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与丑,那层面皮就是透明的,你能记得的总是这个人说过什么话,记得的是他的手型他的体温。
“什么为什么?”我问。
“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来耍我。”
“耍你,我什么时候耍过你?”
我解着扣子被他推拒开,抬头对上他满眼委屈的眸子。
“乖别闹。”我好声说,他却挣的更厉害。医生说他四肢不会太灵光,走不稳抓不住东西已经是惯常的现象。我担心
他摔倒,索性将他定在墙上,他抿着嘴,目光垂下来。不小心碰到了花洒,灼人的温水从天而降,就着衣服淋湿了我
们俩。
卫暄的头发乱糟糟的垂下来,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往日的光彩,不知怎的泛起一阵心疼和不舍,我吻了他,尽我所有
温柔。
他没再挣,闭着眼倚在墙面上,象块木头似的任我摆布。我握住他的手腕,嘴唇滑向他的喉结锁骨和胸口,用舌尖拨
弄乳首。尽管他装作对我的讨好无动于衷,但我知道他喜欢,他以前总是喜欢这样。
剥开睡裤,我咬了他的小腹,这里谈不上肌肉,只是长时间养的更加雪白细腻。然后鼓了鼓勇气含住他的分身,满意
的感觉到他身体明显的一颤,我打算更加卖力的讨好,他却哭了,无声的,在淋浴里,我察觉的到。
他说:“听说用嘴最舒服,我从来只是听说……”
我悻悻的放开他一直保持着软绵绵的地方,紧紧抱住他,胸腔贴在一起,心脏离得很近。尽管如此,我似乎也无法阻
止它碎裂飘散。
两周后,康晨的离婚官司打赢了,我帮她争取到抚养权和一半财产,孙时海只留了栋房子,一时之间传言不断。这都
在算计内,房产的来源很干净,而它最终也会记在儿子的名下,他说给她留点什么,当然并不仅限这一点。这些康晨
不知道,也没在意过。
我带她去看过卫暄,这倒没有特别怎样,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康晨甚至连吃惊都没一点,她只是说:“真羡慕你们
,有什么能一起承担。”
羡慕不羡慕的,活那么大,我总算明白,个人有个人的苦,我换了孙时海,也不见得比他做的更好。
但过去有那么多纠葛,放在今天一笑了之,曾经的林林总总转眼成了泛黄的黑白照片。
我们,都老了吧?
在卫暄身上花的时间越拉越多,彪叔那边盖是盖不住,索性坦诚的告诉他我在照顾一个得了重病的老朋友。信不信我
是揣摩不透,不过他还煞有其事的问我需要钱的话尽管借,多少都行,反正业主的利我都知是多少,不要教他赔就是
了。
我觉得我也是个演戏的天才,马上感恩戴德跪下谢主隆恩,彪叔很满意,拨了十几万给我,要我应急。
难得老狐狸也有算错的时候,他大概是想多个理由牵制我,哪知白白给我多送了点零头而已。
卫暄的病恶化的很快,没两个月,四肢渐渐麻木,能动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时常需要挂着尿袋,
我只能偶尔推着轮椅带他在外面晒晒太阳。医生说现在的状况动手术很危险,不如继续吃药调理,稳定些了再说,对
我来说,那个康复的希望又被无限期的推迟了。
病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卫暄,更加少言寡语。吃饭喝水都等我问他才会要。
有天我带着他下楼,在小区的院子里见见阳光,听听知了的叫声。卫暄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对一切都没兴趣。
我停下来帮他擦汗,感到有股视线跟着时,我回身看到小瑞。她盯着卫暄看,卫暄也睁开眼,空气中弥漫着敌意。好
在小瑞没有吵闹,只是嘟着嘴转身跑了,若是跟在酒店那次一样,大喊“为什么是他,我就不行?”,我还真不知道
该如何招架。
直到回家以后,卫暄也没说什么,只是趁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摔碎玻璃杯,把碎片扎在手背上,尽管力气不大,还
是弄了一身血。
笑着跟我说:“小姑娘长得真嫩……”
我吓坏了,也不顾会不会划伤,上去夺他紧紧攥着的碎玻璃。他突然又松开手,呆呆的像个木头,任我怎么唤他再也
没说一句话。我抓着带血的衣服,仿佛被抽掉所有的精神,也呆呆的对着他在碎玻璃渣上站了许久。
他疯了,或是我疯了,或者是整个世界都疯了。
当初是我一改往日决定要照顾他,但却发展成这样,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我一脚踢飞那些玻璃碴,冲他大吼:“你他妈到底要怎样?”
他闭上眼笑了,我再也无法忍受,重重的摔了门出去。
……
立秋,没错,我记得那天是立秋,我买了肘子肉,到卫暄那里。薇琦给他换了一套塑料的餐具,房门锁了很多道。
那天我跑出去以后,小区里遭了贼,我和薇琦都过去了,好在卫暄没事。我很后悔,后悔跟他发脾气,他却跟往常一
样,我道歉的时候垂下眸子假寐。
在那以后我们俩都吧门窗锁的很严实,有人的时候才敞开通风。
对了,我是说立秋那天夜里,我刚刚放下东西。电话响了,拿起来见是康晨。
“喂?”
“方廉……”康晨在那头抽泣着。
我按了按头,问她:“怎么了?有什么要帮忙的?”
“时海他……被拘留了!”
我拿着电话有点傻,这本在计划中,但没料到是这么早。
二十一
我匆匆穿好衣服出门,车开出小区才意识到直接去找孙时海有更严重的后果。有天彪叔发现钱不见了,必然会先调查
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
所以我改道去了康晨家。
康晨的父亲当时在她那里,似乎为了孙时海的事刚刚发过一阵脾气,“你不要妄图再跟那个没本事的混蛋见面!”我
隔着大门都听到他的吼声。
大概我的出现缓和了父女冲突,自我介绍过以后,康老爷子的脸上总算露出点待客的笑容。
“年轻有为啊!不象我那个没本事的女婿。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华没才华,一个学演戏的小白脸,当个公务员也能把
自己弄进去,竟然还有脸先提出离婚。”
他说话时眼睛瞄着康晨,康晨咬着嘴唇垂下眼。
“您太抬举了!”我打着圆场,“不过占了专业的便宜,日子还算好过。”
老头似乎消了点气,转而又问我家里还剩什么人,有没有成家之类的话题,目的显而易见。我心里苦涩,又有说不出
的欢喜,仿佛是多少年前那个命运分叉口的补偿。
不禁又开始想,当初若是我而不是孙时海的话,结果又会怎样?命运就是这样,决定于某个人的一念之差,未来就匪
夷所思的差别。若是能走孙时海的那条路,我盼望了很多年,不知道为何,最近一段时间,我却莫名断了那个念头。
好言将老头劝的不再生气,又说我与康晨有些小事想私下处理,他临走时特意警告我,要我别欺负康晨。我点头许诺
,象在法庭上的宣誓一样庄重,他终是开心的离开了她家。
老头走后康晨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探视他。”
“你不能去,”这是我最担心的,“如果你还爱他,不能去,直到我安排好一切。”
然后她哭着问我:“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她。”
“不告诉你是不想你牵扯进来,过些日子,我会跟你解释一切,你会知道除了这样做,孙时海没有别的选择。”
直到孩子快放学,她才安静下来,彪叔打电话要我过去,我又嘱咐了重点,避开她的孩子离开她家。
彪叔还是一副温和客气的样子,老脸皱成一朵菊花,慢条斯理的埋怨孙时海不讲信誉,问我这件事能怎么操作下。
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担心坏了,旁边的彦鹏也在不停的流汗,我煞有其事的大吃一惊,“还是得有人去探探给孙时海扣
的什么罪名,另外姓杜的那警察,盯赌场盯的更紧了,还是……”
彪叔深吸了口雪茄,抢道:“那个要阿洪去办就好了!小方,我给你两天时间,先把孙时海的事理个所以然。妈的,
这帮杂碎!”
他戳了半只在烟缸里,气急败坏的起身离开。彦鹏很自觉的送了这段时间的资料来,为了洗钱的事避开我,他们跟孙
时海签了新的合约,还当我不知道。
脚担在桌上,看着彦鹏的背影,我突然很同情他,扳倒彪叔前暂时的替罪羊免不了。但是人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
我亡,这就是残酷的,血淋淋的世界!!
两天的时间很快,我都一直留在办公室,思考的当然不是怎么挽回彪叔的损失,而是怎么弥补孙时海被提前审讯的时
差。
我编纂了一套剧本,让康晨去看孙时海,让她去扮演一个记恨抚养费的怨妇,再次扇了他一耳光。康晨很听话,据说
孙时海挨那一下之后也心有灵犀的笑了,他让康晨给我带话,“既然裸着来的,就裸着去吧,做什么全凭你,没我什
么事了。”
我了然,但康晨不明白。我也只能对她说:“珍惜你打他的那一巴掌的感觉吧!”那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触摸你的爱人
了。
那天夜里,没有月亮,入秋的天凉飕飕的。走出办公室,仿佛一下进了冰窖。我把车子留在公司,我把假装关心我的
小瑞打车送回学校,然后踱步去卫暄那。
人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夜是黑的,洒出来的血也是黑的。
两天没洗澡了,我臭烘烘的站在卫暄身旁,薇琦打理好一切走的,他看起来睡的很香。我坐下来,握了握他软绵绵的
手,手指有点凉,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不会给我难堪,安静的听我说话,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卫暄,我知道我在玩火,起初是为我自己,但现在有你一份了,我有钱了,就差最后的努力,我就要自由了。我想要
你活着,陪我活着,你一定要感谢我忠于我。我想我是厌倦了为那些恶心的利益奔波,也太害怕寂寞了……
我把脸埋在掌心,我很紧张,紧张的快要崩溃,也只有卫暄能安慰我。
也就是那天夜里,孙时海死了。
死在拘留所里,在监视器的死角,他用一根不知哪来的尖锐螺丝钉戳破了动脉。
血流了很久,他一直靠墙站着,没让自己晕倒,身体遮挡着外界来的所有视线,一直到死亡到来。
他也许是个傻瓜,也许精明的没人看透。他预见了自己政治前途的末路,为自己所爱争取了最大的利益。但没人会为
他喝彩,更不会有第三个人洞悉到这个秘密了。
“涉嫌多起贪污、非法集资等案件,局长秘书孙时海于昨夜畏罪自杀,数目之大涉及之广令人瞠目,部分罪名已然证
据确凿,详细情况还在调查中……”
第二日的新闻是这样报的,彪叔急切的打了电话给我。我用演练过很多遍的台词应对他:
“他自杀便好,免得我们去灭口,证据账册要毁掉,钱的事我们慢慢与有关的企业核对调查,总也比整个搭进去要好
些。”
彪叔信了我的话,教彦鹏去办了。
二十二
接下来的日子不算轻松,康晨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亲自办理孙时海的后事。黑道白道都盯着,我是不太放心让她
一个人弄,还是出手帮衬了下。
风波在即,新任的政府似是想要铲除黑道,情势紧张起来,彪叔一面要保着眼前这些生意,一面又要防着人家抽丝剥
茧在门口捉到痛脚。
我在公司出现的多了,小瑞也跟尾巴似的随着,占了我不少时间。奇怪的是她从未提过那天出现在卫暄面前的事,看
便看了干嘛又一句不说转身跑开。这件事大概不算重要,我只是想了想,没有深究。
我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收集证据,一刻也没有放弃过扳倒彪叔的念头,而显然这一切对我来说正是时
机。担心证据放在身边不幸被发现,特意把那些东西给了薇琦,交代她若是我出了事或者察觉自己有危险,就交给她
的警察朋友。
为了防止累及卫暄,我连他的转院手续都办好了,将他挪到很远的城市,一个彪叔的爪牙触及不到的城市,据说在那
里有中医专门治疗这类病,康复的可能性比手术还高。
我从未过过这么狼狈而充实的生活,每天的睡眠只有二三个小时,我很充实,一切发展的都那么完美。
不过总是会有异数,卫暄的情况很差,无法想象的差,我不知道为何发展成这样,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会这样。
他不说话,宁可渴着饿着,就是不说。我用过了所有方法,如心理医生建议的那样陪他聊天,没有用,有天我忍不住
吼出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不能好好面对我?”
他听了也只是勾起嘴,笑了,那笑在苍白病态的脸上显得尤其诡异。
于是我索性拜托薇琦和护工照看他,隔两三天才回去一趟,回去也选在深夜。结果薇琦说我不在的时候,状况也不好
,有时候哭的很凶,有时候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不是自杀,只是单纯的伤害,比如突然站起来,然后任自己向哪
个方向歪倒。
所以每当我回去,看到的总是他红肿的眼睛,苍白的皮肤上刻着擦撞的痕迹。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癌细胞已经扩散
到脑部,医院的仪器都见鬼的是些废物,到底什么也都查不出来。
我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从来不是个好人。大概上辈子欠他的了,让我折磨到今天,还是放不开手。
这天,这天的日子我也记得很清楚,十月十一日,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的清楚,那是人生给我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
彪叔放了我一天假,小瑞考试,我约了薇琦送卫暄离开,薇琦一早打电话给我,说她被事情拖住了脚,要晚些才能到
。
无奈我只能先帮他收拾行李,这对我来说不是个轻松的活,因为满衣柜里面还都是夏季的衣服。
“我不走!”
我惊异的抬起脸,这些日子他头次跟我说话,我兴奋的想要扑过去抱住他。
“我不走!”他重复道,“这是我家。”
“我知道,我们只是临时去养病。”
“你一起去吗?”
“不,我可能晚些才能去看你。”我解释道。
他垂下眼表示通话结束,我还是很高兴,关于为什么不能一起我总有机会让他明白。
“好久没出去了,你想穿什么呢?”我极尽耐心去哄他,希望他能多说两句,“这件红色的夹克如何?”
我们第一次约去喝酒的时候,他穿的这件,他似乎很喜欢这件,总是配上紧身的仔裤和深灰色的围巾。他没抬眼看,
我悻悻的扔在床上,跟别的病人似乎不太一样,又胖了些许,就算喜欢他恐怕也套不进去了。
我继续翻,希望能翻出他以前穿过的衣服,结果在衣柜底层翻出个精致的礼盒,我余光看到他眼睛闪了一下。
“啊,收藏的那么好,肯定是你喜欢的。”我把盒子摆在床上,“那今天就穿这个出门吧!”
盒子打开,让人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件珊瑚绒的淡绿色的睡衣,款式很老了,就象小时候港片里穿的那种,皱皱巴巴
,领口掉了个扣子,还有一处扯开了线头。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衣服郑重其事的收在盒子里的,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也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