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晋和这个嫡生的妹妹关系还不错,见状不由悄声问了一句,文秀回答,她买这些并不是为了用,只是为了买回宫作个念想罢了。
除了文秀买了几盒胭脂外,胤礼也买了不少东西,举凡糖人面人小风车布老虎之类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买了不少。想来是这孩子孤身一人难得出宫,于是想着一次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买下的缘故。
胤禑胤禄这对兄弟不是第一次出宫了,因此对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他们似乎是想要买什么书画似的,一路上见着书店就钻,倒是让胤礽惊奇真的同时又欣慰不已。
开卷有益哪!
不过很快胤礽就欣慰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了这对兄弟想要买的是什么。
居然是春.宫.画。
胤礽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些尴尬,只是想着这两个少年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又回想自己初来时候翻阅本尊留下的书册时候看到的东西,到底还是挤出了一句,“这里的东西都是粗制滥造的,没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你们要是真想要,回头我一人送一份。”
胤禑胤禄闻言大喜,“二哥有很多?”
胤礽不太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其实那种东西,内务府有很多。”
胤禑胤禄四只眼睛齐放光,“真的?”
“等到你们成婚前,内务府会派人送来给你们阅看。”同时还会送人来给你们实习,如果需要的话,胤礽心头加上一句。
胤禑胤禄两张小脸一齐垮了下来。
这时弘皙贼兮兮的钻过来,“阿玛,我们都逛了这么久了,那边有个戏园子可以休憩,要不要过去坐坐?”
“看戏——”胤礽眼角扫到一个人,再一看弘皙的眼神,立时明白了弘皙的想法,于是点头,“好吧,歇歇脚也好。”
其余几人不明白逛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想起看戏了,但是胤礽积威素重,就算近来温和了些,众人还不敢轻拂其意,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往胤礽看中的那家戏园子走去。
在这里的除了胤礽以及随行的侍卫外,其他的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小少年少女,对他们来说,外边的热闹远胜那戏台上的悲欢离合。
胤礽也知道一般小孩子都是不乐意久坐的,见此,很理解的开口道:“你们要实在不乐意看戏的话,我让侍卫先行护送你们回去,如何?”
除了主动提出看戏的弘皙外,其余五个小脑袋一起狂摇,“我们想看戏。”
胤礽心道六月天孩儿脸,说得果然不错,看这主意变得,非六月天不足比。不过这样也好,胤礽转身率先往那戏园子走去,“走。”
在他身后,胤禑等五人幽怨的看了弘皙一眼,慢吞吞的跟在胤礽后面走了进去。
53.戏子
胤礽进入的这个戏园子叫做晚香堂。
虽然并不是这里的熟客,但是门口迎客的相公眼光何等毒辣,胤礽等人身上的衣服一望可知是富贵已极的,立时便笑盈盈的将一行人引上了二楼的官座。
这戏园子里的官座,跟那酒楼里的包厢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在二楼,以间壁隔断。不过包厢隔断的是整个空间,客人进了包厢外边的人就看不到了;而官座隔断的只是几个座位,相邻的隔间彼此还是可以看见对方的,甚至还可以闲话家常,下边的人只要抬头也可以看见二楼官座上的人。
这样的设计,却是正适合胤礽寻找他之前看到的人。
此前在街上的时候,弘皙指给他看的是简亲王雅尔江阿,而让胤礽留意到的并追进来的,却是雅尔江阿旁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胤礽并不认识,但是“太子”却知道。准确的说,胤礽曾经在本尊留下的零散记忆中看到过。
在本尊留下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
五年前,太子无意中看了场戏,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中了那场戏中的花旦,也就是当时红遍京城的云和班当家旦角柳含章。太子是霸道惯了的,看中了就要带走。
然而当时的柳含章却是托护于简亲王雅尔江阿之下,而雅尔江阿也同是爱好男风之人,尤其是柳含章风姿俊秀深得他心,便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两人一个是当朝太子,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却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兼宗人府令(历史上雅尔江阿掌宗人府事是康熙四十九年,这里为行文方便,提前了),身后连着千缠百绕的满洲权贵,权势滔天,这么一对上,却是谁也不将谁放在眼里。
最后太子仗着身份强行将柳含章带入宫中,雅尔江阿一怒之下将事情告到皇帝面前,皇帝大为光火,责令太子将柳含章送回简王府,随后又赐下鸩酒一杯让柳含章自尽。如此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才算是将这一桩丑事遮掩过去。
当然,皇帝毕竟是偏心自家人的,虽然当时大大的扫了一下太子的面子,但是过后康熙还是找了个由头将简亲王申饬了一顿。
不过,太子和简亲王的梁子从此却是结下了。就是现在,简亲王虽然与胤礽极少照面,但是背地里仍然没少利用他的身份和手里的关系人脉给胤礽不痛快。
因为这件事本尊做得实在有够不地道,胤礽对目前宗室贵族联手反对自己的情况也只有认了。
不认不成,本尊做得太绝,没有给他哪怕留半点儿与宗室贵族们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他却在简亲王身侧看到了早被赐死的柳含章!
因为动员弘皙等人花了些时间,胤礽一行人进入戏园子的时候雅尔江阿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胤礽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干脆在二楼坐下,一边看戏一边看人。
楼下戏台上唱的是《西厢记•;听琴》一段,扮演莺莺的演员正在台上和红娘一唱一和的听张生弹琴,远远看过去倒也有几分袅娜的味道,但也仅此而已。
稍微欣赏了台上的旦角一会儿,胤礽将目光转回来,然后便对上了不知何处出现在对面官座上的简亲王。
胤礽滞了一瞬,随即举起手中茶盏,笑吟吟的对简亲王雅尔江阿遥遥一祝。
雅尔江阿愣了片刻,而后不情不愿的站出来,一脸阴沉的往胤礽这边走过来。
“雅尔江阿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唇角带笑的转头,看着眼前脸色几乎可以用来蘸着写字的雅尔江阿,“王爷也来这园子看戏啊,可真的难得。”雅尔江阿自己府里就养有戏班子,是以胤礽出此语。
“晚香堂的角儿,自然不是那些豢养的庸俗脂粉可比。”雅尔江阿虽然迫于胤礽的太子名分而向他行礼,但是神色中并不怎么把他这位废后复立的太子放在眼里,“殿下难道不也是因此才进这晚香堂的吗?”
“王爷这可猜错了,”胤礽面上仍是笑意不改,一派轻松写意,“孤来此并不为那戏台上的角儿,而是为了旧人。”
雅尔江阿面上怒色一现又随即敛起,“没成想殿下居然是个情长的。”
“王爷难道不是同样如此?”胤礽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怒头上的雅尔江阿也不由有些失神,一时便忘了说话。
直到胤礽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回桌上,雅尔江阿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狼狈道:“殿下此话怎讲?”
胤礽双目直直看入雅尔江阿眼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盘旋在口中许久的名字:“柳含章!”
雅尔江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冷笑出声,“想不到殿下还记得一个被赐死的小小戏子。”
胤礽凉凉的道:“王爷也还记得他是被赐死的啊。”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雅尔江阿神色怨毒,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之人借着身份加于他的耻辱。
胤礽被雅尔江阿怨毒的神色惊了一下,再次在心底腹诽了一遍天怒人怨的本尊,胤礽毫不示弱的冷笑,“王爷如此深情,倒也无愧那柳生梦梅之美事。”
雅尔江阿面色微变,口不择言道:“殿下果然经一事长一智,现在开始相信那鬼神巫术了么?”
若是现在站在雅尔江阿面前的是本来的那个太子,听得雅尔江阿这言语之中暗指,说不得当场就要大怒了。但是胤礽一则与那些巫蛊之类的并不是他本人,再则他现如今确实有几分相信鬼神之说了,雅尔江阿也不算冤枉他,是以对雅尔江阿的口不择言并不生气,反倒是看出了雅尔江阿强怒下的心虚,凉凉的提醒道:“王爷失言了。孤敬奉鬼神,却不信巫术。皇阿玛亦是如此。”
雅尔江阿面沉如水,一甩袖子,“多谢殿下提醒,奴才告辞了!”
“王爷慢走。”
胤礽并没有在晚香堂里浪费太多时间,一出戏之后,他就带着幼弟儿子和女儿离开了那晚香堂,继续他们之前的逛街之旅。
对于戏园子里发生的那一幕,无论是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个小阿哥,还是弘皙弘晋文秀这三个孩子,都没有问一个字,仿佛他们就真的只是在戏园里歇了下脚。
皇家的孩子,对于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总是特别敏感。
这天回宫的时候,所有的人不管手上有没有东西,都是满脸快乐,就连一直与胤礽不怎么亲近的胤礼,都忍不住央求胤礽,如果下次出宫,请还带上他。
胤礽自然是答应了。
因为天色已晚,过了神武门后,众人各回各所,胤礽则带着弘皙三人回他的毓庆宫。
临分别前,胤禄问胤礽:“二哥,明日要我和十五哥过来看你吗?”
胤礽顿住,“明日午课过后,来文华殿。”
54.老八的反击
雅尔江阿虽然不惧太子威势,但对于康熙,却不能不惧。
柳含章那事,自然是他在其中做了手脚。虽然他有自信即便是揭露出来,也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是柳含章这条命却是丢定了。
而且如今皇帝的脾气越发喜怒不定,万一撞到枪口上,虽说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但难保皇帝不会一怒之下将他给撸了换人做。
因此,虽然心头种种郁闷,雅尔江阿到底还是对太子借着幼弟伸手宗室贵族的行动保持了沉默,甚至对自己儿子永谦和十六阿哥交好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雅尔江阿如此作为,老八那边却是坐不住了。此前虽然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与几个少年宗室子弟往来频繁,但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那些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并没有几个真正把这对满汉混血的小阿哥放在眼里。
就是老八老九几个,私底下也没少嘲笑太子手底下是真的没人了,居然连这两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都派了出来。
可是现在,随着十五十六这两个小阿哥在京城里各大王府的赏花会听戏会等各种名目的集会中渐次出现,老八知道,自己小瞧太子了。
雅尔江阿的事情并不难查,很快就有人将雅尔江阿的异常报了上来,胤禩心头极为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面给雅尔江阿发帖子请对方喝茶,一边找机会对太子还以颜色。
只是雅尔江阿那边,对太子屈服一方面固然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却也是看好太子主持盐政改革的表现,觉得这个太子继位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因而进行的一种政治投机。不然,没有他的点头,永谦哪里来的胆子率先对代表另一个阵营的十六阿哥伸出友好之手?
因此,虽然老八这里频频催促,甚至脾气直的老十还差点儿动拳头,雅尔江阿却只作敷衍,并不对太子在宗室贵族里的行动作半点阻拦。
胤禩自然看出了雅尔江阿的离心,他心头恚怒,却也不发作,只是着人联络宗室里其他勋贵如鄂飞苏努等人,要求对方止住太子的影响力。
毕竟,雅尔江阿虽然贵为宗令,但是并不代表他就真正的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族长了。爱新觉罗家的大家长永远只能是皇帝。
只要他不能一手遮天,那么等着替代他的人随时都可以上。
胤禟道:“八哥,雅尔江阿此人太过可恶,要不由弟弟给他些教训?”
胤禩无力苦笑,“九弟何苦如此。跟红顶白本是世间常事,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不是见惯了的么?现下我失了势,他们想另拣高枝,也是人之常情。”
胤禟冷笑,“高枝?哼,也不看看那枝头稳不稳!爷就不信了,这么多兄弟偏就他一个人是皇阿玛亲生的!拼了一身剐,我非将他太子拉下马!”
胤禩拍了拍胤禟的肩膀,“九弟别说这丧气话,不就是盐政改革么,我倒要看看他能改革多久!”
十一月初十日,江南江西总督噶礼上疏参江苏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贪墨侵吞库银,请革职审理。
皇帝震怒,库银本来就是个敏感问题,尤其是江苏还在进行着盐政改革,这两人居然胆大包天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贪墨,实在是罪该万死。
“皇上,奴才以为,”佟国维深谙火上添油之术,“那江苏巡抚于准与这两人同省为官数年,竟不及噶礼初到任上了解此二人之贪墨情状,实在可疑。”
“皇阿玛——”胤礽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几句话,那可是江苏啊,他的盐政改革才刚刚开始呢!
话才出口,胤礽就收到了康熙一个责备的眼神,“太子稍安勿躁,还是先听听大臣们怎样说吧。”
胤礽只得闭嘴,退回原位。
张廷玉见皇帝的眼光往自己这边看来,赶紧出声:“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上,于准确有失察之罪。”
“张大人,你确定只是失察吗?”佟国维阴阴的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眉眼低垂,假装没听见。
康熙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向李光地,“李卿以为如何?”
李光地其实很想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可是康熙就是不放过他,他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那于准素有清名,想来涉案还不至于。”
康熙对李光地敷衍的答案哼了一声。
“太子对此有什么话?”
猛地被提问,胤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一下才道:“儿臣以为,噶礼的上疏中毕竟没有提到于准,涉案之说也只是假设,并无证据。而现在江苏盐政改革正在紧要处,是以儿臣建议,不若将于准留任审议,如此可无公事积压之虞。”
说实在的,那于准并不是他太子党的人,而且还颇有其祖于成龙的臭脾气,没少给缪沅几人找麻烦,胤礽也不是没想过将之换下,但是却不能是这个时候。
噶礼是老八的人,这个时候发难,不管是有人授意,还是噶礼单纯的想要立威,对胤礽的盐政改革都是大大的不利。
“殿下此言差矣,库银之事关系朝廷民生,岂可敷衍?若是殿下担忧公事积压,可从他处调补人员过来担任江苏之缺。”佟国维貌似好心的给胤礽出主意。
“佟卿如此提议,可是心中有了候缺人选?”康熙对佟国维的建议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胤礽急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在那里恨恨的瞪地板。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温和好奇的视线隐晦的落到他头上。
胤礽思量片刻,猛地抬头,然后对上了角落里张廷玉那揣测意味十足的视线。
两人俱是一呆,然后张廷玉对他浅浅一笑,似乎带了几分安慰的意思,而后便恭敬的垂下头去了。
胤礽心知这位年轻的南书房大臣现在对自己生出些好感了,心头大感意外的同时也不禁生出几分得意,于是毫不吝啬的回以一笑。
因为这一笑,胤礽错过了佟国维推销他的门生故友的精彩片段,不过这也不打紧,康熙自己心中显然早有了决定。
最后结果出来,宜思恭、焦映汉解职审议,着户部尚书张鹏翮、学士噶敏图往江南审查此案;于准却是留任。至于布政使和按察使的接任人选,康熙也一个没选用佟国维推荐的:布政使由苏州知府陈鹏年署理;按察使则由四川建昌道卢询调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