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君传（FZ）上——花青一品

“唔……“仔细瞧着暗格里的那些黄的、银的、绿的和红的，兰泙仔细想了一下，开口道：”这批财宝为数不少，全部发给那些被掳掠来的平民的话，量还是嫌多，以后反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祸……不若我们将其中一半分发下去，剩下的一半，我们取一点用作盘缠，最后剩下的，便接济那些被这伙贼寇祸害过的村民，你看……“

一行说着，兰泙一行转过头来，准备征求一下兰澧的意见。可一转头触到他的眼神，兰泙一愣，不由将话吞回肚中，有些诧异地看向兰澧：“澧？“

11.嘉氏玥儿

兰澧眼中浓重的犹如幽谧深海中的漩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贯平常的柔和声音，应道：“泙儿的建议很好，便这样吧。“

“好。“显然还有些疑惑，但是兰泙没有多问，只道：”那些人都安排好了么？“

“嗯，都被我安置在后院干净一些的房舍里休息。“

“哦。“

“我们便在这屋里稍事休息一下吧，天快亮了，一切待明日天亮后再说吧。“

兰泙眼睛望向窗外依然如浓墨重泼般的夜空，慢慢道：”好。“

已经入了下半夜，那勾弯月落了山，天幕上只有几点星子缀着，散发着淡淡而模糊的光芒。

合眼不过一个多时辰，兰澧二人便起了身，将所有毙命的贼寇尸体全部拖入正厅中，随后放了一把火。看到整个贼窝渐渐被烈火吞噬，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不由放声痛哭，泪流满面。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那些贼寇害得家破人亡，身心遭到极大的摧残，接过兰澧递过来的银钱时，都哭泣着跪倒在他的脚边，以额碰地，口中连呼恩人，兰澧连连劝慰，兰泙却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言未发。

一个时辰后，除了一对姐妹之外，其余人都在千恩万谢之后，含泪下山去了。

兰澧望向这对美丽的姐妹花，认出她们正是昨日在那贼寇首领房中救下的那双女孩。年级大一点的女子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青山秀水间养出的标致娇容，婀娜身段，气质极其水灵清爽。另外一个年级尚小，大约也就十一二岁，面容与其姐有四分相似，这时候紧紧攥住姐姐的衣襟，脸上挂着泪珠偎在她的身边。

昨晚兰澧潜到后院时，一些贼寇头目正在房中肆意亵玩几名被抢上来的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了他们的性命之后，兰澧便跃入那贼首房中，将其迅速击毙。当时见到被撕裂了大红嫁衣，昏倒在地的女子时，兰澧有些微的震撼，这女子浑身是伤，额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显然被侵犯之时曾激烈反抗过。而躺在她身边不远处昏睡过去的妹妹，除了衣衫凌乱些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显然这贼寇打算先享用了姐姐，再去碰妹妹，不过没想到会半途被兰澧打断，进而被送去见了阎王。

“两位恩人。”那年级大些的女子拉着妹妹跪倒在兰澧二人面前，昨日被撕碎的嫁衣已经换成了一件素白的粗布衣衫，苍白的脸上泪珠滚滚而落：“嘉玥儿出嫁日遭逢大难，除了被掠走的婢仆，夫家迎亲队伍连同我母家……母家三十八口全部被这群禽兽屠戮殆尽……玥儿与妹妹嘉星儿已经……无家可归……”想到亲人惨死，嘉玥儿泪水更如滚珠般涌了出来，不由伏地痛哭，嘉星儿也跟着姐姐一同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嘉玥儿才勉强抬起头来，低声道：“况且，玥儿已经……被坏了贞洁……即便再回到琼西楼村，也无法再如过往般安然度日……”

咬了咬下唇，嘉玥儿扬起脸，满眼恳求道：“两位恩人不但救我姐妹二人脱离虎口，而且还杀了这群畜生报了玥儿身负的血海深仇……如蒙恩人不弃，可否让玥儿姐妹随侍左右，为奴为婢，以报答两位恩人如山重恩之万一……”说完叩拜下去，再拜，三拜，随后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向二人。

身前燃烧的熊熊火光染红了嘉玥儿苍白的容颜，那一对似存了一泓清泉的眼睛似乎直直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让人难以拒绝，衬着东边天际染上了金边的朝霞，看上去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兰澧看了兰泙一眼，沉吟一会儿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两位姑娘，我们杀这群贼寇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多么大的恩德，不需要你们的报答。二位还是快快下山，另寻去处吧。”说完示意那对姐妹快快起身。

“恩人！”嘉玥儿对他的示意摇头拒绝，坚持道：“恩人胸怀广阔，施恩于人而不求回报，是因为品行高洁……只是玥儿从小受教，知恩图报，如若身受如此大恩而就此离去，必将终日惶惶不得安宁……况且玥儿已经家破人亡，恳请恩人收留我姐妹二人，即便是做府上的粗使丫头亦甘之如饴。”

兰澧听了依然摇头道：“姑娘不必如此。如若无家可归，我可以给两位姑娘安排一个容身之所，以后找户好人家嫁了，岂不比跟着我们东奔西走更要好一些么？”

那嘉玥儿一听，刚刚收起的泪水又如同决堤洪水般泛滥，望向兰澧哀声道：“恩人，恩人莫不是……嫌弃玥儿姐妹二人么？”

兰澧闻言轻叹一声：“姑娘请勿作如此想，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外出游历，带着两名女眷确实有诸多不便之处……”

听了这话，嘉玥儿低下了头，半晌方才抬头望向兰澧：“既然如此，玥儿再厚颜恳求恩人一事……我妹妹星儿……”手抚上旁边小妹的脸，淡淡一笑：“今年刚刚十一岁，年龄尚小，是个干净的孩子，希望恩人能找个好人家把她抚养长大……”

“姐姐，你在说什么……”嘉玥儿的话让她有些本能的不安，立即拉住姐姐的手急促道：“你不跟星儿一起么？”

兰澧也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玥儿身受恩人大恩，无以为报，却也不愿给恩人徒惹烦恼……”眼睛看向兰澧，又看了看旁边依然面上淡淡的兰泙，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凛然光芒：“今日之恩，玥儿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罢！”说完突然松开妹妹的手，便向一边的山石撞去。

兰澧一惊，立即冲向嘉玥儿，身边已经如风般掠过一个人，一把将那女子扯了回来，正是兰泙。

饶是如此，嘉玥儿离着那石头如此之近，虽然已经被兰泙的动作抵去了泰半力道，右边额上却依然被撞破了一个血口，昏了过去，加上昨日的伤口，看起来更是凄惨。

嘉星儿刚才已被吓呆，这时候方才缓过神来，哭叫着往姐姐身上扑去。

看着被兰泙抱起来的嘉玥儿，兰澧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此女性情如此刚烈，确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兰泙却看着怀里的女子皱起眉头，难道这个世界的人对撞墙触柱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么？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动不动便要往墙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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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玥儿睁开眼时，便看到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溜进来的一缕阳光，正照在头顶上的淡青色粗布帐顶上，边缘有些模糊的光点。额头有些疼，摸了一摸，发觉已经被包扎过了。眼神略略一扫，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不大的屋子里，有一点简单的家什，没有其他人。嘉玥儿想了想，便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同色粗布薄被一掀，起身坐了起来。

“你醒了？”门吱呀一响，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声音醇厚，听来便让人心安，正是兰澧。将手里一碗黄褐色的汤药放在一边的小几上，便抬头微笑着望向她。

“恩人……”轻唤一声，嘉玥儿已经下榻站起身来，似乎睡得久了些，不由晃了一晃，她急忙扶住墙壁，站稳了身体。

“你没事吧？”见嘉玥儿摇头示意没事，又不由开始打量周围，兰澧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们在东佃城的客栈里。”

东佃城距聚苍山大约二十余里，位属衡国，地靠由衡入襄的两大关口之一的东佃关而发展起来。因为襄国一直依附于衡国，通关只需持里正所签发的关谍便可顺利入境出境，要入襄国或者刚入衡国的行人商旅都会在此歇脚休息，因而发展迅速，人口众多。街上也经常能看到操着不同口音的两国商贩兜售各自的产品，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因为那伙贼寇的巢穴已经被兰泙一把火烧光，两人只好将晕厥过去的嘉玥儿和其妹嘉星儿带到这里，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恩人，星儿她……”

“她守了你一天，不吃不喝，方才才劝好了，正在楼下吃饭，我弟弟陪着他，你不必担心。”

“嗯……恩人……”嘉玥儿眼中泪花闪烁，扶着墙慢慢跪在地上，低下头，泪珠便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恩人既阻止玥儿自绝，便让玥儿跟着您罢……玥儿情知这样的要求实在无理，只是……”

只是自己天性执拗，虽然出身乡野，但在琼西楼村也算是少有的大口之家，长得又极美丽，自小多被疼爱，心气高，性子烈，一旦认准什么，纵是前方荆棘坎坷也不肯回头。

兰澧面上神色不变，眼神却转向窗外，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道：“你可知，我既不缺仆从，也不欠缺侍女下人么？”

“……玥儿擅歌能舞，如若恩人不弃，或可充作府上歌姬舞伎……”

“若我说歌舞伎亦然不缺呢？”

“……”

兰澧听着身后的静默，突然微微笑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俯身在地，略显僵硬的嘉玥儿，声音柔和了一些：“你为什么执意要跟着我兄弟二人？”

“恩人。”嘉玥儿抬起头，一双沾了泪水的眼睛已经红肿，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道：“玥儿只是想报恩，仅此而已……但若是，玥儿此举反让恩人看轻了我姐妹二人，或许玥儿不应该再坚持……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此恩此德，玥儿必永世铭记在心……”

再次拜倒在地，嘉玥儿伏地良久方才扶着墙站起身来，看了兰澧一眼便慢慢向房门走去。

“你真的要跟着我么？”

嘉玥儿正要推门的手蓦地僵住，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虽不缺婢仆下人，但却缺少能为我做事的人。”

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嘉玥儿睁大眼睛望向兰澧：“恩人……您是说……”

“你愿意做一个替我办事的人么？”

12.夜语入浴

“我……玥儿愿意。”嘉玥儿喜不自胜，一双纤白的手扭住了衣襟。

兰澧嘴角一勾，笑意浮上面颊，却摇了摇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必急于回复我。女人可以做的事情自然也有一些，但是……最厉害的武器却依然是美丽。如果你果真要跟着我，从此面对的又岂止是一伙贼寇与暴力这么简单……”

“如若你拒绝了，我依然会给你姐妹二人寻一处好人家，以后各自嫁了，也可以平安过此一生。”

“到底作何选择，你且好好考虑一番，再给我回复不迟。”

虽然兰澧说得隐晦，但嘉玥儿天资聪颖，自然立时便明白了。一张俏脸白了一白，扭紧衣角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了。兰澧始终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怔了半晌，嘉玥儿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轻声问道：“若……我跟着恩人，那星儿她……”

“我自会好好安排。”兰澧眼睛里染上了笑意，柔声道：“至于具体如何安排，自然是你点了头之后我才会差人去做。”

垂下眼睛，嘉玥儿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点点头，跪在了地上：“既然如此，玥儿从此便跟着恩人。”

“你可确实考虑好了？”

“是。”

“那你便起来罢。”兰澧将她搀起来，端起放在几子上的药碗，轻声道：“你昏睡的时候我们请药馆的大夫过来瞧过了，你身体受过创伤，将这药好好吃了，再吃点食物，休息一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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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那对姐妹留下了？”兰泙推门进来，疑问的语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哦。”兰澧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看向他，平淡的脸孔上浮起一抹柔和的微笑：“正是。先带着她们吧，到时候再找个地方安顿了。她们俩毕竟是落难女子，就这样丢下总是不好，你看这样如何？”说完仔细看着兰泙的脸色。

兰泙脸上却依然是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兰澧一眼，轻轻“哦”了一声，便背过身坐在床榻上，闭上眼睛，似乎在养神。

为了便于照应，这次没有一人一间房，而是兰澧兰泙一间，嘉玥儿姐妹一间。

兰澧看着他的反应，面上不由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敛去了，想了一下，微笑道：“泙儿，我让小二送点热水过来，好好沐浴一番去去乏如何？”两人昨夜大战山贼，虽然来东佃城前换了干净的衣衫，倒是还没有好好将自己清理一下。

见兰泙不答，兰澧慢慢起身，走到榻边对着他坐下，柔声道：“已经入夜了，不会有其他人过来，我也将你的易容洗掉，重新矫饰吧。”

兰泙这才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兰澧，过了一会儿才道：“好。”

很快，手脚麻利的店小二就将一桶热水送了进来。兰澧闩上门，先用一个陶盆舀了点热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滴了几滴在盆里，这才回过身，笑吟吟地看向兰泙。

兰泙走过去，取了巾帕刚浸入水中，就被兰澧抢先一步拿在手里，温声道：“我来。”

“好。”兰泙耸耸肩，也没有坚持。

随着易容被除去，与兰澧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俊秀的脸庞恢复了原有的风采，兰澧触着那熟悉的容颜，心里不由满足地轻叹，有多久没有见到泙儿原本的面容了？还有……

手不由抚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前，这双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一直都是崇敬与依赖，而现在……则是这种安静的，平淡如水中还掺杂着……

“澧？”耳边蓦然响起这声呼唤，兰澧惊醒过来，便看到兰泙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低笑一声，兰澧扔了手中的巾帕，轻叹一记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原先温文尔雅的模样：“泙儿，你先去沐浴吧，等一下我再给你易容。”

“好。”兰泙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也不在意，径自将外面的淡蓝色深衣除去，随后是中衣，最后是白色的里衣。

刚要踏入浴桶中，却被一把拉住，兰泙诧异地回过头，便看到兰澧紧紧皱着眉头看向他腋下包扎的白布条：“泙儿，这是怎么回事？”

“哦，被一个不长眼的山贼划了一下，没有大碍。”兰泙无所谓地说道。当时几十人一同围攻他，为了躲避几个山贼的攻势，兰泙瞬间权衡利弊，硬生生挨了这一刀，好在他见机快，伤口不深，也不会影响行动，自己便随便包扎了一下了事，也没有对兰澧说。两人虽然换过衣衫，但是待得兰澧醒来，兰泙已然穿戴整齐，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