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翻了么……”兰泙无奈叹气:“那便都换了罢……你——”
“啊——”一声尖叫截断了兰泙的话头,不知何人带头,众人如同见鬼,逃命般地向殿外奔去。
要这么反应过度么?兰泙摸了摸下巴。浑然没想过,当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却完全换了一张脸时所给人带来的冲击会有多么巨大。兰泙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被当成刺客之流遭人围攻。
安静的长乐殿顿时骚动起来,沅方胖胖的身影急急自外赶来,待到终于见到那处于骚乱中央的兰泙的脸时,呆若木鸡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王遣他回来时的话和用意。
“蔺,蔺大人?”试探式的小心翼翼。
“嗯,是我。”
“嘶——”
这一声淡淡的回应,从此掀起了多少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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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城,将军府。
“哈哈哈……车将军,舷峰叨扰了。”郭舷峰随着从人刚走到正厅门口,已经朗笑拱手作揖。
“郭右卿客气了。”车彦早已起身迎客,回礼后让道:“请入厅上座。”一面着人安排备点心水果,一面在心里暗暗揣测他的来意。
今日入宫见过大王回来,前脚刚进门换衣,后脚郭舷峰就上门来拜访,怕是为什么事而来吧?难不成今日所议之事,他已听到什么风声?应该不会……且不说此事只有几人知晓,单说这事与郭舷峰没有丝毫干系……那就是因为其他事罢……却不知是为何事?
两人分宾主入座,随意寒暄了几句。车彦一向呆板着脸,众人看得惯了也见怪不怪,郭舷峰也不在意,依然笑脸以对。其实以官位论,他比车彦要高一阶,只是车彦身份特殊,郭舷峰也一向对他谦恭有礼。
“舷峰今日登门造访,一来是几日不见,特来拜会将军一番。二来,也恰好有事情想向将军讨教一番。”没有多绕弯子,郭舷峰直入正题。
“郭右卿言重了,讨教谈不上,但凡车彦知道,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拈起几上一片梨子慢慢吃了,郭舷峰这才貌似随意道:“大王昨日下诏组建王军卫队,封蔺泙蔺大人为卫队统领……舷峰孤陋寡闻,却是从未听闻这一官职。想来车将军乃是见闻广博之人,又是武将,必是知道这卫队的来历如何罢。”
“非也。”车彦摇头,直言道:“实际上,车彦与郭右卿一样,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王军卫队一说。”
“哦?”郭舷峰似笑非笑:“如果连车将军都不知道,那看来这官位是杜撰出来的罢?”顿了一顿,又慢慢道:“大约是大王为了蔺统领特意而设的罢。”
为了他连王后都不肯立,宁愿背上不听纳谏、沉溺男色的名声,这一点不是早该清楚了的么?
呵,这回好了,连跟在大王身边的名头都有了……为了他大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车彦听了这不咸不淡的话只觉一阵刺耳,面上却又说不得什么,便也拈了一片梨子送到嘴里,嚼着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舷峰心中也十分纳罕。”郭舷峰抬眼瞧了车彦一眼,又道:“听闻昨日蔺统领受封时,曾引起王宫骚动。一是因为他受大王诏令却立而不拜,二是因为……蔺统领突然容貌大改,且面目酷似已过世的仪湘侯!”
车彦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恢复了平常,又拈了一片梨子吃了,这才接口道:“见大王而不跪,是蔺统领一早便从大王那里得到的恩典,并不如何稀奇。至于容貌大变之事……大王昨日也已在诏文之中说明。自游历之地返回笃城途中曾多次遇险,幸亏蔺统领随侍在侧方能有惊无险。而那时掩饰真面容,只是为了行事方便。现在既大局已定,自然要为蔺统领恢复真面目……”
虽然这样口中说着,车彦心中却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对于大王,他一直是尊敬且无条件信仰服从的。而对于蔺泙,他心中多是对于真正勇士的敬服之感。加之他救过大王性命,车彦还对他心存感激,并为他因与大王之间的关系而沦为世人谈资心存不忿。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官职,即使是莫须有凭空造出来的,也总胜过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呆在大王身边好得多。照这样来看,对于今日局面来说,他心中应是高兴的。
可问题就出在蔺泙突然面目大变上,且好巧不巧,他偏偏与逝去的公子泙一模一样!
乍然见到他真容的那一幕,车彦震惊得无以复加,差一点那一句“少君”便要脱口而出,可是随即又摇头否认。且不说大王亲口所言公子泙已经逝去,单说眼前这人,虽然与之接触时日尚短,但性情与少君却截然不同。公子泙文秀纤弱,天性烂漫,才名远播,不用说舞刀弄枪之事,就连骑术也不通。而蔺泙此人性格淡漠冷清,身法诡异莫测,精通赌术骑术,除了长得极像,同名为“泙”之外,怎么看二人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是想到他与大王之间的情人关系,车彦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不自在。如此这样看来,就像是自己敬若父兄的大王与如同幼弟的公子泙狎昵亲热,光是想想那样的场面车彦就觉得怪异得近乎崩溃。难不成……难不成……车彦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心惊之下,立即掐断刚萌出的芽儿,拒绝再想下去。
51.王军卫队
“可果真如此的话,为何不在返回笃城伊始便为他恢复真容?”郭舷峰皱眉。蔺泙此人相貌与公子泙酷似,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若是途中为行事方便计,隐藏容貌倒也罢了,可为何回到笃城后这么久才恢复真面貌?
“大约大王也是考虑到蔺统领样貌的原因,不想在那时有任何枝节横生罢……”
听到车彦的话,郭舷峰虽然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却并未完全被说服。他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
郭舷峰之前被兰澧安排在左大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官位上,对外却一直摆出保持中立的姿态,并不与任何派别有所瓜葛,因而与兰澧只是私下联络,也并未见过公子泙。他心心念念等待属于自己的时机到来,并拼命为之努力,也只是为了得那人多看一眼而已。而今终于那人回来了,身边却带着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且心下难孚。之前从未听闻过兰澧好男色,如何会对这样一个少年如此上心?自己到底哪一点及不上他?
待到晓得这个消息,郭舷峰心中巨震,隐隐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似乎追逐多时却百般难以得其门而入的洞口突然闪开一个缝隙一般,心燥难耐之下便来到这将军府,想从这多年追随大王身侧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车将军,舷峰之前并未见过仪湘侯,但是闻人说,蔺统领确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是么?”
“唔……与其说一模一样,倒不如说是酷似来得恰当些。”车彦斟酌着词句。
“那如此说来,会否是因大王对仪湘侯存了情爱之心,因而在他逝去后寻了蔺统领在身边……“
“住口!!”
乍然断喝一声截断了郭舷峰的话,车彦大怒之下倏然立起身,几案被猛起的势子带翻,点心水果滚落一地,常年呆板的脸几乎扭曲,厉喝道:“郭右卿请慎言!如此在背后妄加议论大王之事,岂不大失臣属本分?!”
车彦发怒,气势非同小可,连郭舷峰也不由心内颤了一下,脸上变了颜色,但随即稳下神来冷笑一声道:“车将军之言大为有理,如此牢记臣属本分,因而多年来被大王倚重如许罢,舷峰自然万不能及……”顿了一顿,脸上又泛起一丝嘲讽的意味:“只是如若舷峰之言毫无根据胡乱推测,只不过疯言疯语罢了,车将军何必大怒如此?或许……事实确实如此?”
郭舷峰的话正正戳中车彦心里麻痛之处,他本就起了这种怀疑的念头,回想起这些年历历总总,所有未曾留意过的点点滴滴,似乎一瞬皆皆指向这种可能性,不由心神大乱。但车彦何许人也,眨眼间心神已然收拾利落,只黑着脸向外喝道:“来人,送客!”
随即转头,对着郭舷峰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道:“车彦不知道郭右卿今日来此处,说下此等不知所谓的言论究竟是何用意。只不过臣僚一场,车彦有一句忠告送予郭右卿——大王贤明,但请牢记身为臣属的本分!”
“谢车将军,舷峰记下了。”看了一眼应声而来“送客”的从人,郭舷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随即拱手离开了将军府。
不需要再问下去了,一切已经明了了。虽然那丝慌乱出现在车彦脸上的时间只有一瞬,但对于自己而言,已经足够了。故意触怒车彦,只为得到这样一个已经约略猜到的答案,郭舷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得好。
比不过那蔺泙的地方或许只有那么一点——自己没有长了一张酷似兰泙的脸——
失败,失败呵……呵……
自己是失败,是可悲,可是,更可悲的,大约便是那被当了替身却犹不自知的蔺泙,蔺大人,蔺统领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郭舷峰仰天大笑,泪水迸溅而出,跌跌撞撞中,一路扶墙而去,毫不理会街市上投射来的各各异样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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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王宫,勤文殿。
“哗啦——”整齐摆放于几案上的美玉笔架,连同砚台、帛等物一同被扫于案下,接着少年便被身着王服的男子压在了案上。
腰带被撕扯开,兰泙匀称白皙的身体很快被男人从衣衫中剥了出来,接触到略微薄凉的空气,还未及瑟缩一下,已经被兰澧火热的躯体覆盖住。
兰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今日还未等例行训练结束,早被急得满头大汗满王宫乱找自己的内侍侍女所包围。他跑步的路线并不一定,所以找到他很费了些力气,有一个年级颇小的侍女急得都哭了起来,不问可知,兰澧找他找得有多么急迫。兰泙暗道难道齐一昊已经到了?可是……看看天色,时辰尚早,难道他这么快就入宫了?
未及细想,兰泙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往勤文殿而去。
刚入大殿,众人就被他们的君王喝退,接着殿门被紧紧关上,兰泙还未等开口说话,早已被兰澧拦腰抱起,接着就压在了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宽大几案上。
男人的欲望来得十分汹涌,一双丹凤眼兴奋得闪闪发亮,平常温柔的脸此刻满是激动而起的绯红色,手有力地抚过兰泙的身体,所到之处,白皙的皮肤上便留下红色的印记。随着裂帛声,衣衫片片剥落。不断有啮咬的齿印烙在少年裸露的肩膀、锁骨、胸口、腰部,乃至大腿内侧上,兼有吮吻的声音,粗喘的声音、轻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庄重的大殿立刻变成了火热的迷所。
被这样揉捏着,兰泙耐不住,也很快起了反应,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手指插入兰澧发间,主动迎合上去,与他纠缠在一起……
“唔——”身体被再一次翻转过去,兰泙抓紧几案边缘的手指泛起了青白,眼神迷茫如同雾气氤氲,眉头紧锁,随着那人越加频繁用力的进攻,身体越绷越紧,像是一根弦被不断拉扯,变得愈来愈细,越来愈紧,终于到达一个临界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不由闷哼一声,身体就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啊——”身后的男人不由拥紧他,低吼出声,几个用力挺动以后,终于身体一僵,随后慢慢伏在了他身上。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喘息交叠着卧于一处,空气中的暧昧气息如同有形般,缓缓浮动着。虽是冬日,殿内不仅温暖如春,甚而灼热如夏。
“澧……你今天……很兴奋……”兰泙长出一口气,陈述这个事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刚才的兰澧有多么兴奋激动,还有,唔……姿势——兰泙第一次了解到他的澧居然懂这么多花样。
“呵……”兰澧低笑出声,慢慢从他身体中退出来,将兰泙转过来,面对面去吻他的嘴唇:“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
“所以……”兰泙感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地抽搐:“你使人将我找来,然后通过这种方式分享你的喜悦?”
“咳——”听了这话,兰澧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显是默认。
兰泙有些哭笑不得,瞄眼看了看几乎成了碎片的衣衫,有些无奈道:“是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呵,泙儿你知道么,我……”
“禀报大王,禁卫统领齐一昊求见!”沅方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外响起。
“让他等着!”兰澧皱了皱眉头,声音里都是气氛被打断后的不悦。
“是。”脚步声响起,显然沅方已经退下。
这样的澧还真是少见呵……居然也会任性……瞧着他攒起眉头的样子,兰泙不由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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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总管,怎么样?”齐一昊一见那胖胖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去。
“咳,齐统领,您稍安勿躁,恐怕还要稍待片刻大王才会召见您。”沅方是内宫总管,生就一副敦厚的面孔和厚实的身板,实际为人却精明得很。见兰泙一进了殿门,侍候的宫人们就被赶了出来,立即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冒着被君王震怒的危险去为齐一昊通报?这会儿眼见着大殿平静下来了,掐好了时间去禀报,还是被大王一句话赶了回来,没办法也只好如此作答。
“这……沅总管,大王现在还在忙么?那我还要等多久啊?”齐一昊有些急了,天知道他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了,还要等!
“这,我也说不准啊。”沅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大王现在……是很‘忙’啊……”
不过垂头丧气的齐一昊并没有等多久,已经有内侍过来通传,大王召见。齐一昊一听,顿时大喜过望,立即跟在那内侍身后向大殿走去。沅方见状,也不由松了口气。
“齐一昊拜见大王!”长身男子龙行虎步,器宇轩昂,入得勤文殿即刻单膝跪下。
自从大王登基之后,便拆了未央殿,转而在昌远殿或者勤文殿召见臣属。
“免礼。”
“谢大王。”齐一昊站起身来,看向居于案后的兰澧,又瞄了一眼立于他身侧的兰泙,眼皮一跳,随即低下了头。虽然容貌改换之后的兰泙他已经见过一次,但是再次见到,仍然感觉不习惯,甚至是……怪异……
原先的那张平淡面孔已先入为主地植入齐一昊脑海深处,却乍然被告知那只是张假面,真正的面容是这样一副如此俊美,甚至与大王……这样相似的面庞,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而且……
齐一昊鼻子暗暗耸了耸,心中总感觉似乎哪处有些不对,但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偷眼瞄了二人一眼,只见着王服的兰澧手中执笔,正伏于案上写着什么,并没有抬头。兰泙一身青色深衣,面色一如往常的淡然,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齐一昊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不由暗叹原来生得这样好的男子天底下不仅仅只有大王一人,这蔺统领也是少见的好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