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云杳不系舟

“阿靖，生死有命，既然南宫先生这样说必然有他的缘故，你不用再为我多费心思。”君无逸直接打断南宫靖的话，他本就没有把握得到清心竹，现在的结局也不算意外。刚才提起清心竹的时候，他可是看见南宫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几变，虽然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但你身上的毒怎么办？”南宫靖满脸担忧，君无逸身上的毒已经很严重了，哪里经得起？

“无妨，只是不能行走罢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君无逸淡淡一笑，其实毒性不止影响了他的双腿，还逐渐摧毁他的躯体，长此以往，身体必因损毁过重而难以支撑。

南宫靖抿着唇不说话，虽然君无逸笑得云淡风轻，他却看得只想哭。他怎会看不出君无逸对于健康的渴望，没有任何人能够安然接受自己需要别人来照料的事实，更何况是君无逸这样优秀骄傲的人。将自己的脆弱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眼里，这大概是君无逸最难受的事情，虽然他一直装作毫不在意。

南宫靖下定决心就不会半途而废，为了无逸，他也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是当着无逸的面，有些手段不方便使用。

自打那日晚宴过后，君无逸就安心住在菊隐轩中，平时在屋子里看看书，在院子里弹弹琴，仿佛又重现忘忧谷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是很奇怪，已经三天了，南宫靖居然只有第一天来看过他一次，也不知这几天在干些什么。不过作客南宫家，君无逸也不好随意乱闯。

又过了一天，君无逸的疑惑渐重，若是有暇，南宫靖不可能放任他独自待在菊隐轩，难道是因为擅自带自己入城而受到惩罚？想到此处，君无逸就有些坐不住了，摇着轮椅准备去探看一番。

刚出院子，迎面就碰到了南宫靖。几日不见，南宫靖就瘦了一圈，脸色有些苍白，虽不像君无逸那样白得几近透明，却也很不正常。

“无逸，你准备出门去吗？”南宫靖有些诧异，君无逸一般都是喜欢安静的待在一个地方的。

“阿靖，你这几天都没来菊隐轩，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呢？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君无逸皱皱眉，他总觉得南宫靖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哪有？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应该注意身体。”南宫靖将话题扯到君无逸身上，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内，坚决不让君无逸把脉。一把脉，他这几天费尽心机隐瞒的不就全部露馅了？

“无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爷爷他们同意只要你闯关成功就将千年清心竹给你。”南宫靖赶紧转移君无逸的思绪。

“真的？他们怎么会改变主意的？”君无逸可是见识过他们的坚决态度，此时听到事情有了转机犹自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我天天缠着爷爷，他实在烦不胜烦，最后不得不答应。哈哈，你是没看到爷爷郁闷得脸都黑成锅底了。”南宫靖十分得意，虽然过程艰难，但结果总算是差强人意。

君无逸没想到南宫靖使用如此无无赖的招数，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去骚扰南宫老爷子了。想象一下，南宫靖喋喋不休，南宫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画面，君无逸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无逸，你现在是不是很感动？如果实在想道谢就以身相许好了。”南宫靖努力不让君无逸将注意力停留在自己身上，免得发现异常。

君无逸诧异的看着南宫靖，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一套了？

“好了，我们快去大厅听听爷爷他们设定的闯关题目吧，希望不是太难。”南宫靖直接走过来推着轮椅向大厅行去。

对于南宫靖的热情，君无逸只能欣然接受。本来他已经放弃求取千年清心竹了，谁知峰回路转，竟又有了一线希望。但是他可不会像南宫靖一样天真，既然南宫家不愿意出让清心竹，想必那些闯关题目极难，根本就没有让他通过的意思，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怎能辜负南宫靖的一腔热情？凡事总要一试，或许能够通过也说不定。

两人来到大厅，厅中聚集了十几位有资历的人，闯关题目由他们共同拟定。

“晚辈君无逸见过诸位前辈。”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够省的。

“无逸啊，对于你的情况我跟族里的长老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你闯三关，只要全部通过，清心竹就归你了。”南宫狄瞪了孙子一眼，要不是他苦苦相求，又怎会有今天这一出。

南宫靖识趣的不做声，毕竟只有一个机会，能不能通过还是未知。

“无逸多谢诸位能够给予这个机会，无逸自会尽力而为，不知闯关题目是什么？”既然有个机会，不管是不是故意刁难，他都会竭尽全力，否则，如何对得起南宫靖毫无保留的帮助。

“你要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为你提供帮助，有些关口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你确定要闯关？”南宫狄面容严肃，可见他说的并不是大话。

“当然，如果明知道困难就退缩了，哪里有希望成功？”君无逸是绝不会被吓倒的，即使是死，也仍旧会挺直脊梁。

南宫靖听到爷爷与君无逸的对话，万分担忧看着君无逸，他希望君无逸拒绝，但听到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又觉得骄傲，似乎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无逸。

“说得好！这就是第一关的题目，你看看吧，每闯过一关就会在下一关得到相应的题目。”南宫狄也不废话，直接将一张字条递给君无逸，第一关的题目就写在上面。

君无逸看了看，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对厅中的诸位轻施一礼，道：“无逸这就闯关去了，请带路。”

第五章：第一关

一行人来到禁地之外，那是全城的人都敬畏的地方，而此时，能否进入禁地就完全看君无逸的能力了。

君无逸看着眼前浓雾笼罩的树林，未知的神秘总容易让人畏惧，这就是他第一关需要闯过的地方。

“无逸啊，虽然知道你的决定，但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确定要闯关吗？”南宫狄再一次确认，说心里话，他不希望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损伤。

“是的，我确定。”君无逸绝对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

“那好，这第一关是没有什么危险的，红尘炼心阵只是考验人的心智是否坚定，完全不具备攻击性，只要你在一天之内破阵而出就算过关。”君无逸毕竟是孙子带回来的好友，要是第一关就让他有所损伤，估计孙子又会闹得不可开交，他可不愿承受那种后果。但是想要轻易过关是绝对不可能的，非大毅力之人难以成功，这可是他们商量了好久才定下的两全其美的计策，既能够阻止君无逸闯关，又能够让南宫靖无话可说。

“无逸，你小心点，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南宫靖走到君无逸身边，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与勇气传递给他。

“嗯。”君无逸微笑着点点头，南宫靖的手很温暖，让他莫名的增添了几分勇气与信心。最开始对于闯关他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虽然希望得到清心竹，但他不顾危险闯关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对禁地的好奇，前人留下的大神通，让他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而现在，他是认真的了，毕竟还有关心他的人。

君无逸放开南宫靖的手，推着轮椅进入大阵，余下的人只看见一抹背影渐渐消失在迷雾中。那个背影让众人呆了一呆，那是君无逸二十多年淡泊人生中第一次斗志昂扬，就像平静的大海终于泛起浪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在舍弃了对亲情，对爱情的期待之后，君无逸终于为了自己以及难能可贵的关怀而选择正面迎战，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的争取。

君无逸缓缓进入大阵，眼前的情景顿时变化，似乎又回到了九祈的皇宫。

“逸儿给父皇，母妃请安。”一个小小的人儿拜倒在地，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是逸儿啊，快快起来。”父皇笑得慈爱。

“逸儿，母妃做了你爱吃的松子冰雪酥，快来尝尝。”绮妃微笑着招手。

小人儿欢呼一声，拈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满足的叹息一声。九祈之皇与绮妃宠溺的看着，两人对视的目光中只有浓浓的甜蜜与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原来他还是幸福的，君无逸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就这样任时光匆匆流逝。

“逸儿与父皇还有母妃永远在一起。”小小的人儿在心中默默的许下心愿。

“逸儿，你该回宫休息了。”父皇一句话结束了快乐的时光。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小人儿还是乖巧的答道：“是，父皇，逸儿告退。”

“臣妾也告退了。”绮妃牵着小人儿的手，一起向倚兰殿走去。

倚兰殿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小人儿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之中。临窗摆着一盆盛开的金色曼陀罗，妖艳的花朵吸引了小人儿的目光，一些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是父皇将金花曼陀罗送去给你，这才导致绮妃身死，你落下残疾。”是谁在说话？

小人儿困惑的摇头，却挥不去那不断响起的声音：“父皇早就洞悉一切。”

心底剧痛，温馨的宫殿不见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有清晰的浮现。君无逸喃喃道：“都是假的。”睁开眼，是无尽的迷雾，终于忆起身在红尘炼心阵之中。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期望罢了，要不是看见那盆金花曼陀罗，他或许就一直沉浸在幻境之中了，那么一天之后，闯关也就宣告失败。

君无逸不得不佩服那位前辈高人，竟然可以设计出引诱人欲望的大阵。君无逸自嘲的勾起嘴角，即使曾经绝望过，他还是放不开对亲情的渴望。

继续往前走，君无逸提高了警惕，这红尘炼心阵实在厉害，谁又能够轻易抵挡自己最迫切的欲望？

眼前的景物在一瞬间改变，君无逸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个荒凉的战场。空气中还飘散着血腥味儿，断肢残臂尚未收殓，远处一杆倒下的大旗，一个龙飞凤舞的“君”字依稀可辨。

难道是九祈战败，君字大旗似乎只有五弟君无期使用，那他人呢？君无逸按捺下心中的焦虑，游目四顾，这似乎是七伤城外，那是否代表城破了？九祈还有希望吗？

君无逸疾步飞奔，没错，是健康的双腿，他却似乎没有发觉。七伤城已经没有活人，到处残留着大火的痕迹，他就这样从血泊中走过，鲜血浸透了他雪白的长袍下摆，而他根本无暇顾及，心中只有对九祈未来命运的担忧。

向着锦都方向出发，路上遇着一匹逃生的战马，君无逸飞身上马，迎风疾驰。

日夜兼程，终于来到锦都城外，马匹已经倒下，而他所见到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锦都城门洞开，城上却竖起了青冥的旗帜，既然国家易主，那么大哥跟五弟呢？

趁着混乱潜入城中，皇宫已经被抢劫一空，刚刚摸进正殿，就见到让他痛彻心扉的一幕。九祈的皇，他的大哥，维持着身为皇者最后的骄傲，手中长剑一挥，鲜红的血喷洒而出，那个雄心壮志的男子，倒在了冰冷的皇座上。

“不——”君无逸大喊，怎么可以留下他一个人，明明说好要一起开创九祈盛世的？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君无逸激烈的喘息，仍没有从刚才经历的死别中完全恢复。虽然只是幻境，却真实得让人难以分辨，直到喘息平定君无逸还是有点后怕，一次次失去，他再也承受不起，幸好只是幻境。

君无逸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不能对于九祈的命运置若罔闻，刚才幻境中的忧急可不是作假，看来他真是一个心软的人呢。

眼前的情景再变，遍地的曼珠沙华开得如火如荼，暗十七一袭青衣，在花丛中含情脉脉的看着君无逸。

“无逸，快过来。”暗十七笑得没有一丝杂质，对着他招手，君无逸不由自主的上前。

暗十七牵起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暗十七深情的道：“无逸，我爱你。”

那眼眸太魅惑温柔，君无逸情不自禁的沦陷，欣喜的点头：“十七，我也爱你。”

“我们在一起吧，永远不分开。”暗十七张开双臂拥抱君无逸，那怀抱坚实而温暖，君无逸感到十分的安心。

暗十七抬起君无逸的下巴，吻上那淡粉色的薄唇，唇齿缠绵间洋溢着的是浓烈的爱意。君无逸眼神迷蒙，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

“你是我的，你会回来的。”一个自信得掌控一切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缠绵。

暗十七突现痛苦之色，全身颤抖，那是铭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与憎恨。

“十七，别怕，你是我的，我永远在你身边。”君无逸感受到暗十七的恐惧，伸手将他搂得更紧，主动回应他的吻，想用这种方式来消除他的恐惧。

“他是我的。”一个影子由远及近，看不清面貌，但君无逸知道那是暗十七说过的暗魅。

怀中的暗十七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就出现在暗魅身边，君无逸想要追上去，可是眼前却似有无形的屏障，任他怎样都不能突破。

“他是我的。”暗魅看着徒劳的君无逸，霸道的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暗十七似乎失去了抵抗力，瘫软在暗魅怀中。暗魅吻了一下暗十七，看向君无逸的眼中全是不屑，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邸在看着一个蝼蚁：“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他是属于谁的。”

裂帛声响，破碎的青衣如同断翼的蝴蝶，纷纷飘落。暗十七完美的躯体完全裸露在空气中，君无逸看得目眦欲裂，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

妖娆的曼珠沙华仿佛燃烧的火焰，而暗十七就在那一片火焰之中，渐渐化为灰烬，同时化为灰烬的还有君无逸的心。

暗十七似乎迷失了神志，白皙的皮肤上花开遍地，异常刺目。破碎而撩人的呻吟源源不断传出，啃噬着君无逸的心。那是他的爱人啊，却被迫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力而绝望。

十七，你刚说过我们永远不分开，可是转眼间美梦就在眼前碎成一片一片，这让我们情何以堪。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可是却咫尺天涯，徒劳相望。

君无逸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却还是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要清清楚楚的看着爱人是如何受辱的，只要有机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

“哈哈，你永远得不到他。”暗魅起身，得意的大笑，转身没入繁盛的花丛中消失不见。

君无逸终于可以靠近，明明看见暗十七躺在花丛中，跑到近前却什么也没有。君无逸绝望的大喊：“十七，十七，你在哪里？”

“无逸，我在这里。”一个青色的身影飘然而至。

“十七，你没事吧。”君无逸扑上前，紧紧抱住暗十七。

“没事，没事，我从青冥国回来了，你还是相信我的，我真高兴。”暗十七拍着君无逸的后背，满心欢喜。

“从青冥国回来？”君无逸虽然处在激动之中，还是敏锐的捕捉到暗十七的话语。

“是啊，上一次我不辞而别回青冥，就是为了找暗魅报仇，如今仇已经报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暗十七的语气十分激动，就差欢呼雀跃了。

“可是刚才他还在这里，那样对你啊。”君无逸糊涂了。

“刚才？”暗十七疑惑不已。

君无逸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暗十七听，却一刻也不肯松开暗十七，前一刻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

“好了，那是梦境。”暗十七安慰君无逸。

“对，肯定是梦，我是最近太劳累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君无逸当然希望那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