竟是个中年人。刚才上去投签的时候,项寻只顾低头细看每个人的步法身形,没能顾得上注意年龄长相。

“有何贵干?”那人眼含笑意,看着相当和善,似乎不难接近。

项寻心中先有了好感,再抱下拳,“啊,小弟八尺,自西域而来,初入中土,江湖上的规矩所知甚少。只是刚才见您……”

说着这话,项寻发现不远处周轻重朝他们走过来了。可看见了他在跟人说话,又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项寻朝他招招手,周轻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是?”那人先问了。

“是小弟的朋友,千里。”

那人偏了头,“阁下是从琼琚会那边过来的?”

“啊,哈哈……”项寻怕周轻重不高兴人家这么问他,说话过直又得罪人,赶紧装着傻抢先把话答了,“他好男色。”

看不见周轻重的表情,不过项寻猜他现在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

057.东行中原 之五

那人意义不明地笑笑转头又看项寻,“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项寻把目光从周轻重身上收回来,“我刚才看您在最后把竹签投给了一位才艺并不十分出众的姑娘,她本来到不了第二关的,可在您之后又有几个人也把竹签给了她,这样这位姑娘才勉强过关。不过小弟见阁下的衣着打扮应该不是本地人,而且您身材健硕走起路来却悄然无声,肯定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些其他楼馆使银子从市井小民中找来的内应。所以想问问,您那么做是何道理?这选哪个姑娘背后可有什么讲究?要不小弟这初来乍到的,万一不慎得罪了什么人,咱们可就承受不起了。”

其实项寻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人为什么会选他说的那位姑娘,因人各有所好,人家提前见过姑娘的长相就是喜欢也未可知。他不过是见这人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更接近中原腹地的武林中人,所以便以这个为借口想来套套近乎。

可项寻假意热络,这人听完他的话却当了真,他先往四周看看,然后又拉住项寻和周轻重往人少的地方挪了几步,“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刚才坐着的人里你看见那个拄着拐杖一动浑身乱颤的白头发白胡子老头儿没有?”

“看见了。我还纳闷儿那么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那是装的。”

“装的?”

“那人名叫何远峰,年纪绝到不了五十,本是八卦门八卦掌的传人,但二十年前他与师叔之妻通奸被逐出师门,一夜白头之后便投靠官府,成了大贪官元凉的鹰犬。元凉现在正是肃州知州,平日何远峰就是装成老叟的模样以元凉贴身老仆的身份示人。”

“元凉作恶太多,中原武林皆欲除之而后快,故常有刺客潜入知州府想要行刺。只有到了这时何远峰才会显露身手,以保护知州之名,对昔日称兄道弟过的武林同道大打出手毫不留情。”

周轻重稍微抬了头,隔着斗笠下的黑纱打断说话的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唉——”那人叹息一声继续又说:“这就要说到两年前上次红绡楼的华英会。当时我的一个同门师弟来肃州见朋友,他的朋友本是好意,说难得碰上华英会就带我师弟过来凑热闹,哪知道碰上个富家恶少跟人抢花魁仗势欺人,我师弟一时看不过就跟那恶少动了手,并不慎打断了那人的腿。后来才知道,那恶少竟是元凉的二公子。结果我师弟就被他带人扣在了肃州,严刑拷打之后又被投入大牢。这转眼两年没有任何消息,连死活都不得而知。所以前些天我奉师父之命带了金银前来疏通关系,想救师弟回去。可我等绿林草莽哪里跟官府的人说得上话。这不才想办法找人联络到了何远峰,想让他给引见一下带咱们去一次知州府,可不曾想,他收了钱却又要我们今天来这里。”

“刚才我给竹签的那姑娘,是桃源楼的,叫玲儿,说是两年前做丫头伺候姑娘的时候就被何远峰看上了。可何远峰毕竟是知州的人,平时又是一副老仆模样,不能明着娶青楼的姑娘做小,所以他便答应定会捧玲儿姑娘当上今年肃州城的头牌花魁,桃源楼便也应承如果事成,以后玲儿就归他一人独享。”

“怎么样,我这么说二位兄弟可明白了么?”

项寻点头,“阁下与小弟萍水相逢,竟肯把所知隐情以实相告,我真是……”

“唉——”那人苦笑着摇头,又拍拍项寻的肩膀,“八尺兄弟这么说真是让在下汗颜。实不相瞒,我会跟你说这些还是存了些私心的。”

“怎么讲?”

“嗯……我看你也是买了三根竹签对吧?”

“对。”

“要是一会儿玲儿姑娘的签能比别人多出很多就算了,可万一要是到时她只差个一两签,还希望八尺兄弟能鼎力相助啊。何远峰那老贼说了:要是玲儿当不了今年的花魁,他就会很不高兴,他不高兴我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师弟。”

“这是什么道理?!”项寻一听这话很是生气,这气倒不是装的,“那么多人投签,他怎么能用这个事来威胁你?”

“要我使银子找人来投呗。可这些来参加华英会的姑娘都是各个楼馆精挑细选来的,没有点儿后台又怎么站得住脚?所以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台下坐着的那些人要选哪位姑娘大都早已心中有数。我个外乡来的,来得又晚,再花银子也使不上不少力。所以……八尺兄弟,既然咱们已经认识了,不知道你肯不肯帮这个忙?当然我不勉强,你要是有什么不便……”

项寻毫不犹豫,“没有什么不便,我可以帮……哦,说了这么半天,敢问大哥贵姓?”

“嗯……看你应该比我年轻,就随我带来的弟兄们叫番大哥吧。”

“大哥姓番?那不知番大哥师从何门?”

姓番的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指指不远处跟他一起走出来的几个人,“我的人等急了。这位千里兄弟好像还有话要跟你说,时间不多了,咱们里面见吧。”

“你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了?”周轻重看着那番大哥的背影。

项寻也跟着望过去,“不就是给个姑娘投竹签吗?没什么所谓。我又不在乎到底那个姑娘中花魁。”

“哼,只怕他说得未必都是真话,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先不用想那么多,一会儿我会见机行事的,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不投就是。”项寻转回来看周轻重,“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

“嗯,我刚刚在琼琚会那边听说了件事?”

“什么?”

“两天前龙安府无隐山庄苏庄主被人杀了。”

“啊?!无隐山庄?”

“嗯。”

“不就是给应伯伯无隐剑谱那个?”

“对,就是我送给哈里克你又在他书房里找到的那本。”

“那这么说苏庄主应该是跟应伯伯有交情的人?”

“应该是。”

“那……消息要是传到了千笃谷,应伯伯会去无隐山庄参加吊唁吗?”

“我不确定,不过可能性很大。”

“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龙安府?万一应伯伯去的话没准还能碰上。”

“应大哥去不去咱们都应该过去一趟。”

“为什么?”

“听说苏庄主死得蹊跷。他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几乎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潜心修道不问江湖世事很久了,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家。可这次却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死在炼丹房里,还说死状惨烈,但却看不出杀手的功夫出自何门何派。所以我怀疑……”

“跟玄霄门有关?”

“嗯。”周轻重点了下头。

这时华英会和琼琚会的两面都有小童出来敲锣了,说是下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让各位客人尽快回去。

项寻皱了皱眉头,“行,那离开肃州之后咱们就先去龙安府。”

“呃……”周轻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项寻似乎有些焦急地抻着脖子朝华英会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便只是抬手抓住他热腾腾的胳膊捏了一把,“小心些。”

项寻笑着搭上他的手背轻搓两下,“你也是。”

说完两人各自进了红绡楼的两道边门,刚才还热闹的院子转眼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了几个守门的小厮。

058.东行中原 之六

再回到场子里,项寻跟姓番的坐到了一处。

第二关比酒量,屏风后姑娘们扭捏着腰身抱着小酒坛喝酒,台下的看客们各个无比欢畅。连本来没什么兴趣的项寻也禁不住盯着屏风上的剪影评头品足起来。

在客人们的叫好声中,姑娘们很快喝完了各自的三坛酒。然后她们的凳子被撤掉,开始一个个地在屏风后头依次走过。有看起来是真喝多了摇摇晃晃的,有似乎完全没事像平常一样该怎么走还怎么走的,最绝的是那几个一看就是没醉,但却故意要借着酒劲儿勾人的。那腰扭的!那臀晃的!那抬手扶额的小姿势拿的!

项寻想:要是跟这样的姑娘喝上几杯,没几分定力怕还真是把持不住。这么想着的同时他还特意注意了一下那个番大哥让帮忙选的玲儿姑娘。果然是人各有所常,虽然她上一关的琴棋书画一般,可这回的酒后醉态倒是明显胜出其他几人一筹。

姑娘们走完了,给了客人们一些时间商讨犹豫,接着又是投签。这回项寻没急着动,唐初五倒先站不住了,眼睛盯着项寻手里的竹签,几次跃跃欲试。可项寻没理他,硬是等到了最后。

姓番的说得一点儿没错,这些姑娘确实都是有人撑腰的,她们每个人得到的竹签数并没有因为这一关表现的明显差异而有了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最后项寻让唐初五去把签投给了玲儿。

本以为答应了后两关让唐初五选,这回项寻却自己选了,他会不高兴,没想到他投完了签跑回来却依然是春风满面,还很好奇地问项寻怎么会知道他想投给谁。

项寻只笑说自己是会掐算。

又是中场休息,姓番的说自己不出去了,项寻惦记着周轻重,便自己到了外面。

等了半天不见琼琚会那边有人走过来,项寻有些担心便凑过去想自己找找。

找了半天不见周轻重的身影,项寻禁不住胡思乱想: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难倒是看上了哪个小倌?还是露了脸被别人相中……娘的!我这是瞎猜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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