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上,他却拍拍我肩:“小方留下来,代表我陪孙秘书多聊聊。”
……
两个男人一桌菜,菜多精致我都没胃口,还得陪着笑。
孙时海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聊的,索性放下筷子,衔起跟烟点上。他把烟盒推到我这边手指在上面敲了敲,我会意利落
的抽了跟也点上。擦他妈的几百一条的,不抽白不抽。
“我说你怎么混到黑社会里面了?”
“看您说的,什么时代了还黑社会,又不是港片。”
每次见面都是公事公办,连笑都不笑,我们还是头一次提到这么私人的话题,不过他开口仍旧不让人待见。我猛的吸
了口烟,才没让嘴角抽歪。
他呵呵笑了两声,沉默下来。
“你说万一这事情败露了……”他突然抬起眼来说了这么句话,说的悠然自得轻轻松松,我差点被烟呛死,忍不住反
呛了他句:
“到时候孙秘书你第一逃不了吧?”
“那是。”他不怒反笑,轻轻回道。
“这数目,怎么说都是个无期。”
孙时海闭眼点了点头,“局长是市长的嫡系,书记的眼中钉,罪名摆到明面上,即便律师能通天也免不了是个死刑。
”
他慢悠悠的口气跟在讨论天气一样,让人不寒而栗。我看了他会儿,不明白彪叔一走,气氛怎么变得这么怪异。
“嗤,所以我就纳闷了,好好的当你有钱的上门女婿,何必来趟这摊浑水。”
他盯着我,突然爆发一样的大笑。“哈哈哈哈,我以为你会责问我,敢对不起康晨,要唯我是问呢!”
“嘁。”你不提,我倒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喝了口闷酒,夹了点菜回避这个我恨透了的话题。并不是我对那个女人还
留着什么感情,而因为它是我人生的一个撇败笔,从那以后笔笔败,她就是个阴影,罩的我至今也没见到阳光。孙时
海却没停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的继续话题。
“有钱人的女婿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他感叹着,说出来倒象是真话,但怎么听都有种吃过葡萄,非要告诉狐狸葡萄
很酸的意味在里面,真酸假酸也只有他本人知道。
“这年头,甭管兜里有钱的没钱的,都希望钓到更有钱的,讨点尊严,都不容易。”
“嘁。”我白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典型。
“跟你说真的,如果事情败露了,你站那边?”他勾了勾嘴,正色说。
不清楚是在试我还是有别的意图,我掩饰的端起酒盅,一口气灌进去。
“干吗这么问?”
“世事变迁啊,不会总这么顺利的。”
我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孙时海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废话,但他不当着彪叔说,却要跟我提,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
“彪叔叫我来不是跟孙秘书您猜字谜的。”
“咱们的对话彪叔不会知道。”
“那么自信?”
他起身取了外套,翻身穿好,我知道他这是没打算继续聊下去了,他却在开门那一霎那停了下来,转身对我说:
“方廉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是只狼,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有时间再聊吧!”
他笑的莫名,开门出了包房。那眼神似乎什么都看透,让人横生出一种恐惧,至今我都记得。
兴许我就是这么一只狼,只是我当时不觉得,直到有人再次提到。
回家,我感到万分的累。
跟彪叔打电话汇报情况,他问我如何,我也只是打打马虎眼,说孙时海不敢也没必要耍手段。
对方嗯了声挂断电话,我扯掉领带躺在自家的沙发上,电话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号。
“喂?”对方是个女人,我在脑中搜索半天。
妈的,是那个拉小提琴的,竟然连手机号也能查出来。我按下挂机键,但还是在信号断掉之前听到她说“卫暄住院了
”。
跟我没关系,我关了手机,仰面趟在床上,面对这自家惨白色的天花板,脑子里混过着些不知什么时候经历的场景。
我赢了官司丢了工作,长途公司的来电,还有彪叔的光顾,德叔的嘴脸,卫暄的引诱……然后我问孙时海,吃得饱穿
得暖,大好前途,跟彪叔勾结这些破事干什么,他答我一个字:“贪!”
他说:“我贪,他妈每个人都贪,所以走到今天。方廉,你站哪边?早晚跟我一路……”
十六
睁开眼,脑袋有千斤重。
昨回家仰在床上衣服没脱被子没盖,就这么躺了一夜。
草,就因为孙时海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害我整夜都在梦里纠结。呸,站哪边?事情暴露了,丫命都保不住,就算
我帮他,他还要钱有个屁用。
我生病了,病的很窝屈。
除了告假的时候彪叔安慰几句,就洪哥算是仗义的,给打过个电话问候,小瑞连我电话也敢不接,他妈的女人真他妈
不能惯。
我自个喝药睡了一整天,又睁眼时房间黑下来,天花板显得灰蒙蒙的,不知哪家飘来做饭的香气,让整个房间萌生出
种荒凉感。脑子禁不住开始怀念一个人,一个会为我做饭的人,象老妈一样不厌其烦。
说起来真好笑,我方廉玩过那么多女人,竟然挑不出一个能正经下厨房的。老妈要活着,会念经吧,劝我去找个正经
女人,为她生个乖孙子。
可现在唯一为我做过饭的是个男人,不知她老人家会不会气到呕血。
此时此刻那人躺在病床上,望着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又在想什么呢?
……
我决定不再想他了,千好万好,是个钱黑洞的残废也没有用。
爬起来找到楼下小铺的电话,点了个皮蛋瘦肉粥的外卖给自己,开着电视昏昏沉沉的熬到十二点,于是又是一天。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求也求不来,躲也躲不掉。
养了几天病,接到洪哥的电话。欠债那个小子法院判决的前两天就醒了,我感冒那天回了家,就在前天趁父母不在,
带着石膏,从自家五层跳下去。
彪叔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妈的做事都做不利索,杀个人都几把杀不死,留口气,留口气算什么,留口气咱们的钱
也要不回来,你说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平时在我跟前张牙舞爪的,关键时候没个屁用……”
洪哥紧张的在话筒边嘿嘿笑了两声,我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
还是上次那家医院,警察刚走,孩子的父母显得都很无力,坐在床边默默的哭。我假模假式的上去安慰几句,偷看了
眼病例。
多坐了会,没其他事然后告辞离开,在病房门口给彪叔发了个短信。不足为惧,孩子虽然活着,不过已经被医生判了
脑死。彪叔给回了两个字“很好。”
我收了手机往回走,抬眼就看到那个女人推着卫暄从走廊尽头病房里拐出来,卫暄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一边手腕和
脚腕处打着石膏,人更白了两腮有点鼓,表情有些呆。
我们走了个照面,看到对方都一怔,女人反应很快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咿?暄暄,是你朋友吗?”
卫暄把眼神撇到一边,我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女人干脆的把轮椅推在我跟前,“刚好有点手续要办,你帮我推他出去
晒晒太阳吧!”
不待我拒绝,她一路小跑的出了走廊。卫暄不看我,也不说话,我叹口气,鬼使神差的握住轮椅,往电梯那边走。
外面的阳光果然很好,我把他停在小花园,在对面拣了处木头椅子坐下来。阳光透过树丛斑驳的落在他白皙的脸上,
普通而安静的五官,我一直觉得这样看他有种摄人心魂的美,仔细琢磨却又一点道理没有。
“近来过的很好?人都胖了。”
我没话找话,卫暄眉头颤了颤,眼睛垂的更低。
“公司有事,我过来没想到遇到你。”
他没动,只是身体轻轻的晃了晃。
“怎么弄成这样的?”
他仍旧没答我,我有些不耐烦了,手不自觉的压在嘴上,才想起医院不能吸烟。起身走了两步,伸伸懒腰,因为生病
那几天窝在家里都没活动,浑身的骨头咯吱吱乱响,晃了半天觉得无聊,于是又坐回原处,没话找话说。
“那女人倒是比台上看起来还水灵……”
这话跟点了炸药芯子似的,卫暄突然抬起头瞪着我,恶狠狠的说了第一句话,“你休想动薇琦一根寒毛。”
我被那气势吓了一跳,也总不能跟个病人计较,“放心啦,老子漂亮女人多的是,不动你马子。”
他再次垂下眼神,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假装没有听清,左右看看没人,掏出只烟来点上。
他说的是:“她才不是我马子……”
那日过得极其无聊,很快有打扫卫生的大妈路过,我掐了烟把烟头藏在手心里,她忙忙叨叨到我面前时白了我一眼,
念叨着“真不自觉”一路扫走。
等她走了,我把卫暄送回病房,护工把他架到病床上。离开时在病房外的长廊上遇到那个叫薇琦的女人。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我忽然抽了疯问她:“你喜欢卫暄?”
她勾着一边嘴笑了,直言不讳:“我曾经爱过他,也恨死他了。现在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也是想代我哥补偿点什么…
…那你呢?”
我没话可回答她,要说喜欢,她又该问我,喜欢为何又放他病在那里不管呢?
这不是个开玩笑的事,就象小时候隔壁老头老太,老太得了尿毒症透析一做就是十年,老头不遗余力的帮扶她,后来
老太走了,邻居们都说老头真男人,真男人又怎样,十年换来家徒四壁负债累累,老太撒手归西啥都没留给他。
第二日,我又来了医院,看那个欠债的兔崽子,顺便给卫暄带了玉华台的烧带鱼。
他以前就喜欢吃海鲜,尤其喜欢玉华台的烧带鱼,拐回超市弄了两斤生的,回家随便烧了烧味道竟然相差无几。我没
那手艺,也只能从店里买。
他只吃了两块就放下不吃了,我笑他这么小胃口就胖那么快,这好像是他的软肋,总能激他起些反应,咬着牙答我:
“我喝凉水都会胖的,你他妈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太多事没有留意过,他还得过厌食性的暴食症,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实在想不透人这么作践自己是为
了什么。
这时候薇琦进了病房,看到带鱼,说伤筋动骨的人不能吃发物,我说没关系,可以补钙。
我倆说话的功夫,卫暄睡着了,呼吸声很轻。薇琦托着腮看着他笑,她是我见过的心性最单纯的女人了,他若能喜欢
她倒也是福分,真是他妈傻瓜对呆子。
我没打招呼退出病房,脑子里有些东西搅的发混,消毒水的味道冲的鼻子发酸。
十七
卫暄住院的期间,我再没去看过他。
不是因为不想去,也不是因为没时间去……其实我还从未这么矛盾过,的确是因为没有时间,正好作为劝说自己不去
的理由。
赌场在彪叔常去的夜总会地下,他使了些手段将那夜总会也收在名下建成了娱乐城。地下赌场就着娱乐城的势头开的
如火如荼,愈发高调起来。
很快集中了又一批款项,成箱的钱象流水线上的半成品一样,排着队等处理。可偏偏孙时海的近来的动作慢的可以,
但他是消化的唯一途径,催也催不得。
彪叔怕我忙不过来,拨了个得力的会计来帮我。那人是公司的老人了,做事稳重,动作极快,也不抢功,我倒没觉得
特别怎样。
办公室搬到了娱乐城的顶层,门一关还能享一方宁静。我反正其它没事做,楼下那些应酬也不能让我提起兴趣,索性
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理当前那些个琐碎的事情。
让会计先回了家,我一个人又忙了会,大概到了凌晨,外面灯亮了。林德顺跟着彪叔进来,我有些诧异,从小办公室
里迎出去。
“彪叔,德叔。”
我也就在别人面前还叫林德顺一声德叔,放了平时我理也不会理,躲他躲的远远的。
“呀,这么晚了小方还忙呢,也不下去跟兄弟们热闹热闹。”
“彪叔生意火了,咱要忙的事情才会多嘛,您说是不是?”
“小子就会说话。怎么,彦鹏还能帮上忙啊?”
“嗯,分担不少。”
“那就好。”彪叔都转身走了好段距离,突然又扭头跟我说:“我听说盛瑞跟你闹别扭呢?”
“诶是,就是上次的事。”
“彪叔跟你说过什么来的,女人不能惯,惯了她就无法无天。公司这几天又招新人呢,不行到时候彪叔任你挑。”
“谢谢彪叔!”
我躬身,抬头的时候扫到林德顺,正跟他的眼神撞在一处。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抢先一步去给彪叔开道推门。
擦了把汗。也不知是因为开了春,还是屋里太闷,再坐下来的时候躁的很。近来跟这一派人都不是很对付,说说笑笑
也总感觉别有用心。
正琢磨的时候,林德顺门也没敲,开了门就进屋靠在办公桌前,我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怎么?就我们倆时,连个德叔都不肯叫了。”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有何贵干,他也不多嘴,把文件摆在桌上,“彪叔让你盯着这人点,人手只管跟洪仔要。”
我掀起两页看了看,想起点什么。那是个警察,盯上了彪叔的赌场,彪叔三番五次的拉拢他未果,就想动用跟上面的
关系来调离他,结果也不知他有什么背景,动也动不得。软硬都试了没办法,彪叔不信他就是个无缝的蛋,要我帮着
去捉对方的软肋。
“好啊,德叔专程跑一趟,辛苦了。”
“客气客气!”
见林德顺没有离开的意思,起身开门,“彪叔会等急的。”
不料对方已经不知不觉到我身后,隔着我啪的合上了门,酒气和烟气从身后猛的从脖子后面扑上来,让我起了一身鸡
皮疙瘩。
我伸手推却被他捉住手腕,冷不防就给扣在墙面上,他舔上我的耳垂,滑腻腻热乎乎的,那层鸡皮疙瘩还未消去就添
了层新的。
“老这么一副落寞的样儿,不如跟德叔混啊。”
“林德顺!”
握拳想回敬,他已经退出几步开门,“不急,德叔有耐心,德叔就喜欢有挑战的,哈哈!”
……
对着镜子洗了半天,直到耳朵眼感觉朦朦的,好像不小心灌进水去了。
从洗手间出来,彪叔那边的灯灭了,整个一层空荡荡的安静下来,我没了工作的兴致。抽了支烟,果然是百无聊赖,
难道我落寞都写脸上了吗?
嘁!
收拾好文件,锁门到楼下一个人喝了几杯酒,越发的无趣,去交了个水费打算打道回府。
这个时候廊上没什么人,安静的很,忽听到彪叔和林德顺的声音,免得撞上,我可懒得费劲去恭维他们,尤其看到林
德顺的时候。
人说跟老板有了隔阂,不管是回避也好,还是小心提防,或者拐弯抹角的对应也好,那说明你在那里的事业算是到了
头。我算是很服说这话的人,这么轻易戳中要害。
“……那小子终不是一路人,心里头没兄弟,阴奉阳违笑里藏刀,又傲的没谱,都是早晚的事。我也打算好了,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