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你太傻了,你害了自己。”
“不是的。”华衣幽幽地说:“是你害了我。无论你是否对我有感情,你怎么会宁可娶两个妓女,都不肯娶我?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一厢情愿就这样不堪吗?哪怕你是假意娶我,我会认真做好你的妻子的。”
“华衣。”长安无奈地摇摇头,已经疲于解释自己的想法了,“你走吧。”
华衣迈着高傲的脚步,向王座下走。地上一片暗暗的血红,与她红色的衣裳连成一体,仿佛开得凄厉妖艳的花。她脸上不再是初见时少女娇羞的摸样,而是一种冰冷决绝的恨意。究竟人心是怎样的,可以这样在各自想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分歧越来越大。华衣与长安,一同长大,不是爱人,却也算知交。然而现在……
我在默默感慨,月色下却看到华衣袖子里寒光一闪。
长安!
我不知哪里来的神速,飞扑到长安身上。
一瞬间感觉到后背一阵微微的刺痛,随后立马变成扩散全身的剧痛。我微微一笑,心想,总算为你做一件好事呢。
“你又一次害我不能做一个好妻子,我恨你……”
我感觉到眼皮外四周一片漆黑。
嗯,该醒过来了,可是眼皮好重啊睁不开。算了再睡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嘛!什么东西一直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还啃我嘴巴?妈的别翻腾我,谁的胳膊?硌死我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嗯——”我不耐烦地哼唧,还一边伸胳膊蹬腿表示“滚开”。
可是那动作丝毫不停。
唉,没办法,只好醒来了。我急速思考着自己躺在哪里,不知道,但似乎,我替长安挡了一刀,然后就没感觉了。我勉强睁开眼睛,太黑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身影在我脑袋上方晃来晃去。
我一把推开头上的东西:“死长安!你干嘛?”
长安重新把脑袋移到我面前:“问我干嘛?你说你,伤得又不深,居然昏迷了十几天。昨天又让御医检查了半天,结果是,根本没事了,你在睡觉!”
“那怎么了?”
“你还真当休假啊?你死猪一样睡啊睡,我就只能干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好恨的心啊。”长安假意抱怨。
“哼,累嘛。”我翻身朝里,继续睡。
长安扯我一把,牵到我的伤口了,我“嘶”了一声,他立马停下动作,问我:“疼?”
我点点头。其实还好,不过懒得跟他那个那个。
长安停下,动作轻缓地从后面环住我:“那再睡会儿吧,天还早。醒来了就好。”
我微微一笑,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华衣呢?”
长安沉默一会儿,说:“随他父亲发送边疆了。她精神不太好,到远方休养休养吧。”
“你为什么总能这么坚强?”我想到了长安那天短促的发泄,一阵心痛。
“我不坚强,谁替我坚强呢?”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是夏日清晨的凉爽惬意,阵阵鸟语花香,世界总算是恢复平静了。
长安上朝议政去了,叫人给我备了洗澡水,衣服,和早餐。我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朝政基本上安稳下来,长安果断地大换血,把朝中异动分子一次性清理干净,趁兵力集中士气正足,一举收回了部分散落在朝臣手中的兵力。并且贴出告示,因各国间局势多变不定,招揽天下人才为平国效力。
当然其中曲折我不了解。
我在花园里散散步,感受悠闲时光。午饭时间回到寝宫,长安已经回来了在等我吃饭。
“回来了?”
“嗯。”长安兴致不错,举起一张三尺长的小桌案放到眉眼处,微微躬身。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卤鸡腿,水晶肘子,香喷喷地引诱着我,还有两只精美的白玉雕花杯,隐约透出里面碧玉般颜色的玉琼浆。长安右手手腕上,那条染了我们两人的血的金色腰带紧紧地系着。
“你干嘛?”
“我们夫妻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嘛~”长安抬眼看我。
“哦~夫人客气了。”我也不扶他起身,一手举起鸡腿,一手抓了肘子,“啊呜啊呜”左一口右一口地吃起来。
长安放下桌案,抢了我手里的食物扔回碗里:“傻小白,我是你的丈夫吧,怎么你也要谋朝篡位吗?哼。”
说着他便吻上我油腻腻的唇,一边还口齿不清地说:“先让我们夫妻相濡以沫吧夫人……”
我情不自禁用沾满油的双手抱住长安,顺便还抓着他的衣服搓啊搓地擦擦手。长安伸手到背后打我手一下,我含糊地“嘿嘿”一笑,搂紧他。
正情意浓浓吻得忘我呢,我眯起来的眼睛里突然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嘛?还有人?我忙推开长安,尴尬地看着饭桌旁的侍女。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个侍女在屋子里呢。
侍女满身不自在,没有吩咐又不敢退下,现在已经羞红了脸,低头不敢看我们,有一下没一下地抬眼瞄我们,我总感觉她眼中带了惊奇和鄙夷。
“燕儿是吗?”长安回头问她。
侍女点点头。
“我叫你来,是因为你乖巧伶俐,手脚干净。这位是子岐公子,以后你就照顾他的起居。记住,多做事,少讲话。”长安对下人说话威严十分,侍女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出去吧。”长安吩咐。
燕儿低着头匆匆出门去,并且把门关上。
长安继续来吻我,我却躲开了。突然觉得心里不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燕儿的眼神。
长安扳回我的脑袋,完全不容我躲避。吻着吻着就把手滑到了我的腰际,我浑身发麻,一阵罪恶的情欲升上头顶,盖过了心里的郁闷:算了算了,说了要不顾一切地留下的。
“禀陛下……”门“腾”地开了。
我手忙脚乱整理凌乱的衣衫,不敢看进来的是什么人。
“美人,你醒了?”沐阳兴冲冲地奔过来,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捏得我生疼,他却把嘴咧得大大的,也不说话,就看着我。
我衣服还很乱,被他这么一盯,难堪死了。真是的。
“放肆!”长安狠狠拍掉沐阳握着我肩膀的手,目光凌厉地看着沐阳,“沐阳公子,你还真是不见外呀,这里是平国不是巫国。”
“平王,我可是为你复国立了大功,你怎么能这样过河拆桥呢?早前听闻平王恩怨分明,仇人必杀,恩人必谢,看来并非如此呀——”沐阳拖长尾音,挑衅地看向长安。
长安嘴角一扬,冷笑一下,说“是要谢公子。但你若冒犯,我也不会留情。”
“哦?”沐阳说,“那我们来谈谈怎么谢吧,我来提议好吗?”
“请说。”
“向巫国献十座城池。”
“您没这么大的功劳吧?”
“那……十年内不进犯巫国不主动向巫国开战。”
“三年。”长安冷冷地说,“不要敲诈。”
“好吧好吧,还有,让我带美人回家。”沐阳看看我。
“没门!”长安毫不留情。然后目光犀利地瞪向我。
他们俩都盯着我,看来在等我表态。“那个……沐阳,我打算留下,麻烦你跟巫王说,我反正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不回去了……”长安嘴角微扬。
“不合适吧,”沐阳说,“他是你哥哥,要说也得你自己去一趟吧,起码得尊重人吧。还有风烟……你不想见他吗?”说着瞟了长安一眼。
长安看似不动声色,眼中却是寒光一闪,直直地望着我,似乎在问:“怎么解释?”
第18章:情侣装
(十八)
“啊……也不知道风烟跟巫王和好如初没有,呵呵,呵……”我这解释的办法真是苍白无力啊,我底气不足地望望表情冷漠的长安,心想,沐阳,你够狠。
长安不说话,就看着我。我才想起来还没回答完。
“我过些日子会回去一趟,跟巫王讲清楚,顺便把琴拿回来。”我说。
沐阳有些失望地说“决定要留下吗?我今天就要走了,离开家太久了不知道王和父母有没有很焦急。需要帮助一定回去找我,我永远会帮你的。”
我点点头:“你路上小心,一定代我跟巫王道歉。”
送沐阳离开宫门,我和长安不急着回寝宫,在满园郁郁苍苍的大树林荫里悠闲散步。
夏日骄阳,晒得地上都冒烟,空气都在炙烤下微微扭曲颤动。午后宁静,蝉鸣阵阵,又扰人心,又安人心。走在树荫里,虽然凉爽,却也还是浑身流汗。平国真是比巫国要热许多。
长安负手走在我旁边靠前一步左右,侧面身影笔直挺拔,又长高了一些。薄薄的丝质淡青衣衫随着他的步伐一扬一扬,轻轻舞动,飘逸轻盈。他的侧脸逆光看去轮廓完美,如画般线条流畅,眉眼,鼻梁,上下唇,起伏恰到好处,硬朗而不失组合起来的柔和,如丝如脂的肌肤,光滑柔嫩,如玉温润。
我想,被他那笃定的眼神一望,谁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我到底是几时开始迷恋他的呢?也许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着迷了。难怪那么多人为他痴迷,不确定的南风,华衣,千尘……对了,千尘?
“风烟是什么人?”长安保持着淡漠的表情,不看我,却问出这么醋意十足的问题。
“啊?”我没反应过来,“哦,巫国王宫里的朋友,比我大一岁,身世很可怜的。”
我想到了风烟现在不知境况如何,来凰病好了吗?两人还有隔阂吗?唉……
走出去好远才发现长安停在身后不走了,忙退回他身边,补一句:“别瞎想了,他是巫王的人,跟我没关系的哦。”
长安扯我入怀:“你敢有关系!混蛋。以后不放你出去了。”
感觉到长安宠溺地蹭我的头发,我翘起了嘴角,安心极了。从去年下山开始,发生了好多事情,很累很累,现在终于能平静地在一起了吗?
不,还不能。
“千尘呢?”我小声试探地问。
长安沉默,依旧紧抱着我。突然他拉起我的手往寝宫跑。
“怎么了?”我问。
“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回到寝宫,桌上的饭菜还没撤,已经凉了。两只白玉杯盛了半满的美酒,静静地相偎在饭碗旁。
长安拿起两杯酒,递给我一杯,说:“今日,我长安,愿与子岐,结同心,共白首,永不相负。”
我接过那杯碧玉醇酒,望着杯里倒影出的自己的眼睛,愣了一会儿,“可以吗?你是平王。”
长安举杯的手绕过我的胳膊,轻吻我的唇一下:“当然可以,不要管别人,怎样活是自己的事情。交杯?”
他的话总是这样能说服我。我微笑着点点头,抬起手,将酒杯凑到嘴巴前。
两人均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长安深深凝望着我,猛地揽住我,倾情地深吻,跌跌撞撞地拖我到床边,开始剥衣服。
“这是什么酒?”好香醇,一时间就让人如堕梦中,置身渺渺幻境,一切美好得不真实,身体又微微发热萌动情欲。
“倾心。用冬天雪山顶的双生花酿造成的。”
倾心,真是好名字。
我听话地任凭长安摆布我的身体,享受着与他的亲密,满心幸福洋溢。
长安从我湿漉漉的背上拿起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用右手手腕上的金腰带与他亮泽的长发绑在一起,然后对我魅惑一笑,笑得倾倒众生,笑得如孩童般单纯,笑得真心满足。
我受不了这赤果果的诱惑啊,一探脑袋啃住了他的唇……
“我也帮你做点什么吧。”
“好啊。我主外,傻白主内,就帮我打理宫里的事宜吧,把宫殿都翻新装饰一下,种花草,种竹林,就像我们小屋一样。建一个乐坊,每天奏《长清》。”
“我是说,朝政。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让我做这些女人做的活呢?”我怒道,“我可是巫国潜力小巫师哦,欺负我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你哦,诅咒你……找不到我。哼。”
“呸呸呸。”长安捏着我的脸皱眉说,“快呸掉,瞎咒什么啊你笨蛋!”
“呸。”我没心肝地咧嘴一笑,“骗你的,我又没有学巫术,不灵的不灵的。”
“傻白,现在朝政不安稳,各国局势乱得很,你别管外面乱七八糟的政事,好好的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就好了。嗯?”
“好吧……”我不情愿到。
天黑了,我们还窝在床上不起来。晚饭也懒得吃,就相拥睡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长安坐在对面的桌案旁,翘着腿,吊儿郎当地翻看厚厚的几摞公文奏呈。
我伸个懒腰:“懒虫,天都亮了还不去上朝么?”
长安抬眼鄙视我一眼,继续看公文:“懒猪,都中午了,我早就回来了。”
我打开的胳膊停在了半空,又中午了?我怎么这么能睡啊?“嘿嘿嘿……”
“燕儿。”长安朝门外叫道。
燕儿端着脸盆茶杯一堆洗漱用品进来,后面还有几个小丫鬟托着许多华美的衣服进来。
“赶快洗漱,挑一件喜欢的衣服穿,吃完饭我们出去逛逛。”长安放下书卷。
“好啊好啊。”我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还裸着上半身,皮肤上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印记。侍女们一个个盯着我等我起床,年龄小的几个脸红红的眼神往我身上乱飘。
我咧嘴难看地一笑,硬着头皮赶紧披上里衣。猫洗脸一样胡乱擦抹一下,漱了口,穿鞋下地。
“公子穿哪一件?”燕儿望着我的眼睛,柔柔地问。
我环视一周,红红绿绿的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有。件件繁复隆重。
“妈呀你这是迎娶王后吗?”话刚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真想扇自己两嘴巴。
长安翘着腿但笑不语。小丫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燕儿低头莞尔一笑,抬头继续等我的回答。
真是丢人,我红着脸,匆匆忙忙指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燕儿命其他人退下,自己取了衣服给我穿。
我正懊恼,于是任凭她给我穿衣。结果一抬头看到长安怪异的笑脸和玩味的眼神,我忙夺过燕儿手里的腰带,连连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骄阳烈烈,云淡风轻,路边树木枝叶繁茂,叶子也像被晒伤一样,绿色深得发焦,微微颤动的横斜交错的树枝在灼热的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树影里透着一丝清凉。
这是一个闲适的午后。我们闲逛在通往东郊的街道上。店铺老板们坐在屋檐下,脸上盖把竹扇打瞌睡。
我与长安同乘一骑,穿着情侣装……奶奶的,我居然后知后觉地出来了才发现我的衣服居然跟长安的几乎一样,就是衣角的一丛幽兰分别在衣服的左右朝向不同的方向。
长安此刻坐在我身后,手从我腋下伸过握着缰绳,完全不理会路上行人的侧目,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