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云杳不系舟

“陛下，您认错人了。”暗十七轻柔的拉开玉怀明的双手，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他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玉怀明对于萧晚的痴情就是一张最好的王牌，有了这个发现，以后行事也会多点保障。

玉怀明开始是沉浸在思念当中，乍一见到暗十七，理所当然的将他错认为萧晚，现在听到说话的声音虽然好听，但确实是个男子的声音。玉怀明放开双手，退开几步，仔细打量，其实不是很像的，脸部虽然相似，但神情气质却完全不同，萧晚是温婉淡然，就像池中的白莲，给人舒服得感觉。反观暗十七，虽然笑靥如花，魅惑天成，却让人感觉危险，就像黑色曼陀罗，妖冶却有毒。大概只有在君无逸面前，暗十七才会卸下伪装。

萧绰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做声，看到陛下对女儿的深情，他心中为女儿感到欣慰，可惜红颜薄命，道不尽的遗憾。不过陛下毕竟是一国之主，太过看重儿女私情是不明智的，虽然陛下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是朝中对于陛下的喜怒难测实在是畏惧，基本上陛下做出的决策没有人敢反对，这样下去对于青冥的发展是不利的。

此时见陛下终于回神，萧绰紧走一步上前拜见：“臣萧绰拜见陛下。”

“萧爱卿不必多礼。”萧晚一直很尊敬父亲，况且萧绰是青冥的大功臣，玉怀明对他是敬重有加，从不以礼仪来约束他。玉怀明很快就进入了皇帝的角色，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迷失只是暗十七的幻觉。

萧绰给暗十七使了个眼色，让他拜见，可是暗十七并不打算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对于这个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印象的父亲，他心中并没有尊敬，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违心的参拜。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玉怀明，脸上是一种谁也看不懂的表情。

在退开那一瞬间，玉怀明就确定这就是那个失踪十几年的儿子，那张脸是不会错的，已经长得跟他一般高了，出落的比他母亲还要美丽，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那实在是太过耀眼。他也同样打量着儿子，这样大胆无畏，完全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和激动。

“你就是暗十七，也就是我的皇儿。”玉怀明不像是在询问，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一直都是自信的。对于这个完全不畏惧他皇帝身份的男子，玉怀明也没有用皇帝该有的称谓，如果用身份来震慑暗十七，可以想象他眼中的不屑于嘲讽，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呢？玉怀明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对这个儿子来了一点兴趣，或许以后的日子不再寂寞了，现在也用不着头疼该如何对待他了。

“我是暗十七，你就那么肯定我是你儿子。”暗十七很怀疑这个人是否有自恋的倾向，仿佛什么都掌握在他手中似的。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果然是自恋的回答。

“既然你说是就是了。”暗十七暗中撇撇嘴，这样的人跟刚才那个深情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他很怀疑。

萧绰在一旁看两人笑得狡猾，完全插不上话，这些也不是他管得了的，就让他们继续斗吧，只要不牵扯上他就行。

可是恶劣因子在作怪，玉怀明又怎么会让他逍遥自在呢？

“萧爱卿，你先说说平远城败北死怎么回事？”笑得狡诈的脸瞬间恢复皇帝的威严，变脸之快都能够赶上暗十七这个顶级杀手了，让暗十七心底赞叹不已，皇帝真是天生的演戏高手啊。

萧绰正在一旁乐得自在，谁知一把火就烧到身上来了，他还不能躲避，萧绰叹气，他都惹谁了，你们自己聊的开心就好，干嘛不让人消停啊？

萧绰面含惭愧的拜倒在地：“臣有负陛下重托，损兵折将，请陛下降责。”毕竟是在朝中混了这么些年了，演技也是一流的，况且他的沉痛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这一下就更加逼真了。

玉怀明看着这个为青冥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尤其明显，两鬓花白，皱纹密布。玉怀明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忍心苛责一个尽忠尽职的老臣。

“爱卿平身吧，将战事的经过详细说一说。”玉怀明脸色仍旧严肃，不过语气已经缓和。

萧绰松了一口气，陛下的气场越来越庞大了，心思也是更加高深莫测。萧绰将战事的经过一一道来，着重夸奖了暗十七的功劳。

玉怀明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暗十七，心中的兴趣更加浓厚了，暗十七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要借势，玉怀明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平远城的事情明日早朝再议，明日我会颁布旨意，为你恢复身份，以后你就是我青冥的皇子了。离别多年，就住在皇宫与孤好好聚一聚吧。”玉怀明一锤定音。

暗十七就这样成了第一位住在皇宫内的成年皇子。

第三章：倾夜谈

翌日，暗十七正式来到了青冥的朝堂之上，今天就是他复仇的开始。

玉怀明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玩味的审视着暗十七，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他完全不能够看透，果然是他的种，他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骨子里都开始兴奋的叫嚣，在这个尘世他已经寂寞太久了。

暗十七稳稳的站在玉阶之下，既没有谦卑也没有畏怯，一派从容，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显得那么耀眼，这是第一次完完全全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苍天庇佑，二皇子云沧终于找回，孤特此昭告全国，鉴于孤与皇儿十几年的离别之情，特许其住在炫极殿。今日宫中设宴为皇儿接风洗尘。”玉怀明这几年来性情莫测，行事独断，这个提议虽然违背规矩，但也没有人明着反对。

“谢父皇隆恩。”暗十七拜谢，虽然树大招风，一旦答应就会遭到其他皇子的嫉恨，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在青冥完全没有根基，横空出世，要是缺少了玉怀明的支持是举步维艰，住在宫里有些事情就更加方便了，至于其他人，大抵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他自信完全可以应付。

暗十七极不喜欢玉怀明现在的眼光，那根本不是父亲对于儿子该有的眼神，那是一个猎人遇到有趣的猎物所表现出的兴奋。暗十七讨厌命运不能自主的生活，相对于猎物，他还是比较喜欢当猎人，既然你想要玩，我就陪你玩个够。暗十七挑衅的看了王座之上的人，虽说是父亲，他对他却没有一丝尊敬，这只是一场角逐罢了，跟皇家之人谈感情太奢侈了。

玉怀明看见暗十七的挑衅，轻轻一笑算是回应，不愧是父子，能够有暗十七这样俊美的儿子，玉怀明长得也不差，这一笑竟有些邪魅的味道，可惜除了暗十七就再也无人看见。多少年没有人敢于挑衅了，其他几个儿子虽然也很优秀，但也只限于优秀的程度，想要赢得他的青睐还是不能够的，现在终于有一个让他另眼相待的仁了，那就让我你看看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吧。玉怀明心情大畅，除了怀念他终于找到一件可以引起他兴趣的事情了。

萧绰站在右边首位，他是唯一一个对于陛下不那么畏惧的臣子，看见陛下的表情，他不由担忧的望了一眼宠辱不惊的暗十七。唉，萧绰在心底叹一口气，他知道陛下看在晚儿的面子上是不会伤害暗十七的，不过吃些苦头怕是免不了的。

洗尘宴极尽奢华，充分显示了陛下对于二皇子的宠爱，这让其他的皇子公主嫉妒不已，但都不敢表现的很明显，对于父皇，他们心中的畏惧是积累了很多年的。

天大的荣宠，不过是玉怀明随手丢出的一个游戏筹码，既然要玩，他当然得让游戏显得公平，这样才能够更加精彩。但是在朝中引起的反响就不一而足了，不过大多都认为暗十七是沾了故皇后的光，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皇子，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宴会上还是有很多大臣本着套套交情总没有错的态度，对待暗十七也是十分热情，但也没有过分热乎，毕竟形势不明，这些老狐狸都是成精的，哪里会轻易站队？

暗十七也知道以后少不了这些人的支持，始终带着微笑应酬，至于那笑有几分是真就没有人去考究了。

宴会过后，夜已经来临，暗十七回到玉怀明给他安排的住处炫极殿，炫极殿离玉怀明的寝宫舒泰殿很近，陈设也是奢华，但是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并不显得庸俗。对于住处暗十七向来是不挑剔的，不过有这样的陈设他也不会拒绝。

虽然对于宴会应付的从容自如，但还是心累，怀念与君无逸在一起的日子，没有算计，没有虚情假意，一切都是自然而温馨的。

刚觉得轻松点，却被人打断了思绪，一个内侍请他去舒泰殿，显然他的皇帝父亲并不打算让他轻松。暗十七无奈的收拾心情，调整状态向舒泰殿行去。

玉怀明斜靠在榻上，一袭暗金色的长袍显得高贵异常，只是此时一副慵懒的神情，平白生出几分诱惑。

“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有什么吩咐？”暗十七神色无改，从容自如，敛襟行礼，既然入了这皇宫就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即使明知是虚假的，也还是要遵守皇宫的规矩，至少不会让人挑出刺来。

“孤与皇儿分开多年，当然要好好叙一叙，难道一定要有事才你找你吗？”玉怀明知道暗十七不愿意，但就是想看他不情不愿却不得不表现的欣然的样子，似乎有些恶趣味，但却乐此不疲。

“只要父皇吩咐，儿臣自当从命。”暗十七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被他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但他却是明知艰险还是主动的跳进这个坑。

“给孤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孤寻找这么些年都毫无结果。”玉怀明此时表现得完全是一个慈父。

暗十七眼中屈辱一闪而逝，他怎么会忘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呢？

“只是流落到九祈，被人救了，就一直生活在九祈，也没什么好说的。”暗十七轻描淡写，他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过去，肮脏的连他自己都厌弃。

玉怀明没有错过他眼光的变化，那一瞬间的情绪他很精确的捕捉到，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他波澜不兴的心境有了起伏。既然他不想提起，他也不会追根究底，他自会有办法查清楚，即使是为了那张和晚儿八九分相似的脸，他也不会放任那些伤害暗十七的人逍遥自在。

“既然已经过去，不说也罢。”玉怀明轻摆袍袖，暗金色的袍子更加衬得他年轻了几分，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暗十七的父亲。

“皇儿不用拘束，过来陪父皇好好说说话。”玉怀明的神色柔和，不知道的还真要被那温柔打动。

不过暗十七可是最精通此道，自然不会受到影响，听话的走上前，寻个地方坐下，恭恭敬敬的道：“谢父皇赐座。”既然你要演父慈子孝的戏码，那我乐得奉陪。

两个人看似亲热，实则没有一句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谁也蒙不了谁，就这样打着太极。

玉怀明终于对眼前这出戏失去了兴趣，这个人的耐心好的出奇，防得滴水不漏，真是没趣，不过挑战性还是有的。玉怀明换下慈和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精明莫测，他不想跟暗十七都圈子了，那太浪费时间了。

“云沧，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虽然你隐藏的很深，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玉怀明单刀直入，对于暗十七的目的他大概能够猜到一些。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你肯给？”既然对手已经换招，暗十七也不会死抓着原来的不变，不变应万变，随机应变才是真理。

“要说你回来只是为了认亲，那完全是骗人的鬼话。而在这里只有钱和权，钱，你大概也不会看重，那么久只有为权了，你本就有继承这个皇位的资格，我给你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我不明白，你讨厌权利争斗又为什么要参与呢？”玉怀明简直比狐狸还要精明，即使暗十七隐藏的很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暗十七也没有打算要将他瞒过：“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就不必掩饰，你猜得不错，我要的不过就是这个位置带来的权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守护一些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暗十七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似乎透过虚空看到了某个地方。

玉怀明看这暗十七的神色，心中一痛，他想要守护的已经离他而去，能够全心全意的守护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是就是眼前这个人夺取了他的爱，让他在缅怀与痛悔中度过漫长的岁月。这一刻他心中又升起恨意，即使眼前的人是他的儿子，他还是很不得杀了他。

暗十七对于杀气是十分敏感的，即使沉浸在回忆之中也仍旧发觉，一惊回首，戒备的看向玉怀明，身体已经调整到最适合出手的姿势，这是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反应。

玉怀明瞬间清醒，收敛了杀意，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幻觉。不过经此一事，暗十七对于玉怀明的警惕又深了一层，看来王牌也并不一定保得他的安全，一切还是要小心行事。

“你想要的我就给你。”玉怀明完全不担心朝臣的意见，在他的统治下，反对永远是不济事的，他才是那个下棋的人，棋子的位置完全由他来决定，棋子是没有抗议的权力的。

“不用你给，我想要的就会自己夺过来。”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暗十七有他自己的傲骨，即使不得不委曲求全，仍旧难掩傲然风骨。这一次是为了今后的幸福而战，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即使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好，好一个自己争夺！我更加相信我没有看错了，就让我看看你是这样争夺的吧。”玉怀明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这样的风骨，才是他的儿子嘛。

“你会看到的。”暗十七很平淡的回答却包含了强大的自信，最狡诈的狐狸作壁上观，其他的虽然有些本事，但还不足为虑，他只希望在幸福到来之前，君无逸能够全心全意的等待他。

这对从开始就互不相让的父子，此刻竟生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果真是同类人。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在君无逸面前暗十七根本就用不着这些手段，没有对手的日子总显得无聊之极。此刻一番较量，让暗十七恢复顶级杀手的本性，真应了那句话“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我会给你提供最公平的条件的，你只管尽施手段，我只袖手旁观。”玉怀明也希望看到暗十七的手段，他绝不会施加任何手段去阻碍的，他相信最后棋局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那就先谢过父皇了。”暗十七只一次是真心道谢，毕竟少了玉怀明的阻碍，事情会顺利很多，那就能够缩短时间了，他也不想浪费太长时间。

“这还是我听你说过的最诚心的一句话。”玉怀明调侃。

“说话也会是份对象和情况的。”暗十七的话暗指玉怀明不值得他用真心对待。

玉怀明听懂了也不生气，只是微笑，要是一个城府浅薄的人也不会赢得他另眼相看，一国之君是不适合单纯之人的。

第四章：访落云

玉云沧（以后在青冥国内基本上用玉云沧来称呼暗十七）开始实行他早就想好的计划，在朝堂之上，萧绰极力凸显他的功劳，说起来算是挽狂澜于既倒，大功一件了。有了功劳自然与碌碌无功的皇子不同，至少朝中没有人会愚蠢到去找他的麻烦，再说还有个稳如泰山的萧绰老将军在背后撑腰，朝臣对待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当然，玉云沧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慑于玉怀明的宠爱以及萧绰的权威，对于他本人的能力还是怀疑的，这些人虽然态度不错，但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他一边。

既然跟玉怀明说好要自己去争取胜利，那就需要拿出实力赢得朝臣的支持，这样他在朝中的势力才不会显得太单薄，只依靠萧绰是不够的。

玉云沧在朝中如鱼得水，这时他甚至有些感谢暗魅教给他融入环境的知识，就是这些本事支撑他走下去，而且走得轻松自如，以前哪一天不与阴谋算计打交道？现在只不过是回到当杀手的时候罢了，其中虽有些许不同，但一法通万法通，应付这些当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