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让鼓槌脱手掉落。
扔下手里握着的长矛,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血红。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原来其他站着的人已经一个也没有
了……
方才肆意屠戮的快感令我无比回味,兴奋时,根本顾不得身边的到底是敌是友……可惜,这次对方只是一小股突击队
。
“叫人来收拾战场吧。”
士兵连滚带爬地向城门跑去。
“少主!”谢黍远的声音拔高,显示了他无法忍耐的怒气,“今日的计谋,明明是让你带领的那支队伍趁着火烟佯装
大部队进攻!”
我不悦道,“一时杀的起兴忘记了而已,杀光了不是更好?”
“少主!这本该是围魏救赵的计划!结果,被你攻打的那个营地连求援信号都没能发出去!”
“我知道了。这里先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一趟。”
我仿佛不在意地径自离开了。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谢黍远。素来温文尔雅的他极少会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然而,他看不到的是,在我转身背对他后,必定比他更难看的脸色。
那个时候,居然无法控制杀意,无法控制地渴求鲜血,意识是几乎全然陷入混沌中的,完全是凭借了某种诡异的本能
在杀戮。当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满地血泊中。
“少爷,你回来了?”
“林伯,我爹呢?”
“老爷在你一个月前出去的第二天也出门了,还未回来。”
我愣了愣,这些年,父亲极少出门,更何况已经一个月未归。
“他去哪里了?”
“这个,老奴不清楚。”林伯微微弯下腰。
我心咯噔一下,直直地瞪着他,林伯虽然谦恭却毫不害怕。
我都忘了,一直以来,林伯都是父亲的人。对林伯有救命之恩的人是父亲可不是我。但是,父亲……明明已经不再涉
足江湖,也不再关心外界的事了。
我一直以为林伯手中的情报组织只是因为他个人的兴趣,现在看来……是我一直忽略了父亲?
“少爷,不是你的那些人做的不够好,而是你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我想起林伯曾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原来,并不是指皇帝,而是……
……但是那又如何,只能说明淡然如父亲并没有完全的不管世事罢了。或者,应该说,父亲其实并不向我以为的简单
,而是……深不可测的?
不、不对。父亲的性子素来淡薄,眉目间的淡漠和一举一动中的安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少爷?”林伯的手忽然搭上我的脉,我下意识地反手,五指成爪,向他喉咙扼去!林伯吃了一惊,伸手格挡,却显
然来不及了。
我豁然一惊,手指松开,从林伯脖子边擦过。林伯定了定神,“少爷,你的残血练到第几层了?”
“九层。”因为这一个月来都在不断地争杀,残血的境界不知不觉提高了。
“断雪呢?”
“八重。”
“少爷,你这样太危险了,一旦断雪压不住残血,你会入魔而不自知的!”
我想起越来越频繁的恍惚状态,刚刚无意识攻击林伯时也是。
入魔吗?确实该控制一下了。我对挑战自己心中的魔性可不感兴趣。
“少爷,你想找老爷的话还是等他回来吧。”
“我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没有说,不过,少爷你想找他肯定是找不到的。”
林伯说。
那就先在府中等上几日。
我静坐房中,连着数日都闭关修炼断雪心法。
一日,窗外传来噗哒的声响,我打开窗,一只鸽子落在窗边。我取下它脚上的卷纸。
那上面只有四个潦草的几乎辨认不清的字,仿佛是在慌乱中写下。
“速回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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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醒来,无论身心都分外疲惫。
好一会儿我才恢复了焦距。花鸣递过水囊,我缓缓喝下去。
花鸣脸上神情浓重和忧虑,“少爷,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去拿到解药!”
手指上的乌黑蔓延已经到了指节部分。我微侧了侧头,从花鸣的眸中隐约看见自己的脸上也蔓上了黑色阴影。
“现在情况如何?”
花鸣瞪了我半晌,才无奈道,“现在是双方军队对峙,那些武林盟众也成为了军队的编外力量,会协助军队作战。”
“还有呢?”
“没有了。”
我摇摇头,“你该说实话。沙蛮军队根本拦不住鲮国的大军,对不对?”五十万,这代表的是完全可以彻底踏平北地
的数字。皇帝居然在三国情势紧绷的情况下作出如此疯狂的调度。
隐约感觉,当今的皇帝陛下恐怕还有更疯狂的打算。
五十万大军,在攻陷北地后,如果再穿过那条大沙漠……离旋国的最西面就不远了。
花鸣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回答了我的话。
我半闭着眼,继续休息。
眼角的余光中,又是一个黄昏在渐渐消逝。夜幕降临。我仰头看着星空,淡淡道,“明天……就可以了。”
花鸣疑惑地望着我。
我渐渐又开始无法集中精神……
“还有最后一个梦……你说,中了梦死后做的梦真的都……很……美……吗……”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撑不住地合起
来,呢喃声越来越轻。耳边的风声也渐渐低弱下去,直至不可闻,也听不到花鸣的回答了。
仿佛变得很安静……安静地适合沉睡……和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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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战场的另一边看见他。
隔了广袤的黄沙和憧憧的万影。漫天飞起的烟尘,让我的视线变得不那么清晰。然而那样熟悉的身影,无数遍映在眼
中,刻在心底的身影,连告诉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幻觉都做不到,连欺骗自己都毫无办法……
那一刻忽然想笑。
愤怒到极致,似乎也只能笑。
大笑,狂笑,歇斯底里的笑。
我的眼前似乎都浮起了淡淡的红。
“杀——”
当我冷冷吐出字来时,灵魂仿佛都脱离了身躯。我仿佛漂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那副身躯犹如野兽般的厮杀身前的一
切。赤红的眼,狰狞的面容,握着兵器的手青筋突起,犹如魔鬼一般的情状。
杀!杀!杀!
唯有杀!能泄去在我整个胸腔里横冲直撞的一股狂猛之气。也唯有杀!能掩饰自己无法躲藏的狼狈!
撤退的号角忽然自后方响起,一声高过一声,嘹亮地响彻整个战场!
我震怒回头,“谢黍远!——”
后方扬起刺目的白旗,高举玉符的谢黍远就站在旗帜旁边。
狂怒令我彻底失去理智!
连灵魂都仿佛跟着扭曲。只知道有什么,一直地一直地想要突破身体而出……
“为什么?!”
当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毫不犹豫地向他挥起了刀!
“为什么!”
大笑,执着地重复着三个字,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为什么!”
那面容如此熟悉,却从未如那刻觉得,那淡漠如此可恨!
回答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太上敕令!汝来何处,魂归兮!……”
一声声仿若紧箍,令我头痛难当,目眦欲裂!
“臭道士!给我滚开!”我挥刀,却被一把墨绿色长剑挡住。
“原来,这就是答案。”我缓缓吐出字来,他仍没有言语。目光平静如昔。
“好、好!”倒退一步,道士紧逼一步,嘴唇翕合地越来越快。
“去死!”我怒吼一声!
道士的头颅斜飞出去,鲜血从脖子里喷射而出!
我的前胸亦透出墨绿色的剑尖,贯力令我踉跄了几步。我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腥,大笑,“没有用的!这里的!原来的
!早就已经死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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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少爷?!”
喉头不断涌出的鲜血令我说不出话来,花鸣焦急地脸孔在眼前带着重影晃动。
“少爷,吃下去!快把药吃下去!”
被硬塞入一粒药,我闭上嘴,将药垫在了舌头下面。忍耐了一会儿,五脏六腑碎裂般的疼痛慢慢过去,我侧过身,将
碾碎的药和嘴里残留的暗红色一并吐出,然后微微喘息着。
半晌,开口,“我没事了。”
花鸣发白的脸色才慢慢好转。
我朝他笑了笑,眼睛却控制不住又闭了起来,“别吵我,我需要休息一下…………”
这次,是需要真正的睡眠。
第三十八章(完结章)
当我再次醒来,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北地荒凉的风似乎愈发凄凉了,在洞外呜呜的哀鸣着。
“已经,结束了?”
花鸣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你已经睡了七天了。”
“七天……就已经彻底覆灭了吗?”我叹了口气。
“沙蛮军队被击的溃不成军,那些士兵都逃的逃,散的散,很多小部落都宣布了独立。”
“居然比意料中还要快……不过,快一点也好。”我喃喃自语。
“少爷,你是不是找回所有的记忆了?”
“恩。”我应了声,淡淡地笑,“还多亏了身上中的毒呢。”
“那现在,我们应该立刻去拿解药了吧?”
我点了点头,“不错。”
确实,还要向舅舅讨一样东西……
不需我费心去寻,没多久,舅舅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面具下的脸,有种恍惚的熟悉感,他的皮肤因为长年不见天日而苍白地过分,但无损俊美的特质
,眉目并不粗犷,却有一种妖异的野性味道。他的目光分外安静,安静地有种哀伤的感觉。
视线仿佛穿透我,望向了不知何处。
“舅舅,残血第十卷在哪里?”我问道。他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的方向。
很久,他忽然笑了,“你会高兴吧……那个人谁也杀不了呢……当年他不能,如今我同样不能……也好,也好,也许
他是对的……就让那个人活着,我去见你……好不好……”
我拦住要冲过去的花鸣,静静道,“没有用了。”
舅舅依靠着树干,脚下渐渐滴汇成一滩红色的血洼。
笑容僵硬在他的脸上。
“可是,少爷,还没拿到解药!”
“没关系,还有由天。在那之前,陆大侠,不如我们之间也做个了断如何?”我听见我的声音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
度。
玄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除了他,还有谁能从容地刺穿舅舅的胸口,让舅舅的血流淌满地。
“这个人……说起来,是我娘唯一的哥哥呢。杀起来一点也不手软啊。”我嘲讽地笑。
他抬眸,眼里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无。缓缓地,抬起了手,剑尖一点点移动,最终遥遥地对准我,“邪教的,所有人,
都该死。”
我低低地笑,用手撑住额头,笑地肩膀都不住地颤动,笑的气息都紊乱。好一会儿,才收了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不愧是陆大侠,匡扶正义的决心真的很坚决。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下身为邪教头子,自然必尽全力
让说出这种大话的人死的很凄惨!否则,怎么告慰底下的兄弟。顺便说一句,令郎的身体很好用,用他的躯体让我快
活了这么多年,我可舍不得把它交出去。”
他眼中幽深无底。杀意越来越甚!
花鸣的天迫刀出鞘,我对他摇摇头,“不用你多事,退开。”我用眼神示意,花鸣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走到了
一边。
我抽出霜天,没有多说,率先出手。
和这样的男人对战,我无法分心他顾,几乎完全无法喘息的感觉令我震惊,八月十四的那场决斗,父亲其实居然根本
没有尽全力么?竟然连武功……都比我想象当中还要深不可测。
我踉跄退步,无法掩藏的狼狈。数缕发丝已被剑气削落,脸颊上微一刺痛,似乎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啪!”突然从林中栽倒出来的花鸣让我怔住,短短一息,他的身上居然多了几条极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哎呀呀,真是不堪一击啊。”娇柔的笑声同时响起。缓缓从林中步出的女人……陆凤媛!她的身后,黑衣白面人毫
无声息地站立着。
花鸣从地上起身,握紧了天迫刀,“抱歉少爷,我太大意了。”说完,忽然人影一闪,闪电般欺到陆凤媛身前,刀锋
凌厉袭下!
陆凤媛勾起涂了嫣红胭脂的唇。
黑衣白面人倏然动了!
“花鸣,回来!”
从后背贯穿前胸的疼痛令我几乎失去所有的力气。被我推倒在地上的花鸣愣住了,眼睛越睁越大——
“嘘——”我用自己也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费力说,“先扶我一把。”
花鸣连忙环住我的腰,慢慢将我的重量转移到他胸膛上。
剑刃一丝丝抽离我的身体。
“那些家伙都是死物,只会听从单一的指令,我想,应该只是负责保护姑姑您,是不是?”
陆凤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紧紧地盯着僵在那里不动的玄色身影。
父亲的手臂维持着伸直的状态,没有焦距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被刺穿的地方。
“少、少爷……”
“我没事。”我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刺偏了……”
“刺偏了。”陆凤媛冷冷道,“哥,还不再补一剑,杀了他!”
父亲没有动。
陆凤媛皱起眉,“我让你杀了他,听到没有!”
“姑姑,不用急,反正现在我已经落在你手上了。总归难逃一死,但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
“哼,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考虑回答你。”
“多谢了。”我牵了牵嘴角,“你真的是我父亲的妹妹吗?”
“我当然是。”陆凤媛冷笑一声,“只不过,我是被陆家丢弃的一个弃子罢了。”
“丢弃吗?何出此言……”我笑了笑,却疼的额头冒出冷汗,“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姑姑你是皇帝的某位妃子和
陆天城的女儿吧?陆天城将你送到宫中,让你成为金枝玉叶,怎能说是丢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