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随他去吧。”
“这怎么行呢,陆家的名声都给他败光了。”
“我说了不用。”
就算是妹妹,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原本……是打算一直看着的。
可是,太让他失望。
“老爷,不好了!”
“林叔,什么事这么慌张?”
“二小姐她、她居然让人把少爷打了一顿,失手把少爷的腿打伤了!”
“人呢!”
“二小姐似乎还让人把少爷扔出去了!”
“林叔!”陆风亭失态地大吼了一声。为什么不阻止那个女人!他本想大喊,声音却哽在了喉头。他记得,是他自己
吩咐林叔,以后跟青溪有关的事都不要管。可是,可是这次根本就不一样!
不及多想,陆风亭甚至运起了轻功,猛的从墙头掠了出去!
“哎呀呀……”林管家却忽然狡黠的笑了,“那孩子,为了引起注意……甚至不惜用苦肉计了吗?陆老爷也真是的,
居然把青溪其实会武功这件事都忘记了……唉,也是个想不开的,把一切都忘光了有什么用……该来的,就算迟了点
,也还是会来的……哎呀,我在自言自语什么……人老了,果然罗嗦了。”
番外陆风亭二
啪嗒……
脚边的地面晕开一圈小小的水印,接着脸颊上也滑落一滴雨水……
陆风亭站在墙头一动不动,任雨水渐渐将他打湿。
好讨厌……下雨……
陆府紧闭的大门外,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
这一幕,何其相熟。
他闭了一下眼,试图等待脑中一股莫名的抽痛过去,然而无法忍受的是胸口处犹如撕裂般的感觉。负在身后的手死死
的握紧,指甲几乎扣入掌心。越是疼痛,越是面无表情。
脑海中不断有什么画面在闪现,混乱而激烈。
“青溪……”他低声呢喃,却痛得无法抑制。
为什么,会这么痛?
渐渐密集的雨击打起的雾气中,陆风亭的身影忽然直直向后栽倒。
侯在下面的林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接住!
“哎哟,我的老腰啊……”因为不灵便的腿脚而支持不住跟着栽倒的林管家扶着腰叫唤。费力地将压在自己背上的陆
风亭推开去,陆风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已然昏迷不醒。
“真是造孽哦。”林管家啧啧了两声,“明明是自己心甘情愿忘记的,怎么还会这样。”
陆青溪蜷着身子,默默地盯着眼前汇流的雨水。
蓦地,微侧目看了一眼墙头,那里,原本站着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脑海里闪过片刻前看到的面无表情的脸,他叹了口气,“……比想象当中还要无情呢。”然后慢慢起身,魂不在意右
腿上淌下的鲜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陆风亭倏然惊醒,他坐起身,一手抚住额头。
“我怎么……突然睡着了吗?”
窗外,大雨倾盆。
江湖上开始沸沸扬扬地盛传邪教卷土重来的消息,原本以为是谣言,但当各地门派或帮户接二连三受到袭击的时候,
风声鹤唳,各大门派掌门不得不重视此事,从各地探来的消息得知,邪教来袭真的不是谣言!
府上接二连三收到拜帖,陆风亭淡淡吩咐了声,“准备一下,招待宾客。”
江湖是非,让人厌倦。他陆家也早已不是昔年江湖第一大家,已经没有必要非搅进去了。虽然一定会因此让陆府名声
更差,但还是决定,就选在这次宣布退出江湖。
那个时候,他全然没有预料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
凤媛居然利用青溪那个孩子!
“哥,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青溪那个孩子,可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陆凤媛笑盈盈地对他说,“那张脸,向来最
会伪装了。那个女人也是,她生的儿子也是……”
“住口。”陆风亭冷冷地呵斥,“说这种话,你不觉得难看吗?”
顿了一顿,“决战,我会去的。”
陆凤媛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娇艳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哼,明明已经什么都忘记了,还只会一味地维护那个女人!”
莫回风死了,陆凤媛半疯,一切都来的毫无预警。陆风亭偶尔注视那个孩子,时常挂着淡淡笑容的青溪,似乎,有种
游离于此间的感觉,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幕幕上演,虽然在笑,却淡漠地让人心惊。陆风亭的心无端沉了一沉。
“林叔,我记得,你手上一直有很多情报吧。”
“一直都是为老爷准备的,听凭老爷吩咐。”
“那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管家微微一笑,“如果老爷是要问少爷的事的话,在告诉老爷以前,我有句话想说。”
“什么?”
“少爷他,虽然看起来老成,但其实还是个别扭的孩子。”
陆风亭怔了一下,随即眉宇皱得死紧。
有些事,不能够当做是孩子的胡闹就可以原谅的!
那个孩子,背着他,究竟做了多少事!肆意妄为,随心所欲!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连和男人亲吻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都可以毫不在意吗?陆青溪!
冲动之下,竟然拔出了久未动过的剑,伤了对方的右臂。从黔侯剑身上滴落的红色液体令陆风亭回过神,看了一眼狼
狈坐倒的人,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胸膛处有股横冲直撞的气息令他的呼吸都紊乱了。
月芜,我是不是……做错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和那孩子决斗吗?
未免太可笑了!
然而,明知荒唐,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要做什么。绝云峰上,看到戴着面具的人让他忍
不住最后还在奢想,面具下的脸如果不是那孩子……
在心底苦笑一声。
同归于尽……吗?
不对……是那孩子有意的安排。可是,安排两个人坠落悬崖?
悬崖很高,又找不到其他出口。变成了就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那么容易被激怒,可是确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撩起怒气,甚至控制不住杀意!
那个孩子,不止目无法纪,随心所欲,还举止放荡,道德沦丧!
甚至因为被自己打了而说出恬不知耻的话来!
混账!
他陆风亭的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明明他,一直都有在看着,可是……却什么都没看到。
月芜,你会不会怪我,我是如此没用,当年无能救不了你,现在,连你唯一留下的儿子都教不好,竟让他误入歧途,
又因我的漠视和放纵而越陷越深,直至今日再难回头!
以后就算再想管教他,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罢了,等这次的事一了,他就散了陆府,自去寻个避世之所度过余生。
“爹,不如你看一下上任教主的画像,就在你右侧过去第五幅。”
微笑着开口的陆青溪眼底掠过一抹嘲讽的眸光。陆风亭下意识想抗拒,却终是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在看到画像上的
妖冶女子时,身体不由僵硬。
那样陌生的月芜……是自己的妻子吗?
不、不对,他震惊地不是这个,他震惊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到多意外。
一瞬间,整个脑海翻涌着无数的画面。
是什么……
月芜,涟鸿,皇帝,沙蛮……
那些是什么?
“咳!”他捂住嘴,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陆大侠,你何苦?”
“国师大人,我……累了,想寻个心静,哪怕只是暂时的。”
“好吧,我可以让你也忘记这些事,但是和陆小公子不同,你随时都可能会全部想起来。”
“无妨,劳烦国师了。”
陆风亭面无表情地拭去唇边血丝。
两年,已经是偷来的心安。
“爹,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那个孩子认真地说,眼神有些微的迷惑,“所以特别怕死。你信吗?”
信,他自然是信的。
从那个孩子身体里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曾经一度刺伤他的眼睛,因着那相同的血脉,他的心脏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月芜,不,是涟鸿的父亲,陆风亭与垂朽老人目光相对,老者眼中露出嘲弄的笑容,“溪儿他还真是可怜啊……有你
这样的父亲。”
他面容不动,只是冷冷地同样传音过去,“当年,你跟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呵……”老人无声地笑了,“老夫没有任何说谎的必要,我可以再告诉你一次,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孩确确实实被
我杀死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又活了过来,但是眼神已经全然变了。老夫还一度以为是我的鸿儿回来了……”
“涟鸿已经往生。”陆风亭淡淡道。那是国师曾亲口告诉他的,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愿意这么认为。而且,同样已经
开始新的人生的还有那小小的孩子……
“不会的,鸿儿她一定还在等我。”老人目光忽然迷离起来,“是我不好,让她等的太久了,我马上……”
陆风亭冷冷地,“你不敢去见她。”
“不……”
“已经十几年了,你装疯卖傻,只是因为,根本就不敢下去见她。”
“放肆!”
“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我不会多管,同样,我的事,你也不必再费心了,岳父大人。”
“你!”
眼神吗?确实,他有注意到,八岁那年,重新看到那小小的孩子,起先是有强烈的陌生感的。然而,已经过去十多年
了……
血脉毕竟仍然是相连的,十几年来,也早已变得熟悉。
两年前,他果然是做错了么。国师说的没错,他是应该感谢上天的,让他拥有了第二个儿子。
“陆风亭,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是。”
“陆青溪呢?”
“没有。”
“呵呵,也是,朕多虑了,国师曾说过,陆青溪永远都不可能记起来了,除非……死。”
陆风亭抬眸,冷冷道,“陛下,我有一个条件。”
“说,朕听着。”
“青溪的命,必须交给我。”
“哦?”
“无论何人,都不允许伤害他。”
“……”皇帝默然片刻,笑了起来,“陆风亭,你似乎想通了什么。怎么?到底怜惜自己孩子的命了吗?即使,那可
能是只妖物。”
陆风亭抿了抿唇,眼神坚毅,“陛下。”
“好吧,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必须替朕办一件事。”皇帝不疾不徐地扣着龙椅,一字一字道,“朕,要踏平北地
!”
江湖陆府和朝廷的关系难以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然而说白了,也不过是陆天城的愧疚和羞耻。陆风亭不仅仅是因
为父亲的遗言,也是为了让那个被牺牲的妹妹能够过的更好一些,才不得不为皇帝办事。
父亲死前,对于妹妹的去向始终耿耿于怀,并且一再交代他,如果可以,就把陆凤媛接回陆家,不论皇帝出什么条件
。所以,对陆凤媛,他始终是心怀宽容的。却不曾想,那个孩童时候抱着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已经变了。亲口
听到她对陆家的怨恨,陆风亭知道,挽回已经毫无意义了。
这样的怨恨着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其实,真正让陆风亭升起杀意的,是陆凤媛居然让他亲手再一次伤害了那个孩子!
不想再自欺欺人,他的确是为此而愤怒地杀死了自己的妹妹。
不想再自欺欺人,妖怪也好,那具身体里确确实实流淌着和他相同的血液。
不想再自欺欺人,就算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又如何,因此而压抑自己的心和本能,比什么都可悲!
他不想再犹豫不决,止步不前,所以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向那个孩子……
番外 陆青溪
因为中了梦死,而意外地得回了一些被夺去的记忆。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我到底记起了多少。有些秘密,只适合永远埋藏在自己心底。
比如,我所谓的前生。
“Lachian,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让我们一起迎接美妙的时刻吧。”
我看了方幸一眼,身为我的主治医生,除了高明的医术以外,还多了一张容易给他惹祸的嘴。但是,却意外在我身边
待了五年之久还能够活蹦乱跳。
见我面无表情,他讪讪然地摸摸鼻子,“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自己的心脏吗?带会儿我会记得给你拍一照的。”
他是白痴吗?我这样想。
纯白的天花板,令我感觉很不舒服。白色……真的是很讨厌的颜色。
“好了……好了……兰,把眼睛闭起来,好好的睡一觉吧……”
麻醉的效用渐渐扩散,我不得不屈从地慢慢合上双眼。然而明明应该一直下沉的意识却忽然来到了一个全然雪白的空
间,在我四周的脚步声,推车声,注射器的声音清晰无比。这些年,做过不少手术,让我知道,这次恐怕出了麻醉意
外。
胸膛的皮肤被曝露在空气中,冰凉的刀刃慢慢划过。
身体里的血不断地流失,我仿佛浸浴在自己的血液里。疼痛,其实是很模糊的感觉。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下来,就在胸口的位置。
“兰……”
方幸。
我记得以前每次手术,他都会跟我说,“好好睡一觉吧,亲爱的,等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也许,那是他能够在我身边存在五年的原因。
我想起了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是个优秀到几乎完美的人,唯一的瑕疵就是太过漫不经心。明明有那样的能力,却喜欢
用随意的态度面对一切,即使,到死的那一刻,也只是笑着对我说,“啊,小拉克兰,你可真了不起。”
方幸,毕竟不是他。
既然做到了背叛,那么眼泪就变得可笑了。
“黑道首领,只手遮天的男人,没想到居然会死在小小的手术室里,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啧啧,真可怜。
”
“闭嘴!你给我出去。”
“方幸,你何必假慈悲呢,要不是你,谁能杀的了这个男人。”
“我叫你滚啊!”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远。
脑海中,不断掠过一个个画面和人影,尖叫怒骂的母亲,恐怖威严的父亲,笑容灿烂的哥哥……
这,就是一家人吗……不但没有所谓的温暖,反而让彼此都变成了可悲的存在。
黑暗里,我混沌的意识却忽然又渐渐回归。身体仿佛被禁锢在某个空间,令我诧异地感觉到了窒息。忍不住微微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