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云杳不系舟

沈谦宜这个一直默默的站在君无期背后的男子，或许是君无期的光芒掩盖了他的付出，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三个人各怀心思，却都表现得完美无缺，仿佛就是在全神贯注的欣赏歌舞，暗中都把他人视作了劲敌。

宴会在一片赞扬声中圆满的结束了，至于有多少真心也无人愿意追究。看似走过场的宴会，其实就是各人观察试探拉关系套交情的场所。

沈谦宜在心中暗暗盘算，看来得趁早与太子商议，敲定盟约，终于决定趁着夜色去拜访太子。

第六章：密计议

夜色如梦，沈谦宜避开守卫向太子别院行去，一袭深色的袍子慢慢融入浓黑的夜色。

对于沈谦宜的到访韩佳琪一点都不吃惊，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必九祈的形势严峻也容不得他拖延，能够等到现在才拜访，实在是忍耐力够强。

韩佳琪并不打算亲自迎客，现在他手中捏着的是王牌，他有这个资本耍大牌，就等着狠狠的宰一顿才划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是有所求那就得把姿态放低，对于这些微末细节沈谦宜也无心去计较。

沈谦宜在管家的引领之下来到别院的书房，这是太子平时与心腹计议大事所用。书房内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味，此香宁心静气，多为佛家所用，皇室多用龙涎香，想不到太子竟然喜爱此香，其品位确实与众不同。

落云儒风甚重，太子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一身儒雅风流占尽。此刻的韩佳琪褪下白日里高贵庄重的朝服，一袭月白色的儒衫，宽袍大袖飘飘欲仙，完全是一副遗世独立的超凡模样，任谁也不会把他与那整日周旋在权利中心的太子联系在一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沈谦宜在心中暗自感叹，上前一揖道：“谦宜拜见太子殿下，深夜来访，打扰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韩佳琪赶紧扶起沈谦宜，笑得温文尔雅：“闻得沈大人来访，本殿有失迎迓，还请莫怪。”

两人都客客气气你谦我让，其实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谁都不会退让半分。

韩佳琪将沈谦宜让在客座，亲手奉茶：“沈大人尝尝这新采的云雾茶。”

沈谦宜不便表现的太过急切，也就顺着韩佳琪的心意与他品茶论道，轻轻啜一口香茗，他不由真心赞道：“好茶！观其汤色清澈，嗅其气味香浓，品其滋味醇厚，其中更有冰雪凛冽之意，这水大概是取自高山积雪，果然是好水好茶！”

韩佳琪见沈谦宜竟是茶道知己，也十分高兴，叹道：“沈大人真乃知音！”对于沈谦宜的博学多识他也很佩服，此人的风采气度学识无不显示他的不凡，这样的人要是在落云就好了，可惜，他们终将是敌人，这份欣赏只能让他更加警惕。

“知音不敢当，好茶也须得懂茶的人来烹煮，要是没有殿下的烹茶妙手，想必也不会有如此好茶。只是好茶也要慢慢品才能尝出个中滋味，谦宜却是忧思缠身难以畅怀，实在有负殿下知音之名。”沈谦宜能够秘密来找太子商议也不容易，见久不入正题，太子殿下也没有要主动提出的意思，也只能够自己提出来了。

“不知谦宜何事烦扰？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佳琪乐意效劳。”韩佳琪当然明白沈谦宜的心思，正好他也有此意，当下就顺着沈谦宜的意思接话，为了以示亲切，“沈大人”也就换成了“谦宜”，直呼其名，也不再用“本殿”来称呼自己，这一刻刻意拉近的距离却并不让人觉得做作，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

“唉，青冥与九祈之战持续两个多月了，边关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死伤无数流民遍地，谦宜心中着实担忧。”沈谦宜深深的叹气，这其中七分真情三分刻意，也由不得人不生出同感。

“谦宜为民担忧的情怀真是值得佳琪敬佩，幸好我落云是爱好和平的国家，真希望以后不再有战争，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韩佳琪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他这席话的前提是落云一统天下，他的志向从来都是强盛落云，统一天下。

“殿下可有想过落云的安宁也只是暂时的，若青冥得胜，则其国土得以拓展，国库得以充盈，兵力得以强盛，青冥志在天下，落云何以幸免？”沈谦宜知道韩佳琪有出兵之意，但阻力也不小，要想达成一致的意见，就必须坚定他的决心，使他再无反悔的余地。

“谦宜怕是危言耸听吧，据目前来看，九祈对敌青冥虽暂时处于下风，但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况且九祈虽稍弱于青冥，外有战神君无期克敌，内有新皇君无殇坐镇，青冥就算是打败九祈付出的代价估计也小不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落云置身事外，到时九祈与青冥两败俱伤，就再也无力打落云的主意了，既然如此，落云又何必舍弃和平参与其中呢？”韩佳琪不温不火，平静的语气中展示的是卓绝的能力。

“殿下所说只是一个方面，九祈自不会让青冥轻松得胜，但是九祈毕竟经过内乱，国力弱于青冥，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在短时间内九祈不至于落败，但长此以往，胜利的肯定不是九祈。或许青冥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我相信它得到的肯定会比付出的多，到时候九祈式微，青冥的矛头就只有指向落云，唇亡齿寒的道理殿下不会不明白。”沈谦宜也知道韩佳琪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他既然是说客，就要全力争取落云的帮助。

“这于落云的好处并不大。”韩佳琪一句淡淡的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他在淡淡沈谦宜拿出让他心动的理由和筹码。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难道殿下就甘心一直被青冥压一头吗？殿下的远大抱负，谦宜能够猜到一二，若任由青冥吞并九祈，殿下的打算多半会落空，殿下真的能够不在意？况且九祈与落云还有结盟之谊，若落云在九祈危难之时选择袖手旁观，怕会落天下人之口实。就算殿下不在乎这些，难道殿下就不打算借机削弱青冥，为以后的大事奠定基础？”沈谦宜这一番话看起来全是为着落云着想。

韩佳琪沉默，沉默就等于默认，他很想反驳，但是沈谦宜的话全部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确实不能够忍受青冥独大，若是九祈灭亡，虽说少了一头狼的窥伺，却要独对一头猛虎，这是得不偿失的，他暂时还没有把握与青冥正面叫阵，这落云毕竟还不是他一个人做主。

“谦宜这番话听着处处为着落云，难道不是为了九祈的生存吗？”韩佳琪慢悠悠的道。

“不错，我是为了九祈，但是殿下却不能否认这对落云也是有好处的，既然目标一致，那为什么不能够共同进退呢？”沈谦宜直承其事。

“那谦宜就不怕落云强大了反过来对付九祈吗？”韩佳琪问道。

“我确实害怕，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况且我说过‘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到时就看个人的本事了。”沈谦宜无奈，这是不得不走出的一步棋。

“呵呵，确实是要看个人的本事。”韩佳琪虽然已有应允之意，但是还需要争取更大的利益，因此并不立刻做出应答。

“当然，落云要是出兵相助，九祈可资助部分粮饷，而落云从青冥得到的战利品完全归于落云所有，九祈只要收回失地即可，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沈谦宜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哪里看不出韩佳琪的心思，直接提出条件供他参考。

其实关于战利品的归属问题提了跟没提无甚分别，到手的东西谁也不会拱手让出，沈谦宜只是故作大方罢了。

“不知贵国想要落云怎样配合？”韩佳琪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着他已经答应出兵了。

“青冥大军都在九祈边境，内地空虚，殿下只要绕过青云山，奇袭青冥后方即可，九祈会全力拖住青冥大军的。”沈谦宜提出他的想法，围魏救赵，这是一个老套但是管用的计策。

韩佳琪沉吟半晌，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是青冥到底实力雄厚，孤军奇袭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富贵险中求，他迫切需要一个大的功劳来树立威信，落云安逸太久，若不经过打磨是不适合未来的争霸之路的。

“好，就按照贵国的计划，落云会全力配合的。”韩佳琪自信能够说服父皇和满朝文武，至于其他的皇子还不放在他的眼中。

“那就预祝九祈与殿下合作愉快了。”沈谦宜得到太子的肯定回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他没有追问如何说服落云出兵，因为他相信韩佳琪有那个能力。此时他单单点出殿下，而不说是落云，就表明态度是与太子殿下的合作，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韩佳琪与沈谦宜相视而笑。

那一夜，月黑风高，那一夜，一个事关天下大势的盟约就此达成。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沈谦宜心满意足的离开后，一个青衣人走进了同一个院子，坐在沈谦宜刚刚就座的椅子上，喝着新沏的云雾茶，当然更加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第二日，落云太子与皇上商议了半日，然后又召集群臣商议大事，一日下来，最后落云终于放弃了隔岸观火的态度，主动参与到九祈与青冥的战争中去。

沈谦宜得到确切的消息，终于放下心向落云皇上辞别，关于两方合作之事还需要他去安排相关事宜。

而另一边，本应该失望恼怒的青冥使节没有任何表示，仍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与沈谦宜一同辞别了落云，回转青冥，从始至终看不出一点失望不甘，不知是他心机太过深沉还是别有内情。

这件事情让沈谦宜心里始终不是很踏实，对于青冥这个横空出世的皇子更加警惕，只是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也就没有时间纠结于这点疑惑了。

第七章：归去来

三国风起云涌，而此时君无逸与南宫靖正行于天下无归城的出口，对于三国之间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

三国的交界处，南宫靖对于将要去往何方茫然了，虽说暗十七知道他二叔南宫澈的消息，但是要如何才能找到暗十七还是一个问题，遂开口问道：“无逸，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平远城吧。”君无逸作出选择。

“暗魅”一直是一个神秘无比的组织，虽然九祈也花大力气调查，仍旧知之甚少，其他两国想必也差不多，若不是如此，就凭“暗魅”刺杀众多朝廷官员，各国也容不得它的存在。只是“暗魅”太严密了，各国想要渗透到内部的计划从来没有成功过，这简直超出了一个杀手组织的范畴，各国对于其神秘而强大的实力更加忌惮。因为害怕做得太过引起“暗魅”的报复，各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费力气去掌控它了，只要不投入他国的势力也就无所谓了。

君无逸自从听过暗十七的故事，对于暗魅其人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但是现在知道了暗魅就是南宫澈，是南宫靖的二叔，世界总是太小，遇到的都是相互关联的人物。以他的骄傲，即使与暗十七分离，他也不会为了清心竹而去请求暗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他仍旧在意，只因为十七毕竟是他爱过的人。但是当着南宫靖的面他怎好说暗魅的不是，也就只有不去理会，就当做是寻不着吧。

“无逸，去寻找我二叔不是要先找到十七问明白吗？”南宫靖不解，应该是马上去青冥寻找暗十七才对呀，怎么反倒背道而驰了。

“我们去九祈，那里可以得到需要的消息，然后再动身也不迟。”君无逸只是想要先拖延着，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着。

“哦。”南宫靖心里的疑惑仍旧，要打听消息为什么一定要去九祈，上青冥也可以呀，还节省路程。不过看君无逸的样子是不准备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也就识趣的不再说话。

马车带着一路风尘来到平远城外，离着城门老远就有士兵喊话叫停，现在是战乱时期，守卫之森严数倍于平日。

“城上守将何人？这是右相的车驾，还不快开城门。”南宫靖见无法入城就抬出君无逸的官位来说事，他混迹江湖，这些官腔倒学了个十足十。

“苏将军有令，此乃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平远城，吾等奉命行事，还请稍安勿躁，等待苏将军定夺。”城上一个百夫长答道。

南宫靖也知道这是例行公事，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劲秋出现在城头，向下一望立即就认出了驾车的南宫靖，欣喜非常，激动的叫到：“开城门，是公子回来了，快开城门！”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径自抢出城去迎接。

城上守卫也见过劲秋在城中出入，上次大捷还全靠他通风报信，自然相信他的话，打开城门，迎接君无逸进城。

“公子，你可回来了，劲秋都担心死了。”劲秋年纪不大，一直跟随在君无逸身边与他的感情自是深厚无比，这些天没有公子的消息，焦虑、担忧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此时放下心来，再也忍不住情绪了。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只有面对情同手足的劲秋，君无逸才会露出这种貌似宠溺的笑容。

“公子答应劲秋，以后再也不要抛下我了。”劲秋仍旧不放手。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君无逸无奈，只好顺着劲秋的心意去做，大概也只有劲秋和阿靖才会这样全心全意的待他吧。

一行人进了城来到苏宁的将军府暂时安置，苏宁受伤过重至今仍未恢复，也就没有出来迎接，只是其他的将领听说右相来了，都匆匆忙忙的赶来，想要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是何等模样。

那一袭轻飘飘的白袍缓缓而来，明明不是十分耀眼的颜色，却引得其他人难以错目，那清冷的气质犹如高山之上的冰雪，干净却又仿佛带着经过千年的沉淀的沧桑，这样矛盾的两种气质却圆融无比，由不得人不惊奇。

“呵呵，回魂了。”劲秋有些调皮的摇着手。

那些将领都回过神来，只有那深色的脸庞上几乎看不出的红晕说明了他们的尴尬，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平时哪里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似的。

“末将参见右相。”众人齐声见礼。

“各位不必多礼。”君无逸暂时无意与他们深谈，只轻轻虚扶，高贵的气势自然而发，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优雅好看，“无逸刚刚回来，对于现今的情势不甚了解，平远城的安危就要依靠各位了。”

“守卫平远是末将的职责。”众人仿佛事先商议过似的，回答得十分整齐，许多人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个右相竟在国家危难之际躲得远远的，现在才跑回来，如此胆小何谈为国为民。这些武将都心思直率，什么都写在脸上，君无逸何等聪明，一看即明了，但他并不介意，这些武将虽然有些鲁莽，却是质朴可爱。

“辛苦各位了，无逸现在想去看看苏将军，城中的守护离不了各位，无逸就不送了。”君无逸微笑着下了逐客令，他现在想要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

“末将告退。”众位将领看着那绝世容颜上绽开的浅浅的笑容，怎么都无法生气，只能闷着头告退。

“好了，这下清静了。”南宫靖终于插上了话，他一直站在一旁，谁都不理会他，早就看得气闷了。

“劲秋，说一说别后的情形吧。”君无逸靠在软软的靠垫上，等待劲秋的讲述。

“那日，我回城报信，开始没人相信，最后还是我拿出公子的印信才引起守将的重视。苏将军将计就计……眼看青冥军就要全军覆没了。”劲秋将那日攻城的经过一一讲述，讲到此时才发觉嗓子干渴，忙端起几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看得君无逸直摇头，南宫靖却追问道：“后来呢？”要是事情就此结束，那苏宁怎么会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