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完毕,他轻吻一下我的唇,俯在我的身上不动了,渐渐地我听到他的呼吸绵长起来。我轻手轻脚把他挪到一旁,起身准备穿衣离去,却被他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了手腕。我拉扯几下,他死死扣着手指,根本拿不出手。好吧,我再贪婪一下,就在他身边睡最后一晚吧。
他感觉我躺下来,就一下子从后面抱住我,把我圈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好吧好吧,任性的长安,都随你吧。我竟然不自觉地笑了,好贪念这样温暖的拥抱啊,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第二天醒来时,长安还抱着我。昨夜的酒全醒了,我理智了许多。我悄悄地挪动身子准备起床,却被身后的长安一把捞了回去。“不要走!”他命令到。
我不回头,怕看到他那魅惑人的眼睛,“陛下,我们今天要启程回巫国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他沉声问,“你讨厌我的杀戮,讨厌我坐王位,却贪恋巫国王子的身份,是这样吗?”
我不说话。当然不是这样。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为什么这样?还是说,你讨厌作我的情人这样的身份?你要作尊贵的王子而不要作下贱的男宠,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
“不是这样的!”我大声说,“不是这样的,而是……我找到了我的娘亲。”我撒谎了,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以前你是我一个人的长安,现在,你是平国的王。我想起了风烟对来凰说过的话,凰,你不要任性了。是啊,长安,你也不可以任性。
长安显然没有想到,愣了一下,自嘲地笑到:“娘亲?是啊,我们在一起再久,都抵不过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娘亲!”
长安对不起。我迅速穿好衣服,冲出门去。无意间看到墙上真的挂着一张和“故人来”一模一样的琴。
“滚吧!”长安咆哮到。
我到风烟的住所去找他,巫国的队伍已经整顿完毕在等我了。风烟担忧地看着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我思考一下,说到:“没有啊,弹了一夜的琴,平王很喜欢。礼物我们省下了。”
我们骑着马,浩浩荡荡出了同城。风烟似有心事,半天不说话。我这个人,别人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好半天,风烟开口了:“子岐,你和平王……早就相识吧?”
“啊?”
“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巫王的。”风烟说,“以前还以为你认识的是大王子呢,这回看来,你跟平王……那次你半夜失踪,也是为他吗?”
我看看他,低下头去。
风烟忙说:“没关系的,我明白的。我真的不会告密的哦,放心吧。”
我当然放心,风烟是一个天真又善良的人。
回到灵昭,我们齐齐去拜见了巫王。来凰见礼物原封不动搬回来了,心生疑惑。风烟忙解释道:“子岐在宴上弹曲一首,满座皆惊,平王最爱听琴,原本就听传说巫国有一位子岐公子琴弹得好,于是试着向我们寻人,没想到真求来了,于是大喜,把这些礼物都赏赐给了子岐,子岐说他并不需要,就让拿回宫里了。”
来凰听罢点点头,对我说:“弟弟,你立了大功,这些宝贝,随意拿吧。”
我知道他并不尽信,但他还是信任风烟,何况此次并无损失,就不再说这件事了。
我谢恩后,就回屋了。风烟被来凰留下了,或许是责问,或许是做什么亲密的事情。
回屋后,我倒头就睡,太累了。
“子岐……子岐……”该死,又是这个声音。到底是谁阴魂不散?我感到她在抚摸我的额头,猛地清醒过来抓住她的手。冰冷的手。
仿佛是深陷梦魇,我醒不过来。她要抽手,我却死抓着不放。这样不行啊,我一定要醒过来,我要看清楚她到底是谁。醒过来……醒过来……
我打个冷战,猛地睁开眼。屋子太黑,我只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前。慢慢适应了黑暗,我看到眼前的人是个美貌的女子,一袭白衣,皮肤在月色下惨白惨白,毫无血色。我之所以没被吓死,是因为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大大的,映着月光仿佛泪眼汪汪,她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我。这双眼睛,我见过,不记得在哪里了。
我也望了她许久,确定她并不是鬼,也并不想害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是你……在叫我吗?”
她点点头,不说话。
我问她:“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她不回答,又伸起手用冰冷的手指摸我的额头。“子岐……子岐……”
我任由她摸着,思考着这双眼睛究竟在哪里见过。
“子岐……我是娘啊……”
什么?“你说什么?”
“我是娘啊,孩子。我是你的娘啊。”她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眼睛越来越湿润,泪光闪闪。
我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我娘?我娘早就失踪了啊。”
她不再说话,眨眨眼睛,眼神顿时变得阴寒无比,依旧没有表情得说:“想知道你娘的故事吗?想的话就跟我走。”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而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双眼睛,是那天夜里的那个大巫师。
我跟着她走出去,门外积雪深深,天都被印白了。她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白色的身影飘飘渺渺几乎融到了雪景里。我居然有冲动上前去抱住她,叫她“娘”。
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一座纯黑漆的大殿门前。殿里有昏昏暗暗的灯光。她走进去,身影被屋子里的光拉得长长的,还在微微地颤,气氛诡异极了。我却着了魔一样跟着她走进去。
大殿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镜子一样,映出殿顶画着的满天星辰。水池四周立了一圈铜镜,每一面铜镜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火光闪烁在镜子里,也闪烁在水池里。
我彻底震撼了,“这是……”
她用冰冷的声音说:“这是一些人的记忆,一些曾与我有关的人。每一面镜子代表了一个人。”她席地坐在水池北边缘上,面朝着南方。
我问道:“你真的有三百岁了?”
她说:“三百八十二岁。你过来。”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她指着水池西边第一面镜子说:“看那里。”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镜子里除了跳跃的火苗,什么都没有。但是盯了一会儿后,我的脑袋渐渐晕眩起来,眼前朦朦胧胧产生了幻像,慢慢的就分不清到底是幻像还是真实。
我是巫国的公主倾城,从小被人赞美与生俱来的美貌,和高贵的气质。我十五岁,怀着对外界的好奇,随哥哥一起来北方隐伯国。我在宴会上看到了令我心动的男人,他坐在我的对面,平直的眉,深邃的眼,幽黑的瞳,高挺的鼻,粉红的唇,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隐伯王叫他在宴上为客人高歌,他拒绝了。他起身走出去。我跟着他出去。
夏夜,清风吹走燥热,他站在树影里笑看着我:“想听我唱歌吗?”我点点头。他开始高歌,多么美妙的声音,鸟虫都停止了鸣叫,静静的夜里,全世界都是他那令人沉醉的歌声。
这次出使并未取得好的成果,两国谈崩,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从没有为什么事情这样失神过,难道我爱上他了吗?
那一夜他来找我,原来他也爱上了我。我们决定离开深宫,携手去流浪。我们走啊走,快乐地生活了几天,却很快被各自抓了回去,原来我们走了那么远,竟然连巫国都没有走出去。
两国要开战了,他被命为大将军,要为他的隐伯国而战。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幸福而忧伤。我站在城楼上,远远地观战。他看到我,心不在焉起来。后来他负了伤,渐渐地体力不支。我身旁是巫国最受人尊敬的大巫师,她问我:“想帮他吗?”我点点头。于是,她带我下城楼,带我上马,带我向他飞奔而去。他看到我,开心极了,伸手要拉我到他的马上。我却抽出身后的短剑,刺入他的胸膛。我在做什么?身体仿佛不是我的,我能做的只有看着,看着他睁大眼睛,看着他血如泉涌,看着他在我怀里死去。
大巫师告诉我,她深深爱着九歌,她不允许我得到九歌。她还说,她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施了咒。我不能让她伤害我的孩子,我和九歌的孩子。我拼命逃跑,躲在深山里,废墟里,我天天会想,孩子你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九歌一样?孩子你是不是健康,我这样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害你落病?孩子你原谅娘亲,我也许不能照顾你长大了。
我被发现了,被那个疯子巫师。孩子你不要闹了,快点出来,娘亲见你一面就要与你分离了。
记忆戛然而止。我回到了大殿里的水池边。“后面呢?”我焦急得在问。
“还在她的身体里。”
她的身体,娘的身体,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大巫师。这是怎么回事?附体吗?我问道:“你就是害他们的那个巫师对吗?”
她镇定地说:“我并没有害他们,我爱他们。”
我简直要咆哮了:“你放屁!你杀了他们!”
“我的确爱他们,我预见了他们的未来,我这样做是在帮他们,不让他们再经历活着的痛苦。”
“痛不痛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帮他们结束生命?”
她冷笑一声:“哼,你知道吗,看着自己爱的人从年少风流,一点一点变老变丑,变得体态臃肿,变得不再单纯,思想龌龊肮脏,阴险狡诈,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我经历了许多次,再也受不了了!我爱的人是美的!不容玷污的!九歌和倾城若在一起了,现在只不过是互相指责抱怨的丑陋的人!”
我大骂:“疯子,我看你是活得太久了!我会杀了你的!”想一想,我又问:“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咒?又是为了什么?爱我?”
“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告诉你了,我还玩儿什么?”
我扑上去要扼她的脖子,却被她袖子轻轻一甩,倒在地上。她说:“其实你有最高的巫师天份,跟我学巫术吧。”
“你做梦!”
第9章:琴艺
(九)
“做梦……做梦……做梦……”
我惊醒过来。又是梦吗?太真实了,又太虚幻了。我完全判断不了!我此刻躺在床上,是从没离开过,还是发生过那些以后又回来了?我几乎要崩溃了。
不过醒来的时间越久,就感觉那些越不真实。肯定是梦。为什么老做一些奇怪的梦?对了,去看看有没有梦里那个神秘的大殿。
我东走西走,并没有找到那大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心情舒畅了许多,梦里的情境也忘了大半。太离奇的梦了,我每天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会梦到这些。
远处假山后面的宫墙上有一道简单的门,门后黑漆漆一片仿佛是仓库的样子。
“子岐,你在散步啊?”身后传来沐阳的喊声。
散个头啊,我在侦查!真是没大脑。我回头对他心不在焉地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唉,隐伯进犯我边界,简直挑衅。王又病倒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大概来凰不大信任我了吧,忌惮我跟平国的关系。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政事,也不想知道什么,让他自己怀疑去吧。只是,他怎么突然病了?我问道:“陛下患什么病了?怎么来得这么急?”
“也不是什么大病,大概是急火攻心吧,伤肝伤肺的,咳嗽,又吐了点血丝。说来也奇怪,这大巫师施咒没有不灵的,开国以来场场战役都靠她祈天,卜卦,施咒,听她的话十战九胜,可她近来却偏偏不参与与隐伯的战争,害得我们屡屡受挫。也难怪王着急。”沐阳讲得慷慨激昂。“诶,你要不要去看看王啊?”
“啊,不了,现在他不方便吧。”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要是去看他不就是告诉他我就是有办法打听事情吗?
“哦,那我们出去玩儿吧?”沐阳兴冲冲到,“有人早就想见你了。”
“见我?什么人啊?我不认识什么人啊。”我诧异到。
“去吧,就当出去透透气。你看你每天在宫殿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看了都不开心。小小年纪的哪儿那么多心事啊,你看大哥我,豁达得很呢,活得开心自在。”说完他自豪地露齿一笑。
去就去吧,闷在宫里也不是回事。于是我们走出宫门,上了他的华丽的马车。马车走过几条街巷,停了下来。我下车一看,“仙人醉”,扭头就走。
沐阳一把拉住我:“你干嘛?”
我扭头恶狠狠到:“我不去这种地方!”
“谁叫你去这儿了?”沐阳一脸无辜,指指对面,“是那里啊。”
我回头看看,是一家装饰精美的酒楼。我尴尬,我自作多情啊。于是迈步往酒楼走。
沐阳又拉住我:“不过,去这儿也行啊,我不介意的。”
我懒得理他,进了酒楼。听见他补了一句:“真的不介意啊……”
点了饭菜,上了酒。我不善酒,蜻蜓点水地喝着。沐阳毫无姿态,大口喝还吧唧嘴。“子岐美人,生活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有心事就说出来,别憋着。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嘿嘿,我很乐意听的。”
说着,从楼下上来两个女子,一个面如冰霜冷艳动人,一个面带桃花十分可爱。我不记得她们的长相,但她们的装扮我可忘不了。是对面仙人醉的红纱和春回。她们直直朝我们走来,我顿时红了脸不敢看她们。
“两位公子久等了,多谢子岐公子赏脸赴宴。”红纱依旧是披一身红纱,声音温柔动听。
“子岐是给我面子才来的,你们得谢我哦。”沐阳笑嘻嘻道,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快速起身准备离去。沐阳追到楼梯口,拉住我问:“子岐,为什么要走?”
我怒气冲冲瞪他一眼:“为什么让我见她们?”
沐阳说:“子岐,你不该这样,她们并不是什么坏人,都是一些苦命的女子。纵然有本性坏的人,我也不会让你见的啊。那个叫红纱的,也是别国贵族家出身,可是家道中落也是没办法的,人品很不错的。更何况……我也想知道她们见你要干嘛……”
我不说话。是啊,谁不苦命呢,我何必瞧不起别人。沐阳见我不坚持了,就拉我回去坐下,向她们俩笑笑:“嘿嘿。你们约见子岐是有什么事吗?”
红纱客气到:“听闻公子琴艺了得,在下也略通一二,所以想与公子切磋切磋。”我虽然低着头,却感觉得到她一直在紧紧盯着我,一刻也不离。
我抬头瞄一眼,看到她眼神复杂,不知道是什么感情。而那春回,似乎总有意无意地瞟着沐阳。沐阳却不看春回,只是笑吟吟地看我。
大家都在等我的回答,于是我说:“其实,也就会一首《长清》而已。”
红纱柔声到:“没关系,琴艺好坏不在于会的曲子多少。”说罢转头叫店家:“店家,借一张琴,再借包厢一用。”她掏出一些钱币交给店家,店家片刻就取了一张琴来,虽不是老琴,但是是上好的杉木,琴音浑厚深沉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