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姑娘们纷纷躲回了房里开着门缝窗缝偷看,有几个胆大的也是藏到了墙角梁柱的后面在探头探脑。
项寻和周轻重迈着大步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门口,老鸨子闻讯也急忙带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一扭一扭地从后楼赶了过来。
“点过了?”项寻看孟大成。
“时间不够,大致看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项寻走到车旁打开了一个箱盖,围观的人和老鸨子的眼睛立时全直了,箱子里最上面密密铺了一层的银元宝晃得人眼疼。
老鸨被勾去魂儿一般地直直走到箱子跟前拿起了一个元宝。仔细看了一会儿,她又低头去看箱子和车,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再抬头看押车的人,结果就看见了有几个人身上好像还有未干的血迹。
“你们这是哪儿来的银子?”她立刻警惕了起来。
项寻笑笑,“妈妈只管点数就是,问那么多没什么好处。”
老鸨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人,“什么时辰了?”
“戌时。”有人回答。
“何爷没道理不来啊?”她嘟囔一句,再看两眼箱子,继而大惊失色,“这是何府的银箱!”
众人一片惊呼,几个昨晚何远峰留下来看着项寻和周轻重的人从人群里冲出来就要往项寻这边扑,周轻重一抬手,有两个人被点住穴道不能动了。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点的可就是死穴了。”周轻重淡淡一句,人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没人敢再动了。项寻拿起个元宝脸上还是笑着,手上一握再一张开,那元宝便完全没了圆圆滚滚的可爱模样,“你要的银子我已经放到你面前了。妈妈说过谁的银子先到就归谁,很多人也都听到了,想来您做着这么大的买卖是不会食言的。”
此时此刻,这桃源楼的老鸨肠子都快悔青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本以为就是富家子弟跟官家人争风吃醋的事,她不过是想从中多赚点儿好处,却不想惹上的竟是这等笑里藏刀的阴狠角色。
“可是……这银子……”老鸨心里害怕,声音里也全没了之前的霸道,“……这银子是何……”
“你是想收了银子交人呢?还是想让我把人和银子都带走?”项寻打断她的话,脸上不笑了。
老鸨子挣扎了一阵:看来人是死活保不住了,银子……先收了再说吧。要不万一官府或者是何家的人找上门来,这总还算是有个交待。
打定主意,她从腰间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卖身契狠下心一闭眼,“银子留下,人你带走。”
当啷一声,项寻把被他捏扁了的元宝丢回箱子,接过卖身契抬脚转向楼内,“大成,跟我进去带人。”
064.东行中原 之十二
众目睽睽之下,项寻和周轻重理直气壮地带着谷玲珑离开了桃源楼。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了,可项寻他们一路往城门走着,那些或明或暗不只是单纯为了看热闹的人却在他们不远处的身后越聚越多,尾随而至。
“不要回头。”项寻对正欲扭身的谷玲珑说。
“外面接应的人都布置好了吗?”周轻重问身边的伽陀。
“布置好了,出了城门就有马等在那儿。”
项寻跟周轻重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脸上依旧泰然自若,脚下却同时加快了速度。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了,他们越走越快,谷玲珑也越跟越吃力,项寻抓起她的胳膊紧走几步跨出城门之后突然就跑了起来。
项寻一跑,其他人也开始跟着跑,后面一直跟着的人群一看情形不对,都跟着冲向门外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拦住他们的去路。
可没等这帮人拉开阵式,孟大成和伽陀提前安排好的人就围拢过来隔开了他们跟项寻和周轻重的距离。
有人牵着马过来了。
项寻看一眼谷玲珑,“你会骑马吗?”
谷玲珑怯怯地摇头。
“那你跟我骑一匹。”
谷玲珑低下头向后撤了一步,“我……我想跟周师叔一起。”
项寻想起他还没机会跟谷玲珑说自己是谁。
我有那么可怕吗?这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项寻有些郁闷。
周轻重见项寻抽着一张脸,心里忍不住暗暗觉得好笑。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翻身骑上一匹马,又一伸手把谷玲珑也拉了上去,“你那么重,再两人一匹马,怎么可能跑得快呢?她跟我一起正好。”
项寻想想也是,赶紧上了马再一抖缰绳,他领头朝东冲了过去。
这时他们身后已经传来了打斗声。不想让他们走的,除了何远峰的手下,还有一些是不甘心眼看着周轻重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就这么飞走的人。
桃源楼。
老鸨子命人把两车银子弄到后院之后正在头疼,忽然就有个守门小哥儿跑进来说何爷来了。
“啊?!他没死?!”老鸨吓了一跳。
刚才她见送银子那几个人都凶神恶煞的,身上又有血迹,她还以为他们是先杀了何远峰再劫的银子。
“糟了!”老鸨子一拍大腿:这何远峰要是真死了倒还好说些,大不了把银子再还回何府就是。可他活着,这……他还不得跟我要人啊?!
“你们居然敢拦我?!”
老鸨子这边还没想出什么对策来,前厅的后门被一脚踹开,何远峰手里提溜着一个刚才拦住他的小哥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人呢?!玲儿在哪儿?!”何远峰一把把手里的人丢到地上。
老鸨定睛一看,差点儿没认出来人就是何远峰。他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不说,脸上身上还粘了好多泥巴。
“哟!何爷这是……”老鸨子赶紧站了起来。
“我问你玲儿呢?!”何远峰朝她逼近几步。
她缩着头向后退了一下,“被……被带走了。”
“什么?!”
“被昨天那两个年轻人带走了。”
“你……你怎么能让他们把人带走呢?!”
“他们拿着银子来的啊。”
“你他娘的没长眼吗?!”何远峰狠狠踢一脚旁边的木箱,“我何家的银箱你不认得?!”
“认是认的,可是……他们说要是我不交人,就把人和银子都带走。我想怎么着也得给您保一样儿不是。”
“那你就不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一会儿,等我赶来?!”
“我……”
老鸨心想:我也不能说以为你死了啊。
何远峰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没功夫跟你废话!快告诉我,他们往哪边走了?”
“往东。”
何远峰转身要走。
“何爷!”
“还有什么事?”
“这银子……”
“我会留人看着,你一文也别想动!人要是追回来了怎么都好说。要是追不回来……哼!”
何远峰一甩袖子走了。老鸨子前后晃了两晃差点儿晕倒。
看跟上来的人都被拦住,他们跑出去的距离也差不多安全了,项寻扽一下缰绳放慢了速度。
“你们是在哪儿劫到的银子?咱们的人有什么损失没有?”项寻问跟在他身边的孟大成。
“在树林里,咱们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不会吧。就算何远峰手下的都是草包,可他一看就是个高手,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把银子劫走吧。”
“嗯……是这样的。帮主猜得没错,那姓何的之所以需要时间筹备银子果然是因为他的钱不在城内。昨晚咱们分开之后我们抓住个更夫问了,何远峰在西城外有座园子,离咱们的人落脚的地方不远。我们按那人说的位置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园子。那里跟西城门之间隔着一个小树林儿。这样我们商量了一下,我留下守着,伽陀和修多罗就去带人设埋伏了。”
“天亮之后何远峰带人出门,我就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结果一进树林他们就中了机关掉进了一个大荆棘坑里。因为我不知道伽陀他们都是怎么埋伏的,所以就一直躲在一棵树上偷看。然后折腾了很长时间何远峰才带着一些人从坑里爬出来。他们一出来,咱们的人立刻就把他们围住了。那何远峰的功夫确实了得,咱们十几个人同时跟他交手也没能把他怎么样。”
“后来眼看着正午快过了,树林忽然传出一声口哨,咱们的人又转眼都撤了。我正纳闷儿,就见修多罗一个人出来了。何远峰问来人是谁,他不回答,何远峰一着急就先出了手。可没想到,何远峰一拳打过去,修多罗眨眼间就挪到了他的身后。他转身再打,修多罗再到他身后。几招下来何远峰乱了阵脚,修多罗找到破绽之后突然出手,何远峰就被点住了。我还听见修多罗说他使的内力与中原指法不同,要何远峰不要白费力气试图自己冲开穴道。最后我从树上跳下去,伽陀也带着咱们的人出来了。我们把何远峰和他剩下的几个手下丢进一个泥塘就收拾好银子往西城门走了。”
“经过就是这样,咱们的人只是受了轻伤。帮主你是没看见,那个修多罗,平时不言不语的,功夫真是邪门儿得很啊。难怪周宫主这次往中原来要带上他。”说到这儿孟大成还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说着话,速度越来越慢,跟在后面的周轻重带着谷玲珑赶了上来。
“看什么呢?”周轻重跟项寻平行了。
“嘿嘿……梵天宫真是卧虎藏龙啊。”
“啊?”
项寻笑着又看看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伽陀和修多罗,“没什么,快走吧,何远峰这回脸是丢大了,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周轻重瞥他一眼,“莫名其妙。”
再一夹马,他跑到了项寻的前面。
可周轻重在前面没跑多长时间,远远地就看见地上躺了个人。不等他过去细看,项寻也看到地上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你们别动。”项寻丢下一句先跑了过去查看情况。
那人已经死了,是官府的人,从官衣看是个狱卒。项寻挥挥手,周轻重和孟大成跟了上来。
项寻朝他们身后看了看,“前面肯定有情况,还是我跟大成在前,你跟玲珑走后面吧。让伽陀和修多罗跟紧点儿。你们不要着急,最好等到咱们的人都赶到视力所及之内再继续往前走。”
“那你跟大成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有情况我会发信号。”
“可是……”周轻重有些不放心,可他的马上有谷玲珑,确实不方便跟着一起往前面跑。
“别可是了,一会儿再有人追上来就更麻烦了。”项寻摸了摸周轻重的马头,“行,我先走了。记得啊,等着后面的人。”
说完项寻和孟大成一溜烟跑了,剩下周轻重带着个女人守着具尸体等着其他的人赶上来。
065.东行中原 之十三
伽陀和修多罗赶上来了。
“项帮主和孟堂主呢?”伽陀问。
周轻重扬了下下巴,“去前面探路了。”
修多罗下马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翻出个牙牌来,“是肃州衙门的狱卒。中了毒镖,不是要害,应该是在别处被射中骑着马跑到这儿才死的。”
周轻重接过牙牌朝后看了一眼,“嗯。咱们的人上来了,走吧。赶紧去看看项帮主他们怎么样了。”
“主人,你看。”修多罗指着尸首附近的地面。
周轻重翻身下马,这才看清了地上的一些痕迹:有马蹄印,也有人的脚印,而且都是朝着项寻跑过去的方向。
寻儿是看见了这些才让我和玲珑留下等着后面的人的!周轻重心中一惊,赶紧回身上马,“快!跟我走,项帮主有危险!”
一路快马加鞭,周轻重他们上了一座土山。可马上多了个人总是有些不便,所以等到周轻重快上到山顶的时候,后面的大队人马差不多也都赶到了。
这时他们隐约地听见了打斗声,周轻重紧夹两下马肚子,他和谷玲珑先其他人一步到达了山顶的最高处。
放眼望去,山坡的另一面跟他们的来路大相径庭,地上从山顶到山腰七倒八歪地躺了不少人不说,山腰上还有人在彼此缠斗。躺着的人大都穿着捕快的衣服,零星几个庶民装扮的看不出门派。山腰的距离有点儿远,看不清是几伙人,但周轻重一眼就认出了正被十几个人围攻的项寻。
周轻重下了马把谷玲珑扶下来,“伽陀,你照顾她。”
“师叔……”谷玲珑有些不情愿。
周轻重来不及跟她多说什么,急忙上马又一挥手带着人朝山腰冲了过去。
三个捕快从三个方向一起挥刀砍向项寻。项寻脚下一点凌空跃起,那三个人扑空之后三把刀砍到了一处,项寻落到其中一人的身后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窝。随即项寻趁着那人跪到地上的同时一手反扭过他的一只胳膊,一手抓住他拿刀的手两下砍伤了另外两个。
被项寻制住了双手的人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待项寻放开他转身再去应付其他人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两个手背竟然已经全都被烫伤了。
孟大成这边也是被十几个人围着,眼看着要应付不过来他中了一刀,项寻踢飞两个扑向自己的人要过去帮忙,可他只走了几步就又有几个捕快举着刀朝他冲了过来。正是胶着之际,项寻忽然感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凉气。他心中一喜,不再理会眼前的人,转身直奔了孟大成。那几个人正一边朝他跑着一边纳闷儿,就听见身后嗖嗖几声,结果他们到死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剩下的捕快本来就不多了,周轻重带着人一到,没出一炷香的功夫,这边就解了围。这周轻重才看清,原来捕快们围攻的除了项寻和孟大成,还有昨天他们在红绡楼认识的那个姓番的和他的人。确切地说是那些捕快来抓的根本就是那个姓番的,项寻和孟大成不过是在帮忙。因为周轻重在他身边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囚衣的人。
周轻重想起姓番的昨天说过自己的师弟两年前在华英会上不慎打伤了肃州知州二公子的腿被投进了大牢,他这次到肃州就是想来救人的。
难倒是他见我们带走了玲珑,知道找何远峰使银子救人无望所以劫了大牢?周轻重正在心里琢磨,那姓番的抱着拳朝他和项寻走了过来。
他把双手举过头顶又一低头,“八尺兄弟,想不到在这儿也能碰到你们,这多亏二位出手相助。要不……”
项寻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施礼,“大哥这话不是太见外了?昨晚在红绡楼要不是你出面为小弟说话,我们险些就要被那几个打着为武林除害旗号的门派围攻。再说我本来答应了帮你,可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的竟是我朋友的故人,忙没帮上反倒害你险些无法救出师弟。小弟真是惭愧。”
“这……八尺兄弟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为兄了。”
……
项寻跟姓番的你来我往地客气了半天。周轻重看看天已经快黑了,走过去打断他们又问了问大概的情况。
他猜得没错:姓番的果然是趁着何远峰不在城内,今早天快亮的时候带人直接去肃州大牢劫了狱。然后他们从南城门杀出来顺着小道一路南逃,路上一直有追兵,没办法他们又兜了个大圈子转向往东,最后逃到这里被前来追捕的捕快追上交起了手,后来项寻到了看见是他便出手帮忙,这样就有了刚才周轻重赶到时见到的混战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