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泙去了脸上的矫饰……
兰泙剥掉了他的衣衫……
兰泙拥着他跌落在宽大的龙床上……
精致的床帐被放了下来,有零落的衣衫自并未掩齐的帐幔间露出一角,拖到打磨精细的青石地面上。偶尔有属于男人的呻吟声泻出一丝,随即又被中途掐断,喘息声反越加粗重起来。
垂在床脚的流苏不知何时开始瑟瑟颤抖起来,随着压抑不住的闷哼声,喘息声,呻吟声,变得越加激烈起来。良久,周围躁动的空气方才慢慢安静下来。可过不多久,刚刚降下的温度又开始抬升,热度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高昂,连同正在冒着袅袅白烟的香炉一起,熏红了整个寝殿。
直到夜幕降临,明亮的灯光渐次在各个宫殿燃起,躁动火热的长乐殿方才最终恢复平静。薄薄的夜色笼在昏暗的空间中,淡淡地漂浮着。在灯火辉煌的宫殿森林中,这光线黯淡的长乐殿如同一个小岛,被周遭环绕着,却自成一个世界。
帐内,两人终于自交缠缠绵之中分开,须臾,又有人欺身压了上去,二人再次交叠在一起。
“澧……”兰泙沙哑着嗓子,伸手去抚触他的脸,忍不住又去寻兰澧的嘴唇,心中所感如同一个行走在干旱沙漠中数日的行人,终于在崩溃边缘得遇一处绿洲,饱饮甘霖之后,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与欣悦。
算来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但是对于兰泙来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甚至度时如年。自那一夜,他自黑暗之中醒来,便发觉脸已经被重新矫饰过了,但亲手为自己易容的兰澧却不见了踪影。但要见他,必被告知大王正在处理紧要事务,或者正在面见国中重臣,暂拖不得身。甚至到了晚间也以国事繁忙为由宿在勤文殿,没有再回长乐殿。
虽然不断有更多的人被他们的王遣来照顾兰泙的饮食起居,细到毫微末节也无丝毫马虎,但是对他来说,这些却哪里及得上兰澧出现在自己眼前一秒来得快意?兰泙知道兰澧在躲他,但是却又抓不准脉络。但是有一点他十分肯定,兰澧并没有对他生了疏远之意。想到那夜他反常的举动,兰泙暗忖难道他是心中存了什么事么,甚而在一夜之后,便对自己避而不见。
不过,既然他做此等决定,兰泙便也罢了,不愿勉强他,心道澧在宫内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等他日后来见自己就是了。只每日准时起身,例行体能训练,不肯有所懈怠。
可是到了如今已是极限,在青花苑中得见他的一瞬,兰泙便没了这样就放他离开的打算。
终于寻到兰澧的唇,兰泙便密密实实地吻了下去,加了些力道辗转吮吸,碾揉舔弄,不肯稍离分毫。
兰澧抱着他汗津津的身体,只觉呼吸中热气拂面,不由反吻回去,唇舌交缠间,手轻轻重重地揉捏着他的腰,掌心已慢慢渗出汗来。
那么急切地想念着对方的,又何止是兰泙一人?
“澧……为什么不肯见我……”良久,兰泙方才喘息着离开兰澧的嘴唇,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态,只能听到那并不比自己平稳多少的呼吸声。习惯了朝夕相对,这样的落差对自己的影响,就连兰泙意识到的时候也十分吃惊。
“……泙儿……”兰澧身体的热度渐渐褪去,只有抚在他腰间的手还在一圈一圈地摩挲着,声音带着情事后的低沉,听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只是听了兰泙的话后半晌方才轻叹一声,唤他一句又倏忽收了音,不再言语。
“若是因为那夜的事情的话……我既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介怀,或者……愧疚。”居然被做到失去知觉,虽然对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兰泙也没有多大的排斥感。两人之间,既然有爱,这也并不算什么。
“咳……”兰澧听罢轻咳一声,似乎有些窘迫,迟疑了一会儿方才道:“我那夜,是不应该……不过并非因为……我……”言语间居然失了一贯的从容洒脱与胸有成竹,少见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既如此……”兰泙伸手探向兰澧腰间细细摩挲,突然轻笑出声:“难不成是因为立后之事?”
察觉到卧于自己身下的爱人身体倏忽一僵,兰泙低头去吻他的耳垂:“可你不是已将那不长眼的什么……国大夫臭骂一顿,赶出宫了么?”
“泙儿,你如何会知晓此事?”兰澧置于少年腰间的手猛地顿住,瞬间肃声问出。瞧着在暗夜中似乎也在闪烁着乌亮光芒的眼睛,兰澧声音中的诧异随即被阴沉所代替:“难不成是有人告诉你的?唔……是哪个不守规矩爱饶舌的奴才?”
“是我自己亲眼所见。”
“什么?”兰澧耳中闻得这淡淡一句,差一点翻身而起:“难道你当时就在勤文殿外?”那令人生厌的杨国大夫整日里不知所谓,被赶出殿外还在大呼小叫,难不成泙儿当时刚巧经过勤文殿?或者,他正好想要来见自己?
“唔……准确地说,是在殿内。”兰泙稳稳一笑,补充道:“在正殿的殿梁上。”
“……”
“……所以我亲眼见到你把表章扔到那人脸上,然后呵斥了他一番,让人将他轰出殿外。”
“……”
察觉到兰澧的僵硬,兰泙叹了口气,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耐不住……实在是想念你……”
抱紧怀里的爱人,兰泙将头埋入兰澧颈间,不再言语。
“你……来过几回?”
“并非每日……总共也只是那么两回而已……你既不想见我,我……”
“……泙儿,对不起……”
简短的对话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泙儿。”良久,兰澧突然出声唤他,语调已然恢复到平日里的温柔自然。
兰泙没有动,只闷声应了一句。
“我是不会立后的……永远不会!”
耳边骤然听到这铿锵有力,如同起誓般的话语,兰泙身体一紧,随即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立后如何如何,兰泙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在他眼中,兰澧是自己的,那王后并不会比一扇被当做摆设用的山水屏风来得有威胁。但是当日见到那杨姓国大夫被狼狈地赶出殿外,他心中竟泛起无与伦比的快意之感。此刻方知,原来只有兰澧,自己不允许被任何人染指。心内思潮涌动,双臂也不由越来越用力。
“呵……”兰澧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醇和又带着点好笑的意味:“泙儿呵……再这样用力勒下去……我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兰泙闻言不由脸上微微一红,慢慢放开了他,随即翻身下去,与兰澧并肩躺在床上,芥蒂开解,气氛也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松起来。
“澧?”
“唔。”
“答应我两件事情。”
“什么?”
“第一件事……”兰泙顿了一顿,声音冷了下来:“我要去趟曦国,杀了丰邪!”
“不可!”
“为什么?!”烦躁猛地蹿上心头,兰泙不由撑起身体俯在兰澧身上紧紧盯视着他:“在回到笃城之前,你说你还未登基为王,不可轻举妄动。此刻你既已是这一国之主,且国内局势稳定,又为何拒绝我?澧……我不想让这个本就该是个死人的混蛋再活在这世上多一刻!哪怕是一分、一秒,也不想!”
“泙儿!”攥在兰泙臂上的双手越掐越紧,几要陷入肉中,饶是如此,兰澧的声音听来依然沉稳如昔,只十分阴沉:“泙儿……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他死!只是此刻冶州大陆局势太过微妙,我登基时日尚浅,还未准备万全……况且我要你万无一失,不可有所损伤,而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准备……因而我们……暂时依然不能轻举妄动……”
“澧,如果是我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这是他作为一个杀手的骄傲。
“不,泙儿!我自然知道你的身手。只是我需要万无一失!不允任何意外出现!”
粗喘一口气,兰澧语声越加冰冷:“而且,不仅是丰邪要死,整个曦国,也必要为他陪葬!”
50.真容显露
见兰泙默然不语,兰澧声音柔和下来,将他身体拉低去吻他的额头:“泙儿,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久的……”顿了一顿,又低道:“我也不想再等。”
兰泙身体本是紧绷着的,此刻也不由软化下来,轻叹口气,没有再坚持。
“泙儿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兰澧转了话题。
“唔……”兰泙闻言复又抬起头,郑重道:“澧,我要为你组建一支王军卫队。”
“王军……卫队?”兰澧诧异出声,之前从未听闻过这样一个名称。
“是。”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兰泙所考虑最多的事情。登基大典尾声发生的那一幕刺客事件,让他现在想来都有些心有余悸,考虑到这个世界中并没有份属于君王的亲兵,且兰澧这样的身份,不安定的因素太多,日后如若有事不在他身边,自己必不会放心,兰泙便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未得机会与兰澧细说,此刻便提了出来。
“王军卫队只听命于君王一人,独立于其他军队之外,职责是保护国君的安全。人数不需要太多,但是每个人都要能以一当十,武艺高强,且绝对忠心……”
“除此之外,我会从中再挑选部分能力卓着之人,对其进行特殊训练,务必要身手卓绝,有以一敌百之能力,但凡我不在你身边之时,必有人护卫在侧,保你安全。”
这算是自己的替身吧,如果不在澧身边,便要有人在他左右,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泙儿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而……担心么?”兰澧听了不由长叹一声,语声有些异样,只是兰泙正在仔细思索组建卫队的详细事宜,并未察觉到。
“我只是想保护你。”
“……”
“澧?”
“好……”兰澧微动一下,允道:“你想如何做便与我细说,放手去做便好。”
兰泙闻之松了口气。他性情淡漠,又随遇而安,凡事不容易入眼。现在有了兰澧,他眼中心中便只有一个他。即便为了与之在一起,只能居于王宫之所,也并无不适,反而甘之如饴。只是这几日不得见面,心中烦闷,这巨大的王宫时常让他感觉孤寂冷清,此刻与兰澧重修于好,周围一切藩篱似乎又一瞬消失,只剩暖日娇花。
兰泙轻松下来,才感觉到两人满是汗液的身体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十分不舒服,不由自嘲一笑道:“澧,我想我们该先沐浴一下。”其他细节稍后再讲不迟。
“呵……说得是。”兰澧也仿佛刚醒悟过来一般,轻笑一下,随即面向帐外喝道:“来人!”
少顷,便有细碎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很快来到近前,跪拜的窸窣声过后,便有一个细细的女声柔道:“大王有何吩咐?”显然一直在殿门口侍候,所以才会这么快应声而来。
“备浴汤。”
“是。”侍女应了一声,随即便退下了。
不多久,安静的长乐殿便亮起了通明烛火,有侍女鱼贯而入,在绘着怒放冬梅的屏风后将浴桶、香胰、巾帕等物一一摆放好,随即有内侍提了热水进来,倾倒入桶,调好水温之后,便在君王的命令之下渐次退了下去,最后一个侍女顺手将寝殿殿门也掩好了。
兰澧见此略略点了点头,心道这沅方做事也还算牢靠,换的这批宫人调教得不错。
帐幔被掀开,兰泙未着寸缕,裸着身体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烛光柔和,给他匀称的身体抹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直起身来,便有隐在暗影里的漂亮线条显露出来,是一种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美感。原来不经意间,那原先文弱的身姿已经渐渐消失,而变得渐趋修长结实起来。
“泙儿。”身后突然响起兰澧沙哑的声音。
兰泙回过头,一双似乎投射了烛光在其中的眼睛静静地瞧着他。
兰澧喉结动了动,突然道:“泙儿,明日起,你便以真容示人可好?”
兰泙听了微微一怔,随即随意地耸了耸肩道:“好。”
在聿城客栈的那一夜,兰泙更改了姓氏,只为兰澧那句“要你堂堂正正在我身边,不愿用什么易容术改变你的面容”。虽然回到笃城之后他一直是以假面示人,兰泙却从未因此而问过兰澧。他一直知道,他的爱人,自少年成名以来,一直是冶州大陆如同璀璨星辰般的存在,这样的人,每一步均心内自有计较,因而也不愿去勉强他。他所要做的,只是相信他而已。
而如今,兰澧既已开口,兰泙便点头应允,就如同他当初让自己隐藏面容时一般,并未有其他言语。
兰澧见他如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垂下了眼睛。一会儿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初,起身下床揽住少年的腰,微笑道:“泙儿,我们一同入浴罢。”
“好。”兰泙一笑,反手抱住他。
******
天色尚不明,长乐殿内已经有宫人出出入入,悄然而有序,显是君王已经起身。偌大的寝殿内,娇俏女侍们鱼贯而入,捧着巾帕水盆等梳洗之物,恭敬伺候着。
兰澧展臂,任由一名高挑侍女为自己穿上王服,系好腰带,又戴上象征帝王身份的冕冠和佩饰,这才由宫人伺候着洗漱。
一切毕了,兰澧又返身到得龙床前,掀开帐幔瞧了一眼笑道:“泙儿原来已经醒了。”
放低身体,两人喁喁几言之后,兰澧轻笑一声,似俯下身亲吻床上的人儿,好一会儿方才直起身,稍理衣冠,随后大踏步向殿门外走去。沅方早侍候在寝殿门外,见大王出来,立即躬身跟了上去。
女侍们早已静静退下,少顷又换了一众宫人捧了新的梳洗用物进殿,知道大王宠爱的少年这个时候必会起身,十分规律,又不喜欢有人在侧伺候,就悄声走到屏风后,将水盆等物放下便要转身退下。此刻却见精致的床帐一动,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听得轻微的响动,列于末端的小侍女早忘了不得随意窥视主人面容的训导,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一见之下登时杏眼圆睁,猛地后退一步,只听“砰——”的一声,水盆撞翻,温热的水泼了一地。
“唔——”少年见状不由皱起好看的眉头,口中淡淡道:“水盆翻了……再换一盆进来罢。”
哪知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连续有物什翻落在地的响声,一众女侍早停了步子,抬眼望去如见了怪物一般,瞪大了眼睛近乎呆滞般地瞧着兰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