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温柔就好了……阿尔喝着血液,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结果,阿尔还是一直吸到了晓脸色惨白的地步。这一次晓趁着还勉强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把手臂从阿尔嘴边抽了回来,总算没有弄
到要叫救护车的地步。在把血分给了阿尔之后,晓摇摇晃晃地走近了厨房,大口大口地喝起牛奶与水来。
晓给自己的活生生的血液果然有着莫大的威力。只用了一个晚上,眼睛能看到的伤口就都合口了。就连整个被割裂开来,内脏都散出来
的肚子也重新被皮肤遮盖了起来。头皮也在连接在了一起,只是里面的骨头还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来。看来为了维命,首先要修复内
脏,然后才是骨头之类的东西。后背的骨头也还是裂成一块一块的,一刺一剌地作痛。现在脖子还不能动弹,手脚也还向着奇怪的方向
捻转了过去。
第二天,晓抱着放着阿尔的盒子,脚步蹒跚地来到了殡仪馆。由于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简真是面如土色了。大家都担心得
要命,只有他本人坚持说"没关系".可是在等候室他就昏倒了,就这么被抬上了救护车,送进了医院里。
输了三个小时的血之后,晓回到了殡仪馆里。也不听大家的劝,坚持着"是我负责的",就进行了这一天最后的遗体处置。
"高冢先生,他没关系吧……"在过了下午五点的等候室里,丸山抬头看着上面的时钟。
"我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津野很愤慨似地粗着鼻息说道。
"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根本没有勉强自己的必要啊。可是他却坚持要自己来做……"好了好了……小柳安慰着津野。
"高冢先生不是从过去开始就这么顽固的吗。可是,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希望有人在这种时候帮助他啊。虽然有津野君帮忙我就放心了
,但是他还是在意下午五点的规定吧。" "助手是规定只能做到五点,可是这也要分时间和场合啊。我觉得今天就让我进去不就好了吗。"津野那硬梆梆的口气让小柳苦笑了起来。
"高冢先生是因为阿尔出了事,所以才会心情焦躁的啊。"一边说着,丸山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膝盖上的盒子里,匍匐在白色的毛巾上一动不动的阿尔的头。津野也担心地向盒子里看着。
"它被狗给咬了……" "虽然嘴里说着很快就会好起来,可是那时候高冢先生的表情真的很恐怖啊。而阿尔也一动都不动,叫都叫不出来,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掉
眼泪呢。"这时门发出梆的一声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人一起回过头去。
"……你们还没走吗?已经过了五点了。"身穿着手术服的晓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小柳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刚才那具遗体已经处理完毕了吗!你是四点前才进去的吧?" "因为不用修复,也不用验尸……"冷淡地这么说着,晓砰的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放在丸山膝盖上的盒子。
"那家伙,动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动。"晓呼地吐了一口气,环视着剩在房间里的人们的脸孔。
"你们等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大家是因为担心晓才会留下来的,可是这个没神经的男人却根本没有发现。带着关心没有得到回报的悻悻感,三个人都回去了。似乎是
等着大家回去的时候一样,晓马上带着阿尔的盒子进了CDC房间。他把还是蝙蝠的阿尔放在了台子上,自己来到房间的角落,无力地瘫坐
了下来。
太阳落了山。在阿尔的身体变化成人形的同时,就得到了放在瓶子里的充足的血。阿尔无法起身,只能躺着把管子当成吸管一样啜饮着
。虽然及不上晓那活生生的血,可是人血果然有着奇效。喝着喝着。背骨与手臂骨,还有头盖骨都发出咯吱吱的声音,明显地修复了起
来。平时总是两升的,但是今天的量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
"你的脸色好多了啊。"看着脸色是毫无疑问的青色的晓,很开心似地摸着自己的头。阿尔带着深深的歉意说道:"治好了。" "治好了?"晓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刚才的,血,骨头也,治好也,不疼了。" "刚才你还虚弱到叫都叫不出来的,怎么这么轻松就治好了啊!"听着这熟悉的怒吼,阿尔道着歉:"对不起。" "……原来血是那么有效啊。不过对你来说,只有血是有营养的东西,所以只要喝很多就能治好伤口。算了,这也算有道理吧。"在从遗体中得到血之前,作为代价……不,不应接说代价,而应该说是作为对他们的心意的感谢,为他们进行按摩。可是今天他却没
有能够这么做。就连把血分给自己的人长相都没有看到。
"那位分给你血液的遗体已经回家去了。我代替你,好好地对他行了礼。" "……对不,起。"晓定定地看着垂下头道歉的阿尔。
"你没有对我道歉的必要。我想你也知道了,按摩只是形式上的东西而已。从遗体中抽出的血液都要消毒之后舍弃的,给了你与丢掉,两
者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就算是这样,该怎么说……我让你这么做,是希望能不要放弃身为人类的心情。"晓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了句"可是话说回来啊",苦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要不得的家伙。实在是会给人添麻烦呢。" "对不,起。" "可是,还好你是吸血鬼啊。"阿尔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如果你是人类的话,那就会死掉了。因为你都被弄成那么凄惨的样子了。我在美国学习的时候。见过糟糕到简直像进过地狱一样的遗体
。我还觉得这辈子不会看到比那更惨的了。可是你的情况却比那还要糟糕。还好你是吸血鬼,不管多么疼痛难受,也不会死。怎样都会
治好的啊。"晓软绵绵地瘫坐到了地上。
"啊,好累啊。我现在觉得回家……吃饭都很麻烦。"阿尔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无论是手脚,还是后背头颅,身体的任何地方都不疼了。晓直勾勾地看着阿尔,眉间堆起了深深的皱纹。
"虽然身体治好了是好事。可是看到你那副都不能用‘治好'形容的生龙活虎样,我就觉得火大……"阿尔忽然走在晓面前。手扶上了他的膝盖,俯下了身来。
"……你干什么?" "抱,晓,到,等候室。" "这点路我自己能走啦!"晓粗暴地捶打着阿尔的后背,然后抓着台子前边站了起来。他是太勉强自己了吧,看得出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到了脸颊都在痉挛的程
度。
如果自己出手帮忙,他会真的生气的吧……阿尔提心吊胆地看着,却见晓刚走出一步,身体就摇晃了起来。阿尔慌忙抱住了他。这次
可不能让他再胡来了。阿尔把晓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因为喝足了血的缘故,抱起来的身体也显得很轻。
"你、你这家伙!"阿尔无视他怒吼的声音,全裸着就从CDC房间冲了出来,一直跑到等候室里,才把晓放在了沙发上。
"你别做多余的事!"晓躺在沙发上发出了怒吼。
"对不起。"为了不让怒吼的晓揍到自己,阿尔往后退一步,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而晓带着吃到浇番茄酱的生鱼片那时候一样,带着极度悻悻的表
情咋了咋舌。
"……既然你这么有精神,那就把CDC室的台子收拾干净,还有把你刚才喝干的那个吸引瓶消毒吧。" "是!"就在阿尔旋转身体的时候,等候室的门大大地打了开来。进来的人是津野。一看到阿尔,津野就"哇啊!"也大声叫了起来。被他的声音
吓到的阿尔噔噔噔地后退了三步。
"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等候室里!"怒吼出口,津野才发现了房间角落里的晓。
"高冢先生,你也为什么……"津野交替地打量着阿尔和晓。
"津野,这家伙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是来做清扫的打工仔。"晓刷拉刷拉地抓着脑袋。
"打工的……吗。" "没错,打工的。"可是就算知道了阿尔是什么人,津野眼睛里的疑惑之色也完全没有消失。
"打工不打工不重要啦,为什么他会全裸着啊!"这声叫喊,让晓的眼睛顿时从津野身上转了开来。
"……因为他正换衣服换到一半。"阿尔慌忙张望着旁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披的,可是什么也没有。大家都把大衣和上衣放在了更衣室里。无奈之下,阿尔只得整个人缩到
了晓坐着的沙发背后去。
"就算是换衣服,那也该在旁边的更衣室里换啊……" "他,他搞错房间了。"虽然怎么想都是完全说不通的解释,可是晓仍然强硬地坚持。津野虽然还是一脸置疑的表情,但还是嘟囔了句"这样啊……"走向了自
己的桌子。原来他把手机忘在这里了。
回去的时候,津野走到了门前,又回过头来。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可是,那个……我觉得还是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开比较好。还有今天请您不要再勉强自己了,赶快回家
好好休息吧。"津野刚一回去,阿尔就从沙发背后畏畏缩缩地四脚着地爬了出来。
"津野,来了,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完,一记重重的铁拳就落到了自己脑袋上。刚刚治好的头盖骨嗡嗡作响。阿尔用双手抱着脑袋,眼泪汪汪。
"都是你没快点穿上衣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绝对是误会啦!" "对、对不起。"阿尔站起来,看到晓的眉毛吊成了一个V字形。
"不要再在我面前把那种东西晃来晃去的!快穿上衣服,收拾完东西回去。……真是的,在家里看惯了,结果在这里也这副德性啊。"晓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阿尔缩手缩脚地出了等候室,到旁边的更衣室换上了清扫用的衣服。按晓
吩咐的把处理台和吸引瓶都收拾干净。过了十分钟不到,阿尔就做好了。但是觉得这么快就和不悦的晓见面太尴尬,于是就干脆把其他
的处理台,地板和墙壁都清洁了一遍。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了,阿尔稍微冲了个淋浴,回到了等候室里。
不管是开门的声音,还是阿尔轻轻呼唤的声音,都没有让晓醒过来,他睡得很熟。
"晓,起来啦。"阿尔摇着他的肩膀,晓不悦地翻过身去背向着他。
"回去,吃饭。" "……别管我。" "晓,不吃饭,身体不好。" "我要睡在这里。" "吃饭。" "……啊啊,想起来了,这个沙发是个沙发床来着。"晓摸索着爬起来,放倒了沙发背变成沙发床。
"你也休息吧。我要睡了。等醒过来……再回去。"晓闭上眼睛,断线一样地沉入了睡眠之中。昨天他一整晚都陪伴在痛苦的自己身边,眼睛都没有合一下,何况他还贫血到了快要昏倒的
程度。他会这么疲劳也是当然的。
阿尔跪在地板上,双手扶着沙发,定定地打量着沉睡的晓的侧脸。他美丽的面孔苍白着。一想到都是自己害他这么疲劳的,阿尔就觉得
好抱歉,可是心里的哪里又觉得痒痒的很开心。他用鼻尖去蹭了蹭晓的脸颊,接着又忧郁地按住了他的右手。
阿尔想要一直陪伴在这个人的身边。昨天虽然一直都被令人昏迷的剧痛折磨着,但是只要有晓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疼痛难过
都不害怕,不空虚,不悲惨。
阿尔把两只手紧紧交握在脸前。他发自内心地,对把自己连肉一起冻进了冰库的哈维,发现了自己、把自己带到晓那里的忽滑谷,还有
把自己引导到这个小小的亚洲岛国里这个温柔的人身边的神,表示了感谢。
白天变成蝙蝠,夜里变成人,能吃的东西只有血而已……虽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难看,可是只要在这里。在晓的身边,阿尔就觉得,自
己能够活得像个人了。
第二天,阿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七点了。在天亮之前,他还紧贴着晓的后背睡得很香甜,但是等变成蝙蝠之后,为了不被晓
在翻身的时候给压扁,就跑到晓的颈项旁边团成了一个团。可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晓似乎觉得这还是很碍事,一巴掌把阿尔从沙发上给打
到了地上,结果阿尔只得依依不舍地醒了过来。
再过一个小时大家就要来上班了,阿尔出于好意,"吱吱"地叫着想把他叫起来,可是晓却向着他怒吼一声"一大早的吵什么吵!"一边抱
怨着一边爬起身来之后,晓去冲了个澡,走到附近的便利店去买了面包与牛奶,一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小柳与丸山来上班了。丸山一看到过了一晚就完全恢复了元气的阿尔,一叠连声地叫着"太好了太好了",比平时更加温柔地
抚摸着阿尔的头。
小柳发现晓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疑惑地问了句"难道说,你没有回家吗?" "太累了,我就睡在这里了。" "你没事吗?不过看起来脸色是比昨天好了点。"晓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的时候,津野也走进了等候室里。
"睡在这里倒是没什么,可是你休息好了吗?"听到小柳的声音,津野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的视线和晓的接触在一起,然后笨拙地转了开去,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到了自己的桌
子旁边。津野会这么不自然,就连晓也注意到了,可是他只是以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看着津野的背影而已,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柳与丸山开始对一大早就送来的第一具遗体进行处置了,等候室里只剩下了晓与津野两个人。完全超越了沉默的尴尬空气在两人中间
弥漫起来。就是平时对气氛之类的东西丝毫不会在意的晓,也感觉到了这种尴尬,很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把椅子摇得咔嗒咔嗒
作响。
"津野。"晓一叫,津野立刻弹也似地回过了头来。
"昨天的事……"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被津野抢先道了歉,晓只能"啊,那个……"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老师您是这样,但是我是没有偏见的。我可以发誓!" "……昨天我也说过了,我跟那家伙不是那种关系。我没有那方面的嗜好。"津野不知道怎么的,表情变得有点怃然。
"可是……" "的确我是不会跟活生生的女人相处,可是这也不代表我就是个GAY吧。"津野表情复杂地沉默了下来。阿尔觉得很不可思议。晓说的明明是事实,那为什么还要这么烦恼呢?
"……我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津野似乎终于在自己心里做了个决定一样。这时晓追问了他一句:"你说‘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算是明白了……的意思。"看着津野那好像咬着槽牙一样含含糊糊地说话的样子,阿尔都明白晓要发火了。