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三)——蒟蒻蒟蒻

作者:蒟蒻蒟蒻  录入:12-08

苏漓思索了片刻:“随大军到的都是箭矢之类的轻便军械,还有一些攻城重械在运来的路上,至于撞木之类,已经就地取材着人制作。”

“将军,这衍纳城距此路程不短,而且城外百里皆是沙漠,我们若是进军,就要驻扎在这片沙漠上了。”吴礁不无忧虑的说道,“再过两月……”

“再过两月就是风季,这处沙漠虽然不大,不过飞沙走石还是难以招架,”苏漓接过他的话,“所以将军想在风季之前与他们交手一次。”

“可是两个月恐怕拿不下这座城……”

“就当是投石问路吧。”百里霂笑了笑,转向苏漓,“十五日后,点派三万人随我出征。”

九十六章

昌朔七年,二月初十。

贺兰郡西北匣子岭,天边刚刚破晓,岭中呼声震天,一声声的军号映着山谷中的回声简直震耳欲聋,连岭上干裂的沙土都簌簌地震落了下来。

忽然喝声停了下来,一支骑兵缓缓走入岭中,响声再次震彻山谷。

“大将军威武——炎军必胜——”

百里霂看着眼前这些士卒,神色也看不出满意与不满意。

待呼喝声平息之后,曲舜立刻上前俯身行了军礼,朗声道:“禀报大将军,此次出征调领西北兵步卒两万人,烽火营五千人,另有五千乌木合的骑兵。”

“乌木合的人习惯沙漠气候,骑兵格外耐苦,你安排的很好。”百里霂淡淡称赞了一句,回身向传令官点头示意。

军鼓立刻响了起来。

“即刻出发。”

浩浩荡荡的大军随着军令缓缓出岭,向着边界的沙漠而去。

西域干旱,比起北凉的沙棘寨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日的行军,目及之处全是沙砾,只零星点缀着几点干枯的矮灌木。领路的是吴礁举荐的一名老兵,对地形倒是十分熟悉,在日落之前将他们带到了一片小小的湖泊边:“前方还有几处水源,不过还是在此把水囊都灌满为好。”

苏漓颠簸了一天,早就迫不及待爬下马去取水喝,又转头问这老兵:“我听说衍纳城后还有大片沙漠,那里的水源多么?”

老兵并不清楚他的军衔,自然也就不再那么战战兢兢,兀自从腰里掏出杆烟枪,在石头上磕了磕,慢悠悠的说:“我年轻的时候随贩马队走过那里,恰好是风季,在那沙漠里迷了几天的路,根本找不到泉眼,就算是跟着随行的骆驼找到了水也都是盐水,只能饮畜生,人喝不得。”

苏漓眉头一紧,收了话低头沉思了起来。

而那老兵抽了两口烟之后,矮身到看不见百里霂和曲舜他们的角落里,低声嘀咕道:“要是跟着萧王爷,哪里用得着到这地方来找死。”

他声音随小,苏漓却是听见了,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饮水,始终没有说话。

扎营之后,各营都凑到一处分发充做晚饭的麦饼,这麦饼在沙漠中数日都不会变质,但是干涩异常,尤其在焦渴中吃进嘴里,就像嚼沙一般。烽火营一干士卒没吃几口就嚷嚷了起来:“什么鬼东西,我们在灵州的时候,拿这喂马,马都不吃。”

西北驻军自然恼怒:“这叫什么话,我们多少年都吃这个,你是骂我们马都不如么!”

两边军队暗藏过节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听得这句话,立刻有人跳出来道:“嗬,我们的马可都是身经百战,纵横过草原的,不比那些没拿过刀枪的窝囊废。”

“你说谁是窝囊废!”

这一嚷嚷,两方立刻凑上来一批人,一个个摩拳擦掌似乎就要打起来。

“说的就是你,给我们尹将军甩脸子,打我们兄弟,看爷今天不好好教训你!”烽火营一名魁梧士卒一面大声说着,一面将嚼碎的麦饼渣唾了出来,正唾在一双靴子前。

他视线沿着靴子向上,立刻慌了,四周围拢的一帮人也登时倒退了几步:“大将军……”

百里霂望了望地上的碎渣,又望了望那名士卒,抬起眼皮:“你们是平定北疆的功臣,理当高官厚禄养着,怎能吃下这种粗滥之物,是不是?”他口气冷淡的说完,忽然一巴掌打在面前那士卒的脸上,声音又响又重,随即就是一声暴喝,“那就给我滚回建墨,享你的福去!”

士卒慌忙跪下,捂着肿痛的面颊连连道:“大将军,小的知错了。”

“我竟不知道,灭了北凉之后,你们骄气日盛,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百里霂冷冷道,“既然军粮入不了你的眼,与其让你浪费,不如留给别人。三日之内,不准给他发口粮!”

发麦饼的小兵一愣,随即答道:“是!”

百里霂下完令,并没有抽身离开,而是从那小兵手中接过一块饼,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已有一日没顾上饮水,干裂的嘴唇立刻被粗糙的麦饼磨出道道血丝,他却浑然不觉地大口咀嚼着,眼睛始终阴翳地看着眼前的士卒们。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烽火营的将士一个个默不作声的接过了分发的麦饼,像他们将军一样大口嚼了起来,将口中微腥的血味和干涩的饼屑一起咽入喉咙。

太阳逐渐西沉,湖泊边不久就围满了取水的士卒,大多还是西北步卒,步行了一天都是格外缺水。苏漓喝完水,并不急着走开,目光停在附近的几名士卒身上,那些西北军身上并没有灵州军久经沙场的煞气,似乎大多都是刚从乡下出来,身上还有些单纯的质朴。

一名士卒似乎注意到苏漓的目光,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这个面容清秀的文人。

苏漓对他笑了笑:“你是二营的步兵,叫王胜?”

“你,你怎么知道?”士卒张大了嘴巴。

“你们的名册还在我那收着呢,”苏漓又是一笑,“第一次上战场吗?”

王胜摸了摸后脑勺:“去年说要打来着,谁知从都城调来的将军生了急病,萧王爷跟伽摩王又谈妥了,所以没打起来。”

说是急病,倒更像是临阵退缩的托辞,苏漓心中冷笑,面上却说:“哦?萧王爷本事很高明啊。”他转开了话头,又问道,“这位兄弟,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嗯,”王胜连连点头,“蓟州人。”

“哦?那你跟曲将军是同乡呢,”苏漓笑道,“军中蓟州人似乎格外多。”

王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那穷,军户可以不纳粮,所以家家都争着入伍。”

“话虽如此,不过也因为蓟州好男儿多吧,”苏漓扬了扬眉毛,竖起拇指道,“像曲将军二十五岁为将,如今位居三品,去年在建墨面圣受封,福及宗堂,那可当真是风光无限。

王胜睁大了眼睛,过了半天才道:“曲,曲将军那样的人,我们那可要多少年才出一个。”

“这话可就不对了,”苏漓笑着摇头,“你去打听打听,原先跟着大将军的,有几人没有被封赏过,光说剿灭北凉后,犒赏三军的金银就何止千万。就算只是马前卒,被赏赐的银两也足够别处三年的军饷。”

他声音不大的说着,却早已把周围的士卒们全都吸引了过来,个个露出艳羡的神色。苏漓也不着急,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些钱财也都罢了,大将军最难得的是爱提拔人才,且说现在训练你们的尹将军,当年也只是个小卒子。只是因为阵前英勇过人,手刃敌军,大将军让我写了上疏,皇上御笔批示,破格提拔。这份殊荣,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你们当中会再发生几次,也未可知。”

“这……我们……”士卒们面面相觑,个个露出恍然又有些期冀的神色来。

苏漓摸了摸灌满凉水的肚子,终于站了起来,将手拢进袖子里淡淡笑道:“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固然是安慰,可男儿生在这天地间,若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也是快事。”

这二月的气候,一入夜更是寒意逼人,百里霂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右肩,掀开帘帐走进自己的大帐里去,扑面却闻到了一股带着暖意的鲜香。

帐内的小亲兵抱着个瓦罐,见了他立刻道:“大将军总算回来了,再过一会汤都要凉了。”

“什么汤?”百里霂莫名其妙的问。

“雉鸡汤,”小亲兵喜孜孜的说道,“曲将军送来的,说是行军路上在沙棘丛里捡到一只受惊的野雉,拿来给将军补补身子。”

百里霂一怔之后,喉结动了动,伸手制止了小亲兵揭开罐盖的动作:“你去把曲将军叫过来。”

曲舜倒是立刻就被传来了,他本以为有军务要商议,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先是看见了桌上的瓦罐,脚步便顿住了。

百里霂并没有走上来,远远的看着他,低声道:“野雉从来机敏,听到人声都会惊飞起来,怎么会躲在大军路过的沙棘丛里,”他看曲舜低下头去,叹道,“你特意去打来的?”

“末将……只是想给将军换换口味。”曲舜被他说穿,只得讷讷的答了一句。

百里霂眼见他袖肘处被荆棘撕开了一处裂口,却并不能像往日那样上前拉过他查看,只得垂了眼睑:“我知道你怕军粮粗陋,但我何曾那么娇气。”他苦笑一声,“罢了,既然都煮好了,一起过来吃吧。”

曲舜愣了愣:“呃……我……”

“怎么,还要我过去拉你吗?”

听他这么说,曲舜才挪过步来,挨着桌边坐下了。

百里霂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夹起一只鸡腿放进曲舜面前的碗里,他望着青年有些局促的黑眼睛,几乎想像以前那样伸手摸摸他的头,却猛然回过神把手收了回来。

曲舜也注意到了他突然地动作,一时也怔住了。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走进一个人:“好香,你们在这里偷吃什么?”

第九十七章

“是鸡汤么?”苏漓大踏步走了进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瓦罐,口气中满是笑意,“可算给我赶上了。”

百里霂向他招了招手:“正好,你也来尝尝曲将军猎的雉鸡。”

苏漓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桌边,转向曲舜呵呵一笑:“私自离军打猎可是有违军令的事,不过要是这鸡汤够鲜,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曲舜被他这么一说,虽然知道是说笑,却也不免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百里霂笑了笑,撕下另只鸡腿塞进他嘴里道:“就算再鲜,你也不要想着撺掇他再偷偷出去打猎了。”

苏漓立刻咬下一块鸡肉,含糊的应了一声,根本顾不上答他的话。

百里霂看他饿极了似的,也只好摇头一笑,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曲舜却站起身,低声道:“将军,晚间还要巡营,我先告退了。”他说罢,也不等百里霂回应便低头匆匆退出了帐外。

苏漓慢慢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望着桌上他未曾动过的碗筷,眼神一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却听百里霂低声道:“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蹭吃食吧?”

“再过两日就要到衍纳城外,我是你的谋士,自然来找你商量破城之策。”苏漓对上他的眼睛,“说实话,这一战你有把握吗?”

百里霂的喉结动了动,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忽然问道:“苏漓,你让军械司做的东西还有多久能运到这里?”

苏漓略一沉吟:“那批东西太重,这里路途遥远,恐怕还有两个月才能到。”

“那这一战是赶不及了?”

“若是此次出击败了,我们下次来时便可带上。”苏漓笑了笑,但对上男人冷硬的神色,只得把嬉笑又收了回去,“咳,就是迟了,也可以等我们攻打下座城时用上。”

“这次出击若是失利,”百里霂咬着牙阴测测的笑了笑,“我军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呢?”

“我们与伽摩的士气此消彼长是其一,萧王爷也自然会趁机幸灾乐祸一把,还有就是将军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恐怕会一落千丈,而若是他们私下有什么出言不逊,则必然会跟将军旧部起冲突,到时候就真正是内忧外患。”苏漓不紧不慢的说道。

百里霂看他神色淡然,故意笑道:“看来你十分期待我陷入这样的处境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漓并没像往常那样用玩笑回应,而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陷入任何难堪的境地都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百里霂被他突然严肃的答话弄得有些讶然,轻咳了一声:“我还没问你,对于此战有何对策没有?”

“依我看,如今伽摩援军未到,衍纳城十有八九不会出城迎击,毕竟他们地势陡峭,光是仰仗弓弩投石便可轻易拒敌,所以眼下的衍纳城想必是紧闭城门之势,”苏漓拂动衣袖,站起身来,面向地图对他道,“将军请看,西域的城池与我中土不同,并非紧密相依,而是零星分布。按照往常,我会劝将军率全军押上,围困此城。因为他们虽然城中有水井以供饮用,但是粮草储备不会太多,逼到他们耗尽粮草,趁机攻破城池,这样虽然耗时,却是最稳固妥当的一策。”

“但是此处与中原不同,路途太远,我军的粮草很可能补给不上,再过几月又是风季,沙漠中气候不定。若是一意围城,可能会使得我军断绝补给又无法折返,陷入死地。”

“将军说得不错,所以,以我们的处境,只能快攻,”苏漓点头,“此次随行三万人,若是硬攻也并无不可,不过死伤可就难以估计了。再说,这批军士大多都不曾上过沙场,我虽在他们中用名利稍稍鼓动了一番,却也不知效果如何。而最能鼓舞士气的方法,想必将军也不会应允。”

百里霂眼睛里有些冷意:“你是指?”

“许他们破城之后,城中的金银和女子可以任意掳掠。”苏漓说完,看着百里霂绷紧的面颊,低低一笑,“老师说过,这是当年封大将军的持军之道,所以他的军队像是闻见血腥味的狼群,急攻善战。”

“所以他最后兵败垂成,被处以车裂之刑。”百里霂冷冷接道。

苏漓听出他的不屑之意,轻轻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想必将军已打算将此战作为磨砺之用,先试试这批士卒再说。”

百里霂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望着帐内的地图又陷入了沉思。

这季节的沙漠十分平静,短短几日,整支大军已安然走出了这里,来到了衍纳城下。这座城地势很高,城墙虽然没有贺兰郡雄伟壮丽,却也是稳固坚实。

百里霂骑在马上,仰脸望着远方那与中原风格迥异的尖耸城楼,微微眯起眼睛:“这便是伽摩的城池了。”

跨刀军校轻声问道:“将军,今日攻城吗?”

“不,跋涉了几天,先扎营休息。”

“那……明日一早再攻城?”校尉又问。

百里霂懒懒的笑了:“你急什么,休息几日再说。”

这名校尉是从灵州便跟着百里霂的,知道他在治军上从来不肯懈怠,更不会贻误战机,此时听他说了这句话,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愣了愣却也立刻下去传令了。

而这一歇就足足歇了六七日,直到第八天上午,各营校尉忽然听到中军的鼓声,慌忙赶到了大帐中等候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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